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燕京注定是硝煙四起的。


    城門封鎖,官兵挨家挨戶地搜查,試圖將西羌餘孽都找出來,然後一網打盡。


    鄭蠻蠻獨自蜷縮在將軍府主臥的暖榻上,手裏拿著本書看,也有些心神不寧的。


    旁邊還睡著小久久。封了城門以後,楊雲戈便讓人把孩子送了過來。


    鄭蠻蠻不放心,便把她帶在身邊,喝兩口熱湯,看兩眼書,又看看孩子。


    正在她和小久久一樣,昏昏欲睡的時候,眼前的燭火突然晃了一下。


    頓時鄭蠻蠻就起了雞皮疙瘩。


    努力歪過頭一看,發現門果然被打開了!


    少頃,一個白……


    白你妹啊!明明就是老騎主啊,還裝什麽鬼啊!


    鄭蠻蠻倒抽一口冷氣,道:“老騎主,不帶你這麽嚇人的!”


    隻見那人一襲白衣,青絲如墨,那張臉依舊雌雄莫辯顛倒眾生。也不知道最近他又去哪兒了,竟然弄了條鑲碧玉的博帶係在額頭上。


    真是……整得跟個小男孩似的,明明五十大幾的人了好伐。


    進了人家的臥房,他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先去看了看鄭蠻蠻身邊的孩子。


    “這就是那個小姑娘罷?”


    “嗯,叫久久。”


    這孩子睡得沉,白白嫩嫩的小臉蛋兒,撲閃撲閃的小睫毛,可愛極了。


    李宛進來似乎沒有驚動任何人,外間一點兒動靜都沒。


    他自己拉了張凳子,在那孩子身邊坐下了,瞅著孩子又笑了,道:“長得像母親。”


    “您……見過玥玥?”


    “見過。”李宛淡道。


    他回過頭,道:“我來給你把把脈吧。”


    鄭蠻蠻順從地伸出手,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這是長輩,而且是楊雲戈非常敬畏的一位長輩,他若是為了久久而來,恐怕……


    李宛沒有理她,而是仔細聽脈。


    少頃,他笑道:“是三胞胎。”


    “?”


    “!!!”


    鄭蠻蠻頓時要瘋:“神馬?!三胞胎?!”


    “嗯,三胞胎。比公主能幹。”他笑眯了一對桃花眼。


    鄭蠻蠻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公主”是趙王妃……


    誰要比賽生孩子啊!


    孩子不是應該一個一個生,然後一個個帶大,教好了,再生下一個的嗎!


    你們家什麽基因啊!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鄭蠻蠻低了低頭,看了看自己覆在被子裏的肚子,顫顫道:“肚,肚皮會不會爆開?!會不會難產?!”


    “木木的兒子,便是八部騎兵下一任主子,你放心吧,不會讓你出事的。”


    鄭蠻蠻隔著被子摸了摸肚子,有些憂愁,又有些歡喜。她在想如果告訴楊雲戈這個消息,他是什麽表情……


    有那麽一會兒,她把李宛是為什麽來的,也給忘了。


    “這個女孩兒,我要帶走。”李宛淡淡道。


    鄭蠻蠻回過神,盯了他半晌,道:“不能。”


    “為何?”聽他的口氣,倒也不像生氣。


    鄭蠻蠻認真地道:“她母親臨終前將她托付給我了。”


    “可是她父親還在。”


    鄭蠻蠻冷笑,道:“就算她母親知道他父親還在,一樣會把她托付給我。”


    無論羅玥有多麽的愛安福,實際上她也不是個腦子不清醒的人。自己的女兒該如何托付,她自然明白。


    李宛歎了一聲,道:“你們對那孩子有些誤解。”


    鄭蠻蠻哼了一聲,道:“我倒不知道您為什麽要救他。”


    沒想到李宛還解釋上了。


    他坐在那孩子身邊,姿態隨意,麵上帶笑,淡淡道:“我和他的母親是舊識。當年我測算出西羌將滅,大王和大妃剛愎自用,唯獨側妃相信了我。當時八部騎兵亦遭遇難關,她私自起出一部分寶藏,助我一臂之力,求我日後護住她的孩兒。”


    現在風光無限的八部騎兵,那時候不過是一支亡國隊伍,在亂世的夾縫中生存。


    李宛一生曆經亂世,再到天下大統,看遍了世事滄桑。他眉宇之間的總是有一種淡淡的疲憊和傷感,又深沉剛毅。


    他看了一眼鄭蠻蠻,又道:“我是遵守承諾。”


    鄭蠻蠻終於明白,安福那時候死活要找李宛是為什麽了。大約這是他母親臨死之前給他指的路。


    半晌,她道:“可這和孩子也沒有關係。我撫養她,也是她母親的囑托。”


    李宛失笑,道:“你還真是固執的很。”


    鄭蠻蠻輕輕哼了一聲。


    你遵守你的承諾,我自然也要遵守我的承諾。


    李宛道:“如果我一定要帶走呢?”


    那她還真沒辦法……


    鄭蠻蠻隻好試著道:“在我身邊,我會像教養親生女兒一樣教養她。我想她母親的心願,也隻是想要她做個普通的小姑娘,什麽也不知道,快快樂樂地長大。我給她取名久久,也是希望她活得長長久久,一聲順遂。我覺得,這樣對她比較好。”


    “而且,我肚子裏已經有孩子了。等我的孩子生下來,他們就可以一起玩耍。這樣也不會太寂寞。”


    出乎意料的是,李宛是認真聽了她的話,並且還仔細咀嚼了一下。


    的確,他一直獨身,其實也沒信心能照顧好一個小女孩兒。


    他看了看鄭蠻蠻,鄭蠻蠻眼神堅定地回看他。


    最終,李宛道:“她父親很想念她。”


    鄭蠻蠻淡淡道:“我並不禁他們見麵。”


    有她這句話,就夠了。


    李宛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


    鄭蠻蠻點點頭,道:“不送。”


    她也不可能掀開被子送他出門。


    正目送李宛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大門就被從外麵用力推開了。


    楊雲戈原本滿眼的焦灼,在看清李宛之後便成了驚愕,然後神色便變得極其複雜起來。


    半晌,他道:“師父。”


    是了,除了李宛,誰能悄無聲息地通過將軍府的屏障?


    這時候,久久終於被鬧醒,哭了起來。


    鄭蠻蠻急道:“楊雲戈。”


    楊雲戈大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了起來,遞給她。


    鄭蠻蠻熟練地拍了拍孩子,哄了半天,孩子終於安靜了下來。


    再回過頭,李宛已經不在了。


    楊雲戈似乎也不意外,隻是略有些指責地問鄭蠻蠻,道:“他來幹什麽?”


    鄭蠻蠻把小久久遞給他,讓他放回搖籃,然後笑道:“聽說我有孕,來給我瞧瞧。”


    “就這樣?”


    “嗯。他說……”鄭蠻蠻突然有點臉紅。


    “說什麽了?”楊雲戈有些著急。


    “說我肚子裏有三個。”鄭蠻蠻的聲音輕得像哼哼。


    楊雲戈又問了一遍,才聽清楚了。


    然後神色便有些詭秘……


    半晌,他有些口吃似的,道:“你,你是說,這裏頭有我三個兒子?”


    鄭蠻蠻好氣又好笑,道:“誰知道是不是三個女兒啊!而且你不是問過了嗎,你不是說他們認爹嗎!怎麽沒問出來?”


    下一瞬,楊雲戈把她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眉開眼笑。


    鄭蠻蠻臉一紅,輕輕推他,道:“忙完了?”


    “抓到了西羌公主。陸朗帶隊在清理餘部,還在搜查。接下來的三天,京城都會封城。”楊雲戈道。


    他現在注意力都在她的肚皮上,說那些話都是漫不經心的。


    鄭蠻蠻卻有些吃驚:“西羌公主抓到了?”


    那個……傳說中很厲害的女人,就這樣被抓到了?


    楊雲戈不屑地“嗯”了一聲,又開始摸索她的肚皮。


    鄭蠻蠻等了一會兒,實在按捺不住,便推了他兩下,道:“我覺得這事兒太簡單了呢。”


    “簡單?”楊雲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費了他小爺多大的勁兒知道嗎!


    楊雲戈也懶得跟她多說這個,隻道:“我就是回來休息一會兒,天亮了就進宮複命。”


    說著,他脫了外套,抱著鄭蠻蠻直接睡在了榻上。


    “會不會不太好?”


    抓到了西羌公主,這麽大的事情,早呢麽能不馬上進宮複命?


    “有什麽不好的。那些事兒自有打雜的幹。”楊雲戈嘟囔道,一手還在摸她的肚皮。


    鄭蠻蠻嗤笑了一聲,道:“陸朗變成打雜的了。”


    話音剛落,原本溫柔的落在她肚皮上的手,就突然伸到她胸口上,用力抓了一下!


    鄭蠻蠻吃痛,嘶了一聲,有些惱怒地回過頭看著他。


    楊雲戈卻興致勃勃地支起身子,道:“長大了。”


    “……你可別亂來,三個呢,三個!”


    楊雲戈失笑,道:“你這個醋缸,多生幾個,以後也少生些閑氣。”


    誰是醋缸?誰啊!


    鄭蠻蠻生了一會兒氣才反應過來。他是說的,嗯,她說不許納妾的事兒……


    她就嘀咕了,道:“你可是答應過我的,就算我生了十個姑娘,一個兒子都沒有,你也不會納妾的。”


    “知道,知道!就是怕你生閑氣。”


    他用腦袋輕輕拱了她兩下,作勢睡下了。


    鄭蠻蠻倒愣了半天回不過神來……


    整個京城人心惶惶,外間還不知道鬧騰成了什麽樣。偏這掌軍之人倒是心態很好,趴在她身邊就這麽睡下了。


    她回過頭,附身在他眼睛上輕輕親了一下。


    這些日子他還真是辛苦,鐵打似的人,也熬出了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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