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人說欲望是痛苦的根源,其實它也是幸福的源頭,沒有欲望就意味著失去了生命存在的意義。


    克製欲望的欲望其實也是一種欲望,比如禁欲修行的和尚對“了無煩惱”的追求,隻看人們如何去選擇。


    何考曾經隻想好好活著,能夠不再那麽不安與焦慮。這一年來,何考在不知不覺中變化已經很大,畢竟已是高階術士。


    既已修成秘法,那麽此生的追求,首先當然就是要達到盡量高的修為成就,說不定還能解開人生與世界更多的謎題。


    眺望江景的何考又一次放飛了自我,就是字麵意義的放飛——他的意識離開了身體,就以類似陰神出遊的方式,沿著江岸飄向了不遠處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剛掌握的術法手段,還需要習練純熟。在無遮擋的空曠地帶,他的“陰神”能飄出去一公裏遠,而那家酒店隻有幾百米而已,老錢與姚律師就住在那邊。


    以錢固然的級別,不需要石豪圖像接待何考那樣安排公寓,他在這家五星級酒店訂了一間行政套房,就和姚少蘭住在一起。


    兩人還沒睡,就在客廳裏坐著聊天,否則何考也不好窺探,非禮勿視嘛。


    姚少蘭正開口道:“小考覺得在棲原總是碰上各種麻煩事,所以讓你派他到外地出長差,結果遇到的事更大……所謂緣法,不是想躲就能躲開的。”


    錢固然:“我若是他,也想清靜清靜,本以為惠明石家已經消停了,結果還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就連鄒執事差點都栽了。”


    姚少蘭:“小考現在是心有餘悸,在棲原火車站發現一名陌生術士,都要特意提醒你。”


    錢固然:“謹慎些是應該的,你若有類似的發現,也要及時提醒我。”


    由這段談話,就能聽出老錢的嘴有多嚴!梅穀雨要到棲原分公司“上班”的消息,還有宗法堂布置給他的秘密任務,他連姚少蘭都沒告訴。


    晚飯時明明已經喝了酒,可這兩人好像還沒過癮,在何考那兒喝了兩杯茶,回到酒店又開了瓶紅酒,拿著高腳玻璃杯晃著抿呢。


    錢固然說著話端著酒杯走到窗邊,視線望向窗外的珠江對岸,卻突然臉色一變,眼神中似有鋒芒。


    姚少蘭驚覺變化,也扭頭看向了窗外。窗外本空無一物,可是隨著錢固然眼中的鋒芒掃出,姚少蘭也看見了一道虛影。


    怎麽形容呢,就像黑暗中用手電筒忽然照見了什麽東西,接著就憑空消失不見,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姚少蘭驚呼道:“那是什麽?”


    錢固然:“你也看見了?我感覺像是一道人影。”


    姚少蘭起身也來到窗邊,抓著錢固然的胳膊道:“有點像傳說中的陰神鬼物。”


    錢固然:“可是這個世界並無妖魔鬼怪,那可能是一種窺探術法。”


    姚少蘭:“有人在暗中窺探我們?”


    錢固然:“這也不意外,就是我破壞了石雲路的計劃。聽鄒執事的反饋,那是一位江湖散人設局,就是石雲路所說的法布爾。


    那法布爾有六階修為,在崇光與同夥一起埋伏鄒執事時,但被古長老重創……說不定他還有同夥在南花窺探動靜。”


    姚少蘭:“你察覺到敵意了嗎?我好像沒感受到什麽惡意。”


    錢固然:“我沒感覺到敵意,隻發現對方有點好奇。”


    姚少蘭:“既然沒有惡意,那就不對了,不像你說的這種來曆。”


    錢固然皺起眉頭道:“哪一門的術士,能掌控這樣的術法手段呢,我好像沒有聽說過。”


    姚少蘭:“術門的各種神通,你也不可能全知道啊……”說到這裏語氣一頓,突然又問了一句,“唉,會不會是隱蛾?”


    這來無影去無蹤的手段,很像傳說中的隱蛾啊。錢固然聞言神情一僵,趕緊提示道:“不要瞎猜,有關隱蛾的事情,千萬不要亂說!”


    姚律師還真敏感,誤打誤撞竟然猜中了,隻是她並不知何考就是隱蛾。


    錢固然不經意間還透露了一個重要情況,就是這個世界並無妖魔鬼怪,看上去非常唯物。可是既有術法神通的存在,卻無妖魔鬼怪,多少顯得不太合理。


    錢固然當年術法入門後,也曾有過修得一身神通、在世間斬妖除魔的理想,可是後來發現沒有妖魔可除,一度還感到困惑與遺憾。


    為什麽沒有妖魔鬼怪,他早年問過師父,年初接受二次傳承時又請教過二長老這樣的高人,答案多少令他有些沮喪——沒有就是沒有,因為從來就沒有人遇到過!


    別說是他,自古以來的曆代祖師,都沒有留下過這方麵的記載……


    但是兩人後來的這些談話,何考就沒聽見了,他的意識瞬間回歸了身體,身體也不禁出了冷汗。


    上次在棲原火車站遭遇陌生術士的神識攻擊,他回歸身體後隻是有輕微的針刺感,此刻腦袋卻感覺被針紮了一樣,甚至有些暈眩。


    望氣術擅察人與人,雖然在特定場合的用處很大,但總感覺威力有限……何考此刻才真正領悟到,沒有哪一門術法是真正的雞肋。


    各門術法本身就有相輔相成、相生相克的效果,看來望氣術就很克製隱蛾術。


    記得在棲原火車站,何考坐到那陌生修士的對麵才被察覺。但是今天晚上,他飄在窗外,離老錢還有好幾米遠,中間隔著一層玻璃,就被發現並攻擊到了。


    更意外的是,錢固然的神通,居然能“看見”他!


    老錢坐在屋裏可能就有所察覺了,否則好好地說著話,怎麽莫名起身晃著酒杯跑到窗邊來了?冷不丁就來了一記術法!


    那是望氣門的鎮靈術,又戲稱氣場震懾術,借助神識施展,即可單體攻擊也可大範圍群攻。


    舉個例子,假如老師也會這一手術法,在一間鬧哄哄的教室裏咳嗽一聲,可以讓同學們都安靜下來。


    聽上去好像用處不大,要說攻擊性也是有的,主要是能夠削弱對方的意誌,使其更容易被說服,或者暫時忘記反駁與抵抗。


    沒想到老錢一眼掃過來,鎮靈術差點傷了何考的“陰神”。


    離體的意識本無形,當然也不會受到什麽有形的損傷,隻是神氣損耗極大,人也感覺非常疲憊。假如這種損耗超過一定的限度,那就是真正的元神受損了。


    這也令何考出了一身冷汗,看來意識離形也不是萬能,今後若施展這種神通,最好還是離望氣門術士遠一點。


    他取出三支醒神香,就在房間裏點燃,然後開始定坐涵養。修煉中仍然意識離體,卻沒有到處亂飄,就懸停在身體上方。


    醒神香呈淡綠色,點燃之後會留下純白色的香灰,但揮發出的氣體卻沒有煙,所謂的“香”也是無色無味的。


    假如有人能看見何考的陰神,會發現醒神香點燃後那無色無味無形之煙,都飄向何考的身體上方,使他離體的意識變得更加凝實。


    借助醒神香修煉涵養,第二天何考已經基本恢複,至少不再感到疲憊暈眩,但仍是有些蔫頭耷腦,就像夜裏縱欲過度似的。


    他倒不是真的帶傷,就是有些心情不佳,畢竟昨天網上讓人給收拾了嘛,還發現自己最新掌握的神通也有明顯的弱點。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何考有所收斂,沒有意識離體亂搞試探,就是老老實實地修煉。姚少蘭在南花待了一周,幫何考辦完了入股惠實名品的手續。


    何考原本是出差來搞現場技術服務的,結果幹著幹著就成了這家公司的股東。劃走六百萬之後,他手頭可就沒什麽閑錢了,暫時也沒法購置什麽新裝備。


    還好有每月的工資以及出差補助,足夠他個人消費了。


    至於邀請黃小胖擔任惠實名品的董事,何考特意林青霜與陳媽媽分別打了招呼,又找到小胖本人商量。


    黃小胖矜持了好幾分鍾才答應,還強調這就是給何考一個麵子。


    時間又過了一周,何考終於等來了好消息,穀長老聯係他說是已將蛾翼取到手,約他在棲原見麵。


    若是別人約,何考還得買張機票或高鐵票裝裝樣子,穀長老約就沒必要裝了,直接施展隱蛾之能回棲原,就在浦港鎮老家見麵。


    穀長老倒也不見外,何考出現在院子裏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在堂屋裏泡好了茶,正在自斟自飲。


    見到何考,他看似很隨意地將一件東西放在了桌上:“這就是蛾翼,你先戴上吧。”


    蛾翼雖是無形之器,但平日也有凝形之象,比如隱娥紗平常就像個眼罩,而蛾翼看上去就像兩片根部相接的銀製羽毛,環成一個手鐲的形狀。


    此物看上去工藝非常精湛,令何考不禁想起了鄒執事的隨身法器鎖玉柱,看來這一脈的煉器傳承,其風格也是一脈相承。


    假如何考不滿意這個造型,也可以重新祭煉、把它變成別的樣子,眼下倒用不著費這個工夫,先拿著用便是。


    何考接過蛾翼是愛不釋手,連連向穀椿致謝。穀椿笑道:“你如今突破了四階,作為你的尊長,我也該賜器。


    這件法器你要多熟悉,避免使用時出意外,有什麽合適的地方嗎?你先試試,我且為你護法,萬一從你天上栽下來,我還能撈一把。”


    何考:“有,彩坪洞天。”


    穀椿正在喝茶呢,聞言杯中的茶水突然灑出來好幾滴,放下杯子道:“什麽,你果然找到了彩坪洞天?”


    何考:“您老也知道彩坪洞天啊?”


    穀椿:“不是我知道,而是江老頭推斷,既然七大術門各有洞天,那麽隱蛾門也該擁有一座洞天,名字很可能就叫彩坪洞天……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何考:“既然您老早就這麽猜測,為什麽今天才問?”


    穀椿:“因為你今天才說!”


    看來有些事情何考如果不想說,他老人家也不會問。何考尷尬道:“倒不是不想主動說,主要是前兩次見麵都太匆忙,有很多別的事情。”


    穀椿:“不提別的事,請問彩坪洞天在何處?”


    何考:“無處不在。”


    穀椿:“隨機門戶嗎?”


    何考:“您老聰明,一下子就猜對了,我領您進去看看。”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隱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徐公子勝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徐公子勝治並收藏隱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