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雲墨染便起了床,收拾好了手術所需的一切器械,準備去為玉寒煙切除子宮內的肌瘤。提著藥箱下了樓,她邊走邊說道:“映飛,我有些事要出去,客棧這邊你照看這些。”


    正在擦桌子的映飛毫無反應,隻是眉頭微鎖,眼眸中透著淡淡的擔憂:洛天揚會不會已經認出了我,或者猜到了我的身份?若是,他為何還要問我來自何處?若不是,他為何會覺得我麵熟?


    萬一他真的識破了我的身份,那麽這雲來客棧我便不能留了……早知如此,我真該易容改扮一番,不要以真麵目示人……


    可是我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真容,照理來講他應該猜不到我的身份才是……


    不曾得到回應,雲墨染奇怪地抬頭,提高聲音叫道:“映飛?你聽到我說話嗎?”


    “嗯?哦!”映飛回過神來,“姑娘要出去?”


    雲墨染皺眉:“映飛,你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了為難之事?若是,盡管開口……”


    “沒有。”映飛極快地搖了搖頭,“若有需要,我會向姑娘求助的。”


    雲墨染情知再問也是枉然,隻得點頭說道:“那好吧。我有事出去,客棧這邊你照看著些。”


    “我知道了,姑娘隻管去。”


    雲墨染答應一聲,提著藥箱出了門,赫連蒼寧的馬車已經在門外等候。借著阡陌的攙扶上了車,她先是打了聲招呼:“見過寧皇叔。”


    “嗯。”赫連蒼寧答應一聲,“阡陌,走吧。”


    當下阡陌不再耽擱,立即趕著馬車趕到化業寺麵見玉寒煙。準備工作做好之後,雲墨染便為玉寒煙做了切除手術。這種手術比開顱術的確要簡單得多,因此沒用多少時候,她便將玉寒煙的刀口處理妥當,洗淨雙手之後來到了外室。


    “怎樣了?”到底是至親,赫連蒼寧就算再淡然,眸中也不禁浮出明顯的擔憂。


    雲墨染微笑著點頭:“寧皇叔放心,一切順利,夫人很快便會醒來。至於一些注意事項,墨染已交代她的近身侍女,絕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赫連蒼寧長出一口氣,“雲墨染,你可有要事?若是沒有,便陪本王多待片刻,本王想等娘親醒來,看看情況之後再回去。”


    雲墨染略一遲疑,接著點頭:“可以,墨染也需要等夫人醒來之後看看可有異常。”


    赫連蒼寧點頭,抬手示意雲墨染落座,這才接著說道:“雲墨染,你醫好了娘親的舊疾,算是大功一件,你想要什麽盡管開口,本王無有不應。”


    雲墨染搖頭,本想說無所求,不過念頭一轉,她笑了笑說道:“寧皇叔若願意,墨染想向寧皇叔討一個恩典。”


    赫連蒼寧想也不想:“隻管說。”


    雲墨染答應一聲:“墨染想說,以後若並非公開場合,墨染與寧皇叔說話之時能否你我相稱,不再自稱墨染?甚是麻煩。”


    赫連蒼寧倒是一愣:“隻是如此而已?”


    “是。”雲墨染點頭,“可以嗎?”


    赫連蒼寧轉頭看她一眼,似乎非常不滿:“自然可以,便是公開場合,也隻管你我相稱,隻不過這也算恩典?雲墨染,你也太瞧不起本王……太瞧不起我的手段了!”


    “墨染……我不敢。”雲墨染搖頭,心情很是愉快,“我絕對沒有瞧不起寧皇叔的意思,隻是我真的不需要什麽。”


    赫連蒼寧微一遲疑,伸手自腰間取出了一把短劍,放在雲墨染麵前:“我瞧你與人搏擊時用的短劍甚是平常,威力不足。這劍名為‘血玉’,乃是上古神器,削鐵如泥,吹毛斷發,我一向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送與你防身用,算作謝禮。”


    雲墨染搖頭:“既是上古神器,又是你的防身之物,我怎能收呢?還是……”


    “送與你便是你的,若不喜歡,砸了便是。”赫連蒼寧一把抓住雲墨染的手,將血玉塞了進去。


    雲墨染瞧著手中這名貴的短劍,不由一聲苦笑:“寧皇叔,你總是強迫我按你的心意做事,難道我的心意便不值得尊重嗎?”


    赫連蒼寧皺了皺眉:“抱歉,我一向如此,習慣了。那麽,給我一個不要的理由。”


    “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職,”雲墨染哭笑不得,卻認真地解釋,“也是我的分內之事……”


    “於你而言是天職,於我而言是大恩。”赫連蒼寧的理由比雲墨染還要充足,“大恩不言謝,這短劍隻是聊表謝意。”


    得,說了等於沒說。


    雲墨染隻有歎氣,將短劍收了起來:“一直以來,似乎都是我在拿你的東西,還從未給過你什麽,這也太不公平了些……”


    赫連蒼寧聞言,眸中浮現出一抹奇怪的神色:“你有什麽是我得不到的嗎?或者說,我想要的東西你能給我嗎?”


    “沒有,也給不了。”雲墨染挫敗地搖頭,“所以我才更加汗顏,不願再收你的東西。”


    赫連蒼寧不置可否,片刻之後突然問道:“雲墨染,如果有一樣東西你有,又是我需要的,但卻是你難以割舍的,那你……”


    “隻要你要,隻要我有,盡管拿去。”雲墨染毫不遲疑,說得異常輕鬆,“若真的是你需要的,我沒有不能割舍的。”


    赫連蒼寧一怔,居然本能地抬頭看了阡陌一眼,後者則唇角含笑,衝他輕輕點了點頭。許久之後,他才重新開了口:“很好,記住你這句話。若將來真的有那麽一天,希望你不要後悔今日的承諾。”


    “我會記住,並且不會後悔。”雲墨染笑了笑,“莫以為隻有男人才一諾千金,永不反悔,我亦如是。”


    赫連蒼寧點頭,看向雲墨染的眸子裏第一次泛起了一股淡淡的溫暖之色,那種溫暖無關任何男女私情,隻是一種單純的讚賞和肯定。要得到十九皇叔的肯定,委實比登天還難,可是雲墨染做到了。


    不久之後,玉寒煙終於清醒了過來。確定她的手術十分成功,並無任何問題,一行三人便驅車返回。


    行至雲來客棧,赫連蒼寧倒來了興致,說此刻饑腸轆轆,正好在雲來客棧小憩,吃飽喝足之後再回玉王府。雲墨染自是不敢怠慢,立即招呼兩人入內。


    此時已近中午,客棧一樓就餐的人不少。赫連蒼寧遠遠往門口瞧了一眼,便皺眉說道:“你自己進去,我直接上二樓雅間等你。”


    行,你輕功好,我沒意見。雲墨染忍笑點頭,邁步進了客棧。然而奇怪的是,客棧內就餐的客人原本都在熱火朝天地議論著什麽,可是當他們看到雲墨染出現,便不約而同地齊齊住了口,個個睜大了眼睛看著她,滿臉嘲笑和鄙夷的神情!


    發生什麽事了?


    雲墨染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忍著心底的疑問徑直走到了櫃台前。映飛早已迎了上來,眉頭緊緊地皺著:“姑娘,你到底……你什麽時候去過玉王府了?”


    “玉王府?”雲墨染一怔,“怎……怎麽了?”


    映飛剛要說話,卻及時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轉向了這邊,便一跺腳將雲墨染拉到了廚房,這才開口說道:“姑娘,奇怪得很!今早我出去購置物品的時候,聽到滿大街的人都在議論,說……”


    “說什麽?”百姓們的議論必定十分難聽,否則映飛不會如此遲疑。


    映飛抿了抿唇,盡量把話說得婉轉一些:“說姑娘你不自量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因此……跑到玉王府脫……脫光了想要勾引十九皇叔,結果……”


    雲墨染愣了一下,立刻便反應過來:江雪柳!


    一定是她!那日她在寧心居看到自己隻著中衣,因此妒恨交加,故意散布這樣的謠言出來詆毀自己!


    冷笑一聲,雲墨染淡然反問:“映飛,你相信?”


    “我當然不信!你根本不屑做那樣的事!”映飛毫不猶豫地搖頭,“我隻是擔心,你是不是又得罪了什麽人,他才如此報複於你?”


    “也是,也不是。”雲墨染笑了笑,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不必擔心,所謂清者自清,隻要我不去理會,謠言總會慢慢平息的。你去忙吧,寧皇叔就在樓上,我要為他做幾道菜。”


    映飛還想說什麽,但看到雲墨染已經挽起袖子開始忙碌,隻得答應一聲退了出來。


    自穿越而來之後,有關她雲墨染的傳言多了去了,多加一條又何妨?雲墨染毫不在意,手腳麻利地做了幾道菜,並且端到了二樓的雅間:“菜好了,寧皇叔慢用……寧皇叔你……”


    赫連蒼寧的臉色陰沉冰冷,令人一見便心底發毛。愣愣地轉頭看了看阡陌,後者苦笑一聲說道:“你還不曾聽到傳言?”


    原來他也知道了?雲墨染無奈地點頭:“映飛剛剛告訴我,不過既然是傳言,何須理會?”


    “你的心倒是夠大。”赫連蒼寧冷笑,“這傳言於我而言不算什麽,卻對你的清白極為不利,你竟絲毫也不在乎?”


    雲墨染笑了笑:“如寧皇叔所說,既然這傳言對你無損,對我怎樣我不在乎。橫豎我的名聲一貫好不到哪裏,無所謂。”


    “這算是破罐子破摔?”赫連蒼寧竟似乎非常不滿,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本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能對自己的名聲如此不在意?既然連你自己都不在意,還有誰會在意?你都不心疼自己,指望誰來心疼?”


    雲墨染心中一震,刹那間覺得委屈異常,強撐的堅強也幾乎崩潰。苦笑一聲,她低下了頭:“我……有想指望的人來著,不是……指望不上嗎?既然沒有人會在意,我又何必在意自己?我為誰在意?”


    為我。


    這兩個字,赫連蒼寧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說出口。那份辛苦,竟不亞於一場終極對決。


    短暫的沉默之後,赫連蒼寧重新開了口:“能不能猜出謠言是誰傳出來的?”


    “還能有誰?江雪柳。”雲墨染冷笑,說一點都不生氣那是假的,“那日在寧心居她顏麵大失,自然要出出氣。”


    “嗯。”赫連蒼寧點頭,“那麽……”


    剛說了兩個字,隻聽樓梯口一陣急而不亂的腳步聲響,伴隨著一種獨特而清脆的鈴鐺聲。阡陌立刻臉色一變,低聲說道:“王爺,是玉王府的人找來了,想必有什麽急事。”


    赫連蒼寧微一點頭,阡陌已經閃身而出,不多時帶著一個麵容俊秀的侍衛回轉。那侍衛立刻抱拳跪地:“參見十九皇叔!皇上派人到府中傳旨,要十九皇叔即刻入宮覲見,不得有誤!”


    赫連蒼寧冷笑,揮手示意那侍衛退下:“消息倒快,已經傳入宮中了。”


    雲墨染一怔:“寧皇叔是說,皇上召見乃是為了這些傳言?”


    “十有八九。”赫連蒼寧起身,“阡陌,走。這幾道菜給我留著,我很快就回來。”


    赫連蒼寧自是不知,就在短短片刻之間,謠言已經迅速升級。一開始,這些謠言的確是江雪柳散布出去的,最初的版本也的確如映飛所說的那般,是雲墨染不知廉恥,脫光了企圖引誘十九皇叔。


    然而謠言之所以可怕,其最大的威力不在於傳播速度有多快,傳播麵有多廣,而在於謠言升級的速度有多快!往往傳播到最後,其版本與最初的版本相比已經麵目全非,令人怒到吐血。


    是以當消息傳到赫連蒼穹的耳中,就變成了“十九皇叔與侄媳婦雲墨染私通,且雲墨染已經珠胎暗結,幾日前剛剛墮了胎”,更有甚者,連雲墨染孕吐的時間、狀況,以及墮胎時痛得尖叫的樣子都說得有鼻子有眼,宛如親眼所見。


    赫連擎霄雖已寫下休書,但雲墨染畢竟曾經是他的準王妃,如今竟有這等謠言傳出,他自是難以忍受,故此立刻將此事稟報赫連蒼穹,請他定奪。


    赫連蒼穹聞言,將信將疑。他根本不相信赫連蒼寧會做出這種事,即便會,也絕不可能被任何人看到。然則謠言來勢洶洶,一夜之間已經傳遍璃京城,他也不可能不聞不問,這才速召其入宮問話。


    “臣弟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不知皇上召見臣弟所為何事?”趕至禦書房,赫連蒼寧躬身施禮,麵容平靜,毫無異狀。


    “免禮。”赫連蒼穹亦不動聲色,並無興師問罪之意,“朕請十九弟入宮所為何事,十九弟想必已猜到一二了吧?”


    “是。”赫連蒼寧點頭答應,“不過那些隻是謠言,皇上聖明,自是不會相信。”


    怎麽,這是打算一句話堵死朕所有的退路?朕若說相信那些傳言,便不聖明了是不是?


    赫連蒼穹暗中冷笑,麵上卻微微一笑說道:“十九弟一向潔身自好,且厭惡與女子接觸,是絕對不會做出那種肮髒齷齪之事的。不過,所謂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若是無緣無故,怎會有謠言傳出?十九弟,你最近可曾與人結怨,或者是……”


    “臣弟不敢。”赫連蒼寧微微躬了躬身,“其實此事隻是一場誤會,雲墨染的確去過玉王府……”


    “哦?”赫連蒼穹臉上立刻泛起了探究的冷笑,“這倒是世間奇聞!十九弟不是從不許任何女子進玉王府的嗎?怎麽獨獨對雲墨染如此特別?”


    “那是因為,她醫術比任何人都高明。”赫連蒼寧不慌不忙,令人瞧不出半點破綻,“皇上知道,臣弟的母妃一直身體不適,宮中所有禦醫均為其診治過,卻始終治標不治本。”


    這件事赫連蒼穹的確知道,為了表示關切,他還時不時過問一句。是以接著便點了點頭:“不錯,說起來朕也好長時間不曾去看望煙姨娘了。怎麽,你的意思是說,雲墨染能夠醫好煙姨娘的病?”


    “是。”赫連蒼寧點頭,“因此臣弟才將母妃接回府,並請雲墨染進入為母妃治病。雲墨染說過,醫治過程不準任何人打擾,否則極易導致嚴重後果。臣弟這才對此事嚴格保密,不曾讓任何人知道,誰知反而因此引發了一場如此大的誤會。”


    此言一出,赫連蒼穹先自信了幾99999分,卻接著問道:“既如此,雲墨染脫衣引誘於你之說,卻又從何而來?”


    赫連蒼寧神色不動,淡然說道:“此事更是誤會。母妃的身體之所以一直不適,乃是因為體內生了異物,必須進行切除。切除之時,雲墨染衣衫上濺滿了鮮血,臣弟便找了一套幹淨衣服要她換上。誰知就在她換衣之時,恰好被人看到,謠言就此傳出。”


    赫連蒼寧這番話雖並非事實,但卻合情合理,經得起任何人推敲查驗。煙貴妃身體不適是事實,雲墨染醫術高明也是事實。何況赫連蒼寧一向不喜與女子接觸,玉王府又守衛森嚴,若無他的許可,雲墨染根本不可能強行闖入。


    這謠言本身就足夠荒謬,赫連蒼穹一多半不信,此番聽不出任何破綻,自然也就無法再懷疑,除非他想無理取鬧。


    赫連蒼穹臉上的神情立刻緩和下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此事諸多巧合,難怪會有謠言傳出,朕原也是擔心十九弟會惹上麻煩,這才多嘴問了一句,還望十九弟不要見怪。”


    “臣弟不敢,多謝皇上關心。”赫連蒼寧神情平靜,躬身施禮。


    赫連蒼穹也覺十分無趣,隻得轉而問道:“對了,煙姨娘身體如何了?雲墨染可曾醫好了她的舊疾?”


    “回皇上,醫好了。”赫連蒼寧點頭,“母妃的身體已無大礙,隻需小心靜養即可。”


    “那就好!”赫連蒼穹故作開心地微笑,“雲墨染又立了一件大功,十九弟可要好好獎賞她才是。至於這謠言……”


    “臣弟自會處理,不勞皇上費心!”


    施禮退出禦書房,阡陌忙輕手輕腳迎了上來:“怎樣?”


    “果然是為謠言之事。”赫連蒼寧滿臉冰冷,眸中閃動著隱隱的怒意,“而且謠言傳至此處已經更加離譜,居然說本王與雲墨染私通,還珠胎暗結,前幾日剛剛墮胎……”


    “什麽?”阡陌吃驚地挑了挑雙眉,“好個雪柳郡主,還真張得開這個口!王爺,接下來怎麽辦?”


    “怎麽辦?”赫連蒼寧冷冷地笑了笑,笑得令人頭皮發麻,“江雪柳如此眷顧本王,本王豈能沒有回報?阡陌,附耳過來。”


    阡陌答應一聲靠了過去,赫連蒼寧在他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阡陌便咬了咬唇,歎息著搖搖頭:寧皇叔表示很生氣,雪柳郡主,你這輩子算是完了……


    在阡陌的努力之下,又是一夜之間,另一個傳言以更加迅猛的石頭傳遍璃京城,迅速蓋過了之前所有的謠言!傳言說,之前的謠言乃是江雪柳所為,雲墨染去玉王府明明是為了給煙貴妃治療舊疾,恰巧被她碰上。她原本一心想要做玉王妃,妒忌之下不惜傳播謠言陷害雲墨染,說她意圖引誘十九皇叔。皇上已查明真相,並命江雪柳閉門思過,無詔不得外出!


    此傳言一出,百姓又是議論紛紛,而且綜合所有一切來思量,這種說法顯然比前一種說法的可信度要高很多。一時之間,定國公府所有人都被傳言壓得不敢出門。


    “王爺,定國公府所有人都不敢隨意出門了,怕是丟不起那個人。”


    玉王府內,阡陌手摸下巴,好整以暇地說著。


    赫連蒼寧一聲冷笑,一舉一動卻依然優雅:“放心,這才隻是個開始。前一陣子金沙國使者奉其國君之命前來,要與赤鳳國和親,皇上卻哪位公主都舍不得,一直在猶豫。阡陌,給皇上提個醒,讓他封江雪柳為公主,和親金沙國,此生無詔不得回京!”


    金沙國地處焰之大陸的極北之地,周圍均是茫茫的大沙漠,生活條件極其惡劣。若非如此,赫連蒼穹也不會猶豫至今。如今江雪柳惹怒了十九皇叔,便到那蠻荒之地苦熬餘生算了!這就是冒犯十九皇叔的下場!


    阡陌聞言,卻是挑了挑眉,略覺驚異:“王爺,真的要如此?這可等於把雪柳郡主發配出去……”


    “自作孽,不可活。”赫連蒼寧不為所動,淡淡地說著,“原本我還念著皇後的一點恩德,對她諸多寬容,她既要得寸進尺,休怪我翻臉無情!去吧,做得巧妙些,莫讓皇上看出此事與玉王府有關聯。”


    “是!”


    阡陌答應一聲退了下去。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赫連蒼寧在朝中人脈較廣,想要不動聲色地提醒赫連蒼穹命江雪柳和親金沙國,倒也並非難事,如果不動聲色地絆倒安國公一般。


    果然,在阡陌的暗中奔走之下,不久之後一道聖旨便傳到了定國公府,封江雪柳為“雪柳公主”,和親金沙國,為兩國交好做出貢獻,無詔不得回京!


    此言一出,定國公府登時炸開了鍋!


    定國公江震開與其妻雲安蓉成親多年,膝下卻隻有一子一女,如今這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寶貝疙瘩居然要嫁入寸草不生的蠻荒之地,夫妻二人如何舍得?


    自然,他們舍不舍得還在其次,最無法接受的還是正主兒江雪柳。此前因為傳言的緣故,她已經無法出門,更無法時時見到十九皇叔,早已急得雙眼赤紅。如今突然又接到這樣的聖旨,簡直險些一口氣上不來昏了過去!


    “柳兒!柳兒你怎麽樣?”看到江雪柳雙眼翻白的樣子,雲安蓉登時嚇得涕淚交流,驚慌地尖叫著,“柳兒你不能出事啊!你是娘的命……”


    “我……我要去找十九皇叔……”江雪柳緩過一口氣,狠狠推開雲安蓉拔腿便跑,“他一定會救我的!我要去找他……”


    “柳兒!”雲安蓉顧不得哭泣,胡亂地指揮著江雪柳的侍女,“你們兩個,快去保護郡主!快啊!”


    “是!”


    江雪柳顧不得其他,披頭散發地一路奔到了玉王府,邁步就往裏闖:“十九皇叔!十九皇叔我是雪柳!您……”


    “站住!”守門的侍衛立即上前阻攔,神情冰冷,“王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闖!”


    “你們……”江雪柳怒極,卻不敢硬闖,隻得站在門口尖叫,“十九皇叔!你出來!雪柳有話對您說!十九皇叔……”


    便在此時,阡陌出現在門口,平靜的眸中含著一絲歎息:“雪柳郡主,王爺有請。”


    “真的?”江雪柳大喜,邁步就往裏闖,“我就說十九皇叔絕不會不見我的!你們這幫狗奴才!等會兒本郡主再找你們算賬!”


    赫連蒼寧就站在寧心居門口的台階上,負手望天,優雅得宛如一朵金色的玉蘭,不染纖塵。


    不過此時江雪柳無心欣賞,她跌跌撞撞地奔到近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十九皇叔!皇上要我和親金沙國!您快去向皇上求求情,我不要嫁給金沙國國君,我要嫁……我喜歡的人是十九皇叔您,我……”


    赫連蒼寧微微垂下了眼瞼,如同看卑賤的螻蟻一般看著腳下的江雪柳,語聲冰冷:“喜歡本王?你,不配。”


    江雪柳一怔,刷的抬起了頭:“你說……說什麽?我不配?我……哪裏不配?我爹是定國公,我娘是皇後的妹妹,我……”


    “從頭到腳,從內到外,便是一根頭發絲,也不配。”赫連蒼寧冷冷地打斷她,目光早已投向了遠方的天空。


    江雪柳登時惱羞成怒,刷的站起身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不配?我若是不配,誰才配?雲墨染那個醜八怪嗎?!她哪裏配?”


    “那是本王的事。”赫連蒼寧神情淡然,不喜不怒,“你隻需乖乖等著和親金沙國,赤鳳國所有的一切,已經與你無關。”


    江雪柳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前來玉王府的主要目的,登時滿臉惶急,搶上一步說道:“不要!我不要和親金沙國!十九皇叔,求你向皇上求求情,讓他收回成命吧!皇上一定會聽你的……”


    赫連蒼寧冷冷地笑了,那笑容宛如一把利劍,把江雪柳劈得渾身絕望。踏上一步,他輕聲說道:“不錯,皇上當然聽,否則怎會讓你和親金沙國?”


    江雪柳震立當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是說這是你的主意?”


    “不然你以為呢?”赫連蒼寧袍袖一拂,狀甚無辜,“江雪柳,你詆毀本王,本王豈能饒你?!”


    “我不是要詆毀你!我是要教訓雲墨染!”江雪柳幾乎完全崩潰,不由絕望地尖叫起來,“十九皇叔你誤會了!我真的不是針對你……”


    “更不行。”赫連蒼寧笑的時候比不笑更冷酷,“你若隻針對本王,或許本王還不會做得這麽絕。不過如今,說什麽都遲了。”


    江雪柳怔怔地倒退了兩步,陡然明白了什麽:“啊!我知道了!原來你對雲墨染……我要去告訴皇上!揭穿你的真麵目……”


    “盡管去。”赫連蒼寧哧然冷笑,“你可以試試,如今還有誰會相信你的話!來人,送客!”


    “你……不要!十九皇叔饒了我吧……救命啊……”慘叫聲徐徐傳來,曆久不絕,終於完全消失。


    不久,江雪柳和親金沙國的消息迅速傳開,百姓們個個恍然大悟,均知江雪柳已經成為京城笑柄,皇上自然不會容許她繼續留在璃京城,這才命她和親。一時間,百姓議論紛紛,定國公府成為眾矢之的,在人前簡直抬不起頭,隻得整日閉門不出,空自惱恨。


    帝王一怒,不過讓你人頭落地,一死以求解脫。十九皇叔一怒,卻會讓你生不如死,卻又舍不得死!


    寧惹帝王,莫惹玉王。


    虧了赫連蒼寧在背後斡旋,關於雲墨染脫衣引誘十九皇叔的謠言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幾天之後便銷聲匿跡,再也無人提起。雲墨染本就從不在意這些無中生有的謠言,倒也輕鬆自在。


    夜色降臨,送走了最後一批客人,並將廳堂打掃幹淨,所有人才各自回房休息。雲墨染回到自己的房間,關好門才發現君莫問居然就躺在她的床上,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


    “我今日不需要安慰,”雲墨染坐在桌旁倒了杯茶,“君門主不必躺在床上伺候了,起來喝杯茶。”


    君莫問愣了一下,接著忍不住失笑:“我這就算是自作多情了唄?何況誰說我是在等著安慰你?我等你幫我個忙不行嗎?”


    雲墨染手上動作一頓:“時機到了?”


    “差不多。”君莫問點頭,目光變得有些凝重,“其實所謂時機也不過是個借口,我隻是想請你幫我醫治一個人,他患的也是腦疾。不過我不能確定你是否醫得好他,便……”


    “便先觀望了一陣?”雲墨染了然,替他接了下去,“直到我一一治好了湘王、瀟風涯還有雲蘇瑤的腦疾,你便對我的醫術有信心了?”


    君莫問點頭:“算是吧。我要請你治的這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出不得半點差池,因此必須慎之又慎。”


    雲墨染答應一聲,起身說道:“既是腦疾,則十有八九要做開顱術。這項手術十分精細,難度也高,晚上光線太暗,根本無法進行。我此番隨你前去,也隻能確定一下他的病情,等到白日再動刀不遲。”


    “可以,”君莫問點頭,“先確定病情也好,至少動刀之時把握也大些。”


    二人剛要出門,雲墨染突然想起了什麽,忙從櫃子裏取出洛天揚所贈的仙子露遞了過去:“對了,這個送給你,或許會有用。”


    君莫問接在手中,打開瓶子輕輕一聞,眼神似乎微微地變了:“仙子露?”


    “你知道?”雲墨染有些驚異,“也對,蒼生們縱橫整個焰之大陸,不知道的事情隻怕還不多。這仙子露乃是小王爺洛天揚所贈,我再轉送給你,算是借花獻佛。”


    君莫問抿了抿唇,重新將蓋子蓋好:“此物極其珍貴,一年才得三瓶,你居然舍得送給我?”


    “原來此物如此稀少?”雲墨染略略有些吃驚,繼而微笑點頭,“既如此,那我更應該送與你了。若是太平常之物,我也拿不出手。之前聽小王爺說此物能解百毒、治百病,又延年益壽什麽的,才覺得大致可以配得起你。”


    君莫問眸中的神色更加令人看不懂,再度追問了一句:“為什麽送給我?”


    “你幫我許多,我總不能隻拿不給。”雲墨染笑了笑,“自然,區區一瓶仙子露償還不了你的付出,來日方長,容我慢慢回報。”


    君莫問搖頭:“可我說過,我為你做那些事隻是為了讓你幫我這個忙……”


    “這理由太蒼白。”雲墨染也搖頭,“總之這仙子露你收下就是,你門下弟子眾多,難保每次執行任務都能全身而退,萬一有人中了毒受了傷,豈不就派上用場了?”


    君莫問沉默了下去,看著手中的仙子露不說話。雲墨染倒是沒有多想,開口提醒了一句:“不是要去查看病情?走吧,救人如救火。”


    君莫問點頭,帶著雲墨染離開雲來客棧,步行走到城牆邊翻牆而出,城牆外已經有一輛馬車在等候。雲墨染坐進車廂,君莫問便趕著馬車一路疾馳,漸漸駛入了一條僻靜的小道。


    再往前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山路越來越窄,馬車已經無法通行,君莫問便將馬兒拴在一旁的樹上,帶著雲墨染繼續前行。


    又在崎嶇的山路上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一個黝黑的山洞突然出現在眼前,君莫問停下了腳步:“到了。”


    雲墨染點頭,居然絲毫氣喘的感覺都沒有。看了看這個簡陋的山洞,她不由笑了笑:“不過是個臨時場所,用得著選得如此偏僻嗎?”


    “小心駛得萬年船。”君莫問也笑了笑,當先鑽入了山洞,“進來吧,此處除了我們三個,再無旁人。”


    雲墨染隨後跟上,經過一段狹窄的通道,一個並不算寬敞的山洞赫然出現在眼前。洞中點著幾根蠟燭,散發出昏黃的的光芒。


    燭光之下,一個一身黑衣、臉上帶著飛鷹麵具的男子端坐在石頭上,一雙眸子卻也銳利得宛如鷹的眸。君莫問要她醫治的人,便是這個男子嗎?


    果然,君莫問站定腳步之後便抬手一指說道:“雲墨染,他就是我所說的病人。你……可能猜出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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