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戈站起來自己更衣,似乎是感覺到她的視線,他回過頭,眼神灼灼。


    離開了齊嫣的幹擾,他覺得他靠近她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之前那種想靠近又覺得膈應的感覺已經早就消失不見了。他現在隻覺得本該如此。


    “怎麽不多睡會兒?”他漫不經心地道,對自己趴在人家枕頭旁邊嚇唬人家的事情絕口不提。


    鄭蠻蠻默了一會兒,還真就躺了下來,不理他了。


    他穿好了衣服,然後坐在她身邊,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長發。


    鄭蠻蠻有些不自在,就把臉往被子裏縮了縮。


    感覺到她的抵觸,楊雲戈眼中一黯。


    “今日渤海王該到了。可惜你不能陪我赴宴。交接完俘虜,就該考慮班師回朝的事兒了。”他慢慢地道。


    鄭蠻蠻心裏就有些蠢蠢欲動,有些期翼地看著他。


    楊雲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頓時他就心裏發沉,握著她一縷秀發,半晌才道:“我打算留下來陪你。畢竟你剛生了孩子,還需將養一陣子。”


    話是說的平淡,可是他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她。


    鄭蠻蠻訝然,張了張嘴,隻道:“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我以前必定也是這樣寵你的。”他嗤笑了一聲,站了起來。


    其實剛才,他是很想把她抱起來好好親一親。仿佛重複了無數遍這個動作,並且也理當如此。


    可是她的神情刺痛了他。


    楊雲戈忍不住就有些孩子氣地想,不就是丟了記憶麽,又不是想不起來了,至於這麽嫌棄他麽……


    他匆匆出了門。


    迎麵就碰上了臉色不太好看的王寧。


    “元帥!”


    楊雲戈有些驚訝,怔了怔便道:“你怎麽進城了?”


    今日交換俘虜,陸朗覺得糟心不肯來,王寧就跑了一趟。


    結果一進城就聽說那什麽柔然公主正在著手想要接手鄭蠻蠻的生意。頓時王寧就怒火中燒。


    他和其他人不同,是實實在在和鄭蠻蠻相處過一陣子的。何況他的未婚妻一直還是鄭蠻蠻照顧著。


    在別人看來鄭蠻蠻不過是楊雲戈的寵姬。可是對他而言便如家人一般。


    相反,什麽柔然公主齊嫣,在他這就是個狗屁。


    因此他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不答反問,道:“元帥您要把這關水的事兒都交給那柔然公主去做?”


    楊雲戈回頭瞥了一眼,神色晦暗,道:“鄭氏正在養身子,我不想她太操心。齊嫣說她想跟著打理一下雜物,我就交給她了。”


    王寧頓時就氣炸了,聲音也整個冷了下來,道:“這是鄭夫人的生意,她一手操持下來的,憑什麽讓那齊嫣沾手?”


    她沾上了,還會放嗎!


    楊雲戈停下腳步,眯起了眼睛:“你在質疑我?”


    王寧的臉色就變了,青一陣,白一陣,最終,道:“您是不記得事了。但最好……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楊雲戈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王寧迅速抬了頭,又低下了了,隻覺得不能麵對他的眼神,低聲道:“屬下在關水養傷,鄭夫人花了多少心血,屬下都看在眼裏。後來還親自去為她跑了幾趟。屬下知道,鄭夫人在外故意宣傳元帥的名號,並不是想借元帥的勢。”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元帥也許不記得了。您已經裁撤了八部騎兵,回去王爺和王妃麵前也不好交代。您一向是個魚死網破的性子。如今蕩平了西域,力求開通西域通商。將來西域繁榮,大家或許根本不會想起來,這條路上是您先走了第一步。”


    “鄭夫人要發家,並不需要借您的名頭。可是她不管什麽時候都把您掛在嘴邊。為的,無非就是想讓大夥兒都能記住您。她想以西域第一位通商大賈的身份,在這裏,為您建立一座獨特的豐碑。”


    王寧的聲音有些苦澀,道:“她做了這麽多。您千萬不要聽信外人之言,覺得她是借著您的名頭,想要牟取什麽好處……您要知道,當初咱們軍備供應不上,最早就是鄭夫人從自己的私房裏出了,幫咱們挨過那陣子最艱難的時期。”


    是的,那二十三萬兩銀子。有楊雲戈親手簽的名字,蓋下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印。


    當初,楊雲戈拿到這兩張借據,是十分震驚的。


    他死活想不通自己怎麽會跟她借錢。


    齊嫣也道:“竟一本正經地寫了借據蓋了帥印。您要從朝廷撥下來的軍餉裏調銀子還給她麽?”


    楊雲戈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借了這筆巨款,自然不會去動軍餉。


    因此當時,他隻想等自己想起來以後再說。過了幾天,那兩張借據卻突然不見了。


    楊雲戈心煩著,也就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王寧的話讓他神思有些恍惚。


    他覺得她是很依戀他的。甚至可以說,他已經隱隱感覺到,在她身邊,他感覺比在任何地方都放鬆。


    可是……如果她真的這麽有心,為何又處心積慮地要離開他?


    楊雲戈想不通。


    王寧看他的臉色變化莫測,頓時急了,道:“元帥!”


    楊雲戈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莫名,道:“你倒是很上心。”


    誰都不敢說,不敢提,有那麽一陣子,“鄭夫人”這三個字,仿佛成了禁忌。


    唯獨王寧敢說,敢提。還這麽直接,這麽憤懣。


    楊雲戈真是恨透了這種丟掉記憶的感覺。


    聞言,王寧的臉色有些發白。


    半晌,他道:“屬下……在這個時候,元帥被人戲弄利用。”


    “有心了。若事情真是像你說的這樣,我以後恢複了記憶,自然會知道。”


    說著,大步走在了前麵。


    王寧追了上去,突然冷冷地道:“其他事情可以暫且不提。但是有件事兒,您必須知道。”


    “什麽?”


    王寧道:“夫人早產那天,齊嫣單獨去找過她。”


    楊雲戈猛的停下腳步,回頭死死地盯著他。


    鄭蠻蠻生產凶險,他自是知道。差點一屍兩命。那個時候他麵上不露,心裏卻仿佛被撕扯那般疼。


    那天,齊嫣的確說過,她去看了鄭蠻蠻。還說是不想她心生誤會,所以去找她說說話。


    當時他沒有放在心上。


    接下來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寧,聽到鄭蠻蠻早產的消息就更加焦慮,根本沒有深想。


    如今聽王寧把兩件事聯係起來說,他才猛的覺得不對勁。


    王寧看他似乎聽進去了,才鬆了一口氣。


    他道:“末將的元配……便是死在這種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裏。”


    楊雲戈猛的回過頭,眼中仿如寒冰乍裂,大步往回走。


    王寧跟了兩步,發現他召喚了院子裏暗衛,私心裏是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這兩人,楊雲戈傲,鄭蠻蠻倔。不知道是磨合了多久才有了從前那般要好。楊雲戈一失去記憶,對她還是本能依戀。


    這個時候卻有了齊嫣那個禍害。有意模仿鄭蠻蠻的言行舉止,甚至變本加厲來討楊雲戈歡心。


    真是叫人不能不擔心。


    不過別人不敢提,王寧是敢提的。他平生最見不得那樣麵上一套背地裏一套專門害人的小表砸。


    楊雲戈召喚的恰好是雙全。


    他也沒多問,就問了幾句那天齊嫣來了以後,和鄭蠻蠻說了什麽。


    可恨雙全做暗衛沒多久,之前也沒收到要監視關注鄭蠻蠻和人家的談話內容的任務。


    因此支支吾吾半天就說了幾句無意間聽到的隻言片語。


    “大約是……吵起來了。齊嫣公主很生氣,罵夫人說夫人不識好歹……夫人說公主沒教養,還說她是秋後的螞蚱什麽的……然後公主又說要陪您去赴宴,讓公主等著瞧……”


    楊雲戈皺了皺眉。


    雙全迅速抬了一下頭,才又道:“其實當天夫人還好好的,坐在搖椅上曬了太陽。後來郡主回來了,也……對著夫人一頓吼。夫人又坐了一會兒,就……早產了。”


    “郡主吼什麽了?”


    “好像是說什麽,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什麽的……”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郡主和夫人關係不是一直很好嗎?”


    雙全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那話有挑撥離間的嫌疑。


    他仔細回憶了好一會兒,才道:“當時郡主是從外麵回來。好像是聽到了什麽和您有關的事情,所以回來十分生氣。似乎是指責夫人太過悠閑。”


    聞言,楊雲戈心裏驀地一痛。


    怎麽會太過悠閑?


    她要是不上心,怎麽會早產?


    楊雲戈現在才明白,她一直耿耿於懷的,原來是齊嫣。


    是他一直忽略了,光顧著理清自己的感受,根本沒把在自己身邊一直蹦躂的齊嫣放在眼裏。


    沒想到齊嫣就利用了他這一點縱容和無視,生生把事情攪和成了這樣。


    他陰沉著臉轉身又走了。


    看來真的看他失去了記憶,把他當成傻子的人,是齊嫣。


    院子裏。


    燕妙言正探頭探腦地嘀咕著些什麽呢。


    不防身後鄭蠻蠻披著件小鬥篷就出了門。


    她嚇了一跳,道:“你怎麽出來了?”


    “半個多月了,可以下地了。我出來透透氣。”鄭蠻蠻不以為意。


    顯然,這幾天和楊雲戈共處,她感覺有些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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