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開的家長會不像在學校那麽嚴格,大家在公園裏隨便找個地方坐著,老師跟家長像家常一樣嘮嗑,學生在一旁自己幹自己的事。


    已是夜色,陳超也不想太多耽誤學生和學生家長的時間,所以講的東西不多,主要是叮囑為主,更別說就剩下班裏兩個很不錯的學生。


    他跟王慧賢說的話就比較言簡意賅。


    “伊依這個孩子呢,我們幾個老師都真的不知道能有什麽好說的,起碼我在這個年齡不管是學習還是其他很多方麵,都遠不如這孩子,繼續保持就好了。”


    “哈哈哈,她呀從小就是自主學習,每天早上我還沒起她就起來背英語單詞,聽英語新聞,學習上從來不讓人催,老師我跟你說啊......”


    陳超本來算是例行公事地講兩句也就是了,要不是學校開家長會強製要求全班學生都要到場,大部分學生他壓根就不想讓來,來了也說不了什麽,都這麽大的孩子了,又都算懂事,沒必要。


    而且,要是遇到王慧賢這樣的家長可就遭老罪了,本來還是他在快快地講,現在莫名其妙變成她開始長篇大論地誇她家孩子,一點掩飾感都沒有,他臉都黑了卻又不得不耐著心聽她炫耀。


    伊依瞅著母親在給陳老師喋喋不休地誇她,她悄無聲息地溜到一邊去。


    另一邊還有一位老師,魯兵正在跟李淑坐在石頭椅上聊,江小鬆則站在一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精靈似的少女悄悄靠近偷聽。


    “江小鬆媽媽,我給你講,我們班的這個曆史老師王水萍知道吧,就陳老師他老婆,王老師可給我說了,江小鬆在曆史上的天賦和基礎是她見過最好的,比旁邊那個伊依都好的多的多,其他幾個文科老師也給我講了他這個文綜三門,哪怕是放到省裏保守估計都是前十的水平。”


    李淑聽得樂嗬,覺得魯老師是在誇他兒子,但一旁的江小鬆臉上就露出了比哭都難看的神色。


    果不其然,下一刻魯兵皺著個臉,狠狠剜了一眼他,再給李淑講:“但是他這個數學問題太大了,主科裏麵他語文英語也都很不錯,唯獨這個數學就是放到平行班我都想錘死他,更別說在我們這個班了,太拖他綜合成績後腿了,還有這個字,以後高考會吃天大的虧。”


    “所以那幾個我們班的文科老師那是天天給我上眼藥啊,他們都把江小鬆當自己孩子一樣,都覺得他成績不好肯定我的問題,我真是啞巴吃黃連了。”


    說完他朝江小鬆哼了一聲,小江同學隻好低頭乖乖站下繼續挨這頓唾沫星子。


    李淑雖然在學習上給兒子完全自主權,不過這時候在老師麵前也要表態。


    “您放心,回去我就狠狠收拾他。”


    她也朝江小鬆哼了一聲,於是他本就埋得低的頭這下更低了,倒也沒啥難受的,畢竟都被說了好多年了,隻是無奈苦笑。


    不過這時候魯兵反而舒緩了語氣:“其實也用不著,自從我給陳老師說把伊依給江小鬆調成同桌以後,他這個數學成績進步還挺穩定的,這周我也摸底小考了他們幾次,他原先六七十的水平現在穩定八九十了,我看了,基礎分都拿的不錯,而且字也慢慢好看了,看來調座位的還是有效果的。”


    “哎呀老師真是謝謝您,伊依真是班裏的好學生,我們家小鬆能沾沾她的聰明氣真是太好了。”


    “她這個學生也確實是好苗子。”


    兩人忽然又開始誇伊依了,這讓原本低著頭的江小鬆莫名其妙又把頭抬了起來,一副悠然自信的模樣,好像誇的是他而不是他老婆。


    盡管光線昏暗視野不是很好,不過他這幅神態自然落到了在一旁偷聽良久的少女的耳朵裏。


    伊依快快地小跑回去,邊跑邊抿著嘴。


    她差點都笑出來了,如果不是時候不對她真想給他偷偷拍個照,之後讓他好好看看自己的樣子。


    這不是明明還是潛意識地把她當老婆嗎?這與有榮焉的樣子,哈哈哈哈~


    兩方老師和家長聊不了多少,很快就互相交換。


    兩位家長擦肩而過時互相善意地點點頭,兩個背地夫妻也迅速地進行了一番眼神交流。


    ‘你笑什麽?’


    盡管伊依麵色似乎平靜,但作為她同桌兼職老公,江小鬆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眼角促狹,明顯是在笑,而且非常肯定。


    畢竟他平常在學校裏別的沒幹,就趁著沒事的功夫偷瞧她了。


    ‘笑你。’


    ‘笑我幹嘛。’


    ‘哈哈哈哈~’


    伊依笑的表情更加明顯了,讓他一頭霧水的。


    也懶得細想,他跟李淑走到陳超這邊。


    “江小鬆媽媽吧,您先坐,我跟您得好好聊聊。”


    陳超與剛才簡短地對王慧賢交代幾句有所不同,明顯就是要長篇大論,看的旁邊的江小鬆心裏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他抬頭望望江小鬆,而後語重心長地對李淑說:“都是我的學生,別的話我也不多跟您說了,直接說重點。江小鬆首先絕對是一個學習,品德,各方麵意義上的好學生,他的文科成績非常好,作為語文老師,我對他的語文成績也很滿意。”


    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而後話鋒一轉:“但是我還是班主任,要考慮學生其他科目,綜合情況。他這個數學問題我也不想多跟您說了,剛才魯老師肯定敲打過了,我隻說他的字,之前非常亂,我們幾個老師批改他作業都得仔細辨認一下,這樣很不好,至少語文的作文來說,在學校裏我們自己老師給他改還有心思細細看一下內容,寫得好給他五十五以上,但是拿到高考場上去,人家是在電子屏幕上閱卷,字亂的根本看不清,內容再好也最多四十多分,高考的一分什麽概念我也不想多說,您也懂。”


    李淑麵色一沉,還沒等說話陳超又舒緩了語氣:“不過自從伊依調過來以後,他這個字也在慢慢進步,我自習課過來看的時候,每次發現他都可以在作業寫完的情況下練字,挺不錯的,最近作業工整太多了,我也挺欣慰的,特別優秀的學生還是有感染力的,他自己也在努力。”


    兩人又聊了一些,總體還是肯定江小鬆的,這讓李淑的心情逐漸平穩下來。


    等到聊差不多了,陳超對她說:“您先去吧,我沒什麽可再多說的了,我跟江小鬆單獨聊兩句。”


    李淑點頭離開,這地方就剩下了他們兩人,環境安靜無聲,唯有陳超指關節扣在石頭桌上的聲音。


    “咚,咚,咚。”


    聲音不大,帶略有些急促和沉重,壓迫著江小鬆的心,彷佛壓上了一塊大石頭。


    “江小鬆,別那麽緊張,就我們兩個人,我說點在你媽媽麵前不好說的話。”陳超良久後說出第一句話,讓他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好學生,伊依也是好學生,讓伱們在一塊是要一起進步,好好學習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不要互相耽誤了。”


    陳超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江小鬆後,主動離開了,沒有多說什麽。


    但是聞言的江小鬆大腦一片空白,站在原地發怔,後背漸漸出了冷汗。


    好一會,他往前走,卻不知道走的是哪條路,覺得腿都有些發軟。


    直到聞到了熟悉的幽香後,他才停下腳步,木訥地抬起了頭,看到是伊依。


    “你怎麽了?”


    “沒事。”


    “魯老師找你。”伊依話還沒說完卻發現江小鬆已經越過了她,繼續往前走,腳步異常似乎比平常重。


    “我在公園門口等你。”她喊了一句,卻沒有得到回應。


    江小鬆這會的腦子極其亂,各種形容不上來的情緒紛亂地湧上大腦。


    到底還是被老師知道了,他雖然一直不肯承認,但是在所有人眼裏,他跟伊依就是在談戀愛,而且基本上都不帶遮掩的。


    高中談戀愛,在有些不太管的學校也許還好,但是在規矩森嚴,起碼是他認為規矩極其森嚴,且懲罰嚴苛的一中是絕對禁止。


    無關你學習好壞,無論你情節怎樣,發現就是嚴重處分以及通報,然後重新分班調開,而且不管你學習成績怎麽樣,一律下放到相隔最遠的平行班,手段極其殘忍。


    陳超的意思也很明顯,他懂的,這是老師給他留了個麵子。


    但如果這件事以後被其他老師或者校領導知道,那就不好說了。


    從一開始他不想在高中談戀愛的重要原因一是會耽誤學習,二就是這個。


    江小鬆腦子木木地走了好半天,終於走到魯兵麵前。


    別人一走,魯兵就很自在了,一屁股坐石頭桌子上,還給過來的江小鬆也拽坐下。


    “幹啥玩意這幅死出樣子,趕緊坐下。”


    見他跟丟了魂魄似的,魯兵其實隱約猜到是怎麽回事,他們辦公室聊過那件事。


    不過他不急,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


    “看到沒,精煉一百天,我專門跑到書店裏一本一本找了好半天,終於讓我發現了這本最適合你的,好好做完你隨便一百二。”


    江小鬆還不說話,垂著頭不語。


    魯兵往四周看看,見沒人就摟住他肩膀壓低聲音。


    “陳老師剛提醒你了是吧,不就是談個戀愛,有什麽好喪氣的,整這麽難受。”


    江小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滿不在乎地繼續說:“別聽他在那亂說,我,陳超,王水萍,我們是高中同學,他媽的他們兩個高一就開始了,現在女兒都六七歲了,居然這會跑過來勸別人別這麽幹。”


    “隻要別幹點出格的事,別影響學習,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兩個這麽好的苗子,領導不可能對你們說三道四的。我看好你,好好做這本我給你挑的冊子,數學成績上去你們以後同一個大學沒問題。”


    “她是清北苗子,你難道就不是了,你再喪個臉我給你一拳。”


    直到此時,江小鬆才勉強地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手去接魯兵手裏的冊子,他卻收了回去。


    “自己明天去書店買,我還讓伊依也去買一本你這本的進階版了,明早你們一塊去買就行,書店九點半開門,報我名字打折。”


    “老師......”


    “趕緊滾,這學期期末考試必須給我考到一百二十五,聽見沒。”


    “聽,聽到了,老師,謝謝。”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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