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日頭變高,到了正午,酒店內氣氛漸漸熱鬧,距離婚禮開始的時間快到了。


    一樓大廳的空桌子就少了很多,新娘或者新郎的親朋好友找到空位置坐下來,彼此寒暄。


    江小鬆和伊依坐的地方也不可避免,沒一會擠了一桌子人。


    這一桌坐大廳邊緣,大都不是新娘新郎的親戚,都不認識伊依。


    年長些的坐下來,相互遞煙倒水交流,攀著關係。年輕些的貌似都有些社恐,坐下來就看著手機,一言不發。


    人一多,他倆也就規矩了,不敢再偷偷摸摸地搞一些小動作,坐的間距也和別人差不多,像是兩位素不相識的路人坐一塊,看不出他們剛才有什麽小九九。


    “咦——,額這女子好滴很呢,是搞裁剩啊,人也漂漂亮滴,新郞似窩小侄兒,他美滴很呐。”


    “中嘞。”


    還沒到上菜時間,不過轉盤上邊有盤子,裏邊都是瓜子。


    江小鬆抓了一把,給伊依分點,再給自己分點,磕著瓜子,聽那幾個長輩操著口音聊天,雖然他不樂意說話,但他聽得有滋有味的,瓜子皮沒完沒了地堆在他跟。


    伊依磕著他拿來的瓜子,也在聽八卦,不過她磕著的時候會有事沒事地看一眼江小鬆。


    看他才一小會就製造了一堆瓜子皮,小姑娘磕掉嘴裏的瓜子,瓜子皮墊在紙上放好,不亂丟。


    玻璃轉盤上有茶水壺,想喝就自己倒,不過社恐的低頭看手機,聊天的忙著聊天,這會大家的茶水杯都是空的。


    伊依伸手,轉著玻璃轉盤,把茶水壺轉到她這,端下來先給江小鬆的杯子倒上,再給她倒,然後把茶水壺又放了回去。


    “光嗑瓜子,小心上火。”


    “喔。”


    正好瓜子磕太多,嘴裏幹巴巴的,江小鬆端著溫熱的茶水美滋滋地吸溜一口,砸吧砸吧嘴,繼續吃瓜了。


    “這女子額給你說,從小就文文靜靜滴,乖滴很,可稀罕哩。”


    “挺說,行郎新娘還是同學兒?”


    “咦,說是打小就認識哩。”


    瓜越吃越多,瓜子也越磕越快,江小鬆都快把他那邊的瓜子磕完了。


    “少磕點,最近換季,磕多了上火,口腔潰瘍了可難受了。”


    伊依小聲提醒,可手上又把她那邊的瓜子往他那放一些,覺得可能不夠,往盤子裏又拿了一些瓜子。


    “那你還又給我這麽一堆。”江小鬆斜了她一眼。


    “我還不知道你,我不給你待會也會自己拿,磕完這些就不準磕了,待會還要吃飯。”


    “切。”


    江小鬆翻了個白眼繼續嗑瓜子。


    伊依笑笑喝了一口茶水。


    要立秋了,每到換季的時候,最容易上火,長痘痘啦,皮膚幹燥啦,又或者嘴幹舌燥,這些都還好,要是口腔潰瘍了,那才難受,吃什麽嘴裏都疼。


    而對女孩子來說,補水也很重要,方式也很簡單,就是多喝水,合適的滋補茶水就更好了。


    她現在喝的茶就很不錯,茶水溫熱,沒有正常茶的苦澀,喝著還有點甜甜的滋味,往玻璃茶水壺裏看,能看到裏麵有紅棗枸杞這樣的滋補品,還有少許不知名的茶葉,而這個甜味估計是加了黃冰糖。


    這樣一杯茶能在幹燥的夏秋交替之際喝上,很是敗火。


    這該是一種酒店的特色茶,雖然伊依叫不出名字,但好喝就是了。


    少女喝的文雅,好喝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喝,饒是如此一杯茶也喝光見底。


    她還想喝,往桌子上看看尋找茶水壺轉到哪去了,想再倒一杯喝,但掃了轉盤一圈都沒看到茶水壺在哪。


    當伊依目光往下,看向桌子邊沿,才看到茶水壺被那兩個聊天的長輩拿到他們跟前。


    估計是倒完茶聊天,忘記了把茶壺放上去吧。


    伊依看了眼空空的茶杯,又看了看那兩個聊得興起的長輩,想著要不要這時候打擾他們去拿一下茶壺,還是再等會。


    正想著的時候,身旁一直嗑瓜子的江小鬆起身了。


    “老叔,我倒杯水哈。”


    “中嘞。”


    江小鬆把被人家獨占茶水壺端走,徑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先是給伊依的茶杯倒,再給自己倒,最後把茶水壺回歸原位,放回轉盤上。


    “謝謝~~”


    伊依的臉上多了燦爛,端起溫茶,輕輕啜了一口。


    感覺要比剛才甜呢。


    也許是因為占了別人的茶水有點不好意思,其中一個大人散了包煙,挨個往旁邊遞。


    遞到江小鬆這的時候,老叔嘴還沒張,看到了他旁邊坐的伊依。


    少女睜著大眼睛,表情平淡地看著他準備遞給江小鬆的煙。


    江小鬆正準備擺手說他不抽煙呢,卻看見不知道為啥老叔直接越過了他。


    不是,我不抽煙歸不抽煙,但他咋直接越過我啊?


    他摸索著下巴,沒懂其中緣由。


    “多喝點水,最近你都長痘了。”伊依適時打斷他的想法,把杯子往他跟前推推。


    “哦。”


    小半杯茶水下肚,瓜子也磕的差不多了,不過菜還沒上,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江小鬆就是抱著單純的目的來幹飯的,吃不著,就隻能吃吃瓜,但這會人家不聊了,他就隻能無聊地坐著。


    “我聽他們說你表姐和表姐夫還是同學,真的假的。”


    “這有什麽真的假的,就是高中同學,就是大學沒考到一起,異地戀談了好多年,可艱難了,現在終於功德圓滿了。”


    伊依說起這個的時候,語氣又感慨又歎息的,為姐姐坎坷但最終美滿的婚姻感到慶幸。


    她望著他,也不說話,眼裏泛著不知名的光。


    江小鬆瞧見了,想了想,也不知道怎麽說話,隻能低頭,抿了口茶。


    茶水清甜,熱氣微微蒸臉。


    環境嘈雜,人聲喧鬧。


    一會,他低著聲音。


    “過幾天期末考試成績就該出來了,我應該能排進前十。”


    伊依笑笑,沒說話,於是他聲音大一些,又說。


    “就


    算沒進,趕開學一模的時候,我也肯定前十了,前五估計都有可能。”


    “然後呢?”她喝了口茶,望著甜甜的茶湯裏自己的倒影,笑得同樣清甜。


    “那樣我們以後就還是在一起上大學唄。”


    “然後呢?”


    “然後?還有啥然後啊......反正就一直在一起,不會分開,不會異地戀什麽的。”


    “噗,喝茶。”


    轉盤轉過來,伊依把茶水壺端下來,先給他倒上,再給自己倒。


    “我隻是感慨我表姐和表姐夫的不容易,沒要你承諾什麽。”她輕聲。


    江小鬆左手端著茶,右手伸到桌底下。


    夫妻默契,伊依心領神會,把左手也伸下去。


    兩人的手緩緩扣合,同時,江小鬆放下茶杯,轉頭看著她。


    “我知道,但這是我在給你承諾。”


    “......”


    他的話語並非中氣十足,很平淡,沒有偶像劇中男主說情話的瀟灑和動人。


    江小鬆的眼神也很淡,就是如日常一樣,靜靜地看著她。


    可是伊依不同,她的瞳孔微微抖著,肩膀,胳膊,手,都好像一下軟了下來。


    跟他扣著的掌心中,已經沁了一絲滑膩的汗。


    平淡的對視一小會,伊依抿著唇,望著他,眉毛和眼睛都變成了小月牙。


    “如果不是有人看著,還有這地方不允許,我可能已經撲到你身上了。”


    “啊?”


    江小鬆愣了一下,一轉頭,看到坐在他旁邊的社恐人在張著嘴巴看他倆,一副看到了今天真正新郎新娘的見鬼模樣。


    “嘶。”


    手一下抽出來,江小鬆轉過半個身子,若無其事地又品茶了,隻是低著頭,感覺臉被杯裏的水汽烤的發熱。


    剛才好像說了奇怪的話,還被人看到了。


    羞恥到爆。


    江小鬆低頭喝茶的時候,用餘光往旁邊掃了一眼,看到伊依喜氣洋洋的,滿臉都是明顯的笑意。


    發自內心開心時,人的精神麵貌都會很好,看起來都更陽光,更舒心好看了。


    他又低頭喝茶了。


    也罷,撒狗糧就撒狗糧,除了被強喂的人心裏可能會酸一丟丟,其他應該還好。


    至於什麽秀恩愛早晚都會死,他就更不怕了,因為現在是中午。


    以後讓她多開心好了,她隻要不是捉弄的那種笑容,其他笑都很好看,很養眼。


    那難道以後得多說羞恥的話,多給別人撒狗糧?


    江小鬆陷入了沉思。


    日頭斜倚,大廳大部分坐滿了人,菜也就上了。


    服務員們推著小推車,車上滿是菜品,端著一盤盤菜上桌。


    菜不是一下上全的,先是幾道小涼菜,涼拌牛肉,涼拌芥菜,涼拌海蜇之類的開胃菜。


    涼菜上桌,沒人動筷子,大家都是等熱菜端上來幾道再吃。


    江小鬆也是如此,他手放在腿上,手指在腿上起起伏伏的,等著菜,他早上都沒吃飯,這會正餓著呢。


    “喂,依依。”


    忽的,在嘈雜的環境裏,江小鬆隱約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


    順著聲音伸長了脖子去看,他看到了個熟人,頓時嚇得脖子又縮了回去。


    王慧賢從桌椅之間擠過來,包廂裏家裏人都問她伊依去哪了,她一猜就知道是在外邊,這不,隔著老遠她就看到伊依跑到大廳的桌子坐著。


    走過來,正想著把她揪回去呢,走近了王慧賢才看到縮頭縮腦江小鬆。


    “咦,小鬆?”


    江小鬆跟一隻拱了白菜卻被主人發現的野豬一樣,打了個哆嗦,本能地就站起來。


    “阿,阿姨好。”


    “站起來幹啥?又見外了不是。”


    “噢噢。”江小鬆又聽話的坐下,隻不過屁股蛋不敢挨全椅子,最多也就挨了三分之一。


    “你也是吃席來的嗎?是新娘那邊的還是新郎那邊的?”王慧賢好奇問。


    “呃。”江小鬆猶豫下,指指上邊:“我是上邊新郎那邊的,我媽來不了,讓我替她來,然後剛才突然看到伊依了,就,就過來了......”


    江小鬆越說,越感覺沒底氣,剛才和伊依有多曖昧親密,這會在她媽麵前他就有多害怕。


    開玩笑,誰把人家女兒拱了,誰心裏不怕啊。


    “這個樣子,那也還挺巧的,你坐在這吃就行了,都一樣的。”


    王慧賢點點頭,沒說什麽,看不出異樣。


    她看向伊依,發現她女兒抿著嘴,似乎想笑又在努力憋笑的樣子。


    “走了,你大伯他們好久都沒見你了,過去問問好,都是家裏人。”


    “等快吃完了去嘛,我現在去了你又得拿我炫耀了,還得吃飯呢。”


    “胡說,你有什麽好炫耀的,快跟我走。”


    王慧賢想讓伊依到包廂裏去,那裏都是自家人,有這麽個寶貝女兒,每次一家子聚在一塊吃飯,她都想炫耀一下。


    伊依當然不樂意了被炫耀,再說了,她旁邊也是家人,就是現在在他丈母娘麵前有點緊張。


    娘倆大眼瞪小眼的,誰也說服不了誰,而夾在她倆中間的江小鬆這會額頭的汗都快下來了。


    想都不用想他也知道,伊依是因為他在這,所以才不想過去。


    這要是讓王慧賢知道了真實緣故.......


    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母女眼神鬥法的時候,伊依的表姐,也就是今天的新娘剛從門口回來。


    她看到王慧賢就過來了,正好聽到了她們說的內容,於是她笑著拉走了王慧賢。


    “姨,讓他們自己吃嘛,小孩子喜歡自己坐一起,到你們那邊也不舒服,您也快到包廂裏吃飯去,我們馬上也要上台去了,等下來去到裏麵給你們敬酒。”


    “哎呦。”


    等連請帶拖地把王慧賢拽走,伊依表姐又回來了。


    她看著木訥的江小鬆,又看著笑容燦爛到春天來了一樣的伊依,表姐摸了摸她的腦袋。


    “有備的桌子,我單獨給你們開一張,你倆坐著也舒服,好好


    吃飯去。”


    “嗚,姐姐真好。”


    於是乎,江小鬆懵懵地被拉著,到了一張沒人的桌子上,和伊依坐下。


    服務員路過了照常給這張桌子上菜,菜有十來盤,人就他倆。


    見江小鬆心有餘悸的樣子,她也不笑話。


    伊依夾了一張荷葉餅放在他的盤子裏,再往裏放上一些鴨肉,黃瓜條蔥絲,沾點醬後卷好。


    “怎麽今天見到莪媽這麽緊張?”


    “......不知道。”


    “嘿,不管了,快吃吧,都給你卷好了。”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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