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大廳忽然變暗,室內白天仿佛變成了黑夜,隻留台上有燈光照亮。


    不多時,笑容滿麵的司儀上台,手裏拿著話筒,大家的目光朝他聚焦。


    “各位來賓大家好不好啊?哎呀,聲音太小了嘛,這樣,大點聲音,你們看我這裏有一堆紅包。”


    湊熱鬧的聲音一下大了,尤其是小孩子們,大聲說著好。


    “哎呀,這一下就沒有不好的人了,好的人也更好了,就是我一下不好了。”


    一番捧哏的玩笑話後,場上笑了一陣,氣氛很好,司儀正式開始說開場白。


    “尊敬的各位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大家好!很榮幸能為大家主持今天的婚禮,今天是個很好的日子啊,有話說是天賜良緣,雲端上月老含笑;花開並蒂,綠陽春新人踏歌燕爾新婚日,良宵美景時。在今天這個大喜的日子裏,各位親朋好友送來了溫暖,送來了友情,送來了吉祥,送來了最美好的祝福。


    “在此,我也代表各位,向新郎陳昌先生和伊瓊女士送上最誠摯的祝願,下麵二位上台。”


    隨著司儀的話語,隱約變得喜慶活躍些。


    全場燈光再次全滅,又不多時,聚光燈聚焦於台下鋪長的紅地毯盡頭,一對新人映入賓客們的眼簾中。


    聚光燈下,新郎精神飽滿,新娘極為美麗,頭上帶有潔白的紗頂,身上穿著純白婚紗,婚紗裙有點點璀璨反光,細看之下發現會有上百顆珍珠在上邊點綴。


    新人互相挽著胳膊,在聚光燈地對準下,一步步走在紅地毯,走上台前。


    不少離得近些的賓客,把新人的麵貌服飾都看得很清楚,各有讚歎。


    當然也有人露出豔羨的眼神,多以年輕女孩居多,因為新娘子的婚紗太驚豔了,很漂亮。


    穿上最漂亮的婚紗裙,和最愛的人挽著胳膊,在萬眾矚目下,在光芒萬丈中,走過紅地毯,這可能是每個女孩心中都會有的夢想了。


    伊依也不能免俗。


    他們這張桌子就挨著鋪的紅地毯,因此表姐路過時,她是最看得清楚的一位了。


    真漂亮呐。


    少女望著已經上台的表姐,覺得今天她不僅婚紗好看,人也更美麗了,看著都比以前更開朗了。


    有過婚禮的女人,以後應該都會記得這一天吧?伊依難得怔怔地望著台上,羨慕到了極點。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江小鬆,希望他看到這一幕也會有點想法。


    不過,也許男人天生就跟浪漫絕緣了,他這會在磕蒸毛豆,手掐著下邊,從下往上地擠到嘴裏,像個反向的豌豆射手。


    天知道酒店這麽接地氣,居然還提供這個,他都吃了兩盤了。


    “哈?”


    感覺有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江小鬆停止了磕毛豆,轉過頭,發現是伊依,於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她。


    “咋了,你要吃嗎?”


    伊依一時語塞,無奈地笑笑:“這個吃太多,嘴裏發澀。”


    “哦,多喝點水就行了。”


    伊依不說話了,雙手托著下巴,望著台上幸福的表姐,感覺自己像一朵憂鬱的小花。


    “喏。”江小鬆沒懂,以為她想吃,就用指甲剝了一串毛豆給她。


    於是伊依更憂鬱了。


    有時候,一個人獨自浪漫也挺無助的。


    不過有人喂總是好的,她不放下手,張著嘴,要他喂。


    江小鬆翻了個白眼,不過還是跟個投彈員一樣,往伊依嘴裏丟毛豆。


    咦,還挺好吃,怪不得他連著吃了兩盤。


    被寵著吃到好吃的東西,少女一下又不憂鬱了,嘴裏嚼巴嚼巴的,看著耐心剝毛豆再給她喂毛豆的江小鬆,她笑得哼哼的。


    “你笑啥。”


    “別說話,繼續喂我。”


    “唉。”


    江小鬆再次深感女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喜怒無常的,腦子裏一天天想的事情感覺比奧數都難做。


    也罷,他還得擔當飼養員大位,這個小豬豬還托著下巴等著他喂呢。


    剝毛豆不是什麽技術活,一捏一擠,不用看也能剝。


    江小鬆這邊手裏剝,那邊眼睛往台上看。


    這會司儀好像又是在活躍氣氛,問新郎以後誰管錢之類的話,而新郎麵對著下邊洶洶親戚,也很識趣地說老婆管。


    可惡,大男人怎麽能讓女人管錢,我輩男人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要是我,我絕對對不會把一個子交給伊依管。


    “對了,你說我們以後誰管錢?”伊依阿巴阿巴地吃著毛豆,看著台上,順便問江小鬆。


    “哼,當然是.......算了,大事的錢我決定花不花,小事的錢你管。”


    “啊,那什麽是大事什麽是小事啊?”


    “差不多,就上升到國家局勢之類的,這些都是大事,剩下都是小事。”


    “哦,那不就等於家裏沒有大事,錢都讓我管了嘛?”


    江小鬆就當沒聽見她這大逆不道的言論,哼了一聲,繼續看台上這個軟骨頭新郎了。


    能不能和我學學啊!


    “咦,其實我覺得誰全管都不好,買車買房這種事情要商量著來,其他的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好了。”


    聽完伊依的話,江小鬆手裏剝著的毛豆都勤快了。


    “哦,對了,但你到時候要控製不住,沾上抽煙喝酒的壞習慣,那錢還得讓我來管。”


    “......”


    這回,他手上的動作卡了一下,又恢複了。


    切,反正我本來也不抽煙不喝酒,才輪不到她管。


    不過,這飲料天天喝的有點勤啊,仔細一想,要是他一周不喝飲料,月月半個月貓糧錢都有了。


    萬一以後哪天錢大手大腳習慣了,連貓糧貓砂都買不起了.......


    嘶——


    “要不,還是你管錢吧,我感覺我花的好快,怕哪天餓得月月要離家出走了。”


    “嘖,像這樣的要求我這輩子都沒聽過呢。”


    伊依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像個無良人妻。


    江小鬆停止了剝毛豆,仰頭望天,忽然就惆悵起來了。


    希望以後出去買甜品的錢還能多少有點。


    雪媚娘門。


    心中默念,江小鬆虔誠許願。


    台上的婚禮流程還在進行。


    “哎呀,新郎官不愧是高材生,反應快的我這個老司儀都覺得一等一,新娘以後可得好好看住了,他不簡單啊!”


    台下哄笑,司儀繼續,流程便走到下一步,喝交杯酒。


    司儀端來兩杯紅酒,分別遞給兩人,新人互相錯腕,將杯子遞到對方嘴前,一飲而盡,台下一片鼓聲。


    伊依看著覺得還有意思,也跟著把她和江小鬆的杯子倒滿,然後拍了拍他後背。


    “幹哈?”


    “快,我們也喝。”伊依右手端著自己的杯子,左手把他的遞過去。


    “......啊?”


    接過杯子,江小鬆還有點懵。


    “就當,補我們一個婚禮儀式好了,以前都沒有過呢。”


    伊依是笑著說這句話的,她隻是覺得這樣好玩。


    但是江小鬆的神情忽然變得複雜。


    上輩子,伊依跟他是裸婚,因為他們是搭夥,所以不想見同學,也就沒有婚禮。


    沒有好朋友的見證,沒有同學的祝福,有的隻是父母勉強的微笑。


    領證回去的那一天,兩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雙方父母催著要他們婚禮,伊依卻說等一切好起來再辦也不遲的。


    然後一直等到了現在。


    江小鬆歎息。


    現在想來,對他一個男人來說,沒有婚禮可能也許省事了,但是對於一個女孩來說,這也許是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空白了。


    江小鬆想到這,望向伊依,眼中有愧疚。


    他認真地端起茶杯,和她來了一個很笨拙的交杯。


    台上,光芒萬丈,新郎新娘在萬眾矚目下獲得滿堂喝彩。


    台下,光線晦暗,少年夫妻彼此錯腕,無人關注他們。


    除了彼此。


    兩人動作生疏,交杯時眼神叫喚,江小鬆看到伊依的望著他,眼裏都是幸福和開心。


    他把杯中水一飲而盡,把杯子放下,然後背對著伊依,看著台上,一言不發。


    雖然少女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猜到一些他的心情。


    伊依把手靠在他肩膀上,螓首也輕輕貼著他的後背,柔聲細語。


    “我沒有不開心呀,也沒有遺憾什麽,有你在,已經三生有幸了。”


    江小鬆依舊沒說話,沒轉身。


    在背麵,看不出他有任何反應。


    不過伊依知道,看著光彩無限的台上新人,再看他們剛才的粗陋儀式,他心裏是不好受的。


    少女靠前一些,從後邊摟抱住他,把頭埋到他脖子間,呼吸著屬於他的氣味。


    “以後補上就是了。”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伊依抱著他,抱得更緊。


    也不知為什麽,她眼中有隱約的水光在流轉,嘴上卻又有一抹玩樂的笑。


    “總不能,這一次也沒婚禮吧?”


    “有。”


    江小鬆終於說話了,隻是聲音低沉,頭也沒有轉過來。


    他這一個字,好像寒冬臘月的暖爐,又好像破開冰層的尖錐,見到了天光烈日,見到了湧動的溪流。


    伊依抿著唇,想說什麽,紅唇微顫,又沒說出來,隻好徹徹底底地把身體貼在他身上,頭埋到脖子裏。


    隻有這樣,才能讓她不那麽狼狽。


    於此同時,台上的婚禮已經進行到宣誓階段。


    “那麽,陳昌先生,您願意娶您身邊這位伊瓊女士為您的妻子嗎?”


    “願意!”


    “無論是貧賤與富貴,無論健康與病弱,願意一起直到永遠嗎?”


    “願意!”


    “好。請問伊瓊女士,您願意嫁給在您身邊這位陳昌先生為您的丈夫嗎?”


    “願意!”


    “無論貧賤與富貴,健康與病弱,願意一起直到永遠嗎?”


    “願意!”


    台上兩位新人大聲宣誓,宣誓完時兩人一起喜極而泣。


    這次,江小鬆回頭了。


    伊依看到,他眼裏也有狼狽的水光。


    他嘴唇顫抖,想說話,卻又害怕聲音抖,會被她笑話。


    “我願意。”伊依眼中波光流轉,卻還是眨了眨眼睛,微笑著。


    如此,江小鬆就轉回了頭,手向後,握住了她的手。


    “對不起。”他沙啞著聲音。


    少女的手指纖細細膩,鑽進他的指縫,和他十指緊緊相扣。


    “我沒有騙過你,能和你在一起,莪現在真的很滿足,很快樂了,隻是我有一個渴望,就是以後我們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不要丟下我,好麽?”這是伊依最後一句話。


    江小鬆轉過身,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看著了,他擁抱住了伊依,一言不發,眼中淚花閃爍。


    “讓我們祝你們一生平安,前程燦爛,白頭偕老。”


    司儀大聲祝福,頓時掌聲如雷鳴般湧動全場。


    這一刻,掌聲是給台上站在聚光燈下的兩位夫妻的。


    也是給台下,那兩位此刻擁抱在一起,卻無人關注的夫妻。


    隻是這樣擁抱著,伊依就覺得她比台上的表姐更幸福。


    她已經有了整個世界,於是少女的臉上綻放了春花秋花般的甜笑。


    “各位親朋好友,站在你們麵前的這對新人,他們從相知相戀,到這天的喜結良緣,成為合法的夫妻,能夠說是天賜良緣。合法的夫妻需要有法律的保護,下麵有請證婚人為他們頒發具有法律效力的證書!”


    流程剛好到了這裏,伊依知道他的情緒不好。


    輕輕鬆開,她望著江小鬆微微泛紅的眼圈,笑著打趣。


    “我們比他們更早有證!”


    “嗯!”


    他的情緒好一些,轉過身,用手腕悄悄抹掉眼淚。


    伊依笑而不語,什麽也不說。


    兩人靜靜地看接下來的婚禮,看新人互相給彼此父母端茶,改口喊爸喊媽,也看他們相互對拜。


    司儀的最


    後一聲祝福後,一場婚禮正式結束,大廳恢複原來的光亮,新郎新娘下來給賓客們挨個敬酒。


    下麵,江小鬆給伊依剝豆子,放到她嘴邊。


    伊依給他剝蝦,放到他的碗裏。


    兩人說著一些瑣事,好像最平常的小夫妻,沒有什麽好說頭的。


    “依依,吃好了嗎?”


    伊依表姐端著兩杯紅酒杯,到了他們這,她表姐夫端著兩杯白酒。


    “吃好啦,姐,咱喝一個,祝你跟姐夫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呀,謝謝~但你就不要喝酒了。”


    “這怎麽能行,要喝的。”


    兩人推辭之間,江小鬆開口。


    “我可以代喝嗎?祝您跟您丈夫幸福美滿。”


    “太客氣啦,聽依依說你是她同學。”


    “是的。”


    伊依表姐順勢把紅酒端給他,笑著看向她丈夫,又神秘地跟他說:“我們也是高中同學哦。”


    “是啊,你們要加油。”姐夫也含笑點頭,給他端上一杯白酒。


    江小鬆正要去接,伊依眼睛一瞪,他手就縮回來了。


    “哈哈哈,你們還上學呢,就別喝酒了,好好努力,小陳,我們去跟姨姨他們敬酒了,依依,拜拜~”


    “拜拜~”


    等他們走了,伊依想了想,望向江小鬆,眼角促狹。


    “小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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