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楊雲戈,遠在西南的父母,還是坐鎮宮中的那兩位,無論是誰,試圖插手他的事情也是可笑的。


    明明他隻是個遊魂一樣的人,他們卸了他一身的力讓他賣命,還想插手他的私事。


    那算什麽?把他當成朝廷中人,還是當成別的什麽?


    這種想法,楊雲戈長期以來便有。


    此時想起來,也讓他覺得心裏有些堵得慌。隻是撫摸著懷裏這具柔軟又細嫩的身軀,讓他稍微冷靜了一些。


    他隻道:“你若懷嗣,生下來,我會很高興。”


    “……你高興,我還不高興呢。”


    鄭蠻蠻終於從他那種莫名的深沉和憂傷中回過神來,嘀咕一聲,翻了個身。


    楊雲戈也不勉強,笑著附身親了親她的肩膀。


    雖然身體火熱未消,可是現在畢竟是深夜,也怕她明天起來會精力不濟。


    隔日一早,鄭蠻蠻起了身,楊雲戈自然是已經不在了。


    她興衝衝地拿著楊雲戈的玉佩衝進了關押羅玥的小院子。


    自認安排好了一切,她的心情自然輕鬆。


    可是當羅玥一臉如喪考妣的模樣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鄭蠻蠻隻覺得眼皮直跳!


    果然,羅玥二話不說就跪下了,半晌,她低聲道:“我想陪他走完這一程。”


    頓時,鄭蠻蠻的臉無法形容得扭曲了!


    “那你是準備帶著你肚子裏的孩子一起陪他去死麽!”


    羅玥低聲道:“若是一家人可以死在一起,也是一種福分。”


    鄭蠻蠻覺得真好笑。什麽一家人?


    你們倆不過是一對狗男女,姘居媾和,然後肚子留了個孽種。先前問你,他對你如何,你還說不知道,現在你以為你就能和他殉情了?


    何況裏麵那個人,都已經殘成那樣了,就算不審訊恐怕也活不下去了,你以為你能陪她多久!


    哪來那麽多要死要活的所謂愛情!如果愛情這麽廉價,拿去喂狗狗都撐死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道:“你不要自作多情,就算你帶著孩子陪他去死,於他也不算什麽!何況你想清楚了嗎?你再好好想想,那個王慕……”


    羅玥臉色蒼白,道:“公子,我都想清楚了的。先前,我也覺得……大約我是個朝秦慕楚,三心二意的女子。隻是如今,我卻不想那麽多了,我知道我不是那樣的女子。我認定了他,不會再變了。”


    她輕輕地呢喃了一段鄭蠻蠻聽不懂的話。


    什麽阿克丁山姆……?


    可是她的模樣十分溫柔,雙手捧著自己的心口,仿佛正在呢喃愛人的名字。


    鄭蠻蠻覺得她已經進入神經病的前奏了。


    最重要的是,鄭蠻蠻根本不相信,她那個什麽狗屁真愛!


    羅玥看她變臉,就知道她想幹什麽,頓時就驚惶地道:“公子,您連害過您的楚楚也能成全,為什麽不能成全我們?”


    鄭蠻蠻冷冷道:“因為他們去殉情,死得其所,你,充其量隻是去鬧笑話。”


    好像當初和王慕鬧的時候你沒有上過吊似的……


    羅玥搖搖頭,道;“公子,您不能把我帶走,我已經了無生趣……”


    不和男人搞得要死要活你就會了無生趣……


    鄭蠻蠻把小翠叫了進來,利落地把她的嘴巴塞住了,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綁了,把她提了出去。


    塞住她的嘴也是有原因的。


    以鄭蠻蠻對羅玥的了解,她的聰明屬於間歇性發作症,要是待會兒突然“聰明”得大喊她有了安福(山姆?)的孩子,那肯定會被攔下來,正合了她“一家人去死”的好夢想。


    鄭蠻蠻看她撕心裂肺的掙紮的樣子,也有一瞬間的自我懷疑和後悔。


    然後她很快就想起了這女人當初為了一個有婦之夫,而胖成那樣去上吊……要不是太胖了繩子掛不住,這會兒她都不知道在哪兒了!


    簡單的說,這種事情一而再地發生,自然就失去了信服力。


    再說就算有信服力,她也不能看著這姑娘傻乎乎地去死吧!


    鄭蠻蠻咬了咬牙,還是讓小翠把她扯了出去。


    突然她回過頭,看了一眼那扇門。


    她想了想,走了進去。


    安福。


    他被羅玥照顧得很好,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身上也整潔幹淨。一隻手拿著書,另一隻手搭在輪椅上,從神色上看,一片冷漠。


    隻是鄭蠻蠻在他麵前站了許久,他才像慢動作一樣,慢慢地轉過頭。


    眼神有些空洞。


    鄭蠻蠻看見他就生氣,忍不住譏誚道:“沒想到你本事不小,倒是有個傻子願意為你去死。”


    安福看了她很久,突然那本來空洞的眸子裏浮起了一層睥睨和嘲諷,半晌,他道:“是啊,一個傻子。我倒要謝謝你,把她送來伺候我。滋味,很不錯。”


    頓時鄭蠻蠻氣炸了肺,二話不說用力踹了他一腳,把他從輪椅上踹下去,然後氣衝衝地準身走了。


    衝到門口,看到萬年倒貼妹羅大姑娘,還在梨花帶雨,一臉渴望地往裏望,都被人綁成個粽子了,還不消停!


    她那個氣啊,這點出息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和她的所謂愛情一比,她的出息簡直就是輕如鴻毛啊!


    “帶走!趕緊帶走!”


    隨著她這一聲尖叫,小翠被震得耳朵都抖了抖,後來就提著羅玥走了。


    去劉家的馬車上,羅玥就癱在鄭蠻蠻的腳邊,流下的淚把她的繡鞋沾得濕透了。


    鄭蠻蠻陰沉著臉,一直不吭聲。


    送到了地方,劉如親自等著,帶她進了小院。


    鄭蠻蠻恨不得立刻掉頭就走,可又有些不放心,回過頭道:“如兒,你仔細些,這陣子,我怕她自殺。”


    劉如看了羅玥一眼,隻覺得那眼淚讓她觸目驚心。她低聲音道:“我明白了。我會在這裏住一陣子,看著人照顧她。”


    鄭蠻蠻又看著羅玥。此時她的火氣下去了一些,看羅玥這樣,說實話,挺嚇人的。


    她把塞在她嘴裏的那布條拿出來,道:“你有什麽話要說?”


    羅玥看了她半晌,終是搖搖頭。


    鄭蠻蠻歎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怨我。你總是這樣的,總是怨我……罷了,你自己好好過吧。”


    說完,她就轉身要走。


    突然聽見羅玥極低的一聲:“我不怨你的。”


    鄭蠻蠻猛的回過頭。


    羅玥看著她,又道:“從前是我不懂事。現在我明白了,所以我不怨你的。”


    從前她不懂,所以才怨。如今她知道了傾心去愛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滋味,心胸自然就開闊了。


    真的到了這個地方,事情已成定局,她突然釋懷了那般,道:“公子,你們都要好好的。”


    然後,她就轉過身,和劉如一塊兒進了院子。


    劉如還回過頭朝鄭蠻蠻揮揮手,意思是讓她快回去。


    鄭蠻蠻把羅玥那幾句話放在心上仔細咀嚼了半晌,還有她那個神情……


    隱約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對勁,卻又不得要領。


    不幾日,楊雲戈打算提審安福。


    據說羅玥走的當天,也不知道是因為沒有人那麽用心地照顧他了還是怎麽的,安福吐了血。


    然後馬上整個人就形容枯槁下去了。


    起初誰也沒當成一回事,因為誰都不把他當成個活人了。


    結果提出來的時候,他那個樣子卻還是把所有人嚇了一跳,簡直如同了無生機的木乃伊那般。


    頓時楊雲戈勃然大怒,把幾個看守都重責了一番。羅玥看著都好好的,現在換了人來看,就成了這個樣子!


    都隻吊著半口氣了,還能說出什麽屁話來!恐怕一動刑,就該死了吧!


    安福躺在那,確實比一具骷髏強不了多少。可是看著楊雲戈,他卻還是有些挑釁和嘲諷的。


    好像在說,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如願的。


    楊雲戈眉頭緊鎖,低頭看著他,道:“你就算說不出來,也沒關係。我已經請了聖旨,馬上就要發兵,去剿滅你西羌餘部!”


    安福閉上眼,冷冷一笑。腦海中閃過的是當年西羌王族鼎盛時期的那些雕欄畫柱,那些曾經絢爛得簡直紮眼的顏色。


    縱是被打斷雙腿,死在這裏,他也是帶著王子的尊嚴,和舊國的情懷死去。


    楊雲戈冷冷地看著他,半晌,聲音已經恢複了冷淡,道:“把他的腦袋剁下來喂狗。”


    說完,轉身就走了。


    他的部眾自然知道他的這個命令不可能是開玩笑的。安福馬上就要人頭落地了。


    木青慢慢抽出了佩刀。


    安福閉上了眼,腦海中想起了羅玥臨走前的幾個晚上,他對她說的話。


    他說,羅玥,我這一生很好。


    的確很好,沒有任何遺憾。


    主臥。


    鄭蠻蠻大抵知道楊雲戈去幹什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她做夢老是夢到羅玥歇斯底裏的樣子。睡眠不足,就多少有些焦慮。


    見楊雲戈一臉怒容地回來了,她連忙站了起來,想問又有點不敢問。


    可是這時候,一個渾身甲胄的人衝了進來,道:“稟騎主,老騎主到了,把安福帶走了!”


    楊雲戈聞言眯起眼睛:“死了?”


    “還未來得及行刑。”楊雲戈前腳剛走,李宛就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現,把人給帶走了!


    頓時,楊雲戈的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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