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雪峰山,林鴉寨,黃昏將至,雪落無聲。


    大雪封住了進山的公路,通向林鴉寨的唯一一條羊腸小道也鋪滿白雪,給這條這商販行走了幾個世紀的茶馬古道添了幾份淒涼。古道一側怪石嶙峋,角峰尖銳,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斷崖,寒風呼嘯升騰,刮著崖壁如猛獸嘶吼。目之所極,前路白茫茫一片肅殺,如同通向九幽地獄。


    風急崎路難,雪凍馬行遲。山道上一人一驢踽踽而行。男子著一身素白布袍,牽著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驢,老驢拉著一車用油布氈毯遮住的大件,老驢鼻息倉促,口吐白氣,雙蹄仿佛深陷泥潭,每挪一步,都得用盡全力。


    男子雙唇緊閉,緊緊拽著韁繩,迎著風艱難往前,“就快到了”他安慰陪了他一路的老驢,“拐過這道山彎,就到了。”說話間,眼前果然豁然開朗,一塊山坳平地隱約可見。


    山坳上坐落著一間三進兩出、看不出建造年代的舊宅,老屋四周撐著木樁,似乎隨時都可能倒塌,屋門前亮著兩盞髒兮兮的風燈,天色漸黑,微弱的燭火在風中搖曳,隱隱映出兩扇漆黑巨大的木門輪廓,一塊牌匾斜斜的懸在門上,借著風燈的光亮,男子讀出了匾上斑駁的四個大字“喜神客棧”。


    “應該就是這裏了,”男子如釋重負,正要前去卻被屋前瞻一條一米來寬的小溪擋住了去路,他低頭瞧見溪水清澈見底,水流潺潺,在這大雪封山的日子,沒有結冰也沒有斷流。溪上一座人工搭建的木橋,搖搖晃晃,通向客棧。


    男子愣住了:“百陰不見冰,百死不能贖,難道這就是……”他臉上不覺生起一絲怯意,倒抽了一口涼氣,朗聲對著屋中喊道:“天不收,地不留,父母所生這遺體,今日收藏寶櫃中。”


    等了片刻,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天要收,地要留,金櫃不收無名主,有死無生莫進來。”


    男子神色一緊,高聲道:“方先生,鄙人張繆受人之托,千裏行屍,便是要將這惡屍托付於你祝由,若今日回去,起屍坐煞,便非張某之責。”


    屋中沉默了半晌,嘎的一聲,兩扇木門緩緩打開,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身形纖弱,臉色略微有些蒼白,穿著厚厚的棉襖,搓手嗬氣道:“不管你打湘西來也好,打湘北來的也好,就算是渡洋打海外來,我們這趟腳是走不了了,我爺爺病了,祝由還有另外幾家,你去找他們吧。”


    “病了?這麽巧。”張繆微微皺眉,一臉的不甘心,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白布包裹的物件,道:“把這東西給你爺爺看看,他就知道了。”


    少年“喔”了一聲,跨過木橋,接過張繆手中之物又折老屋,細心的張繆注意到,少年這一趟往返過橋,均是左腳起右腳收,往來皆為二十一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隔了一小會,少年從門裏探出身子,呼道:“我爺爺叫你進去。”


    張繆微微遲疑了一下,道:“這條河,我過得?”


    “我說過得就過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張繆點頭道謝,回身卸下驢套,將車上的黑色油氈掀開,這物件居然是一副棺木!張繆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從底部將棺材托起,搖搖晃晃地走上了木橋。


    直到進了堂屋,張繆才將棺材放下,且見那口棺材紅身黑蓋,蓋子上密密麻麻地釘了數口銅釘,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圖形。


    屋中燈光昏暗,正中間一個火炕,炕上吊著個黝黑的藥壺,藥味彌漫了整間屋子,一位麵色蠟黃的老者坐在木凳上,不時用火棍撥弄著爐火,看見來人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不過冷冷道:“生不入祝由,死不下鬼門,這規矩,你師父沒有教過你?”


    張繆笑道:“教過,隻是這一趟是師父親自吩咐來的。他說十八年前,您欠下的債,現在是時候還了。”


    老者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緩緩走向那副棺材,少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生怕他一不留神跌倒。老者抬手親親地在棺木上撫摸,眼中露出悲戚的神色,感歎道:“十八年了,你們到底還是找上門來了。說,要我做什麽?”


    張繆眼珠子一轉,道:“我師父托您走一趟腳。他說了,這趟腳,祝由中除了方家家主方歌吟,誰人都走不得。”


    方歌吟垂頭打量了一番那人帶來的棺材,道:“是她嗎?”


    來人重重地點了點頭。


    方歌吟歎了口氣,道:“陽人不欠鬼債,這活我接下來了。”


    似乎卸下心中重負,張繆對著老者做了一個古人一般的揖,道:“那麽,我龍虎山拜謝了。”說完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少年,問道:“這位小哥如何稱呼。”


    “他是我孫子,叫方巍。”


    男子眼睛一亮,道:“一山壓魏,好名字。”


    見方歌吟無動於衷,那人也不再逗留,轉身離開,方巍出於禮貌出門送客,男子走到溪邊之時,忽然停下腳步,對著方巍嘿然道:“引生死河,修白骨橋,小夥子,看來你的命沒那麽好嗎?難為你爺爺費了這麽大功夫把你養到十八歲,不過以後……嘿嘿……”


    方巍一愣,正欲細問,那人已匆匆踏橋而去。


    方巍回到屋中,瞥見爺爺抽著水煙,正在炕前端詳著一塊玉佩樣的物件,見方巍回來,連忙將東西收入懷中。


    方巍責備道:“爺爺,您不是五年前就答應我不再走腳趕屍了嗎?怎麽又接下了這樁買賣,走腳是力氣活,您身體不好,這趟腳如何走得了!”


    “這趟,不是走腳,而是還債。”方歌吟打量那副棺材,眼神中滿是悲戚,“就算豁了老命,我也要去啊。”


    “我倒要看看這裏麵到底裝了什麽,難不成是千年老屍不成!”方巍憤然上前,手向著棺木上摸去。


    “別動!”方歌吟一聲爆喝,嚇得方巍趕緊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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