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俞風舞打理過的院子房間,裏裏外外透著不一樣的精致清爽。


    連那條寒意蟲習以為常的灑掃,也被挑出無數毛病,做了許多細節規定,牆角落、台階下、柱子後等位置,容易藏汙納垢,必須擦拭幹淨,不能敷衍了事。


    中秋日,狗娃一家人前來山穀院子相聚。


    狗娃娘看在眼裏讚不絕口,直誇柳仙子是會過日子的,收掇得用心。


    俞風舞回避了,她以修士身份體驗凡人生活,從瑣碎中尋找失去的東西,可不會伺候凡人吃吃喝喝,再則凡人也消受不起。


    出麵作陪的柳纖風背著好大一口黑鍋,百口莫辯。


    她是那樣勤快的樹魅嗎?


    引來在西邊山頭巡視建造進度的俞風舞,隔著數裏遠好一陣竊竊私語取笑。


    “纖風妹子,你幹脆趁著良辰美景,今天就嫁了吧,徐道友除了長相普通點,內心還是挺敞亮,這叫‘一亮遮百醜’。”


    “哈哈,你好意思收了老徐家的祖傳玉鐲子,不給老徐家傳宗接代?”


    “辦酒辦酒,姐姐別的本事沒有,賓客能隨便拉來百十桌子,所有費用,姐姐我全部包攬,你隻管美美的做你的新娘子。”


    柳纖風幾次差點被“為長不尊”的俞風舞隔老遠逗笑,她苦苦憋著,不通過樹木傳音辯解爭嘴,有些事情越描越黑,見怪不怪,讓俞姐姐其怪自敗。


    陪著用完晚膳,碗筷也沒收拾,隨便找一個借口,飛一般溜之大吉。


    她和徐道友隻是守望相助的親密同道。


    人、魅殊途,哪能做伴侶?


    她不過是應徐道友的請求幫一個力所能及小忙。


    到俞風舞口中就變得那般不堪。


    吃飽了,吵架去。


    九月中旬,俞風舞取名為“西林穀”的荒山改建完成,大變模樣,她邀請徐、柳兩位前去遊覽走動,用精致下巴掃著眼前移步換景匠心獨具美輪美奐的山頭。


    “可惜了這些鋪張浪費勞民傷財的景致,明年春上,將被雜草藤蔓覆蓋,我不用下人仆役敬著供著,一個人又能住多大院子?”


    她言語中透著淡淡的譏諷,道:“他們要將我的臨時潛修地,打造成對得起我身份的樣子,至少表麵上不能寒酸,所以我平常寧願住草垛或者挖一個山洞將就,也不想和他們打招呼,提什麽要求,勞師動眾的惹人心煩。他們考慮的事情,好像從來就不能與我不謀而合。”


    柳纖風抱著俞風舞一隻手臂,用她自己的方式寬慰道:“俞姐姐,等你破門晉級金丹之境,他們便不敢再以家族名分和臉麵來替你做主了。”


    俞風舞笑道:“是啊,我決定接任清平郡捉妖人掌櫃,躲幾年清靜,爭取能夠早日破門晉級。”


    她的想法看似天馬行空,實則經過好些日子權衡,做出的深思熟慮選擇。


    近兩個月每天忙碌著挑水、劈材、做飯,鋤草、翻地、施肥等生活瑣事,不去想她時時刻刻不離身的劍和大道前程,徹底放空腦子。


    她心底積累壓抑的戾氣緩緩消散不少。


    正如徐源長所言,喝著新鮮的山泉水,享受陽光風雨,做個衣食無憂不為一日三餐奔波窮困的凡人,什麽煩惱都不會有。


    她已經體驗到自由自在沒有煩惱的好處,食髓知味,不想離去。


    柳纖風吃了一驚,隨即笑得像一頭小狐狸。


    “好哇,有俞掌櫃您罩著,我也嚐嚐在清平城橫著走的滋味。”


    “八字還沒一撇呢,不過也快了。纖風妹子,你不用花費心思巴結,在西林穀山南向陽位置,幫我再打造一座漂亮的鳥巢樹屋,到時我陪著你一起橫行清平城街頭。”


    “嘎嘎,這個容易,成交。”


    兩女嘻嘻哈哈開著不著邊際的玩笑,沿著環廊往山上走去。


    徐源長觀賞著處處透露富貴氣的景致。


    前世有句話,將俞風舞的情況做了精妙總結。


    “若她涉世未深,就帶她看盡世間繁華;若她心意滄桑,就帶她坐旋轉木馬。”


    俞風舞曆經人間殘酷滄桑,需要從平凡中尋回童真與心底的美好。


    三天後,齊行善、畢和、趙均、何述堂、燕玉寒五人傾巢出動,前來西林穀拜見新任掌櫃俞風舞。


    他們是突然接到都城司天殿派遣的修士出示任命狀,方才得知清平郡黑記客棧終於迎來了新的掌櫃。


    俞風舞簡簡單單講了幾句,讓他們一切照舊。


    由齊行善負責一應事務,趙均繼續做帳,連懸掛客棧門口的“黑記客棧”匾額都不用費事更換。


    眾人心底暗喜,都知道徐兄弟和俞掌櫃關係處得好,處成相隔咫尺的近鄰,他們不用再擔心上麵派遣一個不好伺候的紈絝修士。


    唯獨趙均苦兮兮。


    他這個帳房先生身份完全坐實,可惡的薑湯湯開了一個壞頭。


    幾人告退離去,沒有前往隔壁的百林穀,探望又被禁足的徐兄弟,回頭傳訊聯係便是。


    徐源長和柳纖風沒有露麵。


    他們遵照規矩足不出戶,俞掌櫃若有招呼除外。


    半年之期僅剩一個月,急甚麽。


    中午時候,俞風舞與徐源長在樹亭內喝茶下棋,聊幾句不相幹的種菜話題。


    柳纖風不是觀棋不語的君子,她是閑不住的小女子,朝兩邊瞎出主意,幾次差點被兩人驅趕出去,突然抬頭往北邊看去,道:


    “公子,咱們又來生意了,待我前去問一問在山門處探頭探腦的婦人,是家宅鬧鬼邪,還是妖怪做祟?”


    往樹幹一靠,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百林穀名聲在外,方圓數十裏,經常有遇到解決不了“麻煩”的鄉鄰找上門。


    徐、柳二人禁足不能外出,不過難不住辦法總比困難多的徐源長。


    詢問清楚事情前因後果,基本上可以判斷是什麽緣由。


    讓尋求幫助的鄉鄰帶一根紅柳枝條,回去插在門前路邊,晚上時候,派遣經驗已經很豐富的雪粒外出一趟,幾乎沒有波折,滋擾地方的邪靈小鬼逃不過雪粒的搜尋。


    次次順利完成任務,該誅的誅,該抓的抓回來處置,還地方安寧。


    連茶水都不叨擾主人家一碗。


    幫百林穀賺到功德和好名聲。


    鄉野間,漸漸流傳著門前路邊插紅柳枝辟邪的傳說。


    柳纖風一身柳葉裙,仙氣飄飄走出山門,伸手虛扶,不讓見到她出現的婦人慌忙下跪行大禮,麵上是見慣世情的清淡神色,問道:“伱起來說話,有甚麽事?”


    婦人愁苦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笑意,往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過來,壓低聲道:


    “民婦是西南頭三十裏外洞溪村人氏,家中兩女年幼,前些日子得了怪病,渾身起小水泡,抓破皮後便化作膿泡,帶去鎮上看郎中,郎中卻說……是髒病,嗚嗚,我拚命抓著男人,才沒讓他闖禍打郎中,換一家醫鋪子,胡老郎中也是同樣的診斷……”


    柳纖風沒有言語寬慰,靜靜等著聽著。


    婦人哭了一陣,用衣袖擦一擦臉,繼續往下訴說。


    “胡老郎中開了三天的藥,我們抓藥回去,給水娃西娃清洗塗藥,三天後全身結痂病好了,沒高興兩天,那怪病又發作,連臉上也起來泡,還散發怪味。


    “胡老郎中診斷後不敢再開藥,說拿不準,可能是撞邪。


    “我們又帶著兩娃去看了法師和神婆婆,吃了幾次符水,怪病反反複複,一次比一次發作得厲害,求柳仙子救命。”


    柳纖風朝東邊碎石路盡頭瞥一眼,樹木後麵有人,道:“叫你男人帶著娃過來瞧瞧,是撞邪還是怪病,要看過才好分辨。”


    婦人忙告罪,跑去遠處叫來推著獨輪車的男人。


    裹得嚴實的狹小車鬥裏,並排躺著兩個臉蛋通紅陷入半昏迷的小女娃。


    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腐朽腥臭味,情況很是不妙。


    樹亭內下棋的俞風舞,突然抬頭看一眼北邊山頂,道:“你們不宜外出,我正好得閑,做一回造福鄉民的捉妖人,將為禍山野的邪祟繩之以法。”


    換作以前,沒有犯她手裏,很可能不會主動搭理。


    她現在是什麽瑣碎新鮮事情都想嚐試一二,跟著徐道士學一學濟世救民熱心腸。


    順便積賺虛無功德。


    徐源長跟著起身,詫異問道:“你瞧出了她們的病症,是什麽邪祟作怪嗎?”


    以他的耳力,稍留心注意能聽到上麵傳來的對話。


    然而離得太遠,神識探查不到小女娃的病情。


    俞風舞麵上露出一絲古怪,招呼山下泥水坑裏翻滾得髒兮兮的雪粒,讓雪粒將身上弄幹淨隨她外出幹活,朝好奇的徐道士眨了眨眼,拋出兩字:


    “你猜!”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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