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事情鄭蠻蠻已經記不太清了。


    她被楊雲戈折騰個半死,然後對話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最後在她疲憊的要睡過去的時候,楊雲戈點燃了一個新爆點。


    然後她就結結巴巴,坑坑窪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總之是把楊雲戈惹毛了。


    他好像極度傷自尊似的……


    可是鄭蠻蠻到最後也沒弄清楚他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總不可能是求婚吧?


    第二天一早,楊雲戈黑著臉坐在椅子裏吃早飯,擺明了一副他看誰都不順眼的德行。屋子裏的侍女什麽的全都噤若寒蟬,被他嚇得不輕。


    鄭蠻蠻也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臉色。就在她不知道多少次偷看他的時候,一口粥就差點送到鼻子裏。


    楊雲戈突然伸出手,給她擦了擦。他一向倨傲又有點像小潔癖,這個動作倒是不多見。


    然而鄭蠻蠻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慌。早飯過後就落荒而逃了。


    兵器庫她也不去了,隻學著清點清楚了楊雲戈的那一大堆朝服什麽的。然後就開始忙自己裝修的事情。


    而楊雲戈的手下,這幾天日子都不大好過,他變得愈發暴躁了。


    某一天楊雲戈又想問褚鸞郡主最近都看上了什麽……


    結果聽說褚鸞郡主最近每天都要到側妃那裏去報道,一天到晚在許側妃跟前兒立規矩。而且側妃還從庫房調了女四書給調出來給她。


    楊雲戈沒有心思管這些女子間勾心鬥角的事情。上次鄭蠻蠻被人陷害的事情,他一直忙著沒空去查。可是這一下……他倒突然反應過來了。


    這天,褚鸞郡主在許側妃麵前立了規矩,滿身疲憊地回了自己院子,就看見自己的丫頭明鶯站在一邊,兩眼發紅地看著她。


    “郡主……”


    “明鶯?”


    明鶯一下就跪下了,哽咽道:“郡主,今天大王子的人來,把明燕給帶走了……現在,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褚鸞郡主豁地站了起來,道:“你說什麽?大哥哥把明燕帶走了?”


    “大王子好像起了疑心……”


    明燕是褚鸞身邊的大丫頭。前陣子楊雲戈把身邊的大丫頭都趕走了,她主動把自己身邊的借調了過去。


    府裏的人雖然多,可是數得上號的大丫頭卻不多。王妃不在,她身邊的人反而不好使喚,因為王妃畢竟是府裏的女主子。側妃正斟酌著,大丫頭都是有些臉麵的,又都怕楊雲戈,覺得這是件苦差事。最後褚鸞郡主毛遂自薦,她自然允了。


    然後就……


    褚鸞的臉色有些發白,最終坐不住,親自去了一趟翠屏居。可是卻去晚了,楊雲戈下手,自然不會留活口。


    她有些惶惶,正想退出來的時候,下人來報,說楊雲戈請她進去。


    書房,那個從來沒有人敢進去的地方。而且此時正是傍晚。


    褚鸞站在門口,隻覺得出了一身冷汗。可是楊雲戈已經出聲來請,她不能不去。


    最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邁開腳步,進了書房。


    楊雲戈坐在書案後,臉色晦暗。


    “大哥哥……”她憋紅了眼眶,有些絕望地道,“我,我隻是想開個玩笑。你,你已經殺了明燕,我……”


    楊雲戈沉著臉看著她。


    不管她是不是開玩笑,讓他的女人差點被人糟蹋了,這件事就很打臉。楊雲戈不是燕明瑜,不會對女孩子有分毫的縱容。


    他也絕不會去想,這個姑娘還小不懂事什麽。這種體諒人的想法,楊雲戈絕不會有。不管是什麽人,他隻在乎她做了什麽事,又造成了什麽後果。


    褚鸞深知他的秉性,此刻也有些絕望。


    半晌,楊雲戈道:“你說你逗誰不行,非得逗她呢?”


    褚鸞一聽他的口氣就知道果真壞了。她顫聲道:“我,我已經賠了一個大丫頭給她了,那可是一條人命,還是我身邊的大丫頭,從小教養就是千金小姐也比不得的……而她不過是大哥哥你的一個寵姬。難道還不夠!大哥哥難道還要我這個郡主來賠!”


    楊雲戈搖搖頭,道:“未央,你弄錯了一件事。”


    褚鸞怔怔地看著他。就在這之前,她還以為最多就是一頓罵罷了。那已經是她無法忍受的了。


    楊雲戈站了起來,沉聲道:“我楊雲戈的女人,要把她放在什麽位置,要作踐她寵愛她也好,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別人,誰也不許動她分毫。”


    那一刻褚鸞就連死的心都有了。


    主臥。


    鄭蠻蠻已經洗了澡,穿著中衣加了件睡袍在梳妝台前刨妝奩玩。裏麵都是她自己的首飾,少得可憐。但是每一件都是她自己鍾愛的。


    聽見有人推開門,她以為是楊雲戈,她下意識地回頭。


    然後就看見果是楊雲戈推開門,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他麵前還站著個人,正是臉色蒼白的西江第一美人褚鸞。


    這個時候了……楊雲戈竟然帶著褚鸞一起進了屋。


    鄭蠻蠻很是知道褚鸞那副眼高於頂的脾氣,連忙站了起來。這種緊張的氣氛讓她也有些不安。她擠出個笑臉,道:“騎主,這……”


    天知道她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褚鸞難道才是正宮……


    楊雲戈關上門。


    平時驕傲得像隻孔雀的褚鸞竟然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鄭蠻蠻嚇了一大跳!差點就跳到凳子上去!


    “哎?郡主,您這是幹什麽……”


    褚鸞再忍不住,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來,一邊哭,一邊道:“鄭姑娘,陸將軍的事兒,是我和您開的一個玩笑……我,我不懂事,你,你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裏去……”


    她本就是盛極的容顏,此時傷心哭泣,更如海棠滴露那般楚楚動人,不管是誰看了都要心生惻隱。


    鄭蠻蠻看了楊雲戈一眼,有些詫異。然後才反應過來,楊雲戈捉了她來向她賠不是。


    可是褚鸞的措辭卻讓她很不爽,她認真地道:“郡主,您這道歉我可擔當不起。”


    褚鸞頓時要瘋,道:“那你還想怎麽樣!”


    她堂堂西江郡主何時吃過這種苦頭,受過這種恥辱!真正比殺了她還難受!


    可她還是不得不來,向一個她所以為的賤民下跪。因為她知道楊雲戈辣手無情,有不下一百種方法讓她生不如死!


    譬如,眼下這一種。


    鄭蠻蠻恢複了平靜,冷冷地看著她,道:“您是出身貴族的郡主,從小所學肯定比我多。可連我都知道女子的清白是最重要的東西,便是丟了性命也不能丟掉清白的。難道你會不知道嗎?這種玩笑,有分寸的人也是不開的。”


    其實她才不覺得清白是多重要的東西……可是褚鸞生在這個時代,她應該明白的。


    楊雲戈看了她一眼,不說話。私心裏大抵還是想起了當初……他毀她清白的事情。


    褚鸞默默地看著她,隻道:“明燕已經被大哥哥殺了,你還想怎麽樣?”


    鄭蠻蠻莫名其妙,道:“我不想怎麽樣。隻是,你道歉心不誠,我不如不要。”


    她扯了扯嘴角,道:“你還說你不懂事,你以為你幾歲?”


    說實話,這麽尖銳的鄭蠻蠻,就是楊雲戈也很少看見。何況她麵對千金之軀的西江郡主下跪,倒也像是一點兒也不動容。


    不錯,有幾分大家之風。楊雲戈越看她越滿意。


    最終他道:“若是鄭氏不點頭,你便在這兒跪著罷。”


    有那麽一瞬間,褚鸞心中仿佛有一整座火山,都迸發了出來。


    可是她不敢,因為楊雲戈在這裏。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淚如雨下,卻依然倔著,似乎要保持自己最後一點尊嚴。最後她的目光在看到鄭蠻蠻手腕上的那個血翡鐲子的時候徹底迸裂,仿佛被揉碎的一地寒光。


    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那個血翡金絲鐲子價值幾何,不然,就不會連她這樣的出身也要猶豫再三了。


    最終,她深吸了一口氣,低下了頭,也不再惺惺作態,或是裝可憐什麽的,她低聲道:“我錯了。鄭姑娘,求你原諒我。”


    她那樣子就仿佛已經被人打了五十大板,磨盡了銳氣。


    鄭蠻蠻其實根本無所謂她道不道歉,她眼裏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因此,她也沒有多為難褚鸞,隻是對楊雲戈道:“騎主,我不想看見這個人。”


    楊雲戈點點頭,讓褚鸞滾蛋。


    後來鄭蠻蠻問楊雲戈:“你這麽做太莽撞了吧。不怕她報複我啊?”


    楊雲戈聽了隻是冷笑,道:“那要我借她幾個膽子了。”


    這話從楊雲戈嘴裏說出來,就和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完全不一樣了。以前褚鸞肆無忌憚,是因為她絕對想不到楊雲戈把鄭蠻蠻放在什麽位置上。


    她還以為鄭蠻蠻是她爹那些可以隨便拿捏的姬妾庶女。


    可是從這以後,她要是還敢輕舉妄動,那她就是不要命了。


    她有再大的怨恨,隻要有楊雲戈在一日,她就得死死的憋著。


    然而鄭蠻蠻卻犯嘀咕。要是哪天楊雲戈看她不順眼了,或者對她厭倦了,那麽恐怕第一個迫不及待撲上來弄死她的人,就是褚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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