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蠻蠻昏昏沉沉養了一陣子,還真就沒看見楊雲戈。


    她這次生產分外艱難,孩子也因為早產所以沒有得商榆日夜看護著。


    商榆說她大傷了身,三五年內都不能要孩子了。


    鄭蠻蠻表示,無所謂,反正以後一個都不想生了。


    足足臥床十日,她才感覺身上不那麽疼了。


    本來心想著這是自己這輩子最後一個孩子了,那就自己奶著罷。


    誰知道她弄成這樣,身體太虛,實在是不適合喂孩子。


    十天後,孩子也脫離了危險期,商榆抱了給她看。


    鄭蠻蠻看那粉嘟嘟小小的一團,滿心歡喜,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安安”。


    聽她一氣兒亂叫,燕妙言也笑了起來。


    燕妙言看見門口有個人影走了過去。應該是出去忙完回來又在內院瞎晃悠的楊雲戈。


    她惡向膽邊生,便追了出去,叫住了楊雲戈。


    “大哥!”


    楊雲戈有些詫異,回過頭來看著她。


    這陣子燕妙言看見他也隻做沒看見。他也忙的有些暈頭轉向,暫時分不開心思來管這些事。


    燕妙言笑吟吟地道:“我就是跟你說一聲,蠻蠻給丫頭起了個名字,叫安安。”


    果然,楊雲戈的臉色微沉。


    燕妙言刺激他的目的達到,樂嗬嗬地轉了個身就走了。


    她躲進了鄭蠻蠻房裏,也是因為看出楊雲戈最近心情十分糾結複雜,好像有些不敢麵對鄭蠻蠻。


    知道鄭蠻蠻不想看見他,他也就老老實實地避開了。


    真是難得一見的態度。


    所以隻要躲進鄭蠻蠻的屋裏,楊雲戈必然是不敢進門的。


    果然,燕妙言得意洋洋地看著他陰沉著臉往外院的方向走去。


    心道,就是要告訴你蠻蠻已經不把你當成一回事了,氣死你才好!


    鄭蠻蠻最近心態平和了很多,看見燕妙言這樣也是無奈。


    她道:“妙言,過來。別去招惹他。”


    燕妙言哼了一聲,道:“我才不怕他。”


    鄭蠻蠻笑了笑,抱著孩子就覺得整個心滿意足。


    她心裏想的是,兒子她肯定是要不回來了。可是這個要了她半條命的寶貝女兒,她卻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


    隔日鄭蠻蠻午睡剛醒,就猛的看見了楊雲戈在一邊滿臉陰沉地看著她。


    “……”鄭蠻蠻連忙往裏挪了挪,還拉了拉自己胸前的衣服。


    楊雲戈看到她的動作,眼中便一黯。他做夢的時候,她是睡在他身邊的,每回都是把衣襟睡的亂七八糟的。


    他把放在旁邊的一大堆賬冊放在她麵前,道:“這是關水各地的賬簿,交到了我手上。”


    鄭蠻蠻愣了愣,然後露出了一個有些譏誚的笑容,道:“大約他們以為那些事都是你讓我幹的。”


    楊雲戈不喜歡她的口氣她的笑容,沉下臉:“鄭氏,不管我以前怎麽寵你,你現在也不能這麽沒大沒小!”


    瞧瞧,瞧瞧,這就爆發啦。


    鄭蠻蠻冷笑了一聲,道:“沒名沒分跟了你,再怎麽寵也就這麽一回事罷了。不過倒也好,現在也方便,不用勞煩你寫休書了。”


    楊雲戈的臉色便更難看了。


    半晌,他服軟似的說了一句:“我……不記得了。但這,不是我的錯。”


    鄭蠻蠻愣了愣。


    天知道,楊雲戈近日就被各種各樣的噩夢折磨。


    他真是要瘋了,才會到她麵前,對她說出這種話。


    隻想讓她等一等,等他想起來。也等他想明白,到底是為什麽這麽心痛如絞?


    半晌,鄭蠻蠻垂下長睫,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隻是有些灰心。”


    他挑她最脆弱的時候,給了她最深,最重的一刀。


    這傷口至今還在淌血,她也彷徨無助。


    鄭蠻蠻從來也不是個勇敢的人。遇到傷害,她所能想到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縮回自己厚厚的殼裏,再也不出來。


    所以楊雲戈曾經罵她是烏龜王八,真的沒有罵錯。


    鄭蠻蠻輕輕撫過那些賬本,半晌,她道:“你說你不記得了。可我一直在等。從你出征,我在等你回來,每天心驚膽戰。你終於回來了,卻是那個樣子……我一直等著你想起來。可是現在,我不想等了。”


    她輕輕地道:“你走吧。”


    楊雲戈垂下眼睛,眸中有些驚心動魄。


    半晌,他道:“孩子你也不要了?”


    “……”


    楊雲戈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你要是走了,我會把女兒留給你?”


    鄭蠻蠻有些艱難地道:“我,我拚了命把她生下來,又不過是個姑娘家……你不可以這麽卑鄙,用孩子,孩子來威脅我……”


    楊雲戈站了起來,道:“我卑鄙,你就不卑鄙?趁我什麽都不記得,就打了你一手的如意算盤。是想看我想起來以後痛不欲生麽?真是笑話。”


    說實話,楊雲戈真有些煩躁。


    就算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她至於這麽要死要活的麽?


    何況他也沒打她沒罵她,私下裏也還是一直縱著她。隻不過遠著她想自己冷靜一點。結果她就在這兒鬧上了。


    那時候他還不明白真正的問題在哪兒,隻覺得他再也不能等了。


    “如果你要走,你就自己滾蛋。我的孩子,你一個也不許帶走。”


    說完,他就拂袖而去。


    鄭蠻蠻自己在床上僵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然後就苦笑不已,難道想趁他失憶了溜,也不行了麽?


    當天晚上,楊雲戈就大喇喇地搬到了鄭蠻蠻房裏。


    他已經受夠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緒的折磨。


    就算不記得了,他的本能卻總是希望靠近她。發現她有走人的意圖,他就徹底暴躁了。


    記不起來就記不起來罷,先把人看住了再說,免得什麽時候跑了追都不知道上哪兒去追。


    對於他這個舉動,燕妙言是敢怒不敢言,覺得自己的大哥怎麽能這麽不要臉,真是好丟人。


    鄭蠻蠻則已經恢複了漠然。


    愛咋咋,反正老娘現在不高興搭理你。


    起初整理他東西的下人是把他的東西放在了榻上。可是他晚上回來看了一眼,立刻就讓人把東西搬到了床上。


    鄭蠻蠻也隻是愣了愣就淡定了。


    隻是他洗了澡,真的睡在了自己身邊的時候,她還是僵了僵。


    她盡量往裏挪。


    然後,就聽見他慢慢湊了過來,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腰身上。


    手掌幾乎是立刻就變得滾燙。


    他驚訝於那觸感的美妙,好像整個人突然被喚醒了那般。然後就順著自己的身體意識,慢慢靠了過去,想把她整個摟在懷裏。


    鄭蠻蠻立刻就不淡定了,用力把他的手掰了下來,壓著嗓子道:“我在坐月子!”


    楊雲戈僵了一下回過神,喉結動了動,還是輕輕摟了她,隻是沒再用力。


    鄭蠻蠻就冷嘲熱諷:“不是都忘了嗎,還抱著我幹什麽?”


    楊雲戈隻是摟著她,把下巴抵在她額頭上。


    半晌,他道:“那天看見你哭。”


    “……”


    “我心裏像被什麽東西紮了一樣難受”,許是黑夜給了他膽量,他的聲音卻還是有些低啞,“我想我們從前一定非常要好。不然,我不會那麽難受。”


    鄭蠻蠻愣了半晌。


    這些話,清醒的楊雲戈,無論如何不會說。


    她又難過起來,哽咽道:“可你掉頭就走了。”


    楊雲戈能說什麽呢?


    說那種心痛的感覺太可怕,說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麽。隻覺得心慌意亂,所以立刻逃似的就走了。


    因此此刻,他隻能緊緊抱著她,低聲道:“你再等一等罷……我必然,能想起來的。”


    “可是你今天用孩子威脅我,讓我自己滾蛋!”鄭蠻蠻用力推他,可是身子卻沒有好利索,拉扯了一下就覺得疼的厲害。


    楊雲戈聽到她倒抽氣的聲音,倒是鬆了鬆手,然後輕輕拍她的背脊。


    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能再抱著她,真的讓他鬆了一口氣。


    鄭蠻蠻蜷縮在他懷裏,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楊雲戈卻是整夜不能眠。


    大早起床的時候,鄭蠻蠻就又縮到了他懷裏去。


    感覺身邊的人動了一下,她也迷迷糊糊的,隻當還是當初,就嘟囔道:“這麽早去哪兒啊?”


    楊雲戈也是沒反應過來,覺得她是已經示好服軟了,心情也不錯。下意識地就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你睡。”他道。


    鄭蠻蠻迷迷糊糊地看著他。


    楊雲戈失笑。


    雖然昨晚沒怎麽合眼,可今天他出門的時候,還是神清氣爽。


    燕妙言昨天也是一晚上沒睡,天剛亮就偷偷摸摸地摸到了鄭蠻蠻房門口。


    結果就看見楊雲戈一掃前些日子的抑鬱,迎著朝霞那神態簡直可以說是眉飛色舞,大步從房裏出來,然後就出了門。


    “……”


    燕妙言嘀咕了一聲,心道:難道和好了?


    伸長脖子一看,鄭蠻蠻還睡的香。


    她嘿嘿笑了一聲,又退了回來。


    畢竟她雖然生氣,但也不想自己老哥被那柔然來的小表砸給搶了去不是?


    可就是她睡了個回籠覺的功夫吧,那小表砸就找上門了……


    燕妙言伸著懶腰出了自己的房門,猛的就看見一團火紅的豔麗影子來勢洶洶,朝鄭蠻蠻房間的方向撲去。


    她連忙追了上去,道:“住手!你是哪裏來的,有沒有規矩!”


    對方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冷笑一聲,還是推了門,就進去了。


    燕妙言看清楚那是齊嫣,頓時就怒火叢生,二話不說也跟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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