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恪真是期待今晚,期待到無心麵對這一切雜冗的事務。溫潤的指尖滑過腰間佩的那塊玉佩,瑩涪的質感從指間傳來,舒服熨帖。


    “王爺,小顧大人求見。”長安通稟道。


    顧士開?他來做什麽?薑恪眼底一深,示意他請進來。


    顧家六爺年輕時是名動京城的探花郎,生得一表人才,又是書香世家,當日簪花遊街之時,京城的姑娘們往他身上拋得花兒比狀元郎身上都要多(那狀元郎考了十幾次,好不容易中了狀元,已是六十高壽的老頭子了)。如今已介不惑之年的顧六爺依舊溫文儒雅,一身紅色官服,穿得規整而正派。


    “下官顧士開給王爺請安。”顧士開一撩前襟,行禮問安。薑恪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虛扶了一把,噙笑道:“小顧大人不必多禮。”


    顧士開神色肅穆,不因豫王禮遇而忘形,正聲道:“謝王爺。”


    薑恪笑了笑,挨著近旁的椅子坐下,並不在意,顧家的人總是一日到頭繃著張臉,不苟言笑的。顧士開捋了捋官服前襟,自袖中取出一封書信呈上,薑恪微有訝然,書信封口完好無損,顯然不曾被人看過,她接了過來,看到信封上那一行簪花小字,神情陡然一震,雙目圓瞠的望著顧士開,顧士開拱手道:“小女去前,托下官適當之時交予王爺,下官看朝中情勢,此時交予王爺最是妥當。”


    薑恪默然點頭,臉上的那點震驚詫異已都斂下,隻餘肅然。她迅速攤開信箋,一字一句讀下,胸口起伏愈加急劇,待看到最後一句,薑恪呼吸遽然屏住,良久,方將信紙重新疊好,放回信封裏,小心的塞進了袖子中。


    顧士開見她看過了,正色問道:“王爺看,此信可信幾分?”薑恪雙眸自沉鬱而銳利,聲音如玉珠激落玉盤,道:“全部!”


    顧士開似有驚訝,片刻又覺王爺這般信任乃是情理之中的,顧惜預告的話,從來不曾出過錯,她之所言,必然是最準確的。顧士開斂袖拱手道:“既然如此,想必王爺已有應對之策,下官便先告辭了。”


    薑恪半倚著椅背,雙眼似專注望著一處,又似什麽也沒看到,眼底那抹深邃幽澄幽的讓人心驚,她抬起頭,仿佛很有深意的看他一眼,笑著道:“去罷。”顧士開退了出去,走到門外無人處,方出了口氣,他這一舉無異於將顧家押到豫王身上了。想起顧惜死前曾對他說的,不出十年,顧家將遭大劫,不若早歸豫王,可足保三世顯赫。他深問,何為大劫,顧惜卻笑而不語了,她病中潮紅的臉龐豔得詭異,不論他怎麽問,她都隻搖頭,最後,她從被中拿出瘦骨嶙峋的手,從枕下顫抖著摸出這封信,道,雍唐七年後,隻要有一絲關乎北靜王暗通匈奴的風聞,便將此信交給她,她用的上紈絝仙醫最新章節。


    說完這話,她便閉了雙眼,就這麽去了。


    信中寫了什麽,顧士開是不知道的,這事他誰也沒有告訴,這兩日京城裏有隱約的風聲,道是北靜王與匈奴暗有私通,不過,隻短短兩日便無人再提起,他在書房中想了整整一夜,既然顧惜能料中這事,那顧家大劫也不能有假了。顧家數世簪纓,若是毀在了他與三哥的手中,便是死了也無顏麵對父親。


    顧士開想了一夜,直到天際露白,放下了決心,將此信交予豫王,便也順理成章的表明了他顧家的立場。顧惜是預測了他必會如她所願,歸入豫王麾下,便也恰好能用得上這信。


    惜兒……顧士開想到這早逝的女兒,想起她拿出這信,說的最後一句話,那時她連睜著眼睛都勉強了,那短短的一句話,喘息著,掙紮著,說的零零碎碎,極為辛苦,卻仍是努力的吊著那最後一口氣,拚了命的把話說全了。他輕歎一聲,若是惜兒還在,定能與豫王修成正果吧……罷了,何必去想,如今豫王妃都快足月了,沒有的事何必想來薄添淒涼呢。


    顧士開正了正官帽,便往國子監去,要把今日之事告訴顧三爺。


    不知在椅上坐了多久,金烏西沉,餘暉透過西麵的窗紙照了進來,將薑恪倒影的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薑恪動了動身子,信裏說的,隻看了一遍就一字不落的牢牢的記在了心裏。她站起身,對外頭喊了聲:“長安。”話音落地,才發現嗓子幹澀的厲害,說出的話也極為沙啞。


    長安小跑進來,打了個千,道:“王爺有何吩咐?”


    也不喝茶了,薑恪咳了一聲,道:“將桌上的折子都收起來,回府。”


    走出文淵殿,夏日旁晚的熱氣自地麵蒸起,撲麵而來,薑恪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那封信裏,說的正正經經全是要她小心趙王,言辭間平平淡淡,沒有半點旖旎,像極了她三伯,顧士傑做的文章,沒有半點浮華修飾。可她,卻如回到了許多年前的某個暮春午後,她穿著一身絳紫色的皇子袍,兩隻袖子微微卷起一點,露出裏頭白色春綢的夾襖,一盞玉冠束發,那時的她七歲,那時的她也不過一個十歲的孩子,顧家嫡長女,自幼體弱多病,因而到了十歲也沒人來說親。


    她卻不知道這些,昂然挺胸走在顧家的後院,處處都顧忌她皇子的儀態。那條短短的石子小徑,如今想來長得像一生,她從開端走起,走到末路,看到那個她想了許多年,念了許多年的女子。她的肌膚很白,嘴邊是一抹恬然自得的笑,坐在柳樹底下的秋千上,輕輕地搖著,閑適悠然。


    她便看得呆了,那身著白衣的女子,宛若謫仙,美得不像地上的人。一陣東風吹來,從柳樹底下卷過,帶著清香,吹到她的臉上,不由得,她覺得從未有過的舒心。


    “惜兒……”薑恪低喃,雙唇因為心中的劇痛而沒有一點血色。整篇信她沒有提一句自己,也沒提一個字她們往日的情分,卻在末尾寫了一句,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薑恪覺得自己竟是不堪至此。惜兒勸她憐取眼前人,而她,卻是早早的便忘了她的樣子,忘了曾經自己是多麽的深愛過她。


    “王爺,馬備好了。”長安牽著馬過來。


    薑恪牽過韁繩,道:“回府去稟報一聲,本王晚上不回去了。”長安恭聲道是。薑恪翻身上馬,揚鞭一揮,快速跑了開去。長安大驚,跺著腳忙對邊上的侍衛喊道:“還不快追上去。”眾侍衛慌而不亂,迅速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的下一句是,不如憐取眼前人。


    顧惜是個好姑娘,我特別喜歡她。


    短了一點,我覺得斷在這裏最好,於是就斷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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