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戈對這件事還是很上心的。


    安撫過鄭蠻蠻,他就親自去了一趟商榆的醫館。


    本來嘛,因為看著心裏會不舒服,又不想惹了蠻蠻不高興,所以楊雲戈對商榆和鄭蠻蠻的來往一直是抱著視而不見的態度。


    而商榆也是個聰明人,感覺到了他那種情緒,所以一直進退有度。不是鄭蠻蠻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兩人心照不宣,從不來往。


    楊雲戈主動上了門,商榆甚至是有些驚訝的。


    “商大夫。”楊雲戈打量了一下這個人來人往的醫館,才道。


    商榆和他年歲相近,隻是醫者和為將者氣質迥異,一個溫潤一個冷冽。兩人站在一起,就是兩個年輕的,各有特點的美男子。一時之間整個藥房的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


    甚至有大膽的胡女,開始故意大聲地竊竊私語。


    商榆放下手中的藥包,笑道:“大王子,不必客氣。說起來,你也算我半個師兄。”


    雖然楊雲戈年紀小個一兩歲,可師從張神醫,的確在他之前。隻不過楊雲戈學了點皮毛,商榆才是繼承張神醫衣缽之人。


    “走吧,裏麵談。”商榆也看出了楊雲戈沒有攀交情的想法,歎了一聲,把他往屋裏領。


    楊雲戈點了點頭,跟了進去。


    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美男子走進內院,不少人都長歎了一聲。


    本來商榆就是看婦科的,鋪子裏也多是女人。一時之間,歎氣聲就此起彼伏,還夾雜著些調笑之聲。


    過了大約個把時辰,鄭蠻蠻帶著小小的安安出現在醫館門口。


    因為實在不放心,她親手編了個兜,護住孩子的小腦袋等幾個支點,然後綁在自己身前。


    奶娘和侍女一路護著她們母女下了馬車。


    鄭蠻蠻還是做當天赴宴的那種打扮,隻不過簡單樸素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褶子和紋路也少了不少。而且這身衣服似乎特意是為抱孩子定做的,身前的款式簡簡單單,不至於膈著孩子,身後花團錦簇,又顯得女子的身材秀麗挺拔。


    她用大袖遮住伏在自己胸前睡得正香的安安,低著頭在侍衛的護送下進了藥房,又在眾人的指引去了後院。


    果然……那兩個男人坐得筆直,桌子上擺著兩杯茶,大眼瞪小眼,卻都一言不發。


    鄭蠻蠻歎了一聲。


    看見她,楊雲戈的臉色有些鬆動,道:“你怎麽來了。”


    鄭蠻蠻朝商榆點了點頭,然後抱著安安朝楊雲戈走過去,俯下身輕聲道:“先幫我接下下來。”


    楊雲戈這才看清楚她抱著的一大團東西竟然是他的小女兒,頓時臉色就有些詭異。


    費了半天勁兒幫鄭蠻蠻把那幾根肩帶鬆開,鄭蠻蠻嫻熟地抱著安安放了下來。


    不等她開口,商榆就道:“可以把安安抱到裏頭休息一下。”


    鄭蠻蠻鬆了口氣。她也是這麽想的。


    安置好小女兒,鄭蠻蠻走到楊雲戈身邊坐下,琢磨著怎麽活躍一下這個氣氛。


    麵對鄭蠻蠻,商榆倒是自在得多,主動提了起來:“可是為洛的事情而來?”


    鄭蠻蠻看了楊雲戈一眼,道:“是。”


    竟然還沒開口?!


    商榆道:“這事兒,估計你也猜到了。和八部騎兵上二騎有關。”


    “!”


    鄭蠻蠻詫異地回過頭看著楊雲戈,果見他臉色鐵青。


    半晌,他道:“的確猜到了。你是八部騎兵的人。”


    商榆看了他半晌,道:“您雖然拋棄了八部騎兵。可我們依然視您為唯一的騎主。”


    說著,他站了起來,鄭重其事地向楊雲戈行了一禮。


    八部騎兵虎賁禮。


    楊雲戈坐著沒動。


    他回頭看了鄭蠻蠻一眼。


    楊雲戈從小被作為八部騎兵的領袖培養,平時圍繞在身邊的人,也就是八部騎兵的人。


    仿佛這是他的宿命,已經深入了骨髓。


    八部騎兵在他心中是不可能沒有分量的。


    所以,他才可以忍受,一次又一次,八部騎兵的人反水,給他下套。這種感覺宛如身邊養著一群毒蛇,隨時可以挑釁他的驕傲,算計他的女人。


    可最終,蠻蠻被擄入大漠深處……


    他覺得,他再也不想陪八部騎兵的人玩這個遊戲了。


    幹脆就拋棄他們罷。當時楊雲戈想著。


    舉手無悔,這次,楊雲戈也不會接受八部騎兵的人情。


    “我會離開西域”,半晌之後楊雲戈道,“因為我不想承你們這個人情。”


    “騎主!”商榆麵上有些焦灼之色。


    楊雲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蠻蠻的事……我很感激。我不能失去她們母女。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但也就到此為止罷。”


    “蠻蠻。”楊雲戈道。


    鄭蠻蠻站了起來。她很驚訝商榆是八部騎兵的人。


    可是後來想想又釋然。這種醫術,這種手段,這種卓爾不凡的氣度,又怎麽會是邊關的一個普通小大夫?


    楊雲戈要做什麽決定,她跟隨就是了。別的她也不多想。


    “把孩子抱過來,我們回去了。”


    “是。”


    鄭蠻蠻轉身進了內室,把小女兒抱了出來,跟在了楊雲戈身後。


    臨出門前,她聽到商榆在身後濃重地歎息。


    兩人上了馬車,壓低了聲音說話。


    鄭蠻蠻看著懷裏的小女兒,欣喜又無奈,道:“這丫頭也忒能睡了些,出門到現在就一直睡,抱來抱去也不醒的。”


    楊雲戈毫不猶豫地道:“像你。”


    看他神態輕鬆,鄭蠻蠻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道:“您真的……打算從此和八部騎兵的人,橋歸橋,路歸路?”


    其實她心裏也知道,多半是因為她的緣故。


    這種枕頭邊上的女人讓人說偷就偷了的感覺……是個人都不大爽。


    可她就是沒想到楊雲戈會這麽絕。


    楊雲戈瞪了她一眼,但視線落到她懷裏的孩子安靜的睡顏上,神色又緩了緩。


    他道:“你就老老實實跟著我就是了,別的事情,少想些。”


    “嗯。”


    如今和商榆相交的朝朝暮暮都拿出來仔細嚼了嚼,鄭蠻蠻也覺得好笑。


    她就說麽,就算她寶刀不老,大著肚子又哪有這麽大的魅力?


    商榆待她不一樣,卻原來是因為他是八部騎兵的人。而她是楊雲戈的女人。


    可惜商榆還是犯了他的忌諱。


    對於楊雲戈來說,他深痛惡覺的,就是八部騎兵的人對鄭蠻蠻下手。


    商榆救了鄭蠻蠻一命,最後卻還是嚇了一嚇鄭蠻蠻,才楊雲戈主動去找他。


    洛是楊雲戈的克星,而鄭蠻蠻是楊雲戈的軟肋。


    他以為楊雲戈會服軟,哪怕稍微低一低頭。


    可惜楊雲戈從不低頭。


    回到府裏,鄭蠻蠻附身把小豬崽似的安安放好。


    突然小腰上就掐上一雙手,鄭蠻蠻蓋被子的手一抖,老臉就漲得通紅!


    幹什麽呢這是!滿屋子都是人呢!


    奶娘等囁囁地低下了頭,不敢看了。


    她彎著腰,楊雲戈從後麵握住了她的腰身,還靠了上來,真是……


    鄭蠻蠻有些惱怒地回頭看他,卻見他麵上也有些薄紅。


    楊雲戈低聲道:“跟我回房。”


    “……”


    他拉著她的手,滿臉的蕩漾。


    鄭蠻蠻麵紅耳赤地被他拉回了房,果然一關門他就把她抵在門上親了上來。


    “你幹什麽啊你……大白天的。”鄭蠻蠻有些不情願,略艱難地別開了臉。


    楊雲戈抵著她,捏著她的下顎看了她半晌,直看得鄭蠻蠻毛骨悚然。


    為什麽出去了一趟回來,他就這樣啊……


    楊雲戈低聲道:“今兒見了商榆,我終於知道老天待我不薄。”


    “……為什麽?”


    楊雲戈突然伸手,把她狠狠揉在懷裏。


    為什麽?


    因為鄭蠻蠻差點把命丟了。連著他們可愛的小女兒。


    喜歡蠻蠻一開始是迷惑,漸漸離不得她。所以她不理他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就在她身邊打轉。


    當年很多事情,現在想起來,楊雲戈其實都覺得很可笑。


    可是現在卻慶幸當年沒有放了她去。


    不然他生命將黯然失色,他想不出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因為你還在。”他低聲道。


    可鄭蠻蠻因那件事,是一直惱他的。


    哪怕他紋了身,也隻起到一個暫時安撫的作用。


    她多委屈啊,給他生孩子,差點把命丟了。他倒好,在外頭歌舞升平,美女環繞。


    因此,聽他又提了起來,鄭蠻蠻惱得就直推他。


    楊雲戈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麽了,見她來推心裏就發慌,使勁摁了她的手把她緊緊抱得一絲縫隙也不留才安心。


    兩人的心跳都很快,又重又悶,著實叫人心裏發慌。


    “蠻蠻,你別推我。”他低聲道,有些小心翼翼討好的意思。


    鄭蠻蠻委屈地道:“想起你叫我受的那些罪,我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看見你!我生安安的時候,疼的快死了,就是一遍一遍的想以後再不理你了!”


    這樣的誓她發過的還少嗎!


    楊雲戈從前都當成個笑話,如今聽了心裏卻發疼。不是恨極了,她又怎麽會這樣?


    那些“笑話”他聽過多少次,他就傷了她多少次!


    他俯下身,討好地親吻她的臉頰:“那是最後一次了,我以後再不令你這樣難過。”


    鄭蠻蠻哼了一聲,聲音裏卻又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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