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萌慢慢的把被子從頭上拉開。


    眼睛這才對上了陸之謙的目光。


    他的目光猩紅,見到郝萌的一瞬,迅速的別開了眼。


    很久以後,他才轉過頭來,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揉著郝萌的臉。


    目光觸碰到她鬢角的白發時,他的瞳孔一縮,劍眉緊緊的蹙起。


    “別出去了,在家好好待著不行嗎?”


    “可是你總得告訴我不出去的理由。”


    “我不想你看到不想看到的,聽到不想聽到的。”


    “可是我在家裏就看不到嗎?聽不到嗎?”


    郝萌皺著眉頭,仰著腦袋,看著陸之謙的目光,咄咄逼人。


    陸之謙的目光,卻一直定定的看著她的鬢發。


    仿佛丟了魂一般,他怔怔的把手往上移,想伸手去觸碰她鬢角處的發。


    郝萌一怔,驀地意識到什麽。


    她條件反射性的起身,背對著她。


    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雙鬢,頭埋得低低的。


    陸之謙伸手去抓她的手。


    郝萌推開他,幹脆把臉埋得低低的,咬住唇,淚一下子湧出:


    “不要看,不要看……”


    陸之謙從她身後,湊過頭去,親吻她的發絲,笑著讚美:


    “不,讓我看看,多麽性感的白發。”


    郝萌這一輩子沒有聽別人用過性感來形容白發,一時之間,隻覺得好笑:


    “你胡說八道什麽啊,什麽性感的白發,不會就別亂說。”


    陸之謙輕輕“嗯”了一聲,手指捏著她柔柔的掌心:


    “我聽說,不開心的時候,才會白了頭發。萌萌,我讓你不開心了?”


    郝萌搖頭,“不是的,我……我想我隻是懷了孩子,營養跟不上。”


    末了,郝萌又補了一句,像是在安慰自己:“一定是這樣的。”


    陸之謙並不反駁她,隻是有些不滿的伸手,覆上她平坦的小腹,忿忿的對她的肚子說:


    “小子,你他-媽真是來討債的。”


    郝萌瞪了他一眼:“不許對我的孩子爆粗口。”


    陸之謙說:“可是我真的不喜歡他。”


    發表完了自己的意見,陸之謙又伸手摸摸她鬢角的白發,“萌萌,你真的不醜。”


    郝萌哼一聲,“等我滿頭白發,你就嫌棄我是白發魔女。”


    陸之謙搖頭,笑笑,“就算你變成白發魔女,我也不會走。”


    郝萌瞪他,不客氣的戳穿他:“你不是要娶妻結婚了嗎?”


    陸之謙聞言,眼神一下子黯了下來,他知道郝萌總有一天會知道一切。


    他也沒想過要解釋什麽。


    郝萌知道他有逼不得已的難處。


    可是激將法似乎對陸之謙沒有什麽用處。


    他隻是輕輕吻了她的臉頰,說:


    “娶妻就娶妻,結婚就結婚,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你不信啊?自從二十年前遇見了你,吃了你遞給我的那一個蘋果之後,我對其他女人已經免疫,像被下了毒一樣。我一直懷疑,你給我的那個蘋果被你偷偷下了毒。否則我為什麽這麽多年來都不正常。”


    郝萌不得不承認,男人的情話,有時候很適宜療傷。


    哪怕她覺得陸之謙說的話,真真假假。


    但是這一句,她卻愛聽。


    他說:我對其他女人已經免疫,像被下了毒一樣。


    嗯,郝萌看著他,心裏默默的想:


    但願你永遠中毒,永世不醒。


    *


    郝萌並沒有聽從陸之謙說的安排,待在家裏,不去上班。


    她想,越是到了這種地步,她就越是要去上班,她不能讓別人覺得她是隻縮頭烏龜。


    可是……當她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自己鬢角處的白發時,她卻恨不得有個烏龜殼,可以把自己偽裝起來。


    陸之謙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郝萌對著鏡子發呆的短短一瞬間,他已經迅速的換好衣服,容光煥發的出場。


    他那一頭被郝萌剪殘了的短發,已經開始一點一點的長出來。


    現在的陸之謙,褪下了臉上的病倦,依舊是那個英俊得令人側目的男子。


    是啊,他真是年輕。


    年輕得咄咄逼人。


    隻有在這個時候,郝萌才深刻的覺得,年輕真是好。


    可是,她明明與他一樣年輕,為什麽卻長出了如此多的白發?


    郝萌向來覺得,人類應該順應自然的規律。


    該老的時候,就老;該死的時候,就死。


    可是,白發是世上最奇葩的東西。


    它與年齡無關,哪怕你是正值十八的妙齡少女,也有滿頭銀發的可能。


    郝萌就知道,她的運氣向來不是很好。


    否則,為什麽在陸之謙風華正茂的時候,她卻有慢慢老去的跡象?


    最諷刺的是,陸之謙昨晚竟請求她給他一年的時間。


    一年的時間……


    傻子都知道,他要用這一年的時間,去與另外一個女人結婚。


    陸之謙看著鏡中的她,淡淡的笑著:


    “怎麽了?靈魂出竅?”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拿起梳妝台上的一把梳子。


    把梳子捏在手裏,小心翼翼的為郝萌梳理長發。


    他的動作顯得極其生疏而遲鈍。


    這是他第一次為女人梳理頭發。


    其實,他給過郝萌許多第一次。


    第一次為女人吹幹頭發,是郝萌。


    第一次為女人梳理頭發,是郝萌。


    第一次為女人徹夜不眠,是郝萌。


    第一次為女人與其他男人大打出手,是郝萌。


    第一次與女人接吻,是郝萌。


    還有他自認為在小學畢業後,就該貢獻出去的神聖第一次,也是郝萌。


    雖然遲到了十年,但他一直默默的堅守。


    他為她做了許多許多的事情,都毫無怨言,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他想不通自己為什麽如此貪戀她。


    也許隻能把這歸結為上輩子造下的孽緣。


    不管她曾經做過什麽踐踏他自尊的事情,他卻從不讓自己做對不起她的事情。


    因為,他是如此的害怕失去她。


    害怕到可以為她紅了雙眼。


    害怕到可以為她茶飯不思。


    害怕到可以不顧尊嚴的求她留下來。


    可是這一次,他似乎隻能犧牲她一回了。


    可是也隻有這一回。


    隻要過了這個坎,隻要他償還了所有該還的債。


    此後,他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補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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