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夠重來的話,絕不會再次犯錯。


    生命的軌跡就一直浸淫在這種無謂的遐想中。


    小學六年級,還是十二歲的那個時候,對同班同學織原芹愛可謂是討厭至極。


    對於不處在眾人的關注中就不罷休的我來說,自然的就聚集起眾人視線的芹愛,實在是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的少女。隻是聽到聲音,焦躁感就幾乎無法忍耐的,敵人一樣的存在。


    正因為如此,才會犯下那最卑劣的行為吧。芹愛隻是純真而自然的按照自己的節奏生活而已,我卻在教室裏妄圖自導自演盜竊事件,轉嫁到她的身上。


    對芹愛的過度憎恨下,當時甚至沒感到良心的苛責。毫不猶豫的將計劃付諸實施,想要在她身上貼滿小偷的標簽。


    厚顏無恥的惡意,以及其諷刺的方式成行。


    害人之前勿忘自掘墳墓。途中計劃出現差錯,我卑劣無比的本性就要暴露在眾人麵前的時候,已經洞悉所有的芹愛,為了保護我甘願領罪。


    直到現在,那個時候,芹愛為我挺身而出的理由仍舊不清楚。


    清楚明白自己是被惡意陷害的同時,為什麽還要為加害者說話呢。為什麽為了人渣一樣的我甘願背負莫須有的罪名呢。


    極度厭惡的少女所施與的憐憫,比刀子的刺入更要痛苦。


    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在全班同學麵前沐浴【卑鄙無恥!】的洗禮。


    小偷的標簽下,同學的孤立中,以及老師的輕蔑,每次見到這樣孜然一身的芹愛,心髒就如同被攥緊一樣,那也許對她來說是所望的結果,可我無法排遣的後悔卻在一分一秒焦灼著神經。


    上了中學以後芹愛還是一個人。她背負著無實的罪名,總是嘴唇抿成一字,內裏咀嚼著孤獨。隻是想象噴灑在芹愛身上的惡意,就讓我幾乎發狂。


    而暴露在後悔中的心房就要毀壞之前,終於發覺了。


    讓人漸曉生命意義的戀心。


    瘋狂癲造般對芹愛的憎恨,已經在不覺間變換為戀愛的色彩。


    再多的後悔重重疊疊,也喚不回她的信賴。


    讓她的童年崩壞的罪名,再多的犧牲也難以贖清。


    即便如此,心裏的熱切難以抑製。


    身為最卑賤的我本來沒有資格抒發這種想念,感情的閘門卻總是決堤。


    隻為追逐她的慘淡生活,無可救藥的人生在上,這份無法褪色的後悔也將伴隨到我的最後一天……


    可為什麽芹愛要自殺呢?


    即使說失去了雙親,她還有姐姐。數個月之後還有繼母生下的弟弟或者妹妹。這樣的情況下,為什麽還要奔赴鐵道不可呢。


    苦思冥想中,還是一分一毫都難以獲持芹愛的心思。


    隻是,有一件事可以絕對的確信。


    如千歲前輩斷言的那樣,自絕生命絕對是錯誤的行為。


    芹愛是以怎樣的心情終結自己的生命即使仍然不得而知,我能夠做的,就是緊緊的拉住那隻手。


    即使那是違背她意誌的行為,我也在所不辭。


    隻要抓住她要跳下軌道的手臂,那一瞬間,那一秒鍾,也會殘留下她未來近似於無限的可能性吧。


    即使再怎麽被嫌惡都無所謂。


    我必須要做到的事情,就是在不久之後,描繪出她未來的圖景。


    2


    別人在自己周圍窸窸窣窣,心裏肯定會不舒服吧,就算是打著保護她的名號,也不再想因為任何事,讓芹愛的心受傷。所以一開始,盡可能在芹愛意識圈範圍外展開調查。


    同學,田徑隊隊友,她的班主任,都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讓他們保密之後,才問芹愛最近的樣子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多數情況下對方都是保持懷疑,而這種強硬的方式,有時也會讓對方感到事情的非一般性。在我們的急迫下,不少人也會給予回答。然而,迄今為止還沒遇見一人了解她的內心。


    和外在的感覺一樣,芹愛進入高中以來也沒有交朋友。


    平常也會和你交流。但從來不答應各種邀約,不見有想結交朋友的打算。這,是同學和田徑部隊員的一致共識。


    迂回的辦法也許難以抵達芹愛的內心。


    接下來的手段,就是接近更親近的人。


    芹愛的繼母,我的班主任織原亞樹那桑。從小就感情深厚的尼特族姐姐,織原安奈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這兩個人的話,也許會察覺到芹愛的煩惱。


    問題是我們的問題,這兩人會不會向芹愛傳達。


    time leap什麽的實在過於科幻。調查芹愛的理由自然不能說。無法明確我們的動機的話,難保二人心生疑竇,和芹愛商量。


    而且安奈沒有上高中,也沒就職,生活沒有重心,這樣不加多想就傳話給芹愛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但在應該做的事情麵前逃避的選項,早已不存在。


    放學後,接近返回辦公室途中一個人的亞樹那桑。


    【請問,之前看到芹愛臉色非常不好,是有什麽事嗎?】


    【芹愛?】


    【是。臉色慘白的厲害所以有點擔心】


    亞樹那桑欲言又止,接著說道。


    【……這本來不應該對外人說的。綜士是鄰居我就多說幾句吧。芹愛和安奈的父親,因為晚期癌症住院了。醫生已經說沒幾天了】


    雖然以芹愛為主語,但泰輔桑也是老師的老公。言辭之中還是感受到其中的悲痛之意。


    【大概就是因為這件事吧。畢竟,是那孩子最後的親人】


    【……原來是這樣。我能做些什麽嗎?】


    【哎。這種時候,即使是當事者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搭腔】


    【……我可以去探望一下叔叔嗎?】


    【謝謝你了。但高中生去探病實在是……】


    【我想去。我不想之後後悔沒有見叔叔最後一麵】


    【也好,那我把醫院和病房告訴你吧】


    有些不解的同時,亞樹那桑將丈夫住院的地方告訴了我。


    【那個……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其他是說芹愛的事情?】


    【怎麽說,那天我看到的芹愛的樣子,好像是在煩惱自己的事情一樣。當然,父親的事情帶來的衝擊也是巨大的,但就是第六感之類的東西……】


    這種場合我在胡說些什麽啊。


    然而,父親的死,和芹愛的自殺沒有關係的可能性非常高。


    五周目的世界,泰輔叔叔去世五天後周一的早晨。


    我跟在早晨去上學的芹愛的後麵,就坐在她的旁邊。


    母親,父親接連離世導致的巨大衝擊會不會就是死因,進而對芹愛試探道。


    【不希望你會考慮自殺什麽的】


    我這樣的試探後。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和自殺有什麽關係?我死了父母就能複生嗎?】


    芹愛明確的答複。


    當然的麵對反感的人,沒有她會說實話的保證。芹愛飛身進入鐵道的真正理由,總感覺不是這一點。


    【抱歉,說這個你可能沒有體會。田徑選手選拔大賽前導致的緊張也有可能,但也不是第一次,去年也參加了啊】


    【……唔】


    【為什麽不直接問芹愛呢?】


    【不,這……】


    亞樹那桑和泰輔叔叔結婚,是在那年事件的冬天,從亞樹那桑對我說話的態度來看,芹愛從沒對家人說過那次盜竊事件的真實情況吧。


    【抱歉扯了些有的沒的。那個今天我們說的話,能對芹愛保密嗎?】


    【當然


    沒問題。隻是為什麽,有什麽故事嗎?】


    說起老公的事情之後一直滿臉陰雲的亞樹那桑,終於綻放出笑容。


    【這種事情沒什麽好說的,總之拜托了】


    【唔。雖然有些在意。算了,聽到外人說話,是會覺得心裏不舒服。那孩子,至今還沒有對我完全打開心防。明白了,不用擔心,我在教師裏可算是嘴很緊的哦】


    【……教師要是嘴不緊的話,本來就是不行的吧?】


    【我以前也這麽想。但意外的好像不是這樣。明明多嘴的話很快就會被別人知道】


    沒有得到有用的情報談話就這樣結束,寄予希望的人,隻剩下安奈桑一個了。


    安奈桑和芹愛這對姐妹,小時候就感情很好。


    因為差三歲,雖然中學沒有一起,小學時代直到安奈桑畢業前,兩人幾乎都是手拉手去上學。


    有聽說她身體不太好,即使比對以前的記憶,和運動天賦良好的芹愛不同,安奈桑給人一種鈍重的感覺。


    每次見到安奈桑都是滿麵笑臉,處事得體讓人倍感親切。


    五周目的世界裏,在命運的那天十月十日說過兩次話。


    九月十九日,星期六。


    周末的日子,一邊觀察窗簾後織原家的動靜一邊等待機會。


    給安奈桑貼上【尼特族】的標簽,也許是個太先入為主的做法。父親晚期癌症住院,繼母作為高中老師忙於工作。她也許是在家作為專業主婦。


    事實上,即使是周末,織原家的晾曬衣服的工作,一直都是安奈桑在院子裏完成的。


    上午十點,芹愛因為部裏的活動離開家之後,安奈桑出現在院子裏。雙手抱著滿滿一大筐洗完的衣服。


    趕緊下樓,穿上運動鞋開門。


    織原家就在道路正對麵。及胸高度的圍牆對麵,陽光之下麵對曬衣杆的安奈桑,還是如往常一般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早上好】


    【誒,綜士君,早安。今天要出門嗎?】


    無憂無慮的笑容,和芹愛像又不像。明明是姐妹性格卻出現這麽大的差異,果然是五年前我的罪過吧。


    【沒有東西吃了,去超市一趟】


    【那還真是辛苦了】


    【今天的衣服應該很快就能曬幹的樣子】


    【唔嗯。這麽晴朗風起的天氣,曬幹後可以聞到太陽的味道呢。所以一下子就洗了這麽多】


    【家裏人的衣服一直都是安奈桑來晾的嗎】


    【因為大家都很忙。芹愛也馬上要參加比賽了】


    不期而遇的名字從安奈桑嘴裏蹦出,心髒的鼓動不禁加快。


    【……也是。從亞樹那桑那裏聽說了你父親的事情。家裏的頂梁柱一下子……】


    安奈桑的微笑上沾染了陰鬱的色彩。


    【唔嗯。這幾年的眼淚都哭光了】


    【……芹愛也是這樣嗎?】


    【怎麽說呢。她太堅強了,實在想象不到她在別人麵前哭泣的樣子】


    【這段時間在學校見到她的時候,臉色青白。就想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果然還是因為父親的事情嗎,我作為一個外人來說雖然不太合適,真的隻是因為這件事嗎?】


    望著隨風搖曳的白色t恤,安奈桑眯起眼睛。


    接下來說出的話……


    【果然,綜士君也這麽想?】


    安奈桑看著我的眼中,閃爍著光彩。


    【我最開始也以為是父親的原因,神經才會那麽緊張。但是想來說句不好聽的父親這病已經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之前也說過複發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所以現在這種焦慮是怎麽回事呢,會不會是有別的煩惱】


    【你說芹愛,有在焦慮?】


    【隻是我的感覺。她自己沒有這麽說過】


    沒有新的情報。但是,除了父親的死,讓芹愛陷入困頓的還可能有別的東西,安奈桑說她也感覺到了。


    那天,芹愛飛入鐵路的背景,就是和這種焦躁有什麽關係吧。而隱秘在芹愛心間的導致她自殺的秘密,我們在剩下的三周裏,是否能夠抵達呢。


    3


    沒有停滯不前,但也無法說有什麽成果。


    一天又一天。


    芹愛的自殺,最主要的原因並不是父親的病死。這種推測,借由和安奈桑的對話得到了極大的補強,然而最重要的理由還是不得頭緒。


    對於周圍人的基礎,無法得知芹愛的秘密。這點的共識上,雛美提出的想法,就是和芹愛成為朋友。


    【白稜祭不是還有兩周嗎。我成為芹愛的好友,然後就能問出秘密了。說不定直接幫她排解掉就更好了不是?】


    對事情的全貌缺乏細部的考察,符合雛美的大膽的解決方案。但也不得不說是個作戰方案之一。想知道芹愛的想法的話,直接接近她確實是最有效的手段。而在此之上,如果能夠順帶解決問題的話,那就是最好了。


    然而,得意於自己的想法的雛美,馬上就灰溜溜的跑了回來。


    【……完全不行。那個女人,簡直是比冰還冷淡】


    午休的時候那般信心十足恥高氣揚的離開活動室,結果不到三十分鍾就灰塵土臉的回來了。


    【餒,怎麽回事啊?我不惜屈尊對她說交個朋友吧,根本就不理不睬的。那個女人,以為她是誰啊!】


    芹愛隻是本身的性格導致她不需要朋友。他人居高臨下式的交友邀約,她肯定不會有反應的。


    【還不是你一副了不得的樣子?】


    【蛤?哪有。簡直謙虛的要死】


    【自己這麽說的時候謙虛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吧。算了。反正本來就對你沒什麽期待】


    坐在搖椅上,千歲前輩保持背對我們這樣說道。


    【誒,你什麽意思。是要吵架是不是!】


    【抱歉。我說錯了。更正一下。有期望有期望,大概,就和指甲蓋差不多大吧,最後證明果然是在浪費時間,我們現在應該趕緊進行下麵的作戰】


    【喂,你不道歉是吧?真的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問題是吧!】


    這兩個人怎麽老是一見麵就吵架。


    【綜士,還是應該由你直接和她接觸。你問班主任她老公住院的地方不就是這麽打算的?】


    【……這……是……但是】


    【過去你和織原之間有過什麽我不知道。但現在,你在為她的未來擔心是毫無疑問的事實。既然如此就大膽的去見她好了】


    五周目的世界,我和芹愛,有說過兩次話。


    一次是在母親和前輩的鼓動下,去探望她父親的時候。


    一次是在她父親死後,早晨的電車裏坐在她旁邊的時候。


    隻是簡單幾句的交流,每句話在我聽來無異於晴天霹靂,腦袋的運轉幾乎要失速一樣。當然知道對方給予的是輕蔑。但對於我是無法自拔的幸福。


    向亞樹那桑詢問病房,也不過是為了再次和芹愛見麵的口實而已。


    【一個人不敢去的話我陪你?上次也是我一起吧?】


    雖說是好心,但因為雛美讓五周目的邂逅演變為爭吵。我沒有打算再讓這個家夥跟著一起去。


    【傳達想法,有時候是很難的一件事。因為那是會被對方左右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做好了傾聽的心理準備。鼓勵和安慰的語言,也會因受著的心情長出鋒利的荊棘。所以了綜士,不要想太多。你的想法不一定會傳達給對方。但即使傳達不到,那也不隻是因為你的原因】


    【確實,光在這苦惱什麽事都幹不成。綜士就是想得太多了】


    【我倒覺得你無論是說話還是幹事之前都應該好好三


    思一下】


    【但這就是我的長處啊沒辦法】


    雛美大言不慚的說道。


    【快去吧,綜士直接問的話,說不定會回答呢】


    【接近織原芹愛就算演變成打草驚蛇,惡化狀況,我們也不會全然無法。十月十日發生的她的死亡,是從物理上可以製止的。現在我們應該去一個個執行能夠做到的事情】


    4


    三天後的九月二十五日,星期五。


    在千歲前輩和雛美的推搡下,前往泰輔叔叔住院的地方。


    等待三天才去探望也是刻意的。我time leap之後馬上就把五周目世界所做的事記在筆記上。上一周目,去探望泰輔叔叔是周五的事情。即使參照前後的順序,也肯定是今天,九月二十五日發生的事情不會錯。


    那天,我和雛美為了買禮品就花了半天,去醫院的時候都是下午六點了。而最後,和從病房出來準備回去的芹愛在走廊碰上了。


    泰輔叔叔死去是在五天後。和父親碰麵之後,感情正在波瀾的芹愛看到我的瞬間,表情明顯露出嫌惡。那個時候,隻要看到我就會引起不愉快的回憶這件事再次得以確認。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再沐浴在那樣的目光下。


    這次想的是趕在芹愛前麵到病房去等她。如果這樣的會麵方式能讓彼此的感情更加平穩的過渡就好了。


    放學後,拿著前幾天就準備好的禮品盒,前往醫院。


    還隻是把傍晚時分,護士站卻和記憶中一樣冷冷清清。


    這一樓平常就是這樣嗎。


    因為田徑隊活動芹愛還沒來醫院。雖然清楚明白這點,可一旦來到病房前,卻遲遲湧不出推門而入的勇氣。


    將要死去的人,應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呢。怎樣說話才是正解呢。隻有十七年的薄弱人生,難以抓住這個問題的答案。


    已經在門前遊蕩多長時間了。


    下定決心推門而入,泰輔叔叔在潔白的病床上連接著導管,靜靜的睡著。


    從窗簾的空隙中滲透進來的夕陽下,泰輔叔叔身體清瘦,臉上毫無血色。芹愛的身高隨父親。小的時候,看起來那般高大的泰輔叔叔,現在卻是讓人心酸的瘦小。


    在這樣的身姿前,果然什麽語言都覺得不合適。


    泰輔桑沒有醒著太好了,甚至湧現出這樣的想法。


    把禮物放在茶幾的托墊上,靜悄悄的離開了病房。


    我到底想幹什麽呢。


    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無意識中深深的歎息零落而出。


    芹愛什麽時候會來不知道,但不可能就這樣回去。


    呆在電梯正麵對的地方,一定會碰麵。胸中確實抱著難言的躊躇,但還是坐下來等待著她的到來。


    在這裏度過一個多小時無益的時間後,芹愛出現在電梯口。


    看到我的瞬間,臉又歪了。然後轉過視線,一步不停直接向父親的病房走去。


    沒有機會,更沒有勇氣叫住她。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視網膜上的殘影就一直凍結在哪裏。


    【……也難怪】


    五年前的事件的記憶,本就不是時間可以治愈消退的。


    芹愛對我的厭惡是發自心底的。而那種輕蔑的程度也是無以複加的。


    然後,該痛的還是會痛。


    那種嫌惡的眼光,直刺入心底。


    【……這是綜士拿來的?】


    突然,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下意識的轉過身去。


    芹愛表情依然冷漠,右手提著禮品盒。


    【從亞樹那桑那聽到了叔叔的病情……】


    【怎麽會聽到的?】


    【怎麽會……也就隨便聊天就聊到這了】


    像是在窺測我的真實想法一樣,芹愛眯起了眼睛。然後,


    【你是不是對我姐說了什麽關於我的事情?】


    低沉的聲音。


    【……到沒有,就是在家門前碰到閑聊的程度】


    【那怎麽會聊到我的話題?】


    【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在學校裏看見你的時候,一副悲壯的臉色,有點在意就問了一下。你那時的臉色真的是有點可怕】


    隨口而說的謊言。對於每天都遠遠觀察芹愛的我來說,根本沒有看到臉色的變化。


    【你是有什麽煩惱嗎?】


    其實,應該是有更加婉轉的方式的。


    但現在的我,隻會發出這種直接的詢問。


    【……沒有什麽煩惱】


    【撒謊】


    我的嘴唇,即刻否定了她的話。


    【你現在的表情哪像是沒有煩惱的。完全就像是在考慮生死問題的表情】


    【看表情就知道我有煩惱了?】


    聽起來像是嗤笑。


    【你真厲害啊。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就對人下定義說三道四什麽的。我說】


    芹愛把右手拿著的禮品盒向我推來。


    【拿這種東西是想要幹什麽?問出我的煩惱又是要幹什麽?】


    【抱歉,我不應該來這的】


    不敢看她的眼睛,默默站起。


    【希望泰輔叔叔早點康複】


    心裏無比清楚康複是根本不可能的同時,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到達電梯前的時間,比緊握冰塊的感受還要漫長。


    沒有聽到芹愛的腳步聲。


    仍舊在用淩厲的視線貫穿我的身軀嗎。


    電梯的門扉完全關閉前,我就是轉不過身。


    5


    醫院的經曆後,我放棄了追蹤芹愛自殺的原因。


    她心中的頑石,不是誰可以輕易撬開的。隻能等待有一天,她自己打開心扉。


    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六的下午。


    眾人集合在時鍾部,我向千歲前輩和雛美匯報結論。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世界上也許就存在這種東西】


    短暫的沉默後,前輩一副嚴峻的表情說道。


    【既然不管從周圍的人還是從她自身,都打探不出決定性的動機,那就不能再指望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從現在開始我們要調整方針,阻止十月十日的自殺是現在的首要任務。不管是什麽理由,自絕性命的行為都是不應該被饒恕的。哪怕用盡全力也要阻止】


    【這樣還簡單了不是】


    雛美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回應。


    【從綜士的兩次time leap,我們得以了解芹愛當天的行蹤。所以如果隻是阻止自殺的話,應該不是一件難事。隻不過存在的可能是即使阻止了十月十日的自殺,第二天再次發生同樣的事情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白稜祭有兩天,第二天再繼續看住的話不就沒問題了?】


    【現實來說這種對策沒有問題。但總不可能這樣一直延續下去吧。討論這個問題前,我想問雛美一下。你身上發生的最初的time leap,是在白稜祭的第二天早晨對吧】


    【唔嗯。早自習的時候聽說了他前天晚上死亡的消息】


    【結果就是時震發生,你的精神返回到了四月六日。time leap到了半年前。我感興趣的是,雛美第二次以後的time leap的時間點是不同的。你在夜行祭最高潮的時候,獲悉了古賀桑的死亡,再次發生了time leap。然而,這次不是四月六日,而是大概提早半天回到四月五日的晚上。從這些事實看來,time leap返回後的原點不是一定的,而是以時震發生的瞬間為起點,以一定時間進行跳躍】


    【恩,確實如前輩所推測的一樣。但這是有什麽意義嗎?】


    【最開始的time leap後消失的是誰?】


    【我父親啊】


    【不妨這樣想。雛美time leap到四月六日而後父親消失就意味著,四月五日的時候還沒有滿足消失的條件。消失的人,在眾人的記憶中是五年前消失的。但我們之前所說的都是記憶中的事情,關於現實消失的時間點還在假說的階段。雛美,跳躍到四月五日的第二次以後的time leap,也是醒來的瞬間父親就消失了嗎?還是說第二天,四月六日才消失的?】


    千歲前輩的問題下,雛美考慮了一會,然而,


    【……真的不記得了。也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不記得,就是說果然還是消失了吧?啊啊……但是,我老爸在政府工作經常出差。我也沒有自信。可能當時就是出差不在家裏……】


    她的父親的消失雖然是在半年前。但在雛美的記憶中可不一樣。那之後還經曆了兩次time leap,所以對雛美來說父親消失是大約一年半前的事情。記憶出現曖昧也沒什麽奇怪的。


    【說起來,就算這種事情得到確認又怎麽樣?不管我父親是不是在四月五日消失又和現在有什麽關係?】


    【我們眼下的目標,是終結你和綜士的time leap。但最終的目標,是救回卷入time leap中的五個人吧?假如四月五日的時間點你父親還存在的話,那海堂一騎和綜士的母親也應該存在。對已經消失的人我們沒有辦法,但如果他們還存在的話,說不定有什麽方法】


    【這太……當然我也希望能把大家都救回來……】


    【我知道不是件易事。所以更需要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隻是等待的話是不會迎來我們所期望的結局的】


    千歲前輩真的是處事冷靜理性的人。


    天生的怪人,卻有異於常人的正義感。


    【距離命運那天還有兩周。給我們考慮作戰的時間十分充足。雛美。古賀桑你務必要救下】


    【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拚盡全力了】


    雛美強有力的回應下,千歲前輩露出微笑。


    【這次我們三個一定要越過白稜祭。我們的話應該可以做到的】


    那天回家的路上,在車站內和雛美告別,等待電車的時候,收到了千歲前輩的郵件。


    【我有話跟你說,別讓雛美跟來】


    到底怎麽了。今天少見的兩人沒有吵架。應該是今後的方針下,兩人都認識到需要互相協作而不是鬧別扭。


    回到時鍾部,千歲前輩正在用電腦瀏覽拍賣網站。


    【專門讓你回來一趟真抱歉,但是實在是有話要對你說】


    【雛美的事情嗎?】


    【啊。她為了讓古賀將成遠離白稜祭,說是把the lime garden的演唱會門票送了給他。好像是相當有人氣的樂團。來看看這個。十月十日的演唱會門票的成交額都是相當高的】


    密密麻麻並列的門票,所有的現時拍賣價格的單位都以萬計(日元一萬約為人民幣500元,譯者注)。不用說肯定遠遠超過了定價。


    【我本來是想拍下一枚的,結果調查的時候後發現了新的事實。這些門票的發送時間都是在兩周前的樣子。現在掛在這裏拍賣的,正確來說是受取門票的權利。你還記得嗎。我們最開始見到雛美那天,她是這麽說的】


    【古賀桑喜歡的樂團,會在同一天來省裏演出。我把演唱會門票作為禮物送給他。說起來,這次也已經給他了】


    【明白了嗎?那個時候雛美是不可能已經拿到門票給古賀桑的。也就是說那天的話,果然還是謊言。五周目的世界裏我們所抱有的懷疑還是正確的】


    【要說懷疑的話,門票不是參加fan club的古賀桑自己拿到手的嗎?】


    【這個啊。五周目的世界裏,雛美撒了好幾個謊。而我們則推測是為了掩飾她的暗戀。她如果說是為了自己的尊嚴而向別人展示出這一麵,那沒有問題。應該做的事情是不會有變化的。但圍繞這張門票的謊言的變化,則會導致問題的改變】


    【……不太懂,什麽意思呢?】


    【五周目的世界雛美撒了好幾個謊,是因為聲稱古賀將成是她男朋友。因為不承認這個謊言,所以撒了更多的謊。至少我是這麽想的。然而,這次雛美輕易的就承認了他不是自己的戀人。也就是說再撒謊的理由,已經沒有了】


    【說起來確實是這樣……】


    【但雛美又說謊了。應該還沒有發送的門票,說的好像是自己已經準備好一樣。這說明她一定是隱藏了什麽重大的事情】


    前輩一副異常認真的表情望向窗外。


    【考慮到她的性格,當麵質問是不會問出真話吧】


    【是啊。但是,那……】


    【雛美的謊言雖然棘手,要緊的是能不能夠守護得了古賀將成。當天我們的注意力很可能全在芹愛的事情上。所以我想到了去拜托一個朋友。把從網上拍到的門票給他,讓他幫我們看著。定期給我們報告情況,能夠確定古賀桑沒有靠近學校的話,我們也能夠專心做這邊的工作。這種方法的話也不會被雛美發現。……怎麽了?你那是什麽表情?】


    意識到我的困惑,前輩側頭問道。


    【唔,怎麽說,有點意外……】


    【意外?為什麽?】


    【那個……抱歉說了失禮的話,前輩有朋友什麽的……】


    說【一匹狼】可能還不太至於,但前輩絕對是孤高的人,這麽重大的事件中,竟然有可以信賴的友人。


    【……綜士。你是被雛美帶歪了是吧?朋友的話我也有一個兩……的程度】


    沒說完兩個的意思就是隻有一個嘍。


    【是前輩的同學嗎?】


    【怎麽可能。是大學生。我還沒有留級時候的同級生。性格上確實有點難搞,但絕對可以信賴。這樣的作戰計劃實施的話,古賀將成是不可能繞過我們的眼睛,前往夜行祭的】


    【勝負之道,致命傷的出現就是第二次的失敗。徹底的被打垮。我,不會再讓你進行time leap了】


    以前,前輩曾經這麽說過。


    在意的事情全部確認。能做的事情全部實行,為了斬斷這惡夢般的loop,前輩正是打算用全力去戰鬥。


    那之後的兩周,時間倏忽而過。


    沒有和芹愛再見麵,雛美也沒有告白她的謊言。


    泰輔叔叔的死,臻至無聊的課堂,也毫無變化的被時間一點點消化。


    緊接著,對於雛美第四次,對於我第三次的白稜祭,再度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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