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對師徒,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決。


    來的如此忽然,如此急切,如此的毫無征兆。


    “方巍,我看看,你在唐方紫玲玎處,到底學了什麽高人一等的道法!”


    天地轟轟,那壓山之印呼嘯之聲驚人,瞬息之間,便又長大了不少,而方巍祭出的翻天印似乎力不能勝,隱隱有了抵擋不住的跡象。


    這。真的是璽嗎?


    璽,不是在南鬥江老爺子的手中嗎?為什麽現在在黃老的手裏麵了?


    方巍開始明白了,為什麽王不留行能夠重獲黃老的信任。


    原來這枚璽,早就已經由王不留行在暗中進貢給了黃老,成為了王不留行的投名狀。


    那座欺天之山的威壓,壓得鳳凰山上所有的人都喘息不過來,這璽極為詭異,在降臨之中,方巍清晰的看到,那璽上的一條條線條化作的金龍,數百條金龍盤旋在璽之中,如抬著這枚舉世無雙的道器一般,生出一種讓方巍這樣的高手都無法感應出來的詭異的力量。


    這股力量,似乎真的可以與天同存,與天相爭。


    這就是璽中最珍貴的法器嗎?


    方巍的雙眼精芒畢露,他站在那裏,黑色衣衫被風吹動,長發輕拂,目光注視著前方如流星趕月一般殺將而至的黃老,忽然猛地一拳擊出!


    劇烈的破風之聲和雷電纏繞之聲交纏在一起,聽的人耳膜發震,方巍不明白,一貫愛惜羽毛,從不先發製人的黃老為何會一反常態,主動來對自己攻擊。但是既然避無可避,方巍想再多也沒用。


    先能夠躲過黃老這如雷如電的一指再說吧。


    兩人身形一錯而過,而轟鳴之聲回旋不絕,那巨大的璽,依然在緩緩地下沉,與翻天印做著輸死抵抗。


    黃老微微一笑,停在在半空中,道:“你的道法,還是我教的。”


    “是。”方巍將手背在了身後,隻有柳青煙等人,才看到他的那隻手在微微的顫抖,方巍在努力平息著。


    黃老忽然道:“難道從唐方那裏,你就沒有學到任何道法嗎?”


    “我學到了很多,但不僅僅止於道法,而是道。”


    “道?”黃老微微笑道,“老夫修道百十年,你居然有勇氣在我麵前說什麽是道!”


    “師父,你曾經教過我,人生在道的麵前,隻有悲憫如螻蟻,我們隻有不斷的精進修行,才能夠悟通天道,達天人合一之境。但是師尊浩冥妙遝為道,塵卑俗陋何不為道?你所說的海納百川為道,但是三千不取為何就不是道?修道人棄世絕俗為道,那悲天憫人為何就不是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鴻蒙。鴻蒙宇宙,兩儀微塵,觀卑微而知浩瀚,於平凡而悟我道。師父,心之所從,道之所存,行住坐臥何不無道?天地無道,人心不古。師父您又何必一意孤行?回頭是岸!”


    黃老先是一愣,接著仰天大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百年光陰過去了,今日居然還有人來教我如何修道,有趣,有趣,想不到這個教我修道的人,居然是我一手帶大的徒弟……”


    黃老陰冷道:“這就是唐方交給你的東西……就憑這幾句話,你就以為你可以當我的師父,教我修道了嗎?”


    方巍道:“我隻是一片肺腑之言,望您老人家回頭是岸。”


    “回頭是岸,好,那你教我,如何回頭,何處是岸。”


    沒等方巍回答,黃老已經自問自答道:“我已經沒有回頭,沒有岸了,我何嚐不知道平凡悟道,何嚐不知道瀟灑修道,可是我是黃老,我已經走了你們永遠到不了的路,我的身影你們永遠都看不到,沒有人給我修過橋,也沒有人給我砌過岸,我要走的,是人間最難最苦的一條路,要麽繼續走,要麽死……孩子,你明白嗎?師父隻是不想化作一胚黃土,被那些凡夫俗子踩在腳下。因為師父這輩子,永遠都隻是將別人踩在腳下!”


    黃老歎了口氣道:“老七,我一直不否認你是一個好孩子,但是,一將成名萬骨枯,一人得道,並非雞犬升天,而是雞犬不留。師父要走的路,比你想象中更難,更險,更急,道無好壞,得道,便是得道。你懂嗎?”


    “可是唐方前輩……”


    “老七,不要跟我提他,我比你們都熟悉他,他隻不過是輪回而棄兒,我要走得道,前路無人,凶險無比,但是隻要我走了,那邊有了道,後人就可以沿著我的道,走的至少不會那麽辛苦……;老七啊,老七,你為什麽就不明白我的苦衷呢?”


    “可是……”


    “天地人三才,先有盤古後有天,盤古開天辟地,鼎定輪回,後又女媧娘娘補輪回,穩定六道,尚有了我現在之天地,然輪回如詛咒一般存在,天地二道高高在上,而我人道卻修仙萬難,曆經三災五劫,不過也隻是堪堪窺其堂奧,我人道何辜?就算是白日飛升,亦有天人五衰,這些臭規矩都是誰定下來的,既然是有人定,為什麽我們人道就不能定?難道三界六道中,我人道就堪堪被人淩.辱,任人擺布不成?”


    黃老倒抽了一口涼氣,道:“方巍,你過來,跟著我,我會走出一條前無古人之路,而這條路,我終將會傳給你,跟我一起。成為人道開荒之人,開拓之人,為萬世福祉,為天下蒼生。”


    “我之言,句句發自肺腑,信與不信,俱在你一念之間。”


    黃老難得說這麽多話,說完不住的咳嗽,他的身體,仿佛真的已經透支到了極限。


    方巍緩緩道:“如果修道,必須要以他人的損傷為代價的話,我認為這樣的道,不修也罷。”


    黃老沉默了良久,說出了法海當年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你到底還是悟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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