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公主府外無數窺探的視線及時將楚王楚王妃的動向傳開。


    “夫人失望了吧。”許媽媽笑著說,坐在一旁將甜瓜切成小塊。


    雖然很荒唐,但聽了東陽侯夫人的提議後,侯府還是派出人去金玉公主府門外查看,不管怎麽說,楚王妃是從侯府嫁出去的。


    結果傳來的消息說,金玉公主並沒有刁難,府門早早就打開,楚王楚王妃一到就被迎了進去。


    東陽侯夫人哼了聲:“她那是顧忌自己的麵子,我還不知道這些把戲。”


    當時她不也把人迎進來了。


    有什麽了不起的。


    好不好,要看關起門來怎麽樣。


    正說著話,門外響起婢女的通稟聲“世子來了。”


    話音落,周景雲掀起簾子進來,許媽媽忙丟下甜瓜胡亂擦手就去扶他:“怎麽一個人過來了?身邊沒人跟著?”


    周景雲笑說:“已經好了,不用這麽小心。”說罷看著東陽侯夫人,“母親在說什麽?這麽高興?”


    東陽侯夫人看到他就拉下臉:“說別人家的媳婦怎麽見長輩呢。”


    周景雲已經知道東陽侯夫人派了人去金玉公主府打探,其實根本不用。


    “母親直接來問我就行。”他笑說,“遺憾的是,人家的長輩沒有喝媳婦茶。”


    她喝了!所以說嘛,像她這樣麵對不告而娶不滿意的兒媳,還能接納的婆婆可不多,東陽侯夫人再次哼了聲,看著周景雲臉上的笑,頓時更沒好氣:“笑什麽,看別人的媳婦受欺負很高興啊。”


    周景雲笑意更濃,用錦帕擦了手,坐下來拿起小刀繼續切甜瓜。


    “母親不用擔心,她才不會受欺負呢。”他說。


    而且,還會欺負的別人不敢喝她的茶。


    他看著切好的甜瓜,用叉子叉起一塊伸手要遞給東陽侯夫人,但突然想到先前白籬曾喂過他一塊桃子.......


    他慢慢的將甜瓜放進嘴裏。


    夏日的甜瓜真甜。


    他嘴角彎彎,對麵的東陽侯夫人更生氣了,將已經伸出的手拍在桌子上,這不孝子到底過來幹什麽?氣她的嗎?


    .......


    .......


    相比於其他人隻能探聽到金玉公主沒喝楚王妃的茶,皇宮裏的白瑛知道的更詳細。


    “人都到跟前了,茶也取來了,公主竟然說要種花,就這麽走了。”


    白瑛跟皇帝說,同時將一個彩繪不倒翁放在小皇子麵前,兩個內侍推搡著不倒翁,引得小皇子看著咯咯笑。


    皇帝由兩個宮女在穿衣,聞言搖頭:“公主她這脾氣真是......”


    白瑛笑著上前,親手給皇帝係腰帶,又說:“其實公主能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原本以為她不讓他們夫婦進門,或者進去了大發雷霆,打罵......”


    皇帝皺眉:“她打罵什麽?那是朕賜的婚。”


    白瑛說:“正是因為陛下賜婚,公主沒辦法對陛下發脾氣,隻能把脾氣發給這兩個晚輩了。”說著又自責,“這也怪我,如果事先好好跟公主解釋,說服公主同意後再賜婚就好了。”


    “這關你什麽事,金玉那脾氣,不如她意的根本就解釋不了。”皇帝說,拍拍她的手。


    “我是覺得對不住楚王,這孩子無父無母,如今又惹怒了金玉公主,在京城的日子不好過。”白瑛說,說罷牽著皇帝的衣袖,“陛下,要不讓他們出去避一避吧。”


    皇帝愣了下“避一避?”


    “對,避一避。”白瑛說,眼睛亮晶晶,似乎想到什麽,“比如去當年咱們被貶的齊州?當然,楚王不會是被貶,陛下給他一個差事,讓他風風光光去做事。”


    說到這裏又帶著幾分追憶。


    “我現在想,其實那時候在齊州過得很輕鬆,離開京城,再也不用麵對宮裏的那些人,不用怕走出去,不小心又被人挑剔,告到皇帝蔣後跟前......”


    她握住皇帝的手。


    “苦是苦了點,但陛下出了京城,晚上能睡個好覺,當時我真的很開心。”


    當時啊,皇帝也帶著幾分追憶,過往的苦難已經記不太清了,仔細想一想,那時候好像是有逃出生天的慶幸。


    “我想楚王也必然是願意的,他無欲無求隻求和妻女共享天倫。”


    白瑛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皇帝緩緩點頭,是啊,這也是楚王求賜婚時候自己說的,既然如此,就把他們打發的遠遠的......


    他也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他也算是對過往的兄弟情意仁至義盡,天下人都看到了,到此為止。


    “好。”皇帝含笑點頭。


    皇帝這聲好音落,王德貴從外邊進來,恭敬說:“陛下,楚王和楚王妃到了宮門口求見。”


    皇帝理了理衣袍:“請進來吧。”


    轉頭看到白瑛俯身去抱皇子“寶郎,我們去別的地方玩,父皇要忙了。”


    不知道是不倒翁突然看不到,還是突然被白瑛抱起,小皇子哇哇大哭,對著皇帝伸出手。


    “你這孩子——”白瑛差點沒抱住,還好皇帝眼疾手快接住。


    小皇子揪著他的衣服不放開。


    皇帝笑著示意白瑛鬆開:“讓他在這裏吧。”又看著白瑛,“你也不用回避。”


    白瑛神情有些怯怯:“臣妾的身份......”


    “你的身份是貴妃。”皇帝說,“楚王夫婦拜見你是理所應當。”


    白瑛神情恍然:“是了,臣妾已經被陛下封為貴妃。”說著羞愧,“臣妾一時還沒適應這個身份。”


    以前在長陽王府被楊媛壓製著,說是側妃,實則如同侍婢,進了皇宮得了妃位沒多久就進了冷宮,成了罪身,如今生了皇子,也隻能當個妃子,事事小心謹慎卑微.....皇帝看著白瑛,滿心愧疚。


    “阿瑛,朕對不起你,不能許你皇後之位。”他說,“但朕會讓你與朕共享福榮。”


    說罷一手抱著小皇子,一手握緊白瑛的手。


    “來,與朕一起接受楚王夫婦叩拜。”


    白瑛再次掙開皇帝的手,皇帝愣了下。


    “陛下,臣妾要換上貴妃禮服,不能失了身份。”她笑說。


    皇帝哈哈笑了,將小皇子在懷裏抱起晃了晃:“愛妃快去,朕和皇兒等著你。”


    .......


    .......


    午後的日光更加炙熱,李餘看著白籬曬紅的臉,低聲說:“你去車上等吧。”


    雖然這婚事是皇帝的賜的,但進皇宮卻不像進公主府那麽簡單。


    這皇城的門不是隨意能進,且遞進名帖之後,遲遲沒有內侍來迎接。


    “我猜是有人故意晾著我們。”李餘低聲說,抬起袖子給白籬擦額頭的汗。


    白籬任他給擦汗,低聲說:“我猜也是,金魚公主惡意展露與外,而有人的惡意則在藏在笑容裏。”


    李餘要說什麽,眼角的餘光看到終於有內侍們走來了。


    “楚王殿下,陛下召見。”


    他們笑盈盈說。


    李餘恭敬道謝,白籬則轉身向車上去。


    “怎麽?”一個內侍不解,眯起眼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揣測,“楚王妃這是累了,走不動,想坐車?”


    白籬回頭一笑:“不是,我是抱孩子下來。”


    孩子?內侍們愣了下,然後看到車簾掀開,一個婦人將一個跟穿著紅彤彤的女娃娃遞出來。


    “小娘子已經吃過,也睡過了。”


    女娃娃乖巧安靜,眼睛亮晶晶到處看。


    內侍們反應過來了,這就是楚王說過的婢生女吧,這夫妻兩人竟然還要帶著孩子來拜見陛下,莫非得寸進尺想要給這孩子討個封號?


    這孩子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隨便吧,反正丟臉的不是他們。


    內侍們不再多說引著他們向內去。


    “囡囡,我們進皇城見天子啦。”白籬將女嬰抱在懷裏,給她指著前方含笑說。


    女娃娃嗯嗯啊啊,似乎在回應她,一雙眼好奇地向這座豪華的宮殿看去。


    ......


    ......


    白瑛從皇帝懷中接過小皇子,在皇帝身邊坐下,神情略有些緊張。


    “陛下,我這裝扮還可以吧?”她小聲問。


    皇帝看著盛裝的白瑛,的確是第一次看到白瑛這樣裝扮,以往都是小心謹慎簡單,此時此看光豔照人,不由笑著說:“阿瑛美若天仙。”


    白瑛嗔怪看他一眼:“我都多大年紀了。”說著看向殿外,隱隱看到內侍引著兩人走來,年輕的王爺高挑修長,“當年第一次見陛下的時候,陛下就如同楚王這般年紀,一眨眼,這麽多年過去了。”


    如今的她,也不再是站在街上隨意被馬蹄踐踏的小女子。


    李氏皇孫都要對她俯首叩拜。


    白瑛輕輕扶了扶鬢邊的簪珠,嘴角一絲倨傲的淺笑。


    耳邊響起王德貴的喊聲“楚王,楚王妃覲見”,與此同時楚王攜帶一個女子走進來。


    白瑛的視線先落在那女子懷裏抱著的孩子身上。


    她微微皺了皺眉,眼神幾分不屑,低賤的東西也急著立刻帶到皇帝麵前......


    然後視線上移,落在那女子身上。


    這女子穿著大紅裙衫,梳著牡丹髻,插著兩把步搖,流珠搖晃,白皙的臉上,眉眼如星辰閃耀。


    她沒有低著頭,似乎一直在靜候,當白瑛的視線與之相撞,她臉上浮現淺淺的笑。


    “二姐,我們又見麵了。”


    白瑛耳邊宛如滾雷炸裂,心神搖晃,一瞬間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好像坐在結鄰樓上。


    對,是,宮裏舉辦花燈節,她特意選了這裏,等著見自己那個做了東陽侯世子少夫人的妹妹。


    然後她妹妹來了。


    “二姐你還認得我嗎?”


    真是太久沒見了,當年的小女童長大了。


    她端詳著眼前人的臉,其實她從來沒認真看過這個妹妹的臉,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她就不想看。


    但,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的。


    這就是她的妹妹,那個害死了母親,又讓一家人不得安寧的禍害!


    不對。


    不對,這個禍害死了。


    她親眼看著周景雲將人扔下了結鄰樓,親眼看著在樓下摔爛了皮肉,血流的一地,看著周景雲將她抱起來,手腳都垂在地上......


    她當時......有些難過,又有些輕鬆,這個不該生下來的妹妹終於死了。


    對啊,這個妹妹已經死了。


    她不是在結鄰樓,白籬已經死了!


    白瑛身形搖晃,雙耳嗡嗡,視線看向四周,這是.....含涼殿。


    她在含涼殿,在陪著陛下接見楚王和他新娶的王妃......


    “臣——”


    “臣婦——”


    清亮的男女聲音在耳邊響起。


    白瑛的視線再次凝聚在那女子身上,看著她低下頭,跪下來,抱著孩子俯身施禮。


    “見過陛下,貴妃。”


    皇帝含笑點頭:“免禮,起來吧。”


    楚王站了起來,那女子也站起來,然後抬起頭,視線.....看向她,微微一笑。


    她嘴唇動了動。


    “二姐。”


    白瑛的耳邊再次滾雷,這是在做夢?這是幻覺?她不由伸手去抓腰間的三清鈴。


    三清鈴沒有響!


    三清鈴為什麽不響?


    她不由用力搖晃——


    耳邊哇地一聲,孩童的哭聲震耳欲聾。


    “哎哎,怎麽了?”皇帝忙看過來。


    白瑛懷裏的孩子不知怎麽歪倒在地上,哭著掙紮,皇帝忙伸手將他抱起來。


    白瑛懷裏陡然一空,這才發現孩子被扔在一旁了,有些惶惶:“陛下,我......”


    皇帝說:“我來抱著孩子吧。”又看白瑛一眼,關切問,“阿瑛,你還好吧?怎麽臉色這麽.....”


    白瑛下意識伸手摸了臉,她看不到自己的臉色,但觸手冰涼僵硬,肌膚如同凍住了。


    這是大夏天。


    白瑛的手微微發抖,她下意識看向殿內,楚王和王妃安靜而立,兩人都看著她,那個女子臉上還掛著淺淺的笑。


    笑得讓人遍體生寒。


    白瑛的手沒有再去皇帝懷裏接孩子,而是狠狠的掐自己的手心。


    疼,巨疼。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她看著這位楚王妃。


    或者說,她的妹妹。


    白籬。


    白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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