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


    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本來罪逆,該死的,該跟著他的父母一樣去死!


    還有上官學。


    也要殺了!


    金玉公主心裏無數念頭紛亂,又凝結成一個意思。


    死!讓他死!讓他們都去死!


    “公主。”上官月看著麵前臉色極其難看的金玉公主,“你一定很生氣駙馬當初瞞著你,那時候瞞著你也是沒辦法,也是為你好,你常在先帝和蔣後跟前走動,萬一失態必然會被牽連。”


    金玉公主心裏哈一聲嘲笑,是怕她被牽連?


    少用這種好聽話來吹捧她。


    怎麽可能,如果當時上官學告訴她私藏了小太孫,她一定會告發。


    什麽皇長兄,什麽骨肉親情,都比不上博正當權的蔣後一笑。


    上官學心裏清楚的很。


    “怎麽?現在不怕了?”她冷冷說。


    上官月看著她:“不怕了,蔣後已死,新帝登基,朝堂清明,公主也不再需要看人臉色,被他人左右生死,就算我表明了身份,公主也不會被牽連。”


    不被他人左右生死嗎?金玉公主心裏哼了聲,再次冷笑:“所以你就想來跟我攀親了?”


    上官月搖頭:“先帝當初已經將我們貶為庶人,我並不求跟公主再續親緣。”


    那求什麽?金玉公主冷冷看著上官月。


    上官月迎著她的視線。


    “我從不怨恨公主你恨我,殺我,因為我和駙馬瞞著公主在先,你是被蒙蔽的,做什麽都沒有錯。”


    “但這一次我想明白了,要跟您表明身份。”


    “我不是怕死,也不是為了跟公主攀親,更不是為了重回皇室,更沒有圖謀帝位的野心。”


    聽到這句話,金玉公主眼睛都不由瞪圓,覺得荒唐又好笑。


    什麽?


    圖謀帝位的野心?


    瘋了吧,他哪來的資格有這個野心?


    耳邊傳來上官月的聲音。


    “…..我父親曾是太子,如果翻案,我就能恢複太孫身份…..”


    金玉公主的思緒一頓,放在膝頭的手攥了起來。


    其實,他還真有這個資格。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吩咐侍衛堵住上官月說大逆不道的瘋話,聽著上官月的聲音傳來。


    “….但請公主明鑒,我並不是為了這個身份。”


    “長陽王已經登基,如今又有了皇嗣,眾望所歸。”


    “….我隻求能讓父親洗清冤屈,不求恢複太子之身,隻求能與先帝重續父子。”


    “….我父親當初已經是太子,沒必要謀逆,他是被人陷害的。”


    “那時候陛下被蔣後所惑,不聽我父親解釋。”


    “如今終於等到蔣後被誅,朝堂清明。”


    “….公主,我等了這麽久,始終不得其法,我這次又差點死了,我好害怕,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就這樣白白死去,父親還是背著罪名。”


    “…公主,您現在是大周最尊貴的女人,您是皇帝的長姐…..”


    “….隻有你,隻有你能助我,隻有您了。”


    上官月說到這裏重重地俯身叩頭,悲戚嗚咽。


    金玉公主看著他,其實他後邊說什麽她沒聽,她在走神,但自己也不太清楚在想什麽,隻覺得有什麽想法亂成一團。


    她伸手支頤,看著跪地嗚咽的少年。


    長陽王已經登基,還有了皇嗣,龍脈得以延續。


    但長陽王延續的龍脈,跟她有什麽關係呢?


    那個未出生的皇嗣,有自己的生母。


    他的生母還備受寵愛,將來有了當皇帝的兒子,權勢更盛。


    而她作為姑母公主還有什麽用呢?


    那個侄子不是她生的,也不是她養,更不需要她扶持,因為生下來就是皇帝的傳承人……


    不像眼前這個…..侄子。


    金玉公主的視線凝聚在上官月身上。


    這個本有帝位資格,但又被剝奪了的侄子。


    如果翻案…..


    夜已經深沉,華麗的大廳內唯有上官月哽咽聲。


    慢慢地哽咽聲也停下來。


    上官月抬起頭,看著前方坐如雕塑的金玉公主。


    “今日把藏著許久的話說了。”他說,“我死而無憾了,其實公主你認不認我,我也不在意。”


    他抬手又從脖子裏解下一枚玉墜。


    “這些年經營樓船攢了不少錢,都放在餘慶堂,這是印鑒。”


    “如果公主將來能,查一查太子案,這些錢…..是我一點心意。”


    他說著將玉墜舉起來,再次俯身低頭。


    “我,除了命,就隻有這些了。”


    這次金玉公主沒有示意侍衛來取,隻居高臨下看著他。


    上官月將玉墜放下:“我今天來,駙馬不知道,公主不用問他。”


    金玉公主冷冷說:“這麽大的事兒,你們沒商量啊,你怎麽瞞著駙馬啊?”


    上官月低頭:“駙馬視我為親子,隻願我能此生平安,但我經曆這次凶險,唯恐死了都被人認為是駙馬之子,所以才決定告訴公主。”


    說到這裏自嘲一笑。


    “他知道了會失望傷心。”


    說罷站起來深深一禮,轉身向外走。


    金玉公主在後冷哼一聲,一拍桌案:“那你就從來沒想過有沒有讓我失望?”


    她伸手指著上官月。


    “這麽多年了?你是什麽樣的心腸,裝作不認識我?”


    說著眼淚滑落,伸手按著自己的心口。


    “你是不是還等著我親手殺了你,讓我成為殘害手足畜生不如的東西,遺臭萬年,你才高興?”


    上官月腳步停下,轉身噗通跪在地上,流淚俯身:“姑母,侄兒不能認啊,侄兒是罪身,是賤民。”


    金玉公主抬袖子掩麵大哭:“在那妖後淫威下,誰不是罪身誰不是賤民!”


    上官月跪行上前,流淚喊:“姑母!”


    金玉公主沒有讓侍衛攔住上官月,伸手扶住上官月,看著他的臉:“阿餘,阿餘,你長這麽大了,我都從未敢想還能再看到你。”


    姑侄兩人抱頭痛哭。


    …….


    …….


    持刀的侍衛們退出了門外。


    廳內也沒有仆從們,上官月親自端著銅盆來讓金玉公主淨麵。


    “那就不能再喊你上官月了。”金玉公主糾正說。


    上官月搖頭:“姑母,在我父親沒有翻案前,我還是繼續當上官月吧。”他半跪下來,將錦帕在銅盆裏打濕,捧給金玉公主,“否則陛下該怎麽待我?朝臣們怎麽看我?真的會給公主您帶來麻煩。”


    金玉公主冷哼一聲:“怎麽看?怎麽看你都是皇室血脈,是從那妖後陰謀之下逃生的可憐人。”


    她接過錦帕擦了臉。


    上官月又捧來香粉,舉著鏡子給她補妝。


    “當年是皇祖父給父親定罪,陛下就算再疼惜我,也不好違背皇祖父,否則是為不孝。”他低聲說,“還是等我找到足夠的證據,讓大理寺重審此案,既洗清了父親的冤屈,又解了皇祖父和父親之間的誤會,到時候,我再堂堂正正換回我的名字。”


    金玉公主若有所思點頭,如今讓李餘恢複身份,的確不太合適。


    當年太子謀逆案鬧得很大,尤其是太子當眾咒罵先帝,人盡皆知,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好洗清。


    而且曾經太孫的身份也不好現在就被人看到,必然會引來關注提防。


    還是待白妃產下皇嗣,再看看怎麽用李餘這個身份。


    “那駙馬呢?”她問,看著上官月,似笑非笑,“該請駙馬來,我給他賠罪,給他道謝。”


    上官月親手為金玉公主點了眉心的花鈿,說:“瞞著吧,對姑母好。”


    金玉公主看他一眼:“為我好?”


    上官月點點頭:“駙馬當年私藏我,對公主心懷愧疚。”說著一笑,“姑母,夫妻之間,有時候愧疚比感激更能促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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