西元二〇年,甲子園蓋起了麵類巨蛋。


    另外這是現實。


    「沒想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甲子園巨蛋化啊。」


    對,我不知為何還活著,在內野席鐵絲網附近清醒過來。


    我一起來就馬上發覺異變。


    首先是很暗。


    抬頭一看,沒了天空,多了屋頂。映著瞻球屏幕(譯注:架設於外野中間地帶的深色屏幕,便於打者、捕手、主審辨識來球。)微弱光源的屋頂,簡直就像密林的樹枝一樣曲撓。因為顏色是灰色的,可見建材是蕎麥麵吧。


    「好扯。」


    我一邊吐無意義的槽,一邊環視周圍。巨蛋以外的部分也不正常。混凝土地板變成宛如蕎麥麵老店的檜木地板,座椅和牆壁則是變成紅色漆器,這恐怕是當成蕎麥麵的底座吧。


    最扯的是瞻球屏幕上端的記分板。


    兩校選手與裁判團,合計二十二人的名字全部顯示為『蕎麥麵』。


    「嗚哇哈哈哈。」


    我不禁發出乾笑,也隻能笑了。


    甲子園真的麵類化了。這下該怎麽辦?


    不過問歸問,也不能怎麽辦就是了。


    「……唉」


    我了口歎氣,總之先走一走再說。


    雖然四周很暗,但我有光源,就是叉子。它從剛才就一直閃爍著強烈光芒。隻不過,不像公園那次那樣拉著我。或許是因為甲子園整個麵類化的關係,在往全方位的拉扯下,互相抵銷了。


    先不管這個,我用叉子代替手電筒照亮觀眾席。


    沒有人類。


    取而代之的是蕎麥麵擺在座椅上。


    「為什麽?」


    我眨了好幾下眼睛,但那果然就是用竹篩盛放灰色的麵、附碗盛裝蕎麥麵醬汁的蕎麥麵料理。看樣子甲子園內野席似乎化為蕎麥麵博物館。恐怕連阿爾卑斯席(譯注:甲子園球場介於外野席與內野席之間的觀眾席。)也是如此。


    超越四萬個的座椅上全部被蕎麥麵淹沒。


    這是什麽麵類地獄。


    「倒是這些蕎麥麵,難道是……」


    我忽然起意,用叉子戳戳看蕎麥麵。


    隨後,麵、竹篩和碗發出閃光,像電影cg特效那樣改變輪廓,最後再次發出閃光。隻見座椅上坐著一名身穿阪神隊紀念衫的胖大叔。


    他一手拿著啤酒罐,看著黑漆漆的球場。


    「啊?啊,看來這下要派三級年生回憶代打(譯注:派很少上場的板凳球員上場代打,美其名為「留下寶貴經驗與回憶」。)了,不對!是停電嗎!?」


    大叔一大叫,灰色觸手隨即伸了過來。


    「喔喔喔喔!?」


    大叔被觸手緊緊纏住。


    三秒後鬆開時,座椅出現普通的蕎麥麵。


    看來這些大量出現的蕎麥麵,正是人類麵類化的模樣。


    「太扯了……」


    我一邊嘀咕一邊繼續走,走上內野席的階梯。


    我抵達bo席,卻不見蕎麥麵。


    相對地,桌上散落著幾枚硬幣。


    「這是……」


    一枚五〇〇日圓硬幣、一枚五〇日圓硬幣,以及三枚一〇日圓硬幣。硬幣底下墊著紙。是張奇妙的收據。要說哪裏奇妙?就是『茲收到蕎麥麵費總計五八〇日圓整』這行字被雙刪除線劃掉。


    然後空白處留下手寫備忘。


    『對不起。』


    文字下方有個圓形小水漬,是滴到水滴的證據。


    我腦中浮現蕎麥麵眼角噙著淚水的模樣。


    我感到一陣刺痛,宛如心髒被針刺穿。


    「…………可惡!」


    我竟然又害她哭了嗎?


    我深呼吸,好恢複鎮靜。


    然後連同紙抓起硬幣,收進口袋裏。


    「你等著。」


    我邁步前進。


    甲子園化為麵類地獄,觀眾化為蕎麥麵。我不知為何幸免於難。


    雖然狀況整個莫名其妙,但我隻知道一件事。


    「我現在就過去。」


    我的蕎麥麵在甲子園的某處等我。


    我得去吃掉她才行。


    ***


    然而,甲子園麵類地獄實在大得嚇人。


    畢竟麵積相當於整座甲子園。廢話!


    總之我到處走,從內野席進入甲子園內部。


    「蕎麥麵,你在嗎──!」


    我大喊,卻沒有回應。


    因為內部也是一片漆黑,我於是用叉子的光照路前進。


    球場內部的混凝土牆也變成檜木牆。夏季高中棒球或阪神隊的海報則變成蕎麥麵店龍飛鳳舞的手寫菜單。階梯旁,本來應該是倉庫的區域也堆滿了寫著『百分百蕎麥麵』的袋子,像洪水一樣滿溢出來。


    「這下不愁沒有緊急糧食了。」


    我呢喃著表達感想,同時沿著通道繼續前進。


    煎東西的滋滋聲響傳來。


    「是炒麵店……」


    隔壁則是拉麵店,聽得到熬湯的咕嚕聲響,聞得到豚骨的味道。


    不知道是基於什麽原理,看來麵類事物都有保留下來。


    這麽看來,為什麽我會保持人型呢?


    當然,我怎麽想也想不出答案。我繼續前進。


    幾分鍾後──


    在寫著球場員工專用的紙拉門(前身大概是門)前發現倒下的人。


    那是身穿黑西裝、保持人型的男子,應該說,是mib。


    「居然是你!」


    總之我靠過去看看。


    黑西裝被灰色的粗觸手一圏一圈地纏繞住。


    「哦哦,是hungry光太郎小弟。」


    我的綽號變得無敵麵類。


    「你果然沒事。」


    「果然?」


    「是《朗基努斯之槍》作為《概念破壞兵器》的能力。」


    我得救的原因似乎是叉子。至於原理,我根本連問都不想問。


    「哼,我的狀態則是如你所見。」


    「看了也不懂啦。」


    「那麽我就來說明一下吧。我就像這樣,被《麵類補完戰爭》的尖兵觸手無力化。無視廠商建議的三分鍾、講究兩分半硬度的我,或許不配當個麵類……」


    最好是會因為那種理由就失去資格啦!硬麵派可能會暴動。


    但是麵類間派係鬥爭這種事,現在根本無關緊要。


    「蕎麥麵在哪裏?」


    「哦。」mib發出感歎聲。


    「首先就問這個嗎?看來你也成長了。」


    「廢話少說,快回答我。」


    「《麵類補完戰爭》擴及整個球場,身為原因的她應該在球場中心才對。」


    甲子園的中心──該不會是指投手丘吧?


    隻要穿過員工通道,應該就能夠抵達球場才對。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這個愚蠢現象該怎麽做才能解決?」


    「用《朗基努斯之槍》。」


    「我是在問你『吃掉蕎麥麵』以外的方法。」


    mib隔著破掉的墨鏡,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


    最後緩緩地搖頭說:


    「辦不到的。」


    「開什麽玩笑!既然剛才都能荒謬地停止時間,就不能讓時間倒轉之類的嗎!」


    「雖然的確有可能。」


    「居然辦得到!?那你馬上動手。」


    「沒用的。就算時間倒轉,也隻會馬上重演《麵類補完戰爭》而已。」


    mib用冷靜的語氣繼續解說:


    「《麵類補


    完戰爭》即是《世界的真實》。相較之下,我的《麵類時間控製裝置》隻不過是將《世界的真實》加工過的《蕎麥粉》。兩者的《蕎麥粉》之間有著《蕎麥粉》的差距。《麵類補完戰爭》一旦發動,就隻有《朗基努斯之槍》能夠阻止。」


    他的解說還是一樣,既麵類又無敵莫名其妙。


    這下我明白我無法獲得期望中的答案。


    「吃掉她。她應該也是這麽希望的才對。」


    我凝視著手中的叉子。


    它發出皓皓的銀色光芒。


    我應該用這把叉子吃掉蕎麥麵嗎?


    我腦中響起第一次見麵時,蕎麥麵快要被用叉子吃掉時的話語聲。


    『請您不要掛心──我的事。』


    即使害怕得渾身發抖,還是為了我露出笑容的蕎麥麵。


    我已經決定要保護這樣的蕎麥麵。


    所以我抱著舍棄正常理智的決心,斬釘截鐵地主張「你是我的蕎麥麵」。


    這份決心,現在也沒有改變。


    「你要去對吧,hungry光太郎小弟。」


    mib似乎從我的表情察覺了什麽,這麽說道。


    「那麽我有個禮物給你,掏一下我胸前的口袋。」


    「什麽?」


    總之我把手伸進去,取出一根像原子筆的物體。


    印象中這是之前封印蕎麥麵記憶的《麵類記憶竄改裝置》。


    「這個……要我做什麽?」


    「頂端有切換開關,切換成《人類用》。」


    我照mib的話做,喀嚓一聲切換開關。


    「隻要折斷裝置,讓線路短路,就能夠竄改廣大範圍內的人類的記憶。」


    「竄改記憶?」


    「奇跡發生時,你應該會需要用到才對。」


    mib發出哼的一聲做作地笑了。


    「人類與麵類的和諧,可不是條好走的路。」


    「……我知道。」


    和蕎麥麵共度的這三天,讓我痛切地認清這點。人類與麵類有著根本上的差異。盡管如此,我還是非做不可。雖然該做什麽我一點頭緒也沒有,但總之要做某種麵類創舉。


    「去吧。祝你好運。」


    mib上下左右擺動脖子,好像是在畫十字。


    似乎是打算祝福我。


    或許這家夥意外地是個好人。


    畫完十字的mib發出莊嚴的聲音──


    「拉麵。」(譯注:日文音近「阿門」。)


    一股豚骨高湯沸騰的味道撲鼻而來。


    mib揚起嘴角一笑。


    「剛才那是獻給偉大《麵類神》的祈禱詞。」


    「住口,麵類。」


    人類與麵類的和諧。


    其中最大的障礙大概是笑點吧。


    ***


    穿過甲子園長長的員工通道,便是雪國。


    「為何?」


    叉子光芒照亮之下的球場,一片白茫茫。


    雖然看似粒粒分明的粉雪,卻不會冷。


    我蹲下來正要確認,一股芳醇香氣就撲鼻而來。


    這時我忽然發覺。


    這是蕎麥粉。


    野乃夏混進甲子園土裏的應該隻有微量才對。


    或許是因為甲子園麵類地獄化,導致土全部變成了蕎麥粉。


    「……走吧。」


    雖然沒有根據,但我確信不疑。


    她肯定就在前方。


    我在蕎麥粉之土上踩穩雙腳,邁開步伐。


    靠著叉子的光芒照明下,在球場一步一步地前進。


    沒有聲音,陣陣耳鳴,宛如科幻電影外宇宙般的黑暗與寂靜。


    假使真的有地獄,或許就是這種感覺。


    最後在通過一壘壘包時,我看見投手丘。


    投手丘上也是一片白茫茫。


    頂端擺著矮桌大小的漆器托盤。


    這時我倒抽一口氣。


    她正跪坐著。


    烏溜溜的黑發,五官分明的娃娃臉,凹凸有致的身材。


    是那個身心也好名字也好、從裏到外一切都不正常、和我共度三天的女孩子。


    「蕎麥麵。」


    我一呼喚那個名字,蕎麥麵就轉過頭來。


    她的大腿上擺著一份蕎麥麵,臉上帶著淺淺微笑。


    「……您專程過來了呢。」


    聲音很平靜。


    「收到我的留言了嗎?」


    我拿出留言字條,蕎麥麵點了一下頭。


    「對不起。」


    然後深深低頭致歉。


    「真的很對不起。我害甲子園變得很不正常。」


    我沒說「不是你的錯」。


    甲子園麵類地獄化的原因在於蕎麥麵,這點大概不會錯。


    「但請放心,馬上就會恢複原狀的。」


    蕎麥麵動手指著自己。


    「笹岡先生,我懇求您。」


    她依然保持微笑,緩緩地低聲說:


    「請用《朗基努斯之槍》把我吃──」


    「先不說那個,我有東西要交給你。」


    對話出現幾秒鍾空白。


    蕎麥麵眨了眨眼睛,露出彷佛想說『咦?對不起,笹岡先生,現在我們正在談重要的事情,方便的話請之後再……啊,不用了,您方便就好,對不起』的表情。即使在這種狀況下,蕎麥麵依舊很謙虛。


    「你等我一下。」


    我從口袋掏出硬幣。


    五八〇日圓,蕎麥麵的外送費。我要蕎麥麵用掌心接住那筆錢。


    「咦……請問?」


    「你是我的蕎麥麵,不接受退貨。」


    蕎麥麵愣怔地張大嘴巴。


    「還有,我也拒絕用叉子吃你。」


    我斬釘截鐵地說。


    自從和mib談過,應該說遠在那之前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不用叉子吃蕎麥麵。這是因為,蕎麥麵用免洗筷吃會比用叉子吃更美味。


    真是單純的道理。


    「────」


    然而,蕎麥麵不知為何張大嘴巴呆住。


    她來回看著叉子和我。


    經過大約十秒以後,終於說:


    「為、為什麽!?」


    蕎麥麵拍了下腳下的托盤,眼神表示不敢置信。


    「隻要用《朗基努斯之槍》吃掉我,甲子園就會恢複原狀了喔!」


    「據說是。」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完全不懂為什麽是這樣的原理。


    「但是那並不構成我吃你的理由吧。」


    「那……那、那樣不正常!」


    蕎麥麵很難得語氣如此強硬。


    「在笹岡先生心目中,甲子園很重要對吧!」


    「是很重要沒錯。」


    「比區區蕎麥麵還重要對吧!」


    「不,並沒有。」


    我立刻回答。


    在我思考以前嘴巴就已經回答了。


    「咦?」


    「蕎麥麵比較重要吧,顯而易見。」


    蕎麥麵的時間停止了。


    但馬上恢複流動,她使盡全力搖頭。


    「唔……那、那、那種話是騙人的!」


    雖然樣子有稍微退縮,但她還是繼續抵抗。


    「笹岡先生不可能重視蕎麥麵勝過甲子園!」


    她不知為何如此肯定。


    應該說,等一下,她剛才的說法相當過分啊。


    我自認已經對蕎麥麵表現出相當明顯的好感了。


    「不,你誤會了,要知道我願意為了蕎麥麵


    做任何事。」


    「騙人!那種話絕對是騙人的!」


    「為什麽你會這麽說!?」


    「因為、因為……因為!」


    蕎麥麵將跪坐的大腿緊緊並攏。


    「因為……笹岡先生!」


    蕎麥麵閉上眼睛大叫。


    「應該很討厭我才對!」


    經過五秒空白時間。


    「啥!?」


    糟糕,我的意識被擊出全壘打,飛到瞻球屏幕去了。


    這個麵類在胡說什麽?是mib親自傳授的麵類流笑話嗎?


    「嗚……嗚!」


    我才這麽想,就發覺她似乎是認真的,因為眼淚大把大把地從她眼裏流下。


    「不是吧,別哭啊,那是不可能的吧,我怎麽可能會討厭你。」


    「有可能!」


    蕎麥麵用驚人的氣勢,斬釘截鐵地說。


    「因為楚岡先生吻、吻、吻了我!」


    「……所以?」


    「所以應該已經很討厭我了才對!」


    「啥?」


    真要說起來,那應該是喜歡上她的理由才對吧?


    「所、所以……所以我……嗚……」


    「為什麽哭!?」


    「對、對不起……對不起……!」


    糟糕。我完全不懂蕎麥麵的心境。


    隻不過,總之可以確定的是她誤會了。


    「……你聽我說。」


    既然這樣,首先得解開誤會才行。


    我乾咳一聲,重新振作精神。


    為了繼續甲子園麵類地獄化前未完成的表白。


    「我再說一次──我不可能會討厭蕎麥麵。」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再來隻剩說出口。


    我抓住蕎麥麵的肩膀,滑順的瀏海隨著我的呼吸搖曳。她的臉頰像雪一樣白,鼻梁細長挺拔,下麵是粉紅色的嘴唇。我竟然吻過那嘴唇,光是想起來都忍不住想傻笑。


    快,說吧。全人類都麵類化了,沒有人會來妨礙。


    「因為我最──」


    我正眼看著蕎麥麵的眼睛,說出那句話。


    「喜──」


    就在這時──


    『像這種麵類結局!怎麽可以發生呀啊啊啊啊!』


    宇宙第一不懂察言觀色的白癡吶喊,在甲子園轟然響起。


    ***


    我朝那家夥投以比哥爾哥(譯注:golgol3,日本漫畫人物,世界第一狙擊手。)還冰冷的視線。


    那家夥當然就是露娜。她傲然站立在本壘板上,一身魔法少女服變得破破爛爛。露出的手腳上帶著目不忍視的瘀青。魔法杖攔腰折斷,長度剩一半。觀察到這裏後,我回了一句:


    「現在正順利,給我滾回去。」


    「我不會承認這種被麵類詛咒的結局!」


    她還是老樣子不聽別人講話。


    露娜重重地踩著甲子園球場靠過來。


    「倒是《麵類補完戰爭》明明發動了,為什麽這家夥沒事?」


    「是因為她本來就是麵類嗎……?」


    「我不是麵類!總之!」


    露娜用魔法杖奮力指著我。


    「笹岡光太郎!現在就給我交出《朗基努斯之槍》!」


    這家夥怎麽還這麽拘泥叉子啊。


    「你休想。這是蕎麥麵交給我保──」


    『月亮與真實的魔法少女在此命令!《月麵波動炮》發射!』


    咻轟────────────────砰──!


    那是比鈴木一朗的雷射肩還要強勁的極粗雷射光。光之奔流擦過我的臉頰,劃破甲子園的黑暗。轉頭一看,記分板上的『h』(譯注:安打。)標誌部分破了個大洞,冒出金色濃煙。


    「……喂。」


    剛才那是出局吧。


    「喝!」


    露娜不知何時來到我身邊,一把搶走叉子。


    「啊。」


    糟了。重大異常事態讓我呆住了。


    「給我等一下,喂!?你居然對一般人發射雷射!?」


    「不是一般人喔,你現在已經是邪惡秘密結社《黑?艾博斯》的手下了!」


    「什麽!」


    「對付邪惡組織的手下,不管再怎麽偷拐搶騙都不違反《三誓約》!」


    露娜將叉子轉一圈,看著發出銀光的叉子嗬嗬笑。


    「萬歲、萬歲!《概念破壞兵器》終於拿到手了!」


    竊盜犯?露娜嘴裏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話。


    雖然希望盡快逮捕現行犯,但不巧的是警衛已經麵類化。


    「露娜小姐!?為什麽要做這麽過分的事情!?」


    「為什麽?是呀,我就解釋一下吧。這種場麵就需要解說。夢想與浪漫的化身的魔法少女,在劇情即將進入高潮時揭發邪惡陰謀,這正是黃金模式的破案畫麵呀!」


    那與其說是魔法少女,應該說是刑警片的黃金模式。


    「無所謂啦,把叉子還給我!」


    「嗬嗬嗬,你也隻有現在才能夠說那種傻話了。喝!」


    一聲吆喝發出的同時,露娜將魔法杖朝天高舉。


    『月亮與真實的魔法少女在此命令!出來吧,《真實之月鏡》!』


    光球從魔法杖的寶石中浮出,然後爆炸。


    驚天動地的閃光乍現,伴隨比耳鳴更加尖銳高亢的聲音。


    二壘壘包上接著浮現巨大的《真實之月鏡》。


    「真不愧是甲子園,洋溢著浪漫……月亮好大。」


    雖然一點也不明白這和甲子園有什麽關係,但的確很大。它的直徑在我家或垃圾場時是海灘球大小,現在卻大到足以覆蓋整個天空。光量也很驚人,彷佛真正的月亮就在眼前。


    ………………


    所以?


    「這就來解說吧。」


    「慢著!這顆月亮有什麽意義!?」


    「《真實之月鏡》是在高潮場麵解謎用的重要機關。」


    解謎是要解什麽謎?事到如今那根本不重要。


    「要開始囉?最初感到疑問,是在我八歲時──」


    蕎麥麵朝露娜投以嚴肅目光。我則是朝露娜投以『快滾回去』的視線,但當然沒用。


    「我經常感覺到麵類的陰謀。營養午餐是超難吃的墨魚義大利麵、隻有杯麵果腹的饑餓看家生活、隻因為我本名為『月見露娜』、滿臉雀斑,就罵我是『月見蕎麥麵』(譯注:日文「雀斑」前半部分與「蕎麥麵」諧音。)的不講理同學……!」


    才講沒幾句就已經讓人直搖頭。露娜(綽號:月見蕎麥麵)閉上眼睛繼續自白。


    「所以當我十三歲時被魔法少女協會《魔法?艾博斯》挖角時,我高興得快升天了。心想,原來世界並沒有舍棄我,原來真正的我是電視上洋溢著浪漫的魔法少女。然而──我被背叛了!」


    這個麵類妄想錄要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魔法少女的選定基準竟然是『擁有蕎麥麵類的名字』!我相信一定是哪裏搞錯,照樣入會,沒想到這次竟然還要求要找麵類讚助商!最讓我感到打擊的是協會名稱《魔法?艾博斯》!笹岡光太郎,你知道《艾博斯》的由來嗎!?」


    「鬼才知道……」


    「順便一提,艾博斯的英文拚法是a?b?o?s。」


    「所以?」


    「倒過來念念看。」


    我隻好照做。


    a?b?o?s→s?o?b?a(編注:蕎麥麵的日文讀音。)


    僅剩的緊張感猛烈鬆懈下來。


    「看來你終於發覺了。魔法少女協會──不對,這整個世界!」


    露娜奮力張開雙臂大喊。


    「被麵類──詛咒了呀!」


    現場充滿寂靜。


    蕎麥麵一臉大受打擊的表情。露娜則是一臉即使迎接世界滅亡之日、還是不舍棄希望的勇者的表情。而我則是推測掉落在投手丘上的佐料碟本來可能是止滑粉袋。


    「嗬嗬,聽到衝擊的事實,似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呢,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喔。」


    居然還沒完?拜托宣布比賽結束了好不好。


    「於是我用《真實之月鏡》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找到的就是《朗基努斯之槍》──破壞麵類的《概念破壞兵器》被保管在inc內華達總部地底。我本來想要搶奪──卻受到兩個陰謀阻礙。」


    「是什麽陰謀啦……」


    「護照與旅費。」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陰謀。


    「為了克服陰謀,我本來考慮偷渡,但某天我聽到傳聞。被改造成麵類的少女,以及帶著《朗基努斯之槍》以便監視少女防範失控的麵類監督官來到日本。當然就是指姬之宮他們。」


    我忽然在意起記分板的修理費。


    那可是商用電子看板,想必要花好幾百萬吧。露娜也真慘。


    「隻不過,並不是純粹搶走《朗基努斯之槍》就好。mib在《朗基努斯之槍》設置了限製器以免發生意外。解除條件是姬之宮不再是魔法少女。所以我將姬之宮的讚助商契約──」


    讚助商契約嗎?這麽說來,這次事件的開端也是蕎麥麵的讚助商契約──


    一陣毛骨悚然。


    「──慢著。」


    我的背脊一口氣發寒。


    「露娜,你剛才正要說什麽?」


    蕎麥麵的讚助商契約遭到解除。


    那應該正是一切的開端。


    從某處吹來一陣強風。露娜的金發迎風搖曳,流動的金發反射月光散發著強烈光輝。背負月光的露娜露出有所確信的無畏淺笑。


    「笹岡光太郎,你現在才發覺嗎?」


    露娜以冰冷的聲音說:


    「是我用《瘋狂之真實》洗腦姬之宮的麵類讚助商,使之解除契約的。我的企圖成功了。姬之宮被魔法少女協會除名,《朗基努斯之槍》解除限製器。唯一失算的是《朗基努斯之槍》從mib那裏落入你手中。」


    露娜揚起嘴角一笑,繼續說:


    「我是魔法少女,不能搶劫一般人。所以我設計你和邪惡秘密結社《黑?艾博斯》締結契約。如果對方是邪惡組織的手下,就算搶劫也不違反《三誓約》。」


    「你這混蛋!」


    介紹邪惡秘密結社、在海灘幫我們解圍。


    全部都是為了要從我身上搶走《朗基努斯之槍》嗎?


    太扯了。


    要說哪裏扯,就是我竟然會為了露娜這種白癡的陰謀而驚訝最扯。


    「笹岡光太郎,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是不是以為我隻是個成天躲警察、受世間嘲笑、被inc陰謀玩弄的小醜?你錯了,我一直隻身一人和麵類戰鬥!鍥而不舍地掙紮!這就是成果!」


    露娜高舉右手的叉子。


    她高聲吶喊,眼陣發出銀光。


    「如今《朗基努斯之槍》,拯救世界脫離麵類的王牌就在我手中!」


    寒光一閃。叉子尖端閃耀著和露娜眼眸相同的銀色。


    我的背脊一陣強烈惡寒。我走過去,介入蕎麥麵和露娜之間。


    「……蕎麥麵,你快逃。」


    「哎呀,你打算做什麽?」


    「……我絕不會讓你使用那把叉子。」


    「哎呀,為什麽?姬之宮明明希望這麽做。」


    「……唔。」


    蕎麥麵發出微弱悲鳴。


    「你閉嘴。」


    「我不要。因為你不知道麵類的詛咒,不知道被同學用免洗筷掀裙子的屈辱,不知道被在意的人嘲笑『你的頭發是月見蕎麥麵的顏色呢』、『你的胸部像月球隕石坑呢』的絕望!笹岡光太郎!你不會知道的!」


    「最後那部分明明是你的個人恩怨!?」


    「不對,是麵類的詛咒!姬之宮的詛咒應該更可怕才對!」


    隻見蕎麥麵宛如反彈般渾身猛烈抖了一下。


    「我現在就讓你聽聽她的絕望!」


    「咦……露、露娜小姐!?」


    蕎麥麵大叫。露娜得意地嗬嗬笑。


    「動力還有餘裕。我就用《真實之月鏡》告訴你姬之宮的真心話吧。」


    「露娜小姐!不可以那麽做!」


    蕎麥麵站了起來,拚命地懇求露娜。


    「唯有那件事請不要──」


    『月亮與真實的魔法少女,露娜希?露娜在此命令!揭露她的絕望!』


    嘰────!巨大的《真實之月鏡》發出宛如耳鳴的聲音。


    『《w?n?r》搜尋完畢。播放姬之宮蕎麥麵的真心話。』


    在嗶啵嗶啵的機械聲之後,蕎麥麵的聲音帶著麥克風回音在甲子園響起。


    『對不起,我不該是蕎麥麵。』


    ***


    「──啊。」


    蕎麥麵的眼眶泛起淚水。


    雙手伸向月亮,全身上下訴說著「不要再說下去」。


    但《真實之月鏡》發出的聲音仍不停止。


    『五歲時,我發現自己的名字很奇怪。』


    『可是,這是學者父親經過深思熟慮幫我取的名字。』


    『是母親讚成,說是好名字的名字。』


    『雖然在我問到名字意義之前,父母就過世了。』


    『但我相信一定是具有正麵意義。』


    『所以我很努力。』


    『努力,用盡全力,當上魔法少女。』


    『我非常感動,因為我發現就算是蕎麥麵,還是能夠造福他人。』


    『但是。』


    『失敗了。』


    『我有了喜歡的人。』


    「────!」


    『我把喜歡的人深愛的甲子園,用蕎麥麵弄得不正常。』


    『喜歡的人的嘴唇,被我用蕎麥麵弄髒了。』


    『喜歡的人──討厭我了。』


    『原來我錯了。』


    『蕎麥麵根本沒有正麵意義。』


    『我這個蕎麥麵不應該存在。』


    『對不起。』


    『對不起。』


    『像我這種蕎麥麵……』


    蕎麥麵的聲音,在黑暗無聲的甲子園響徹。


    『竟然喜歡上笹岡先生──對不起。』


    ***


    蕎麥麵在投手丘上痛哭。


    她摀著臉,哽咽地呢喃『對不起』。


    在化為地獄的世界中心,她獨自持續否定自己的存在。


    「你聽到了吧,笹岡光太郎。」


    我沒有回應。


    光是接收蕎麥麵的心聲就已經到達極限。


    這樣啊,原來是這麽回事。


    她一直道歉的理由。


    原來是這麽──麵類至極的理由嗎?


    「我就大發慈悲借你《朗基努斯之槍》吧。」


    露娜將叉子遞到我麵前。


    「你就幫她恢複成可愛的人類,那才是她本來該有的樣子。」


    「……可愛的人類?」


    我感到劇烈的詭異感。


    「沒錯。你也覺得人類女孩比較好吧?」


    被露娜一問,我姑且自問。


    人類女孩比較好嗎?


    就像蕎麥


    麵說的,蕎麥麵不該存在嗎?


    我凝視著蕎麥麵,她淚眼汪汪地凝視我。根根分明的瀏海隨著蕎麥粉味的風搖曳,觸感軟綿綿的嘴唇微微地顫抖,就連故作堅強的笑容都消失的蕎麥麵就在那裏。


    所以我說:


    「我不要。」


    對話出現幾秒鍾空白。


    「……唉。」


    露娜故意當著我的麵歎氣。


    「意思是你不想弄髒自己的手?你真的是爛透了。」


    「並不是。」


    並不是那麽嚴肅的理由,而是更無聊的理由。


    「說謊也沒用。我就幫你問問《真實之月鏡》。」


    露娜再度高舉魔法杖,朝向月亮。


    『月亮與真實的魔法少女,露娜希?露娜在此命令!揭露笹岡光太郎的真心話!』


    月亮發出宛如耳鳴的聲音開始閃耀。


    「哈哈。」


    我笑了。露娜的話太好笑了,我停不下來。


    要我幫她恢複成可愛的人類?露娜在說什麽儍話。號稱是月亮與真實的魔法少女根本不懂真實。我這三天得到的真實,露娜與蕎麥麵都不知道。


    我再次看向蕎麥麵。


    和我共度三天、世界第一麵類的女孩子。


    我已經無法想像失去她的人生。


    『《w?n?r》搜尋完畢。播放笹岡光太郎的真心話。』


    頭上的《真實之月鏡》發出格外強烈的光輝。


    隻有我知道的真實,散播到全世界。


    『比蕎麥麵更可愛的人類根本不存在啦!』


    經過漫長無比的空白時間。


    露娜張大嘴巴大叫:


    「喂──那、那算什麽呀!?」


    「哇哈哈哈哈。」


    我繼續笑。


    感覺腦袋裏麵有東西裂開斷掉。


    那是人類不可或缺、但現在的我一點也不需要的回路。


    大概是常識或理智那類的東西。


    『跪坐在矮桌上的蕎麥麵好可愛。拚命遮住毫無防備的大腿的蕎麥麵好可愛。穿白色比基尼很害羞的蕎麥麵好可愛。煩惱身體是蕎麥麵的蕎麥麵好可愛。蕎麥麵(動詞)蕎麥麵(料理)的蕎麥麵好可愛。總之我的蕎麥麵──蕎麥麵最可愛了!』


    我的蕎麥麵性癖陸續揭露。


    因為是真心話,所以無從辯解,我也無意辯解。


    『恢複成人類?別開玩笑了!』


    《真實之月鏡》發出帶著麥克風回音的聲音──也就是我的吶喊。


    『蕎麥麵保持蕎麥麵模樣最可愛!恢複成人類什麽的──』


    這時停頓一下,接最後一句話。


    『我死也不要!』


    噗滋。


    聲音終於中斷。


    露娜快不行似地喘著大氣。


    蕎麥麵則是張大嘴巴,一動也不動。蕎麥麵那樣也好可愛。就在我看得著迷時,突然出現變化。她的嘴像蛇一樣蜿蜒扭曲,隨後,整張臉一口氣漲紅。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蕎麥麵用不知何時端在手上的蕎麥麵漆器遮住臉。


    啊啊。


    就連這個反應也好可愛,到了人類不可能到達的境界。


    「你……你、你、你。」


    露娜好不容易動了起來,隻見她倒退一步。


    「你這個──戀麵類癖的變態!」


    她不知為何滿臉通紅,似乎很害羞的樣子。


    「隨便你怎麽說,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我不打算讓蕎麥麵恢複成人類。


    因為蕎麥麵要比人類可愛多了。


    如此單純的道理。


    「而且……這個世界也不錯吧。」


    化為麵類地獄的甲子園,有我、有蕎麥麵,這樣就夠了。在這個世界,可以在化為麵類地獄的甲子園中,過著蕎麥麵(動詞)蕎麥麵(好可愛)的大碗蕎麥麵(代名詞)、格式塔崩壞的日常生活。


    每天都能夠和蕎麥麵一起蕎麥麵,光是想像就覺得心情好蕎麥麵。


    不過──


    如果可以,我也想再看一次高中棒球賽。想必蕎麥麵也會哭著說『這樣對不起各位球兒』。再來的根本問題是這並不是我和蕎麥麵的兩人世界,還有約兩名多餘的麵類。


    果然還是得找出讓甲子園恢複原狀的方法才行。


    找出讓蕎麥麵恢複人類以外的方法。


    「唔……看、看來你已經被麵類汙染了……!」


    露娜看著我的眼神彷佛在看廁所裏的灶馬(譯注:跳躍力很強的昆蟲。)。


    「夠了。既然這樣就由我來!」


    露娜握緊叉子。我在蕎麥麵麵前張開雙臂阻擋她。


    「你擺出那種愚蠢姿勢做什麽?」


    「你打算吃掉蕎麥麵吧,休想!」


    「咦?我並沒有那個打算啊。」


    「……奇怪?」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想吃姬之宮。」


    尷尬的沉默降臨。


    這麽說來,我好像沒聽她說過這句話……


    「那你就滾回去,自己吃自己吧。」


    「不巧的是──我也沒有那個打算。」


    露娜揚起嘴角笑了。她穿過我身旁,走到二壘壘包上。


    然後轉過身來。巨大的《真實之月鏡》在她頭上發出強烈光輝。


    「笹岡光太郎。你曾經問我《世界的真實》是什麽吧?」


    「是啊,就是昨晚吧。你全裸那時候。」


    「咦!」


    蕎麥麵抖了一下。


    「不,不是那個意思喔!是這家夥在躲警察!」


    「聽人說話呀!我現在就告訴你《世界的真實》!」


    無所謂。解開蕎麥麵的誤會更重要百倍。


    「我從《真實之月鏡》得知真實,這個世界被麵類詛咒了。詛咒方法是用麵類纏繞掌管世界法則的《世界的真實》,用的正是inc可惡的奧義《麵類天升》!」


    「所以那到底是什麽必殺技。」


    「因此我下定決心。將纏住《世界的真實》、詛咒世界的麵類──」


    叉子尖端發出銳利光芒。


    「用《朗基努斯之槍》吃掉!」


    「原來如此,請加油。與我無關就是了。」


    「哼哼,就算嘴硬也沒用!」


    我是真心覺得無所謂。我想趕快和蕎麥麵打情罵俏。


    「但關於吃掉有一個問題。《世界的真實》究竟在哪裏?去了inc總部或許就有情報,但內華達州實在太遠了。就算問《真實之月鏡》也隻回答『就在這裏』。笹岡光太郎,你知道在哪裏嗎?」


    「那種事我哪知道!去問派出所啦!」


    「你不可能不知道,因為點醒我的人就是你。」


    「……你說什麽?」


    露娜抬起視線。


    「我是月亮與真實的魔法少女,所以《世界的真實》就近在咫尺。」


    巨大的月亮在露娜眼前閃耀。


    露娜將叉子尖端對準月亮,彷佛伸手可及──難道?


    「咦?難道你打算用叉子吃掉那個月亮嗎?」


    這是哪門子的月見蕎麥麵。不對,這本來就是月見蕎麥麵嗎?


    「大笨蛋,現在才發覺!」


    被笨蛋罵笨蛋了……


    「我和麵類長達十六年的鬥爭!現在在此了結!」


    隻見露娜半蹲下來預備使力。我則是什麽也沒做。


    因為太扯了。月見蕎麥麵(露娜)居然要吃掉月亮,這是同類相殘。就在我思


    考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時,露娜即將迎接故事高潮。她露出嚴肅表情舉起叉子往上突刺。


    「我們才不是你們的食物!滅亡吧,麵類──!」


    露娜奮力一戳!叉子刺進月亮最底部,隻剩柄在外麵。


    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等了五秒還是沒發生任何事。就在我利用這段空檔思考和蕎麥麵的麵類約會計畫時,突然產生變化。月亮發出一陣強烈的金色光芒。


    「什麽!?」


    同時發出嗡嗡聲。


    最後月亮發生奇妙的事。簡直就像毛線球鬆開般,散發金色光輝的繩子從月亮上一圈一圈地剝落。直徑約數公分的發光繩子,從月亮表麵掉落到甲子園的球場。


    「成功了!」


    露娜露出歡喜的表情。我和蕎麥麵則是目瞪口呆。怎麽會這樣,世界要擺脫麵類詛咒得救了嗎?到時候蕎麥麵會怎樣?難道會消失嗎?糟了,當初應該認真應對才對──就在我正要後悔的時候──


    刺著叉子的月亮底部應聲裂開,隨後──


    嘩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


    有東西從月亮的開口掉了下來。


    黃色的卷曲繩狀物體,以及橘色的黏稠液體。


    液體淋得露娜渾身濕答答,冒出氤氳熱氣。


    「好燙──────────!?」


    露娜跳起了痛苦的麵類舞。


    「這、這是啥米!?」


    露娜跌倒,在內野到處打滾。


    「……現在是怎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總之我走過去看露娜。


    「好……好燙喔,幫我拿掉、幫我拿掉啦!」


    露娜的金發被濃稠的橘色淋得濕答答,臉上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從距她幾公尺外就能感覺到熱氣傳來,聞起來很美味,是非常熟悉的香味。


    我更靠近看向露娜的頭發,上麵沾著麵類和配料。


    是筍乾、豆芽菜,以及對半切開的水煮蛋。


    「這個組合……」


    『當然是醬油拉麵,光太郎小弟。』


    「是誰!?」


    背後傳來說話聲。我一邊確信那一定是個麵類,一邊轉過頭去。


    隻見蕎麥麵身旁站著一名白衣男子。白發、白胡須,年紀大約四十幾歲吧。清痩的體格、銳利的眼神,再加上白色實驗衣,一看就像是某領域的研究者。說真的,這家夥到底是誰?


    「咦咦咦咦!?」


    但蕎麥麵似乎認得這個人。


    她指著男子大喊:


    「爸爸!?」


    啥?


    「等一下。」


    「我就等你一下。」


    「你是姬之宮粉彥?蕎麥麵的父親?」


    「我正是天才量子物理學家姬之宮粉彥。」


    竟然沒死嗎?


    我愣住好一段時間,蕎麥麵似乎也一樣。這也難怪,本來以為天人永隔的父親居然在麵類化的甲子園投手丘重逢,天底下沒有不會驚訝的人類。也沒有不會驚訝的麵類。重點是這家夥是從哪冒出來的?


    「爸爸,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不久後,蕎麥麵發出茫然的聲音發問。


    『嗯。』粉彥點了一下頭。


    「從結論說起,我用《麵類天升》和《世界的真實》同化了。」


    「聽不懂啦。麻煩用人類聽得懂的方式從頭說起。」


    「嗯。那麽首先從十五年前替蕎麥麵命名說起。」


    「從頭是從那部分說起嗎……」


    命名故事即將揭曉,但我隻有麵類的預感。


    「十五年前,愛妻生下女兒。是難產。產後妻子命危。為了趁妻子還意識清醒時一起決定名字,我從口袋掏出寫好可愛名字的紙條給妻子看──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


    「因為慌張的關係,我不小心拿成了寫著『蕎麥麵』準備叫外送的紙條。」


    才一開始就很扯了。


    「結果妻子微微一笑說:『是好名字呢。』就讚成了。」


    「為什麽讚成了!?」


    「不知道。因為她隔天就咽下最後一口氣,來不及問理由。」


    是因為妻子也和粉彥一樣頭腦不正常嗎?還是其實眼睛看不見,但信賴丈夫所以讚成了嗎?不管怎樣,真相已經埋葬在黑暗之中。


    「總之這是妻子讚成的名字。所以我就用『姬之宮蕎麥麵』這個名字報戶口了。」


    蕎麥麵像冷凍蕎麥麵一樣僵住。


    似乎還來不及理解消化衝擊的事情發展。


    「但女兒五歲時我發覺了。女孩子取名為『蕎麥麵』稍嫌不適切。」


    那不是稍嫌而已,還有你早該發覺了。


    「為了挽救女兒,該怎麽做才好呢?我煩惱了三天三夜。結果!」


    粉彥的眼神一亮。


    「我決定讓女兒不光是名字,連身心都變成『蕎麥麵』。」


    「慢著!?」


    隻有這件事非製止不可。


    「有問題!你的邏輯根本有問題!」


    「會嗎?隻有名字是蕎麥麵的女孩子,和名字身心都是蕎麥麵的女孩子,哪一個能夠得到幸福?我相信答案是後者。就和研究一樣,隻要貫徹始終,凡事都會有一番成就。」


    「那個二選一的前提就已經很扯了!?」


    原來蕎麥麵是根據這種邏輯誕生的嗎?這麽荒謬的邏輯!


    「話說接下來進入正題。」


    「夠了,你就盡量省略吧。」


    老實說,我的忍耐已經接近極限。


    忍耐什麽──那還用說嗎?


    「那麽我就講重點吧。我就任inc委員,用《麵類天升》讓自己進化成麵類,顛覆了《世界的真實》。這是為了改變世界的法則,幫女兒準備棲身之所。」


    不要像更換拉麵的配料一樣改變世界的法則啦!


    不,更重要的是──


    「棲身之所……難道是?」


    「魔法少女協會《魔法?艾博斯》,以及邪惡秘密結社《黑?艾博斯》。如果是魔法少女或怪人,就算其中混著蕎麥麵也不會奇怪。」


    怪人還另當別論,但魔法少女顯然很奇怪吧?


    「然後當兩者都無法發揮機能時的保險就是《麵類補完戰爭》。萬一我女兒不管在哪個組織都無法棲身時,就將全人類變成蕎麥麵。如果大家都是蕎麥麵,蕎麥麵應該就能夠獲得普通蕎麥麵的幸福才對。」


    這是什麽白癡的計畫!


    要說哪裏白癡,就屬計畫快要成功一半這件事最白癡。


    「但是現在因為《朗基努斯之槍》導致《麵類補完戰爭》受挫。」


    「那麽世界將擺脫麵類得救嗎?」


    「那倒不至於。」


    粉彥用力地搖頭。


    「你知道《超弦理論》(譯注:結合廣義相對論與量子力學的學說,認為物質最基本組成單位是弦。)嗎?世界本來就很麵類。不會有太大改變的。」


    「給……給我等一下呀啊啊啊啊!」


    露娜大吼,那張臉彷佛是從地獄深處蘇醒。


    說到為什麽像地獄,是因為臉上沾著拉麵,看起來很詭異。


    「為什麽不會改變!?」


    「你頭上的拉麵就是最好的證據,月見蕎麥麵小姐。你的確是用《朗基努斯之槍》讓我恢複成人類,但我隻是一層膜罷了。和我一樣《麵類天升》的曆代inc委員現在也依然纏繞著《世界的真實》。雖然成立魔法少女協會和邪惡秘密結社的人是我,但除此以外的麵類法則全部都是曆代委員


    幹的事情。」


    「既──既然這樣,我就將他們全部!」


    露娜一把抓起掉在腳邊的叉子。


    「全部、全部──吃掉!」


    露娜正要用叉子刺月亮時──


    「鏘──!」的金屬聲傳出,叉子被彈開了。


    「咦?」


    「沒用的。《朗基努斯之槍》是對付蕎麥麵用的《概念破壞兵器》。」


    粉彥比畫著用叉子吃東西的手勢。


    「你沒看過用叉子吃杯麵的廣告嗎?用叉子吃拉麵雖然稱不上普通,卻不算是不正常的行為。那種程度是無法構成《概念破壞》的。」


    粉彥撿起掉在投手丘的拉麵放進嘴裏。


    「嗯,好吃。拉麵也是好麵類。」


    拉麵從露娜的金發上掉落下來。


    「嗚……啊……」


    露娜膝蓋一軟,當場癱跪。


    她瑟縮成一團淚流不止,背影看起來格外嬌小。


    但我無意安慰露娜,而是瞪著粉彥。


    「……講完了嗎?那就可以了吧。」


    「可以什麽呢,光太郎小弟?」


    可以什麽?那還用說嗎!


    我握緊拳頭,解放憤怒。


    「不要替女兒取了亂七八糟的名字還振振有辭啦!?」


    我一個箭步衝上前!


    「呃啊啊啊啊啊!?」


    憤怒的一拳打在粉彥臉上,將他揍飛。粉彥摔得在土上翻滾。


    「爸爸!?」


    蕎麥麵擔心地提高嗓門。


    啊啊,真是夠了,蕎麥麵連對這種父親都這麽好嗎?


    所以才更加氣人。我依然憤怒地大叫:


    「你是白癡嗎!不對,你就是個白癡,是史上最白癡的父母!不要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就亂搞一通啦!如果蕎麥麵沒長成這麽可愛的女孩子,你就算被死去的媽媽殺掉也怨不得人!」


    「唔、呶……」


    粉彥搗著臉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你應該也說過……蕎麥麵很可愛才對。」


    「這是兩回事!不要替女兒取蕎麥麵這種名字!一〇〇個蕎麥麵裏麵有九九個會學壞喔!真的是奇跡出現,蕎麥麵才會長成這麽可愛!超越人類的可愛!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你是白癡!」


    我憤怒地說完,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段時間,粉彥一直盯著我看。


    他的視線好像在品頭論足。


    最後粉彥忽然說了一句:


    「……光太郎小弟,我有問題要問你。」


    「問什麽啦!先說好,我還在生氣喔!」


    「我女兒……蕎麥麵可愛嗎?」


    「世界第一可愛啦!」


    「你會讓她幸福嗎?」


    「我會讓她一輩子幸福啦!」


    「你願意和她廝守終生是吧……那我也祝福你們吧。」


    奇怪?


    等一下,我要確認狀況。


    我揍了白癡人父,一氣之下就和蕎麥麵告白了。


    應該說是求婚。人類向麵類求婚。


    我僵硬地轉動脖子,戰戰兢兢地看向蕎麥麵。


    「笹……笹岡先生……那個……」


    蕎麥麵露出嬌滴滴的眼神仰望著我。


    發熱泛紅的臉頰映著月亮的銀光。


    就在我看她看得入迷時,粉彥發出「唔嗯」的一聲。


    「女兒啊,我本來想要替你取的名字在這裏。」


    粉彥從胸前口袋取出皺巴巴的紙條。


    「我想還是告訴你一聲比較好吧。」


    蕎麥麵凝視紙條好一段時間。


    「……笹岡先生。」


    她出聲呼喚我的名字,似乎是想藉此鎮定心情。


    最後深呼吸以後,蕎麥麵麵向我。


    她筆直地看著我。


    「承蒙您不嫌棄,說我可愛……非常謝謝您。」


    蕎麥麵低頭行禮。


    「可是……我果然是蕎麥麵。」


    她垂下目光,彷佛自嘲般說道。


    「根本,一點也不可愛。」


    我正要反駁就打消了念頭。因為蕎麥麵的話似乎還沒說完。


    「畢竟身體是蕎麥麵。經常有人說我不正常。」


    蕎麥麵用雙手包住大得不正常的豐滿胸部。


    我拚命壓抑住想吐槽的衝動。還不行,再忍耐一下。


    「心靈也是……蕎麥麵。被笹岡先生吃的時候,總是覺得輕飄飄……心情很好……好像快融化……彷佛置身在天國。」


    蕎麥麵一邊忸忸怩怩地互相磨蹭兩條大腿,一邊輕聲訴說。


    那是帶給一般人無盡誤會、帶給我至上歡喜的舉動。


    「我是名字、身體、心靈都是蕎麥麵的不正常女孩子。」


    小小的指甲陷進手心。


    經過五秒鍾空白時間,最後──


    「──就算這樣……」


    蕎麥麵閉上眼睛,大口吸氣。


    「就算這樣……就算是這樣的我……您依然不嫌棄的話……」


    起風了,黑色長發隨風飛揚。蕎麥麵依然緊緊閉著眼睛,仰望天空,好像在忍耐什麽。不久,風停了下來,蕎麥麵睜開眼睛,眼淚緩緩低落。


    她哭著露出笑容。


    蕎麥麵遞出蕎麥麵說:


    「請讓我當你的蕎麥麵。」


    光照射進來。


    是強烈的陽光。


    「開始了啊。因為我的人類化,導致《麵類補完戰爭》回溯。」


    粉彥這麽說。頭上響起宛如海浪的沙沙聲。抬頭一看,覆蓋天空的麵類化作塵埃消滅。藍天白雲漸漸露臉,巨蛋一點一點敞開。


    最後巨蛋完全消失不見,太陽照耀著觀眾席。


    觀眾席迎著陽光接連發出光輝。光輝宛如波浪舞般從阿爾卑斯席往內野席移動。光輝消失的座椅變回熟悉的綠色,上麵坐著加油團和觀眾。


    甲子園即將恢複原狀。


    「……哈。」


    我笑了。


    ──請讓我當你的蕎麥麵,是嗎?


    就連告白的話都被麵類汙染(譯注:「請讓我當你的蕎麥麵」日文音同「請讓我待在你身邊」。)。她,姬之宮蕎麥麵,不管到哪都是麵類。而我,則是打從心底真心喜歡上了這個麵類女孩子。


    「……哈哈哈。」


    好笑得不得了。


    我笑了,蕎麥麵也笑了,粉彥也在胡須下浮現微笑,露娜還倒在腳下。在旁人眼中異常至極的光景,在我們看來才正常。


    「那當然,蕎麥麵。」


    快,向她傳達心意吧。


    漫長比賽終於要進入高潮。


    在延長賽第十五局下半最後一個打席,我終於要得到勝利。


    我吸氣,寄托所有心意,編織話語。


    「因為──我最喜──」


    鏗──!


    清脆聲音響起。


    隨後,白球猛烈擊中蕎麥麵端著的蕎麥麵。


    「呀啊!?」


    蕎麥麵高高地飛上天,器皿應聲掉在界內。


    晚了一些的麵軟趴趴地掉落在投手丘上。


    「什麽!?」


    我環視四周。投手丘上不知何時站著投手。他張大嘴巴凝視著掉到腳邊的蕎麥麵。靠近本壘的打者、捕手和裁判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因為是回溯,所以就連時間軸也回到《麵類補完戰爭》臨界的前一刻。」


    粉彥彷佛置身事外般低聲說。也就是回到比賽途中嗎?


    我們突然在比賽中的甲子


    園球場冒出來嗎?


    也難怪選手和裁判會驚訝。


    由於高中球兒風光亮相的舞台被蕎麥麵妨礙了──


    「不對,這下該怎麽辦啊!?」


    「哇、哇、哇哇哇!」


    蕎麥麵發出慌張的聲音,粉彥苦惱地呻吟,露娜還是一樣倒下不動。


    也就是說,沒有人派得上用場!


    『那邊的可疑人物!不許動!』


    「糟糕!?」


    拿著大聲公的警衛過來了。該怎麽辦才好?該說明原委道歉嗎?但是要向人類說明先前的世界奇妙麵類物語是件不可能的任務。就在我心想著「誰來救救我」時,口袋傳來振動。是手機。來電者是──野乃夏。


    『光太!?你在神聖的甲子園球場做什麽哪!?』


    我一接起電話就突然挨罵了。


    『你現在馬上逃離那(啪)笹岡老弟嗎?我是惡德作戰總部長。』


    說話聲從野乃夏換成粗嗓子的男子。


    「怎樣啦!?就像你看到的,我現在很忙!」


    『沒想到你們竟然麵類汙染(動詞)了甲子園投手丘,身為惡德總部長的我不禁感動。』


    「吵死了,閉嘴,我要掛電話了!」


    『我就來幫助邪惡的你們吧。換蕎麥麵聽電話。』


    「什麽幫助!?」


    『度過這次危機的建議。動作快!』


    我照他的話做,將手機遞給蕎麥麵。


    這時大批警衛衝過來包圍我們。


    「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在這裏!」


    這疑問合理至極,但就算回答,人類也絕對無法理解。


    「聽我說!」


    蕎麥麵迅速站起來。將手機還給我,上前一步。


    『用意外展開翻弄甲子園之物的稱號,蕎麥麵小姐當之無愧。』


    手機傳來惡德作戰總部長的聲音。


    『好,集音器對準投手丘了。吶喊吧!』


    蕎麥麵在額頭上比出勝利手勢。


    臉頰稍微染上紅暈,羞澀地微笑。


    在甲子園中心浮現最棒的笑容,蕎麥麵吶喊:


    「我的名字是姬之宮蕎麥麵!是、是甲子園的魔物!」


    屁啦。


    就在我正要吐槽時──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不知為何──如雷歡聲撼動了甲子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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