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拍的還算順利,因為都是大腕,台詞功底個個強悍,周時光跟著也是一遍過。幾場戲下來酣暢淋漓,飆戲實在太過癮了。


    天王劉聰已過四十,目光深邃,他在裏麵演的是警察。周時光和他的對手戲比較多,起先一直被他壓,周時光的演技漸入佳境。


    兩人再對戲,勢均力敵的緊張感就出來了。


    她是臥底,幫會裏最壞的女人。他是警察,一直想抓到這個壞事做盡的女人。


    她妖精一樣穿梭在各個男人之間,沈夢飛在裏麵演的是同樣正義的女警。


    周時光的戲份很少,拍了七天,每天都是十幾個小時的工足量。導演要求非常嚴格,一點差錯就要重拍。這和之前她拍的電影完全不一樣,一天隻能睡五六個小時。回家倒在床上就睡,拍完最後一場戲。她死在劉聰的懷裏,渾身都是血,嘴裏也不停的冒血。


    “我……不想死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嘴角的笑淡下去成了永恒。


    她還不想死呢,愛上一個人,心就柔軟了,心裏就有了牽掛,就舍不得死。


    “卡!很好。”


    導演難得誇一句,周時光起身喝了一口水漱口,劉聰對她豎起了大拇指:“非常好。”


    “謝謝。”周時光笑著點頭:“得到偶像的讚譽,非常榮幸。”


    她已經殺青了,劇組安排晚上演員一塊出去吃飯,周時光換了衣服從化妝間走出來。齊康匆匆跑過來,神色凝重,周時光動了下眸子,難不成發生了什麽事?


    “時光,發生了一點事。”


    “什麽?”


    齊康左右看看拉著周時光往沒人的地方走:“孟總出事了。”


    周時光還保持著原來的表情,看著齊康,轟的一聲腦袋裏就炸開了。


    “你說什麽?”周時光抬手捂住嘴,匆匆往外麵走:“馬上回去,快點。”


    她聲音在發顫,齊康不是開玩笑的人,他說出事那就是真的出事。


    沈夢飛看周時光眼睛通紅往外麵走,叫道:“周時光。”


    她根本就沒搭理自己,踩著高跟鞋也能走的飛快,坐進車裏很快就走了。


    “孟總那邊發生了一點意外,現在還沒脫離危險期,朱助理打電話過來,事情應該很嚴重。”


    周時光捂著臉,頭上哪根筋一跳一跳的疼,劇烈的疼。


    她連大口喘氣都不敢,怕一下子崩潰放聲大哭。


    孟雲歸不會出事吧?他不會出事吧?


    他那樣精明的人,怎麽會讓自己出事?


    是不是騙自己的?


    坐在機場,等待的時間,周時光電話打給朱恒。很快那邊就接通了,周時光深吸一口氣:“孟總怎麽了?”


    “發生了意外,我們都大意了,還在搶救。”


    他說話聲音很急,也有些亂:“也許,他會想見見你吧。”


    朱恒聲音突然就有些崩潰,周時光淚突然就滾出了眼眶,她咬著嘴唇深吸氣,好半天,咬了咬牙:“我知道,我馬上就回去。那個醫院?你把地址發過來。”


    她想現在就到孟雲歸身邊,她真的很怕。


    從片場出來到坐上飛,到b市全部用了四個半小時。


    趕到醫院的時候天都黑了,周時光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從進去到現在,六個小時了,她看著搶救室門上的燈,喘著氣又看向朱恒。


    “還沒出來?”


    “沒有。”


    “發生……了什麽?”


    “中槍,有人埋伏。”


    周時光不知道要做什麽,緊緊絞著手指,半響又鬆開。神經質的反複這個動作,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外麵有警察,很多人在等。


    周時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她靠著牆。


    心髒跳得很亂,好半天她抬手蓋著臉,黑暗裏,她在求老天。


    上帝啊,求你讓孟雲歸安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漫長的像過去了一個世紀。


    搶救室的門突然打開,待周時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抓住了醫生的胳膊:“他呢?”


    “子彈離心髒離很近,如果能安全度過七十二小時的危險期,那就沒事——”


    周時光幾乎暈厥,她愣怔怔看著醫生,孟雲歸還活著,還有一口氣。


    子彈打到了心髒,就看他的命夠不夠大。


    他在重症病房,周時光第一次走進去看到他的臉,那瞬間就繃不住了。她轉身跑出去,蹲在門口大哭。他的臉沒有一點血色,帶著氧氣罩,緊緊閉著眼嘴唇蒼白。


    “孟總受傷這件事不要亂說,現在公司形勢不是很好,別節外生枝。”


    “誰幹的?查出來了麽?”


    周時光擦了擦臉上的淚,看著朱恒。


    “可能是孟家老大。”


    朱恒擰眉,麵色非常難看,他搓了一把臉:“對不起,如果隻有他一個人肯定不會中槍——”


    他哭出了聲,周時光仰著頭看著耀眼的白色燈光,吸了一口氣。


    生生把到眼邊的淚給憋回去,她已經大致知道這件事到底怎麽回事。


    沉默了很長時間,周時光開口,聲音沉啞:“我相信他一定會沒事,孟雲歸不會拋棄我。”


    就像當初她相信,孟雲歸不會破產不會一無是處一樣。


    她相信,孟雲歸會活著,他不會丟下自己一個人。


    周時光敢和他提條件,是篤定他不會走。而他給的結果,也是不會走。那麽無理取鬧的條件,她明擺著告訴孟雲歸兩人可以互相利用一年,孟雲歸都同意。


    她知道的,他不會走。


    人啊,就是這樣,對於不會離開你的人,一點不會客氣。


    “你先別慌,公司那邊還得你穩著。”孟雲歸選的人,應該可以靠得住吧?“還有查案的人,該打點還得打點。”周時光頓了頓:“我在這邊等他。”


    等了兩天,第三天孟雲歸醒來了。


    他醒來了,就那麽毫無症狀的睜開了眼。


    周時光欣喜若狂,連忙去叫醫生。


    一番檢查,下午他的氧氣罩就取掉了,他的生命力比想象的更強大。


    一直到下午,所有人都走了,周時光才湊到床邊抓著他的手。俯身親了下他有些幹燥的嘴唇,十分的輕,她真是要嚇死了。


    “你要什麽?你和我說。”


    周時光抓著他的手,抿了抿嘴唇。


    孟雲歸看她一會兒,翹起嘴角,哼了一聲。


    大約那一聲哼,牽扯到胸口上的傷,他疼的又皺了眉頭。


    “我去叫醫生。”


    周時光連忙起身,手卻被握住。


    他捏了捏周時光的手,很輕。


    “時光——”


    開口,聲音沙啞粗糲,仿佛含著沙子。


    “你別說話。”


    周時光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慌忙去擦,臉埋在他的手心裏,嗚咽著:“你別說話。”


    聽著心疼。


    孟雲歸也就不說話了,看著她,目光漸沉。


    周時光三天都沒睡,晚上朱助理過來,剛要開口說話,孟雲歸眼神示意:“小聲。”


    朱助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周時光窩在小沙發上睡得踏實。


    “她這幾天都沒睡,誰說也不聽。”


    朱助理也不知道孟雲歸是喜歡聽這話還是不喜歡,不過看樣子,應該會喜歡。


    “找個毯子。”


    他費力說這話,示意給周時光蓋上。


    朱助理給她蓋上毯子,周時光也沒醒。


    走回來:“人查出來了。”


    “嗯。”


    孟雲歸現在胸口開了個洞,可腦子還健全。


    “按照計劃辦。”


    孟雲歸恢複的還算快,周時光鞍前馬後的伺候。工作方麵,她是插不上手,孟雲歸腦袋比她好使,他的那些親信過來一陣兒嘀咕,就都走了,各自幹各自的事。


    喂他喝了水,周時光放下杯子和勺子,看向孟雲歸:“還疼麽?”


    麻藥過去,這幾天他疼的不能睡覺。


    “嗯。”


    孟雲歸這都幾天沒刮胡子了,長了一茬。


    周時光看他好歹還活著,出著氣,心裏就高興。


    “要不要問問醫生?看這種情況怎麽辦?還得疼多久?”


    孟雲歸看了她一眼:“不是要跑麽?”


    “什麽?”


    周時光一愣,沒聽明白,可看他表情不善。


    回過味來,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半響後,握住他的手,歎一口氣:“孟雲歸。”


    孟雲歸看著她,心情意外的非常好。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溫熱。手指很長,骨節分明。


    周時光握著:“以後能不玩命麽?”


    孟雲歸眯了眯眼睛:“怕了?”


    “嗯。”


    周時光低頭在他手指上親了一下,很輕,她沒抬頭。


    “我不想失去你。”


    孟雲歸抬手摸她的臉,牽扯到傷口,疼的他倒吸移一口涼氣。周時光立刻就抬眸看過去,周時光咬著牙疼的撕心裂肺。


    “過來。”


    周時光有些慌:“我去叫醫生。”


    “你過來。”


    孟雲歸擰眉,周時光看這個樣子,應該不是疼到不能忍的地步,靠近:“怎麽了?”


    孟雲歸在她嘴唇上親了下,躺在病床上,這要疼死了。


    王安那邊的戲馬上就要開機,周時光這邊又脫不開身。孟雲歸這個樣子,周時光也怕他有個意外,日日夜夜守著。飯菜都是經手,她現在誰也不信。


    生怕把孟雲歸折騰死了,她嚴格遵守醫生叮囑。


    持續了一周,劇組定的明天開機。


    晚上,周時光坐在床邊。


    “孟先生,和你商量個事兒。”


    “說。”


    孟雲歸竟然有能力看資料,這離死遠多了。


    “明天我的那個電影要開機。”


    孟雲歸抬眸看過去:“嗯?”


    “合同都簽了,我隻要有時間就過來,行麽?”


    “多少錢?”


    “什麽?”


    孟雲歸皺眉:“違約金多少?”


    老子有錢,拍個什麽!


    周時光歎一口氣:“不是違約金的問題。”


    “人情?”孟雲歸胸口疼,渾身都疼,周時光又惹他:“人情個屁,你和王安有什麽情?”


    周時光皺眉:“你吃醋啊?你真是什麽醋都吃!”


    也不想和他生氣,生什麽氣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手指放在他的下巴上,周時光臉有些微紅。


    “孟雲歸,我和你有情,王安要是躺在醫院,我最多也就是過去看看。”


    孟雲歸臉色很不好看,瞪到一半又變回去了。嗬!這女人又開始甜言蜜語哄他了,不過他吃這套,身心舒爽:“時光,不去拍戲我也養得起你。”


    周時光看著他的眼睛,好半天,她表情沉了下去:“我不想再來一次,你躺在病床上,可我什麽都不能做。孟雲歸,對於你來說,女人養在家裏就好了。對於我來說,我希望我和我的男人可以並肩作戰,在他累得時候給個肩膀,在他艱難的時候伸出援手拉一把。我現在很弱,什麽都做不到,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傷。我想保護你的心,和你想保護我的心是一樣。”


    孟雲歸沉默許久,盯著周時光,眯了眼睛。


    心裏其實有些好笑,他什麽時候淪落到指望一個女人來保護的地步了?可又十分清楚,他喜歡這樣的周時光。一個弱的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女人,卻敢對他說,沒事啊,你要窮了我養你。


    他咽了下喉嚨開口:“這是你的想法?”


    “嗯。”


    周時光點頭,抿了抿嘴唇,表情嚴肅。


    “孟雲歸,我就是這樣的想法。”


    孟雲歸哼了一聲,還是她哭的時候更可愛,梨花帶雨。剛醒來那會兒,溫柔的水一樣,這才幾天工夫,又硬成了石頭。


    落差太大,心裏難免有些空。


    孟雲歸一直沒說話,


    半夜,孟雲歸叫了聲她的名字,周時光立刻醒來:“怎麽了?”


    她在慌忙中還絆到了椅子,才打開了燈,捂著腿跳了兩下,很疼。


    “那裏不舒服?”


    “去上洗手間。”


    周時光怕他傷口出問題,這段時間都是在病床上,一聽這話立刻去拿盆。


    “扶我起來。”


    孟雲歸執意要下床。


    “不敢這樣吧?”


    “廢話那麽多啊。”孟雲歸馬上都成坐月子了:“我是胸口中槍,又不是腿斷。”


    他很重,周時光吃力的把他扶到洗手間。


    他腿沒事,因為胸口的傷太嚴重,怕挪動腿的時候扯到。


    “大還是小?”


    “你先出去。”


    坐到馬桶上,孟雲歸就指使周時光出去。


    周時光也挺怕他上洗手間,第一次給他接那啥,剛手術後。他上半身完全不能動,周時光碰也不敢碰,打算叫朱助理進來幫忙,孟雲歸臉都黑成了鍋底,找看護他也不讓。


    第一次直視他的小弟弟,周時光還得幫他扶著,那感覺……他媽的太不堪回首了。


    孟雲歸也十分鬱悶,她摸了之後就不肯再碰,摸硬了他還得忍著。


    周時光在外麵等的要睡著了,孟雲歸才完事。


    扶著他回到床上,周時光看他表情有些不太好看,不會是裂到傷口了吧?


    “你疼不疼?”


    “疼。”孟雲歸皺眉,拉住要走的周時光:“明天再說。”


    “你先躺著。”周時光給他按到被子裏,也沒了睡意,拉過椅子坐在床邊:“孟雲歸。”


    “嗯。”


    “你怎麽養成了現在的性格?沒人說你脾氣很壞麽?”


    孟雲歸擰眉看她,有了怒氣,誰敢說?何況,他脾氣壞麽?


    “我看你對別人也不發火。”


    “別人不惹我。”


    周時光笑了笑,頭頂燈光微黃。


    孟雲歸哼了一聲:“剛剛撞到腿了?”


    “嗯。”周時光點點頭,趴在床邊:“疼死了。”


    “給我看看。”


    孟雲歸聽她說疼,表情就變了。


    “騙你的,不疼了。”


    周時光笑了笑:“你不困麽?”


    “白天睡的頭疼。”


    孟雲歸現在真是心有餘而力不從心。


    不然,周時光哪敢天天在耳朵邊嘮叨,按著她來一發就安生了。


    “能和我講講你的事麽?”


    孟雲歸沉默了好一會兒,眯了眯眼睛:“也沒什麽好講,我媽被那個老頭子騙了,後來就生了我。老頭想讓我回去,大約是他老了,發現自己的幾個兒子都是廢物。”


    他頓了足足有一分鍾,才接著講下去:“我媽不同意。”


    周時光看著他,孟雲歸看著遠處,目光有些恍惚。


    “我媽被他逼死了。”


    這些事孟雲歸一直都不知道,母親從來沒說過孟家一句壞話。母親沒有花孟家的錢,她很努力的工作,養孟雲歸長大。後來,孟雲歸選擇了從軍,她的負擔會小一點。


    沒想到,這樣的選擇會害死了母親。


    她不會讓孟雲歸回到孟家,她那樣倔強的一個人。


    孟老爺子也清楚,她不死,孟雲歸是永遠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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