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也顧不得叫回恭業,就抱著當戶回家找佳兒。一進屋看到佳兒正抹著眼淚。


    張佳看李廣和當戶回來了,哭著說:“剛有士兵送了書信過來,說祖父病重,望夫君盡早回去。”


    李廣聽聞此言,如晴天霹靂,一時無語。


    李廣自幼是祖父養育,如今重病在床,無論如何也要回去盡孝。


    過了半晌,李廣對佳兒說:“等我向令將軍請示,夫人快帶當戶收拾行李。”佳兒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又不好開口,坐那裏遲遲沒行動。


    李廣猜出了她的心思,勸她:“當戶已是垂髫之年了,你和他都還沒見過祖父。或許事情根本不會像李蔡說的那樣,祖父對我雖然嚴肅,他終究也是出身行伍,豈會那麽迂腐。佳兒快收拾吧,回家要緊,出什麽事不還有我嗎?”


    佳兒這才麻利地準備收拾。李廣飛馬前往令勉府中,說明緣由。令勉念其一片孝心,先行答應了。於是李廣修書兩封,一封托令將軍轉至景帝,一封留給恭業。


    李廣出了將軍府,回家看到佳兒已收拾妥當,連忙搬了東西上車,自己駕著馬車,帶著佳兒和當戶,火速趕往隴西成紀老家。


    經過數日的風餐露宿,一家人終於回到闊別八年之久的老家。管家幾乎不認識李廣了,還是看那雙標誌性的猿臂才知道。


    等李廣攜著家眷跑到祖父房間時,早有人前來通報了。李信這位久經沙場的名將,如今已是滿頭白發,躺在炕上虛弱不堪,聽聞李廣回來了,眼角滲出一連串淚水。


    李廣坐上炕,一把握住祖父枯瘦的手,忍不住兩行熱淚,說道:“孩兒不孝,離家八年,不曾回家看望,沒想到歲月不饒人,祖父如今已病得這般模樣,孩兒當如何是好啊?”


    李信慢慢地抽回手,眼睛望向李廣,囁嚅著說;“廣兒,廣兒,你回來啦,我沒要你回來,你如今做了逃兵,你……你……”一口痰噎在胸口,話沒說完,便咳了起來。


    佳兒見狀,連忙去取痰盂。當戶很懂事,說了聲“母親讓我來吧”,一把抱起痰盂送到炕上。李廣接過痰盂,扶起李信吐了。


    李信躺下後露出了笑容,問李廣:“廣兒,這可是李家的血脈?”


    李廣連忙稱是,讓當戶上炕叫曾祖父。當戶有點害羞,佳兒眼神鼓勵了一下,他便一骨碌爬上炕,對著李信喊了一聲。李信頓時樂開了花。


    佳兒也跟著說了一聲:“祖父,這是您曾孫,李當戶!”


    李信斜眼看了張佳,又看了看李廣,歎了口氣說:“我已是行將就木了,管不得你們,就不要怪我起不得身了,都坐下吧!”


    李信看人都坐下了,對李廣說:“也不知道蔡兒近況如何,他曾寫信向我提起過你媳婦兒。”


    李廣低著頭說:“出了長安後,聯係甚少。”


    李信接著說:“今日一見,甚是般配,好生過日子!”


    李廣和佳兒心中多年的石頭終於落地,異口同聲說;“謹遵祖父教誨!”


    接下來的幾天裏,佳兒托家中老媽子照看當戶,自己全心全意照顧李信,除非是那換洗不便,其他則身體力行。就連街坊鄰居都對佳兒讚不絕口。


    直到一天晚上,李廣進屋看望李信,發現李信呼吸十分虛弱,連喊幾聲都沒反應,摸了手心和胸口已經發涼,李廣連忙喊來家人。


    眾人站在一旁也是無可奈何,妯娌們悶聲哭成一片。那些叔伯沉默不言,眼眶憋的通紅。張佳不辭辛勞,用熱水反複擦拭著李信手臂和胸口,希望他能暖和一些,直到李信突然回光返照。


    李信抬頭嘶吼一聲:“陛下,老臣來啦!”隨後口中呼出一口濁氣,閉了雙眼。李廣往前試探鼻尖呼吸,才知年近九十的祖父已溘然長逝。


    即便是那些叔伯們,再也忍不住悲傷,痛哭流涕。可惜了那李蔡,竟沒見著祖父最後一麵。


    第二天,李家貼了訃告,李廣也寫信告知恭業、灌強。


    不出兩日,李信生前摯友前來吊唁。灌強、恭業先後到達李家,準備送行。


    這前來吊唁的人當中,有一奇人,頭戴術士冠,身著寬大素袍,手持南山崖柏,初看時,如七旬老者。祖父在生時,從未對李廣提起此人。


    待家人安葬了李信,其餘賓客也大多離去,偏偏那老者似乎有話要說。


    那老者輕步走到李廣麵前。李廣細看時,他滿臉皺紋,須發盡白,雙目微閉,神定自若。老者也不多說話,隻拉出李廣手掌端詳一番。


    老者思索一番對眾人說:“此子命途多舛,雖有功業,難及王侯!”


    李廣一臉驚愕,忙問緣故:“老者與我素不相識,如何斷定我此生當如此?”恭業在一旁也莫名其妙。


    老者拉了李廣至後院,悄聲說道:“天機本不可泄露啊!”


    李廣笑問道:“不知老者名諱,還望多指教!”


    老者捋了捋白須,笑道:“切莫叫我老者,我今年才四十有二,將軍直呼王朔便是。”


    李廣驚奇之餘,仍不罷休地問:“你便是那會觀天象、善識人相的王先生啊!”


    王朔搖搖頭說:“老弟抬舉我啦,我本是槐裏(今陝西鹹陽)人,年幼時讀書不求甚解,於水中練習龜息之術,幸得李老將軍路過搭救,方才延活至今,此恩此德一定要回報。”


    李廣這才明白王朔與李家的緣分,纏著問:“王大哥如何斷定我此生無緣王侯?又要如何化此歹運?”


    王朔轉身,揮揮手道:“來日便知,大運不濟,小運頻頻,天命不可逆呀!”王朔說完就騎了花斑驢,漫步離開了。


    李廣聽了王朔的話,心灰意冷,對佳兒和兄弟們說:“我自幼喪父,祖父過世,我應當守孝三年。”


    灌強勸說道:“大哥何不上書懇請天子,安排你在隴西就職,一則可以守孝,二則不至於荒廢功業。”


    恭業也隨即附和,但李廣仍是不同意。佳兒拉著當戶過來,對李廣說:“夫君若是放心,不如讓我帶著當戶在家替你守孝三年,無論生日祭日,清明中元,我自當上墳掃墓。”


    李廣苦笑著說:“你帶當戶在家我當然放心,隻是我身份卑微,天子如何能隨我願啊!”


    灌強勸解道:“自古忠孝兩難全,這與身份高低無關,此刻天子亦在守孝呢!”


    “且不說那麽多吧,我們幾人難得再次相逢,就在我家多留些時日,等我先寫了書信給令將軍,看他如何回應吧。”


    恭業回想起離開飛狐關時令勉所說,這才傳達給李廣:“走之前,令將軍除了讓我傳達悲痛之情,還囑咐我,若大哥你想守孝,他可以向天子陳情。”


    李廣聽恭業一說,這才舒展眉心。於是寫信給令勉,表達守孝之意。


    接下來的幾天,恭業和灌強在家陪伴著李廣夫妻,希望他們能早日走出悲傷。


    就在李廣心情逐漸平複時,一天中午,大家都在休息,李廣一時又煩悶起來,就在後院裏走來走去。


    突然李廣感覺地麵在震動,整個人有點的眩暈,水缸裏的水麵遲遲不能平靜,屋頂一個角的瓦片都鬆脫了。這是……


    李廣從未見過如此情景,即便是萬馬奔騰也不及此時猛烈。


    不久,大家都從屋裏跑出來,李廣這才反應過來,難道是地震?


    街坊鄰居一時惶恐不安,好在這種震動持續時間極短,不久大家又平息下來了。


    灌強等人一同找到李廣,李廣悄聲對他們說:“起初,這震動能感覺出是從西邊傳來的,隻怕是西方有地震,而且離我們不遠,我們且不要聲張,以免大家惶恐。”


    到了晚上,大家又一次感受到震動,李廣整夜坐臥不安。若真是地震,那西北的百姓必然遭殃。


    李廣和灌強幾個人耐心地在家中等待數日,終於等到了令勉的回信:“賢弟近日可安好?聽聞前些日西海羌地(今青海西寧)突發地震,損毀房屋無數,願隴西無恙。陛下念你孝心一片,欲將你調回,任隴西郡都尉,靜候敕書,此致,恭喜!”


    眾人看了書信,驚歎不已。李廣對眾人說:“羌地距此不足千裏,此次地震雖未傷及隴西人畜,但西羌定會流民四起,隴西一時不會安寧啊!”


    灌強對恭業說:“恭兄弟,你且不急著回去,和我助大哥平息了此番騷亂,如何?”


    “我本當如此,然而我隻與匈奴有深仇大恨,與那西羌人並無瓜葛。如果大哥確實需要,我留下來從旁提醒大哥也好。”恭業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李廣當然知道恭業的想法,他那把戟不會亂殺無辜。隻是李廣還想著王朔的話,倘若天子能讓自己守著隴西不離家,或許運勢會好些。


    過了數日,天子敕書到,命李廣為隴西郡都尉,掌管隴西軍務。


    眾人看到敕書都很高興。恭業等送書之人走後,笑著說:“這漢家天子真是會用人呀,哪裏動亂就把李將軍放哪裏。”


    李廣尷尬地笑了笑,對張佳說:“佳兒,果真如此,帶當戶跟我去郡府生活吧!”


    張佳聳了聳肩說:“剛還說要守孝三年呢,如何轉眼就忘?你去上任,抽空回來看我和當戶就行了。”李廣心想也隻能如此。


    李廣進屋收拾一番,別了佳兒和當戶,就領了灌強和恭業前往郡府。


    隴西太守公孫昆邪(音渾爺)接見了李廣眾人。李廣還未來得及休息,連忙拜見公孫昆邪說:“羌地地震,恐怕將會有流民竄入,還望大人早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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