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婉總覺得這豫王爺詭異的很,看向她的眼神總是多有深意,心底的本能便是不欲過多糾纏。現下,見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那雙狹長的桃花眼明麵上透著些笑意,暗底下隱隱透出的威嚴不容人說半個不字。華婉隻得上前一步,福身一禮:“思川見過王爺,王爺萬安。”


    薑恪低頭看她,笑道:“四小姐好大的架子呢。”


    華婉心下一緊,規規矩矩的屈膝在地,垂首不語。


    薑恪看了她半晌,一抬手道:“罷了,起身吧。”華婉依言站起,不卑不亢不多親近亦不失禮。薑恪環顧四周,隻見楊柳依依,河水輕淌,夕陽之下,波光粼粼,風光自然清新如世外桃源;沿河而下便是碧寒池,池內假山花木多為珍稀貴種,池邊香榭亭台,舒朗清貴最強殺手係統。


    “侯府盛景,名動遐邇,若是錯過了,實乃憾事,”薑恪望向華婉,“這幾日,本王有要事在身,沒工夫在府上走走,現下得了空閑,若是四小姐此時無事,不如就陪本王四下看看。”她彎唇而笑,雙目看著華婉,聽著像是請求,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華婉又是一福:“王爺吩咐,思川不敢不從。”薑恪不由的便笑出聲來,搖了搖頭道:“你便吃不得一點虧麽?”偏生將“吩咐”二字咬得特別重,好似別人不知她有多不願意似的。華婉被她一語道破,頗不自在的側開頭。


    薑恪見她窘迫,微微笑了笑道:“便沿著這河邊石子路走吧。”說罷率先起步,走了幾步,回頭見華婉看著她的背影,猶自未動,便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華婉不情不願的跟在她的身後,麵上還得做出溫謙的模樣,薑恪時不時會問一句某處建築的作用和名字。


    騰遠侯府原本是前朝大學士徐泰的私宅,以府中假山遍布,長廊環繞,樓台隱現而知名,後徐泰因平陽王謀逆牽連入罪,這座府邸便充公留用,直到四年前騰遠侯左遷至臨安,今上便將此處賜給了他。


    徐泰喜好風雅,宅邸自然多有名堂,其中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皆有講究。華婉便一處處的說與薑恪聽。開始還有些拘謹,華婉礙著她的身份,用詞多有思慮,說到後來,兩人便逐漸放開來,先是一個說一個聽,之後便是二人交流,南北建築與院中各處題詞,薑恪信手拈來,時有妙語,華婉前世在電視裏見過不少中國古典建築,可惜她更喜歡哥特和巴洛克式的西方建築,便沒有多留心。直到今時今日,身臨其境,才發現這充滿了古色古香的園林藝術,每處都充滿了匠師的智慧。


    後園的爬山廊與前院的遊廊曲折、迂回而富於變化,貫穿了全府,順著爬山廊向上,便是揖峰軒,此處是俯瞰全府景致的最妙之處。薑恪心情不錯,走到窗邊憑軒眺望,碧寒池中整片的蓮葉映入眼簾。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小荷才露出尖尖的小角,點綴在一大片碧綠的蓮葉間,很是好看。薑恪收回目光,對身旁的華婉道:“豫荊城郊的定宸寺的微山湖也有極好的蓮花,每到夏季,橫無際涯,清波蕩漾,美不勝收,今日見了江南的蓮花,卻另有一股溫婉之氣,冰清玉潔,亭亭淨植。”


    華婉掩嘴輕笑:“不同水養不同的生靈,自然是又不一樣的韻味的。這隻是一方小小的池子,嶽王廟前的曲院風荷,迤邐數裏,人倚花姿,到了夏季,附近一座一座官家的釀酒作坊散出濃濃的酒香,屆時酒香荷香相融,醉人心脾,好看又好聞。”她眉眼彎彎,好似有十分稀罕美好的東西與人分享。薑恪本不定要去那曲院風荷賞荷,可見著她這可愛的模樣,便不由的心生向往,脫口便道:“那明日,你隨本王去瞧瞧,可好?”


    華婉一愣,麵上頗有意外之色,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出口相邀,想了想,正要托話婉拒,便聽薑恪道:“那便這樣說定了。”她口上不容拒絕,眼裏卻閃著狡黠的光芒,好似吃定了華婉不敢駁她的話。華婉鬱悶,還想說什麽,就見慎遲進門來,看了她一眼,而後徑直到薑恪跟前行禮。


    “起來吧。”薑恪的聲音微沉,斂去唇邊的笑意,看向慎遲。


    慎遲上前一步,在薑恪耳側耳語了幾句,薑恪驀地沉下臉色,轉頭看向慎遲,問:“何時的事?”


    “五日前。來人隻說了請殿下速速回京,旁的殿下回京自有分曉。”


    “來人是誰?”薑恪又問。


    “夏公公。”


    薑恪長眉緊蹙,幽深的眼眸又黑了一層,片刻,吩咐道:“立刻備馬。”


    華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抵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便在一旁不出聲的垂眸站著。薑恪側身而立,看了看窗外碧寒池中田田的連夜,似是無奈道:“京中突發急事,本王即刻便要啟程回京鳳驚天。”她此時已恢複了往日的神色,注視著華婉的目光溫潤如沁,語氣中為明日不能同遊帶了點愧意:“你我有緣再敘。”


    華婉點了點頭,說:“王爺一路小心。”


    矮幾上的茶盞還冒著燙氣,茶香釅釅,彼時共飲之人卻不在了。華婉望向窗外,不遠處的遊廊上,薑恪沿著遊廊疾步而行,褐金絲細繡的衣袂隨風翩然,身後是數十名侍衛握著係在腰上的佩刀緊隨。華婉忽然生出幾分傷感,天下之大,一個是朝中位高權重的王爺,一個是侯門的小小庶女,恐怕是再無機會了。


    她所謂的“有緣再敘”竟是這樣薄。


    薑恪連日連夜的快馬回京,到了豫荊,來不及去王府換身衣裳便直奔皇宮。南熏殿外,大內總管吳泰英不時地伸著脖子朝著宮門口張望,滿臉的焦急。一見薑恪出現在眼簾,忙上前打了個千道:“殿下可回來了。皇上在裏頭等著呢,趕緊進去罷。”


    侍立在殿外的小內監順著聲兒打開了門,薑恪不作停留,道了聲“有勞公公”,便抬腳走了進去。


    殿中焚著安神的香料,夾雜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兒,寬大的龍榻前幾個太醫聚在一處商量著,神色肅穆,內監宮女來回忙碌。


    薑恪大步向前,斂衽下跪:“臣弟參見皇兄,恭請皇兄金安。”


    皇帝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臉色蠟黃,顯出一種先天的羸弱,他的唇上留了一簇軟軟的短須,有著文人雅士的斯文和雅致,作為君上,更顯出幾分仁善。


    “你回來了?”皇帝微微撐起身子,眼睛在薑恪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方緩聲道:“起來說話。”又看了身旁伺候的內監一眼,那小內監極有眼色,轉身搬來一個紫檀圓杌,滿臉堆笑道:“殿下請坐。”薑恪也不推拒,謝坐安置。


    皇帝和薑恪生得有七八分的相似,秀美精致中又多了些男兒的俊朗,隻是龍體有恙,瞧著委實弱了些。他一瞬不瞬的盯著薑恪看了一會兒,握拳在唇邊用力的咳嗽了幾聲,頸上暴起幾條青筋,氣息便有些不穩。薑恪關切的問道:“皇兄可好些了?太醫們都怎麽說的?”皇帝強笑著擺擺手:“每日都是如此,朕也說不好。”說著指著身旁一個老太醫親口給她說了情況,薑恪仔細的聽了,認真道:“皇兄洪福齊天,必然就要大好了。”


    皇帝可有可無的笑了笑,望著薑恪說:“聽聞皇弟在江南也不忘朝事,邸報文書日日都往那送。”


    薑恪若有似無的笑了笑,斂眉回道:“在其位忠其事,臣弟人不在京城,也不敢耽擱了正事。”


    皇帝笑,又咳了幾聲,胸口不停地起伏,好容易順了氣,抬頭就見薑恪目含擔憂的看著他,見他抬頭,便恭順的垂下眼眸。


    到了用藥的時辰,內監端了藥上來,玫瑰紫的瓷碗燦如晚霞,一看便知出自鈞窯,內中漆黑的湯藥濃濃一碗,散出苦澀的氣味,皇帝接了過來,一仰脖便整碗喝下,眼眉都不曾皺一下。


    小內監接過藥丸,討巧著道:“皇上用了藥,一準就好了,奴才先討個喜。”皇帝一笑,道:“你盡心伺候,賞賜自不會少了你的。”小內監謝了恩退下。皇帝轉眼看向薑恪,嘲諷著道:“朕若再不好起來,中書有決議不了的折子,說不定就要往南邊送了。”


    薑恪心下一緊,起身從容道:“臣弟聽聞皇兄突發疾病,不敢有一刻耽擱,快馬趕回來。”她說著抬起頭,烏黑的眼眸滿是真誠,順勢不露痕跡的覷了皇帝的臉色一眼,低下頭,嘴角閃過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口道:“皇兄是一國之君,一個微恙,萬民期掛,朝事雖然重要,卻重不過龍體。”


    皇帝冷笑一聲,不願再多說,揮手道:“去給榮禧宮請安吧。”


    薑恪也不多留,當即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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