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為了超越哥哥
食戟之靈~Fratelli Aldini~ 作者:尹藤美智子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建於郊區的公寓窗外,不斷傳來震耳欲聾的蟬鳴聲。午後灑入室內的熾熱陽光,照射於躺在沙發上睡覺的勇?阿爾迪尼身上。
「呼~好熱……」
勇一邊撐起從進入暑假前就一點一點在變痩的身體,一邊像在吐氣般地喃喃自語。盡管每年的這個時候,勇都會為了避開日本的酷暑與哥哥巧?阿爾迪尼一起回到位在意大利的故鄉,但今年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
原因就在於遠月學園公布了校內舉辦的秋季選拔賽的預賽名單。
除了同班同學的幸平創真、葉山煌、黑木場遼、剃切愛麗絲、田所惠、水戶鬱魅等人以外,阿爾迪尼兄弟也都確定能夠參加這場預賽。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嗎?勇。」
暑假前一天,手持行李箱站在房門前的巧,微微抬起頭來仰望著勇。
「嗯,一如我之前說的,我想稍微再獨自摸索一下~等我整理好思緒後,就一定會回老家的。」
「……這我知道啦,但你有幾天都得獨自一人住在這間公寓裏,應該會覺得很寂寞吧……」
「咦?完全沒這回事啊,反倒是哥哥你才會因為我不在感到寂寞吧?更何況有我陪在身邊,你才不會搭錯飛機嘛。」
「咦!我、我才不會寂寞!也不會搭錯飛機!」
「好啦、好啦,總之你不必擔心,因為回日本時會是我們一起搭飛機,所以你就放心吧。」
「…………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就先走囉。」
「路上小心~記得幫我跟爸媽打聲招呼喔。」
巧走出房間之後,一陣沉重的關門聲響遍整個房間。
兄弟倆有生以來首次分開度過的夏天,即將揭開序幕。
等勇回神時,日子又過了三天。餐廳桌上放滿了勇自小紀錄的ricetta筆記、最新一期的雜誌、老舊的意大利書籍等等。雖然他現在正麵臨針對預賽主題的「咖哩料理」進行構思,並且不斷嚐試錯誤的階段,但是勇目前的腦海裏卻全都是蟬鳴聲,完全想不出任何好點子。
話說回來——日本的夏天原來這麽熱啊?
房間裏當然開著冷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年的夏天特別悶熱,無論勇再怎麽調低預設溫度,依然滿頭大汗。現在回想起來,由於正值盛夏的這個時候,自己總是會回到意大利,因此這是勇第一次接受日本夏季的洗禮。
勇不禁在心裏想著「自己果然應該跟哥哥一起返回意大利才對嗎?」。
他的腦中閃過一絲懊悔。故鄉——佛羅倫斯當地有著清爽宜人的森林,還有清新的空氣。假如前往祖父母的住處度假,就會有蘇連多的湛藍海洋與耀眼陽光在等著自己。意大利的夏天當然也十分炎熱,可是濕度沒這麽高,比起日本可說是好多了。
然而那麽做就毫無意義了。
他這次說什麽都想贏過哥哥。
這是勇最真切的願望。目前不是悠閑地在家度日的時候。勇從沙發上起身坐到餐桌的位子上之後,重新翻閱自己的ricetta筆記。
阿爾迪尼兄弟倆於八歲那年,除了從父親那裏接下了廚房工作以外,也收下名為mezzaluna的菜刀。
勇抱著「這下子自己也得到父親的認同,能夠獨當一麵了」的心情,更加努力地鑽研自己的廚藝。當然這對巧而言也是如此。
不過,當兩人一起站在廚房時,大家明顯比較賞識巧的廚藝。
難道巧真的比較有天分嗎——
無論是品嚐過兩人所做料理的常客們,或是推薦他們就讀遠月學園的叔父,肯定都對巧的廚藝讚譽有加。盡管雙親沒有當麵表示過什麽,不過父親每逢要做出重大決定時,都會開口詢問「巧,這道料理如何?」,母親則是會說「巧能幫忙想新ricetta嗎?」。因此即使他們沒有說出口,勇依然能夠輕易地察覺出雙親背後的含意。
每逢這種情況,勇心中的小傷就會不斷增加。
雖然勇也明白哥哥的過人之處,但是對於當下的他來說,不甘心的想法還是比較強烈。正因為自己喜歡做菜,所以才會不喜歡被人拿來跟哥哥比較,他希望能夠得到其他人的認同,也不想讓自己就此成為哥哥的包袱。
我也不會輸的——
基於這個想法,勇在某天決定將其付諸實行。
那就是將巧所製作的料理——稍微進行修改。至於那道料理正是trattoria aldini的招牌菜「trippa」。雖然這道料理是透過番茄去燉煮牛肚,不過勇偷偷地將這道料理的口味調整得更為濃鬱。
事發之後,總是十分溫和的父親大發雷霆。
擅自調整料理完成後的味道,有可能會失去顧客們的信賴——
隻因為妒意而忘了這個基本觀念的勇,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十分羞恥。當他一人暗自抱頭痛哭的時候,巧走了過來。
「對不起,哥哥……」
勇開口向巧道歉。
不過巧不但沒生氣,甚至還說出下麵這句話。
「mezzaluna……你不覺得擁有半月之名的這把菜刀很適合用來形容我們嗎?」
「…………?」
「當各有缺陷的兩者合而為一時,就會產生出最完美的型態。所謂的阿爾迪尼,是我們在一起才完整喔!勇!」
哥哥的這句話,不知給勇帶來了多大的救贖。
在那之後,勇完全一改原先的態度。他致力於協助哥哥——首要考量也是讓哥哥能夠更易於製作料理。勇覺得這麽做才能夠守護「trattoria aldini」,這也是自己的使命。
但是這次的情況完全不同。
現在又有機會能夠與哥哥同台較勁。不再是「兩人攜手合作」,而是得「獨自一人」孕育出料理不可。
勇希望這次能夠戰勝哥哥。
但是直到現在他依然想不出任何好點子。就隻有心中的焦慮與歎息不斷增加,情況完全沒有任何進展。
「哥哥現在在做什麽呢……」
勇再次輕輕地發出今天已不知是第幾次的歎息。
?
位於意大利佛羅倫斯的trattoria aldini內——常客們在聽說巧即將返家的消息之後,爭先恐後地衝來餐廳報到。想當然耳,這是因為大家除了想嚐到前往日本磨練廚藝的年輕料理人所製作的招牌料理以外,也很期待或許能夠吃到全新的料理。巧為了回應眾人的期待,獨自一人不停在廚房裏製作料理,然後由負責服務的母親,以及從羅馬返鄉度假跑來家裏玩的琵安卡幫忙端給顧客們享用。
「媽媽,stracotto(意式傲牛肉)完成了。」
「來了~」
「吶,墨魚意大利麵還沒好嗎?」
「再等十秒就好。」
巧將煮熟的意大利麵淋上醬汁,裝好盤之後便立刻遞出。及時接下料理的琵安卡則拿起白布,將盤子擦拭幹淨,端了出去。
巧不禁歎了口氣。
假如勇也在這裏,廚房內的工作就能夠運作得更加順暢了——
這並不是巧在吐苦水,而是他的真心話。對於巧而言,無論是在廚房內或日常生活之中,勇都是十分特別的存在。
「吶,勇還沒有要回來嗎?」
餐館打烊之後,琵安卡一邊吃著意式霜淇淋,一邊不滿地嘟起嘴巴如此說道。雖然琵安卡曾親口對巧說過「我喜歡勇」,但是距今已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琵安卡似乎仍然尚未對勇表明心意。
「雖然他姑且說過會回來啦……可是實際情況很難說吧。」
「怎麽這樣
~虧我還特別配合你們的時間回到佛羅倫斯,見不到勇的話就毫無意義啦。」「你這句話還真狠耶……」
雖然巧傻眼地如此說道,不過這樣的說話方式對於兩人而言,卻是最舒適的距離。
「你所說的那場『選拔賽』,真的有那麽棘手嗎?」
琵安卡吃完最後一口霜淇淋之後,歪著頭說道。
「那是當然的囉,畢竟遠月學園是以廚藝來決定階級的啊。」
「但是料理的口味很主觀吧?更何況評審也有自己的喜好。」
「不過技巧確實會有所差異,另外創意與應對能力也同樣如此。」
「比起去學校上課,我反倒覺得來幫忙讓餐館生意興隆還比較偉大喔~」
(插圖)
「沒有這回事啦。」
雖然巧也並非不能理解琵安卡這段天真的言論,不過他現在的想法已有所改變。
「去學校上課也會讓自己明白許多事情,況且……有個勁敵也算是個不錯的刺激喔。」
巧一邊說著,一邊想起了幸平創真。他肯定也跟自己一樣,正在為了思考預賽要製作怎樣的咖哩料理而傷透腦筋。
「……巧,我覺得你有點變了耶。」
「咦?」
「因為你明明在前往日本之前,曾說過『根本沒有任何人能成為自己的勁敵』而顯得興致缺缺。不過說句老實話,我對於你不覺得勇能成為你的勁敵一事感到挺吃驚的喔。」
「…………」
巧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琵安卡的這句話。因為對他而言,與勇的關係與其說是「勁敵」,倒不如說是以攜手合作讓trattoria aldini更加繁榮的「同伴」或「同誌」,這種說法反倒更加貼切。
「隻要就讀那所學校,就非得拚盡全力不可。」
「這樣啊……既然巧都那麽認真的話,勇也不能輕易認輸囉,所以他才沒有回來啊。」
琵安卡將放在麵前的卡布奇諾拿了起來,靜靜地品嚐。
「那你決定好菜色了嗎?」
「完全沒有。」
「咦~這怎麽行!」
「因為比賽的內容並沒有那麽單純。」
「需要我幫忙出主意嗎?」
「感覺上得要付出很高的代價,所以我就心領了。」
巧喝了一口眼前的拿鐵,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巧回到房間之後,快速翻閱自己小時候繪製的ricetta筆記。上麵寫有父親傳授的料理,以及兄弟兩人自己思考出來的菜色。他即使在日本也會隨身攜帶的這些筆記,總數已經多達十本以上。
雖然巧每晚在餐館打烊後,都會趁著睡前翻閱這些筆記,但他目前仍然想不出任何好點子。
「如果不是咖哩就好了……」
巧喃喃自語之後,倒頭躺在自己的床上。
對於原本就不會使用多種香料來製作料理的意大利人來說,咖哩並不是主流料理。若太過重視咖哩,就會失去意大利人的特色,但如果太過重視意大利人的特色,製作出來的咖哩就稱不上是咖哩了。
像這種微妙的平衡點究竟該如何拿捏呢?
巧跟勇之所以會在本次參賽料理的抉擇之中陷入苦戰,就是基於這個原因。
?
「……歐風咖哩、湯咖哩、泰式咖哩、蘇門答臘咖哩、豬排咖哩、印度咖哩、咖哩烏龍麵……呼~真猶豫要從哪一道料理開始品嚐~」
勇一邊擦著從額頭上不斷湧出的汗水,一邊走在已被太陽曬得十分滾燙的柏油路上。縱使勇已經變痩,但如此悶熱的酷暑依然令他吃不消。背上不斷冒出的汗水慢慢滑落,給他帶來一股很癢的感覺。
這裏是千代田區的神田神保町,也是廣為人知的舊書街。雖然周圍除了書店以外,還有許多間咖啡廳老店與出版社櫛比鱗次地開設於大街上,但其實這裏也是咖哩料理的激戰區。
「喔,難道那是……?」
勇立刻衝向一棟以玻璃牆裝潢為主的大廈。
「果然是集英社!啊,是火影忍者的新電影,真有一套~」
他滿臉笑容地緊盯著張貼於玻璃牆上的海報。
「不對、不對,我得專心思考關於咖哩的事情才行。」
勇用力地甩了甩頭,抱著依依不舍的心情逐漸遠離大廈,但他接下來卻被大馬路旁比鄰而立的舊書店給吸引過去。
「哇~有好多舊書喔,也有料理書耶~」
勇在舊書店前停下腳步,他在拿起其中一本書之後,便宛如被吸入書中般不斷翻閱。接著他探頭看向店內,發現有個書架上擺滿了封麵上寫有各種料理名稱的書籍。他走進店內,目光停留在一本寫有「世界料理大全」的厚重舊書上,他十分小心地將該書拿在手中瀏覽。
此書內容全部采取彩色印製,除了意大利菜以外,也有以簡單易懂的方式介紹法式料理與日式料理的基本做法與相關曆史。對於想學習異國料理技術的勇而言,可說是最適合他的一本書。
「這本書多少錢呢~?呃!一萬日圓!完全超出預算……!」
勇確認過價位之後,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回架上,但是沒過多久,他再度將那本書拿在手裏。
「…………」
不行,一萬日圓真的太貴了。不過就算明白這個道理……
有人曾說過與書的相遇是『一期一會』。等下次再來這裏時,這本書或許就已經被別人買走了。
「不好意思~我想買這本書!」
勇手裏拿著這本書,將一萬日圓交給留著胡子的老板。
他就像是完成了某件大事般,以十分暢快的心情走在路上。
之後隻要再透過電子郵件說服哥哥幫忙出一半的錢,自己的手頭也就不會那麽吃緊了!至於平均分攤所要支付的五千日圓,勇心想隻要將一周的夥食開銷節省下來便可搞定,再加上自己目前的食量也已經變小,可說是剛剛好。
——嗯?等等,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事情。
「啊!咖喱!」
當勇回想起這件事的瞬間,立刻沮喪地垂下頭。
他不禁在心中反問自己,這次究竟是為了什麽才將努力存下來的錢給提領出來的?假如巧也在身邊,自己就得提高警覺以免巧不小心走丟或發生什麽問題,如此一來便絕對不會犯下如此的失誤。
勇從神保町朝著九段下走去,先經過了一座橋,接著又來到地鐵出入口附近的公園裏,直接找張石椅坐了下來。一旁,正在休息中的上班族占據了樹蔭下的位置,前方能夠看見某個咖啡連鎖店的招牌。勇吞了吞嘴中的口水,不過當他確認完錢包之後,發現身上隻剩下五十日圓。
勇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此時剛好與身旁的上班族四目相交。兩人在互相簡單地打完招呼之後,勇為了避免再次跟人對上視線,扭頭朝著大馬路的方向看過去。
沒有哥哥陪伴在身旁的夏天真的——
勇發覺自己不小心陷入消極的情緒之中,用力地甩了甩頭。自巧返回意大利到現在,也隻過了一個星期而已。他怎麽能說出「寂寞」、「無趣」、「真煩」等諸如此類的喪氣話。
真要說的話,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才是最大的問題。勇到現在根本沒有想到關於比賽主題?咖哩的任何點子。依照試做料理的時間來考量,他必須趕緊做出決定才行。
夏日時分,什麽主意都想不出來。
於一片豔陽高照之下,勇再次重重地歎了口氣。
?
「……為何會變成這樣。」
巧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就近找了一張長椅坐下來,像是
渾身虛脫般地躺靠在行李箱上。
他認為就算繼續待在意大利,也想不出任何好點子。
巧覺得在廚房工作的時候,根本無法分心思考其他事情,而且無論如何,自己都會被工作搞得精疲力盡。果然,隻能回到日本專心思考關於比賽的事情。
再加上巧也不知道勇何時才會回到老家,所以他才決定提前離開意大利。至此為止都還十分順利。
但是——
此處為中部國際機場的入境大廳,是建設於愛知縣伊勢灣上的機場。巧當初打算從法蘭克福轉機至羽田機場,不過他似乎在網路購票的環節,就已經出錯了。雖然巧在托運行李時,就發現自己所搭班機的目的地為中部機場,可是因為已經來不及取消,所以隻能乖乖搭乘該班機返回日本。
如果勇也在這裏,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雖然巧原本想立刻打手機給勇,然而當他一想到自己會被取笑說「哥哥果然搭錯班機了」,就十分不甘心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總之,自己非得想辦法回到東京不可。
巧覺得自己有可能會再次搭錯班機,因此他認為先從機場前往名古屋,再改搭新幹線是最實在的做法。巧從長椅上起身,向碰巧經過麵前的女性開口搭話:
「不好意思,請問你能告訴我如何從這裏前往名古屋站嗎?」
當巧露出微笑如此詢問之後,這位年約二十歲左右的女性便以燦爛的笑容回答「當、當然沒問題!」。
在該位女性的帶路之下,巧坐上特快電車順利抵達了名古屋站。
「這裏就是名古屋站啊……」
這是巧首次來到名古屋。他所造訪過的日本大都市,除了東京以外就隻有京都跟大阪而已。機會難得,他決定順便在名古屋觀光。
就在巧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側眼眺望豐田大廈與每日大廈時,忽然聽見旁邊有人精神飽滿地說了一句「請多指教~」,並塞給他一張傳單。
傳單上印有意大利麵的圖案,還有以鬥大的文字寫著「名古屋特產?勾芡意大利麵」。原來是新開幕的餐廳的宣傳廣告。
「勾芡意大利麵……?」
雖然從上頭的圖片看得出來那是意大利麵,不過巧未曾看過與嚐過這樣的意大利麵。
巧當然可以不停留此處,直接返回東京。不過對於未知料理的強烈興趣,仿佛積雨雲般在他的心中不斷擴散開來。
巧重新看了看傳單上所畫的地圖,餐廳離這裏不遠。
他將行李箱寄放於寄物櫃之後,參照傳單朝著那間店前進。
一走進小巷,他立刻看見該間餐廳,店門口放滿慶祝開店用的花朵。雖然沒有人在排隊,但似乎因為放暑假的關係,裏麵十分熱鬧。
巧走進店裏,在吧台的座位坐下。當他點了似乎是該店的招牌「勾芡意大利麵」時,老板開口問道:
「請問您要田園風味、米蘭風味還是綜合風味呢?」
「???????」
巧聽得滿頭霧水,腦中浮現一堆問號。
年約六十的老板見狀,笑著開口說:
「你是觀光客吧,請先看看這個。」
老板遞來的菜單內容全是以英文注記。
巧將「老實說我是意大利人啦……倒不如說,我看得懂日文」上述不滿吞進肚裏,大略看了一下菜單上的說明。
勾芡意大利麵——
這道意大利麵是於一九六〇年,從名古屋特產?勾芡烏龍麵衍伸出來的料理。簡單說來,就是將先煮好的粗麵條以沙拉油或豬油拌炒,接著淋上帶有胡椒那種嗆辣口感的醬汁——類似中華料理的勾芡。醬汁裏的材料有香腸、洋蔥、青椒、豬肉片或炸蝦等等。
一般來說,「田園風味」以蔬菜為主,加入肉類或炸蝦的是「米蘭風味」(雖然此處的意思似乎是指意大利,但真正的含意不明),至於兩種配菜都有的則是「米蘭風味加田園風味」,簡稱為「綜合風味」。
附帶一提,海鮮的被稱為「維京風味」,另外於麵中添加咖哩的,在名古屋叫做「印度風味勾芡意大利麵」,不過有時也會將兩種口味加在一起享用——
巧在看完說明之後,不禁發出一聲感歎。
「……還真是隨心所欲啊。」
他反射性地從嘴裏說出了這句話。
同時腦中也不禁冒出「日本真是一個吸收各國文化,再將之融合成自己獨有東西的國家呢」的想法,不得不感到欽佩。
反觀自己又是怎樣呢?
滿腦子隻想著意大利特色與咖哩,自己的思考或許有些跳脫不出框架。巧開始覺得也許自己應該要有更柔軟的思考方式,想辦法讓評審們去享受所謂的「意式咖哩」,才是最重要的關鍵。
「不好意思~」
巧大聲呼喚著老板。
「請給我一份綜合風味~!」
「沒問題~!」
老板精神飽滿的回應響徹整間店。
巧吃完味道濃鬱的勾芡意大利麵,滿足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回到名古屋車站。不過他並沒有取回寄放於櫃子內的行李,反而朝向其他目的地前進。
「請問一下,名古屋還有其他特產嗎?」
與餐廳老板混熟的巧,認為自己難得來到這個地方,於是決定打聽看看是否有能夠當成咖哩料理的好點子。
「寬扁烏龍麵、炸物飯團、鰻魚三吃、味噌豬排、味噌煮都很有名,甜點的話則是外郎糕,總之每一樣都很好吃喔。」
「雖然料理也不錯……但是有沒有料理以外的名產呢?比方說調味料等等……」
「調味料?當然是味噌囉。」
「味噌?」
「名古屋的味噌是豆味噌,特別是岡崎(愛知縣三河當地的一處地名)的味噌又被稱為八丁味噌。岡崎當地種植許多大豆,在德川家康當上將軍之後,更是成為備受保護的名產喔。」
「喔~原來是這樣啊……」
巧再次體認到即使自己十分了解意大利菜,但是對於日本當地的料理幾乎一無所知。此時巧甚至開始在心中默默反省,覺得自己今後一定要跨越國家的隔閡,對於各種事物都應該要抱持興趣才行。
「請問哪裏可以觀摩這些味噌的製作過程呢?」
「咦?觀摩?」
「……其實我是一名料理人,正在尋找各種能夠用來做菜的材料……」
「什麽嘛,這種事你應該早點說啊~我剛好有個朋友在經營釀造廠,我這就幫你聯絡他。」
「咦,可以嗎?真是太謝謝你了!」
老板在聽完巧的道謝,先是回了一句「你稍微等我一下」,接著從圍裙口袋裏拿出一支手機,轉身走進廚房。在不知不覺之中,店裏的顧客隻剩下巧一人。這讓巧在心中一邊對於自己打擾到獨自一人經營這間店的老板而深感內疚,一邊也十分感謝幸運之神讓他有機會能夠去參觀味噌釀造廠,以及老板願意幫忙介紹的善意。當巧多次開口道謝後——
「這點小事沒啥大不了啦。你路上要小心喔~」
老板害羞地笑著回答。
巧於名古屋站搭乘當地電車,順利來到味噌釀造廠。
他不僅見識到許多味噌桶,也品嚐了各式各樣的豆味噌。
「豆味噌是隻有加入大豆、鹽巴以及水所製作而成的喔。」
「原來如此……」
巧吃了一小匙味噌確認過味道的同時,在心中思考著能否將其應用於「咖哩」之中。
他腦中的想法也逐漸成形。
比方說透過整體上比起「勾芡意大利麵」更為接近「拿坡裏意大利麵」的想
法,將咖哩淋在意大利麵上如何?而麵條則是選用容易沾附住咖哩醬的意式寬麵。雖然最大的問題在於咖哩醬本身,不過光是以麵條配咖哩的想法根本一點都不新奇,也無法表現出意大利的特色。更何況「咖哩搭配麵條」的組合早就已經有咖哩烏龍麵了,再加上意大利麵的口感又贏不過烏龍麵——
得想出一個更符合自身特色的決定性關鍵才行。
能夠讓人感受到「意大利」與「日本」的事物。想要找出其中的平衡點,並不是輕易可以辦到的事情。
巧覺得味噌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且豆味噌與一般味噌不同,可說是越煮越入味,這樣的特性很適合與咖哩搭配。但是當混入咖哩時,說什麽都會變得口味很重。而且想將料理調整到兼具美味與豆味噌的獨特口感,勢必還需要花費一番功夫。
關於讓醬汁更容易沾附在麵條上的方法——
就在此時,一股大豆香飄進巧的鼻腔。
「那個……請問這是什麽!」
巧開口詢問逐漸走近的師傅。而師傅手中的桶子,裝著帶有光澤的黑色醬油。
「啊~這是純豆醬油。」
「純豆醬油……請問我可以嚐一口嗎?」
聽完巧的請求,師傅立刻爽快地答應。當巧以掏耳棒般的小湯匙撈起一匙醬油之後,十分謹慎地將其含入嘴裏。
「!」
就是這個!隻要利用這個就行了!
醬油的味道仿佛電流般從舌頭衝向大腦。裏麵飽含著大豆的香氣,以及滑順的甘甜滋味,十分獨特的口感,令人回味無窮。隻要將這個當作提味的調味料,統合整體的口感,應該就能夠讓「咖哩搭配麵條」順利地合而為一吧。
「終於被我找到了……!」
巧覺得不會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不禁暗自歡喜。
?
反觀勇此時的情況,他正從九段下朝著高田馬場的方向前進。
夏日的豔陽開始西沉,途中經過的神樂阪似乎正在舉辦祭典,能夠看見街道兩旁都掛滿了燈籠,身穿浴衣的人們沿著坡道——從飯田橋延伸上去,慢慢走去。看著這片很有日本風情的景色,讓勇的內心稍稍得到了撫慰。
說到這個,他的腦中忽然依稀想起,幸平創真似乎有邀請大家一起參加當地的夏日祭典。幸平創真也是一名不可思議的男子。
雖然他的廚藝很有一套,但是關於料理的知識算不上淵博。不過,他總是能夠從自己的經驗與知識之中,計算出最恰當的對策,不停轉換思路,找出最佳解答。
這果真是十分重要的才華。因為事實經常證明「自身知識」未必全都能夠「應用於料理上」。
畢竟對方是哥哥眼中的勁敵,因此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事實上,我也很想成為哥哥的勁敵。
正因為相信哥哥的才華,不斷追趕著哥哥的背影,勇才會希望擁有與哥哥對等的立場。然而,當他見到遠月學園的勁敵們之後,開始謙虛地覺得自身確實仍有不足之處。正因為如此,勇想在這場秋季選拔中留下成果。
當勇沿著神樂阪往上走的途中,看見了一間中華料理店,店內正販賣著份量十足的大肉包。
「唉……肚子餓了……」
他一邊聞著食物的香氣一邊經過店門口,繼續沿著坡道走上去,並且在腦中思考事情。
以前父親曾經要求過他們自行思考套餐的菜色。勇當時所製作的披薩得到好評,最後甚至被加進trattoria aldini的菜單之中。直到現在這件事依然給勇帶來莫大的自信。
——既然如此,關鍵就是要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內應戰吧。
雖然巧比較擅長製作意大利麵類,不過披薩等會使用到餅皮的料理則是勇更為精通,因此他隻要把這點應用於製作咖哩即可。
比方說咖哩披薩——不對,不能這樣。光是在餅皮上添加咖哩根本沒什麽衝擊性。
把咖哩加進餅皮裏——但那樣就不是咖哩,而是單純的披薩。
與其這麽做,倒不如像剛才的肉包那樣將咖哩包在餅皮裏——
「就是這個!」
這道料理不是肉包,而是咖哩麵包。
另外此料理所使用的外皮不是麵包,而是透過披薩的餅皮將咖哩包在裏麵。隻要做成意式披薩餃就好了啊!
勇邁步奔跑至附近的車站,使用ic卡搭乘地鐵。他想趕快回到住處,將自己的這個美妙點子付諸實行。
剛抵達公寓,勇先是迫不及待地使用鑰匙將房門打開,接著拿起裝有生活開銷費用的錢包,前往附近店家添購所需用品。返家後,他將買來的材料通通放在餐桌上。當下一不小心有好幾顆番茄從紙袋中滾了出來,沿著餐桌直接掉到地上。勇連忙撿起番茄,將材料拿進廚房。
第一個做的是咖哩。他把番茄平鋪於鍋子裏,沒有添加任何一滴水,直接點火加熱。之後再混入好幾種香料,藉此來為濃縮的番茄汁進行調味。
這段期間,勇利用葡萄酵母製作披薩餅皮。為了能夠完成外表酥脆,內層柔軟彈牙的特殊餅皮,勇十分用心地搓揉著麵團。
勇於餅皮中添加咖哩,接著將它放入烤箱中細心烘烤——
「完成了!」
烤箱發出了烘烤完成的提示聲。一打開烤箱,便有一股十分可口的香氣撲鼻而來。當勇試吃了一口之後,嘴裏立刻充滿由番茄濃縮而成的濃鬱甘甜與酸味。
勇很高興料理的初步構想已經完成。接下來隻要不斷嚐試,想必就能夠製作出令自己滿意的成品。
他的內心此時正雀躍不已。
雖然勇很想趕緊把這件事說給哥哥聽——不過他們這次互為敵手。他不能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底牌。
就在此時,門鈴忽然響起。勇打開門之後,發現巧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我回來了。」
「說什麽我回來了……!哥哥,你不是還會在意大利多待一段時間嗎?」
「我改變主意了。」
巧脫下鞋子走進屋內,仿佛陷進沙發般地一屁股坐在上麵。
「唉~累死我了。」
「我真是沒想到哥哥居然有辦法獨自一人回到日本呢。」
「我隻要有心還是能做到啦。啊,這是送你的土產。」
巧交出的塑膠袋裏,不知為何裝著豆味噌。
「豆味嗜?你怎麽會有這個?」
「我先去洗個澡。」
巧沒有回答勇的提問,徑自快步走向浴室。
勇從琵安卡的訊息中得知,巧似乎在構思秋季選拔所要製作的料理不太順利,才決定提前返回日本。
『不過最大的原因……好像是因為勇不在身邊,所以巧感到十分寂寞。而且他也抱怨過獨自一人掌廚令人吃不消。要是勇也早點回來意大利就好了。』
勇敷衍地以『對不起啦。』的訊息回複琵安卡時,心中感到有些開心。
因為對於兄弟倆分開過暑假一事感到無趣的人,不隻勇一個人。
?
時間來到了秋季選拔預賽當天。
勇製作出以番茄咖哩為內餡的意式披薩餃,巧則是端出拿坡裏風咖哩佐意式寬麵。
雖然兩人的料理都大獲好評,不過最後仍然隻有身為兄長的巧在這場比賽中順利晉級。
「哥哥,你果然很厲害啊。」
比賽結束後,勇坦率地開口讚揚巧。
「你也一樣啊,隻差一點就能晉級了。」
「不過哥哥也十分清楚,若是沒有在比賽中取勝,就毫無意義吧?」
「……這麽說……也對啦
。」
兩人在住處的飯廳裏吃著晚餐。由於至今已試吃過太多意大利料理,他們今天難得以日式料理來當作晚餐。
菜色有金平牛蒡、涼拌炸茄子、燉煮比目魚、白飯跟味噌湯。至於湯中所使用的味噌,就是巧從愛知縣買來的豆味噌。
「不過我倒是成功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
「咦?」
勇一臉平靜地注視著巧。
勇於八歲時,尚未明白站在廚房裏的哥哥有多麽厲害,他自認為雙方實力應該不相上下。但是隨著兩人一起下廚的機會增加之後,他才逐漸體認到巧的廚藝已經達到自己遙不可及的境界。
因此,勇覺得至少自己不能成為哥哥的累贅——
勇抱持著這樣的決心拚命追隨著哥哥的腳步。當兩人就讀遠月學園,被賜與名為秋季選拔預賽的機會時,勇下定決心這次絕對要戰勝自己的哥哥,但終究仍未能如願。
勇總覺得巧應該會像這樣一直走在自己的前方,因此他認為非得在完全追不上哥哥前,讓自己繼續成長下去不可。
不過——現在已經不能單純地追隨哥哥的背影。
接下來得要找出自己所想前進的道路才行。
不是追隨哥哥前進的方向,而是步上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哥哥,連同我的那份也拜托你囉。」
勇低下頭去,以像是在祈禱似的語氣說道。
「沒問題。」
巧靜靜露出微笑。
但是,這對兄弟此時渾然不覺。
美作昴仿佛在嘲笑著兩人之間的羈絆般,打算利用這點來讓自己在比賽中取勝——
「呼~好熱……」
勇一邊撐起從進入暑假前就一點一點在變痩的身體,一邊像在吐氣般地喃喃自語。盡管每年的這個時候,勇都會為了避開日本的酷暑與哥哥巧?阿爾迪尼一起回到位在意大利的故鄉,但今年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
原因就在於遠月學園公布了校內舉辦的秋季選拔賽的預賽名單。
除了同班同學的幸平創真、葉山煌、黑木場遼、剃切愛麗絲、田所惠、水戶鬱魅等人以外,阿爾迪尼兄弟也都確定能夠參加這場預賽。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嗎?勇。」
暑假前一天,手持行李箱站在房門前的巧,微微抬起頭來仰望著勇。
「嗯,一如我之前說的,我想稍微再獨自摸索一下~等我整理好思緒後,就一定會回老家的。」
「……這我知道啦,但你有幾天都得獨自一人住在這間公寓裏,應該會覺得很寂寞吧……」
「咦?完全沒這回事啊,反倒是哥哥你才會因為我不在感到寂寞吧?更何況有我陪在身邊,你才不會搭錯飛機嘛。」
「咦!我、我才不會寂寞!也不會搭錯飛機!」
「好啦、好啦,總之你不必擔心,因為回日本時會是我們一起搭飛機,所以你就放心吧。」
「…………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就先走囉。」
「路上小心~記得幫我跟爸媽打聲招呼喔。」
巧走出房間之後,一陣沉重的關門聲響遍整個房間。
兄弟倆有生以來首次分開度過的夏天,即將揭開序幕。
等勇回神時,日子又過了三天。餐廳桌上放滿了勇自小紀錄的ricetta筆記、最新一期的雜誌、老舊的意大利書籍等等。雖然他現在正麵臨針對預賽主題的「咖哩料理」進行構思,並且不斷嚐試錯誤的階段,但是勇目前的腦海裏卻全都是蟬鳴聲,完全想不出任何好點子。
話說回來——日本的夏天原來這麽熱啊?
房間裏當然開著冷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年的夏天特別悶熱,無論勇再怎麽調低預設溫度,依然滿頭大汗。現在回想起來,由於正值盛夏的這個時候,自己總是會回到意大利,因此這是勇第一次接受日本夏季的洗禮。
勇不禁在心裏想著「自己果然應該跟哥哥一起返回意大利才對嗎?」。
他的腦中閃過一絲懊悔。故鄉——佛羅倫斯當地有著清爽宜人的森林,還有清新的空氣。假如前往祖父母的住處度假,就會有蘇連多的湛藍海洋與耀眼陽光在等著自己。意大利的夏天當然也十分炎熱,可是濕度沒這麽高,比起日本可說是好多了。
然而那麽做就毫無意義了。
他這次說什麽都想贏過哥哥。
這是勇最真切的願望。目前不是悠閑地在家度日的時候。勇從沙發上起身坐到餐桌的位子上之後,重新翻閱自己的ricetta筆記。
阿爾迪尼兄弟倆於八歲那年,除了從父親那裏接下了廚房工作以外,也收下名為mezzaluna的菜刀。
勇抱著「這下子自己也得到父親的認同,能夠獨當一麵了」的心情,更加努力地鑽研自己的廚藝。當然這對巧而言也是如此。
不過,當兩人一起站在廚房時,大家明顯比較賞識巧的廚藝。
難道巧真的比較有天分嗎——
無論是品嚐過兩人所做料理的常客們,或是推薦他們就讀遠月學園的叔父,肯定都對巧的廚藝讚譽有加。盡管雙親沒有當麵表示過什麽,不過父親每逢要做出重大決定時,都會開口詢問「巧,這道料理如何?」,母親則是會說「巧能幫忙想新ricetta嗎?」。因此即使他們沒有說出口,勇依然能夠輕易地察覺出雙親背後的含意。
每逢這種情況,勇心中的小傷就會不斷增加。
雖然勇也明白哥哥的過人之處,但是對於當下的他來說,不甘心的想法還是比較強烈。正因為自己喜歡做菜,所以才會不喜歡被人拿來跟哥哥比較,他希望能夠得到其他人的認同,也不想讓自己就此成為哥哥的包袱。
我也不會輸的——
基於這個想法,勇在某天決定將其付諸實行。
那就是將巧所製作的料理——稍微進行修改。至於那道料理正是trattoria aldini的招牌菜「trippa」。雖然這道料理是透過番茄去燉煮牛肚,不過勇偷偷地將這道料理的口味調整得更為濃鬱。
事發之後,總是十分溫和的父親大發雷霆。
擅自調整料理完成後的味道,有可能會失去顧客們的信賴——
隻因為妒意而忘了這個基本觀念的勇,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十分羞恥。當他一人暗自抱頭痛哭的時候,巧走了過來。
「對不起,哥哥……」
勇開口向巧道歉。
不過巧不但沒生氣,甚至還說出下麵這句話。
「mezzaluna……你不覺得擁有半月之名的這把菜刀很適合用來形容我們嗎?」
「…………?」
「當各有缺陷的兩者合而為一時,就會產生出最完美的型態。所謂的阿爾迪尼,是我們在一起才完整喔!勇!」
哥哥的這句話,不知給勇帶來了多大的救贖。
在那之後,勇完全一改原先的態度。他致力於協助哥哥——首要考量也是讓哥哥能夠更易於製作料理。勇覺得這麽做才能夠守護「trattoria aldini」,這也是自己的使命。
但是這次的情況完全不同。
現在又有機會能夠與哥哥同台較勁。不再是「兩人攜手合作」,而是得「獨自一人」孕育出料理不可。
勇希望這次能夠戰勝哥哥。
但是直到現在他依然想不出任何好點子。就隻有心中的焦慮與歎息不斷增加,情況完全沒有任何進展。
「哥哥現在在做什麽呢……」
勇再次輕輕地發出今天已不知是第幾次的歎息。
?
位於意大利佛羅倫斯的trattoria aldini內——常客們在聽說巧即將返家的消息之後,爭先恐後地衝來餐廳報到。想當然耳,這是因為大家除了想嚐到前往日本磨練廚藝的年輕料理人所製作的招牌料理以外,也很期待或許能夠吃到全新的料理。巧為了回應眾人的期待,獨自一人不停在廚房裏製作料理,然後由負責服務的母親,以及從羅馬返鄉度假跑來家裏玩的琵安卡幫忙端給顧客們享用。
「媽媽,stracotto(意式傲牛肉)完成了。」
「來了~」
「吶,墨魚意大利麵還沒好嗎?」
「再等十秒就好。」
巧將煮熟的意大利麵淋上醬汁,裝好盤之後便立刻遞出。及時接下料理的琵安卡則拿起白布,將盤子擦拭幹淨,端了出去。
巧不禁歎了口氣。
假如勇也在這裏,廚房內的工作就能夠運作得更加順暢了——
這並不是巧在吐苦水,而是他的真心話。對於巧而言,無論是在廚房內或日常生活之中,勇都是十分特別的存在。
「吶,勇還沒有要回來嗎?」
餐館打烊之後,琵安卡一邊吃著意式霜淇淋,一邊不滿地嘟起嘴巴如此說道。雖然琵安卡曾親口對巧說過「我喜歡勇」,但是距今已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琵安卡似乎仍然尚未對勇表明心意。
「雖然他姑且說過會回來啦……可是實際情況很難說吧。」
「怎麽這樣
~虧我還特別配合你們的時間回到佛羅倫斯,見不到勇的話就毫無意義啦。」「你這句話還真狠耶……」
雖然巧傻眼地如此說道,不過這樣的說話方式對於兩人而言,卻是最舒適的距離。
「你所說的那場『選拔賽』,真的有那麽棘手嗎?」
琵安卡吃完最後一口霜淇淋之後,歪著頭說道。
「那是當然的囉,畢竟遠月學園是以廚藝來決定階級的啊。」
「但是料理的口味很主觀吧?更何況評審也有自己的喜好。」
「不過技巧確實會有所差異,另外創意與應對能力也同樣如此。」
「比起去學校上課,我反倒覺得來幫忙讓餐館生意興隆還比較偉大喔~」
(插圖)
「沒有這回事啦。」
雖然巧也並非不能理解琵安卡這段天真的言論,不過他現在的想法已有所改變。
「去學校上課也會讓自己明白許多事情,況且……有個勁敵也算是個不錯的刺激喔。」
巧一邊說著,一邊想起了幸平創真。他肯定也跟自己一樣,正在為了思考預賽要製作怎樣的咖哩料理而傷透腦筋。
「……巧,我覺得你有點變了耶。」
「咦?」
「因為你明明在前往日本之前,曾說過『根本沒有任何人能成為自己的勁敵』而顯得興致缺缺。不過說句老實話,我對於你不覺得勇能成為你的勁敵一事感到挺吃驚的喔。」
「…………」
巧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琵安卡的這句話。因為對他而言,與勇的關係與其說是「勁敵」,倒不如說是以攜手合作讓trattoria aldini更加繁榮的「同伴」或「同誌」,這種說法反倒更加貼切。
「隻要就讀那所學校,就非得拚盡全力不可。」
「這樣啊……既然巧都那麽認真的話,勇也不能輕易認輸囉,所以他才沒有回來啊。」
琵安卡將放在麵前的卡布奇諾拿了起來,靜靜地品嚐。
「那你決定好菜色了嗎?」
「完全沒有。」
「咦~這怎麽行!」
「因為比賽的內容並沒有那麽單純。」
「需要我幫忙出主意嗎?」
「感覺上得要付出很高的代價,所以我就心領了。」
巧喝了一口眼前的拿鐵,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巧回到房間之後,快速翻閱自己小時候繪製的ricetta筆記。上麵寫有父親傳授的料理,以及兄弟兩人自己思考出來的菜色。他即使在日本也會隨身攜帶的這些筆記,總數已經多達十本以上。
雖然巧每晚在餐館打烊後,都會趁著睡前翻閱這些筆記,但他目前仍然想不出任何好點子。
「如果不是咖哩就好了……」
巧喃喃自語之後,倒頭躺在自己的床上。
對於原本就不會使用多種香料來製作料理的意大利人來說,咖哩並不是主流料理。若太過重視咖哩,就會失去意大利人的特色,但如果太過重視意大利人的特色,製作出來的咖哩就稱不上是咖哩了。
像這種微妙的平衡點究竟該如何拿捏呢?
巧跟勇之所以會在本次參賽料理的抉擇之中陷入苦戰,就是基於這個原因。
?
「……歐風咖哩、湯咖哩、泰式咖哩、蘇門答臘咖哩、豬排咖哩、印度咖哩、咖哩烏龍麵……呼~真猶豫要從哪一道料理開始品嚐~」
勇一邊擦著從額頭上不斷湧出的汗水,一邊走在已被太陽曬得十分滾燙的柏油路上。縱使勇已經變痩,但如此悶熱的酷暑依然令他吃不消。背上不斷冒出的汗水慢慢滑落,給他帶來一股很癢的感覺。
這裏是千代田區的神田神保町,也是廣為人知的舊書街。雖然周圍除了書店以外,還有許多間咖啡廳老店與出版社櫛比鱗次地開設於大街上,但其實這裏也是咖哩料理的激戰區。
「喔,難道那是……?」
勇立刻衝向一棟以玻璃牆裝潢為主的大廈。
「果然是集英社!啊,是火影忍者的新電影,真有一套~」
他滿臉笑容地緊盯著張貼於玻璃牆上的海報。
「不對、不對,我得專心思考關於咖哩的事情才行。」
勇用力地甩了甩頭,抱著依依不舍的心情逐漸遠離大廈,但他接下來卻被大馬路旁比鄰而立的舊書店給吸引過去。
「哇~有好多舊書喔,也有料理書耶~」
勇在舊書店前停下腳步,他在拿起其中一本書之後,便宛如被吸入書中般不斷翻閱。接著他探頭看向店內,發現有個書架上擺滿了封麵上寫有各種料理名稱的書籍。他走進店內,目光停留在一本寫有「世界料理大全」的厚重舊書上,他十分小心地將該書拿在手中瀏覽。
此書內容全部采取彩色印製,除了意大利菜以外,也有以簡單易懂的方式介紹法式料理與日式料理的基本做法與相關曆史。對於想學習異國料理技術的勇而言,可說是最適合他的一本書。
「這本書多少錢呢~?呃!一萬日圓!完全超出預算……!」
勇確認過價位之後,小心翼翼地把書放回架上,但是沒過多久,他再度將那本書拿在手裏。
「…………」
不行,一萬日圓真的太貴了。不過就算明白這個道理……
有人曾說過與書的相遇是『一期一會』。等下次再來這裏時,這本書或許就已經被別人買走了。
「不好意思~我想買這本書!」
勇手裏拿著這本書,將一萬日圓交給留著胡子的老板。
他就像是完成了某件大事般,以十分暢快的心情走在路上。
之後隻要再透過電子郵件說服哥哥幫忙出一半的錢,自己的手頭也就不會那麽吃緊了!至於平均分攤所要支付的五千日圓,勇心想隻要將一周的夥食開銷節省下來便可搞定,再加上自己目前的食量也已經變小,可說是剛剛好。
——嗯?等等,我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事情。
「啊!咖喱!」
當勇回想起這件事的瞬間,立刻沮喪地垂下頭。
他不禁在心中反問自己,這次究竟是為了什麽才將努力存下來的錢給提領出來的?假如巧也在身邊,自己就得提高警覺以免巧不小心走丟或發生什麽問題,如此一來便絕對不會犯下如此的失誤。
勇從神保町朝著九段下走去,先經過了一座橋,接著又來到地鐵出入口附近的公園裏,直接找張石椅坐了下來。一旁,正在休息中的上班族占據了樹蔭下的位置,前方能夠看見某個咖啡連鎖店的招牌。勇吞了吞嘴中的口水,不過當他確認完錢包之後,發現身上隻剩下五十日圓。
勇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此時剛好與身旁的上班族四目相交。兩人在互相簡單地打完招呼之後,勇為了避免再次跟人對上視線,扭頭朝著大馬路的方向看過去。
沒有哥哥陪伴在身旁的夏天真的——
勇發覺自己不小心陷入消極的情緒之中,用力地甩了甩頭。自巧返回意大利到現在,也隻過了一個星期而已。他怎麽能說出「寂寞」、「無趣」、「真煩」等諸如此類的喪氣話。
真要說的話,已經過了一個星期才是最大的問題。勇到現在根本沒有想到關於比賽主題?咖哩的任何點子。依照試做料理的時間來考量,他必須趕緊做出決定才行。
夏日時分,什麽主意都想不出來。
於一片豔陽高照之下,勇再次重重地歎了口氣。
?
「……為何會變成這樣。」
巧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就近找了一張長椅坐下來,像是
渾身虛脫般地躺靠在行李箱上。
他認為就算繼續待在意大利,也想不出任何好點子。
巧覺得在廚房工作的時候,根本無法分心思考其他事情,而且無論如何,自己都會被工作搞得精疲力盡。果然,隻能回到日本專心思考關於比賽的事情。
再加上巧也不知道勇何時才會回到老家,所以他才決定提前離開意大利。至此為止都還十分順利。
但是——
此處為中部國際機場的入境大廳,是建設於愛知縣伊勢灣上的機場。巧當初打算從法蘭克福轉機至羽田機場,不過他似乎在網路購票的環節,就已經出錯了。雖然巧在托運行李時,就發現自己所搭班機的目的地為中部機場,可是因為已經來不及取消,所以隻能乖乖搭乘該班機返回日本。
如果勇也在這裏,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雖然巧原本想立刻打手機給勇,然而當他一想到自己會被取笑說「哥哥果然搭錯班機了」,就十分不甘心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總之,自己非得想辦法回到東京不可。
巧覺得自己有可能會再次搭錯班機,因此他認為先從機場前往名古屋,再改搭新幹線是最實在的做法。巧從長椅上起身,向碰巧經過麵前的女性開口搭話:
「不好意思,請問你能告訴我如何從這裏前往名古屋站嗎?」
當巧露出微笑如此詢問之後,這位年約二十歲左右的女性便以燦爛的笑容回答「當、當然沒問題!」。
在該位女性的帶路之下,巧坐上特快電車順利抵達了名古屋站。
「這裏就是名古屋站啊……」
這是巧首次來到名古屋。他所造訪過的日本大都市,除了東京以外就隻有京都跟大阪而已。機會難得,他決定順便在名古屋觀光。
就在巧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側眼眺望豐田大廈與每日大廈時,忽然聽見旁邊有人精神飽滿地說了一句「請多指教~」,並塞給他一張傳單。
傳單上印有意大利麵的圖案,還有以鬥大的文字寫著「名古屋特產?勾芡意大利麵」。原來是新開幕的餐廳的宣傳廣告。
「勾芡意大利麵……?」
雖然從上頭的圖片看得出來那是意大利麵,不過巧未曾看過與嚐過這樣的意大利麵。
巧當然可以不停留此處,直接返回東京。不過對於未知料理的強烈興趣,仿佛積雨雲般在他的心中不斷擴散開來。
巧重新看了看傳單上所畫的地圖,餐廳離這裏不遠。
他將行李箱寄放於寄物櫃之後,參照傳單朝著那間店前進。
一走進小巷,他立刻看見該間餐廳,店門口放滿慶祝開店用的花朵。雖然沒有人在排隊,但似乎因為放暑假的關係,裏麵十分熱鬧。
巧走進店裏,在吧台的座位坐下。當他點了似乎是該店的招牌「勾芡意大利麵」時,老板開口問道:
「請問您要田園風味、米蘭風味還是綜合風味呢?」
「???????」
巧聽得滿頭霧水,腦中浮現一堆問號。
年約六十的老板見狀,笑著開口說:
「你是觀光客吧,請先看看這個。」
老板遞來的菜單內容全是以英文注記。
巧將「老實說我是意大利人啦……倒不如說,我看得懂日文」上述不滿吞進肚裏,大略看了一下菜單上的說明。
勾芡意大利麵——
這道意大利麵是於一九六〇年,從名古屋特產?勾芡烏龍麵衍伸出來的料理。簡單說來,就是將先煮好的粗麵條以沙拉油或豬油拌炒,接著淋上帶有胡椒那種嗆辣口感的醬汁——類似中華料理的勾芡。醬汁裏的材料有香腸、洋蔥、青椒、豬肉片或炸蝦等等。
一般來說,「田園風味」以蔬菜為主,加入肉類或炸蝦的是「米蘭風味」(雖然此處的意思似乎是指意大利,但真正的含意不明),至於兩種配菜都有的則是「米蘭風味加田園風味」,簡稱為「綜合風味」。
附帶一提,海鮮的被稱為「維京風味」,另外於麵中添加咖哩的,在名古屋叫做「印度風味勾芡意大利麵」,不過有時也會將兩種口味加在一起享用——
巧在看完說明之後,不禁發出一聲感歎。
「……還真是隨心所欲啊。」
他反射性地從嘴裏說出了這句話。
同時腦中也不禁冒出「日本真是一個吸收各國文化,再將之融合成自己獨有東西的國家呢」的想法,不得不感到欽佩。
反觀自己又是怎樣呢?
滿腦子隻想著意大利特色與咖哩,自己的思考或許有些跳脫不出框架。巧開始覺得也許自己應該要有更柔軟的思考方式,想辦法讓評審們去享受所謂的「意式咖哩」,才是最重要的關鍵。
「不好意思~」
巧大聲呼喚著老板。
「請給我一份綜合風味~!」
「沒問題~!」
老板精神飽滿的回應響徹整間店。
巧吃完味道濃鬱的勾芡意大利麵,滿足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回到名古屋車站。不過他並沒有取回寄放於櫃子內的行李,反而朝向其他目的地前進。
「請問一下,名古屋還有其他特產嗎?」
與餐廳老板混熟的巧,認為自己難得來到這個地方,於是決定打聽看看是否有能夠當成咖哩料理的好點子。
「寬扁烏龍麵、炸物飯團、鰻魚三吃、味噌豬排、味噌煮都很有名,甜點的話則是外郎糕,總之每一樣都很好吃喔。」
「雖然料理也不錯……但是有沒有料理以外的名產呢?比方說調味料等等……」
「調味料?當然是味噌囉。」
「味噌?」
「名古屋的味噌是豆味噌,特別是岡崎(愛知縣三河當地的一處地名)的味噌又被稱為八丁味噌。岡崎當地種植許多大豆,在德川家康當上將軍之後,更是成為備受保護的名產喔。」
「喔~原來是這樣啊……」
巧再次體認到即使自己十分了解意大利菜,但是對於日本當地的料理幾乎一無所知。此時巧甚至開始在心中默默反省,覺得自己今後一定要跨越國家的隔閡,對於各種事物都應該要抱持興趣才行。
「請問哪裏可以觀摩這些味噌的製作過程呢?」
「咦?觀摩?」
「……其實我是一名料理人,正在尋找各種能夠用來做菜的材料……」
「什麽嘛,這種事你應該早點說啊~我剛好有個朋友在經營釀造廠,我這就幫你聯絡他。」
「咦,可以嗎?真是太謝謝你了!」
老板在聽完巧的道謝,先是回了一句「你稍微等我一下」,接著從圍裙口袋裏拿出一支手機,轉身走進廚房。在不知不覺之中,店裏的顧客隻剩下巧一人。這讓巧在心中一邊對於自己打擾到獨自一人經營這間店的老板而深感內疚,一邊也十分感謝幸運之神讓他有機會能夠去參觀味噌釀造廠,以及老板願意幫忙介紹的善意。當巧多次開口道謝後——
「這點小事沒啥大不了啦。你路上要小心喔~」
老板害羞地笑著回答。
巧於名古屋站搭乘當地電車,順利來到味噌釀造廠。
他不僅見識到許多味噌桶,也品嚐了各式各樣的豆味噌。
「豆味噌是隻有加入大豆、鹽巴以及水所製作而成的喔。」
「原來如此……」
巧吃了一小匙味噌確認過味道的同時,在心中思考著能否將其應用於「咖哩」之中。
他腦中的想法也逐漸成形。
比方說透過整體上比起「勾芡意大利麵」更為接近「拿坡裏意大利麵」的想
法,將咖哩淋在意大利麵上如何?而麵條則是選用容易沾附住咖哩醬的意式寬麵。雖然最大的問題在於咖哩醬本身,不過光是以麵條配咖哩的想法根本一點都不新奇,也無法表現出意大利的特色。更何況「咖哩搭配麵條」的組合早就已經有咖哩烏龍麵了,再加上意大利麵的口感又贏不過烏龍麵——
得想出一個更符合自身特色的決定性關鍵才行。
能夠讓人感受到「意大利」與「日本」的事物。想要找出其中的平衡點,並不是輕易可以辦到的事情。
巧覺得味噌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且豆味噌與一般味噌不同,可說是越煮越入味,這樣的特性很適合與咖哩搭配。但是當混入咖哩時,說什麽都會變得口味很重。而且想將料理調整到兼具美味與豆味噌的獨特口感,勢必還需要花費一番功夫。
關於讓醬汁更容易沾附在麵條上的方法——
就在此時,一股大豆香飄進巧的鼻腔。
「那個……請問這是什麽!」
巧開口詢問逐漸走近的師傅。而師傅手中的桶子,裝著帶有光澤的黑色醬油。
「啊~這是純豆醬油。」
「純豆醬油……請問我可以嚐一口嗎?」
聽完巧的請求,師傅立刻爽快地答應。當巧以掏耳棒般的小湯匙撈起一匙醬油之後,十分謹慎地將其含入嘴裏。
「!」
就是這個!隻要利用這個就行了!
醬油的味道仿佛電流般從舌頭衝向大腦。裏麵飽含著大豆的香氣,以及滑順的甘甜滋味,十分獨特的口感,令人回味無窮。隻要將這個當作提味的調味料,統合整體的口感,應該就能夠讓「咖哩搭配麵條」順利地合而為一吧。
「終於被我找到了……!」
巧覺得不會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不禁暗自歡喜。
?
反觀勇此時的情況,他正從九段下朝著高田馬場的方向前進。
夏日的豔陽開始西沉,途中經過的神樂阪似乎正在舉辦祭典,能夠看見街道兩旁都掛滿了燈籠,身穿浴衣的人們沿著坡道——從飯田橋延伸上去,慢慢走去。看著這片很有日本風情的景色,讓勇的內心稍稍得到了撫慰。
說到這個,他的腦中忽然依稀想起,幸平創真似乎有邀請大家一起參加當地的夏日祭典。幸平創真也是一名不可思議的男子。
雖然他的廚藝很有一套,但是關於料理的知識算不上淵博。不過,他總是能夠從自己的經驗與知識之中,計算出最恰當的對策,不停轉換思路,找出最佳解答。
這果真是十分重要的才華。因為事實經常證明「自身知識」未必全都能夠「應用於料理上」。
畢竟對方是哥哥眼中的勁敵,因此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事實上,我也很想成為哥哥的勁敵。
正因為相信哥哥的才華,不斷追趕著哥哥的背影,勇才會希望擁有與哥哥對等的立場。然而,當他見到遠月學園的勁敵們之後,開始謙虛地覺得自身確實仍有不足之處。正因為如此,勇想在這場秋季選拔中留下成果。
當勇沿著神樂阪往上走的途中,看見了一間中華料理店,店內正販賣著份量十足的大肉包。
「唉……肚子餓了……」
他一邊聞著食物的香氣一邊經過店門口,繼續沿著坡道走上去,並且在腦中思考事情。
以前父親曾經要求過他們自行思考套餐的菜色。勇當時所製作的披薩得到好評,最後甚至被加進trattoria aldini的菜單之中。直到現在這件事依然給勇帶來莫大的自信。
——既然如此,關鍵就是要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內應戰吧。
雖然巧比較擅長製作意大利麵類,不過披薩等會使用到餅皮的料理則是勇更為精通,因此他隻要把這點應用於製作咖哩即可。
比方說咖哩披薩——不對,不能這樣。光是在餅皮上添加咖哩根本沒什麽衝擊性。
把咖哩加進餅皮裏——但那樣就不是咖哩,而是單純的披薩。
與其這麽做,倒不如像剛才的肉包那樣將咖哩包在餅皮裏——
「就是這個!」
這道料理不是肉包,而是咖哩麵包。
另外此料理所使用的外皮不是麵包,而是透過披薩的餅皮將咖哩包在裏麵。隻要做成意式披薩餃就好了啊!
勇邁步奔跑至附近的車站,使用ic卡搭乘地鐵。他想趕快回到住處,將自己的這個美妙點子付諸實行。
剛抵達公寓,勇先是迫不及待地使用鑰匙將房門打開,接著拿起裝有生活開銷費用的錢包,前往附近店家添購所需用品。返家後,他將買來的材料通通放在餐桌上。當下一不小心有好幾顆番茄從紙袋中滾了出來,沿著餐桌直接掉到地上。勇連忙撿起番茄,將材料拿進廚房。
第一個做的是咖哩。他把番茄平鋪於鍋子裏,沒有添加任何一滴水,直接點火加熱。之後再混入好幾種香料,藉此來為濃縮的番茄汁進行調味。
這段期間,勇利用葡萄酵母製作披薩餅皮。為了能夠完成外表酥脆,內層柔軟彈牙的特殊餅皮,勇十分用心地搓揉著麵團。
勇於餅皮中添加咖哩,接著將它放入烤箱中細心烘烤——
「完成了!」
烤箱發出了烘烤完成的提示聲。一打開烤箱,便有一股十分可口的香氣撲鼻而來。當勇試吃了一口之後,嘴裏立刻充滿由番茄濃縮而成的濃鬱甘甜與酸味。
勇很高興料理的初步構想已經完成。接下來隻要不斷嚐試,想必就能夠製作出令自己滿意的成品。
他的內心此時正雀躍不已。
雖然勇很想趕緊把這件事說給哥哥聽——不過他們這次互為敵手。他不能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底牌。
就在此時,門鈴忽然響起。勇打開門之後,發現巧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我回來了。」
「說什麽我回來了……!哥哥,你不是還會在意大利多待一段時間嗎?」
「我改變主意了。」
巧脫下鞋子走進屋內,仿佛陷進沙發般地一屁股坐在上麵。
「唉~累死我了。」
「我真是沒想到哥哥居然有辦法獨自一人回到日本呢。」
「我隻要有心還是能做到啦。啊,這是送你的土產。」
巧交出的塑膠袋裏,不知為何裝著豆味噌。
「豆味嗜?你怎麽會有這個?」
「我先去洗個澡。」
巧沒有回答勇的提問,徑自快步走向浴室。
勇從琵安卡的訊息中得知,巧似乎在構思秋季選拔所要製作的料理不太順利,才決定提前返回日本。
『不過最大的原因……好像是因為勇不在身邊,所以巧感到十分寂寞。而且他也抱怨過獨自一人掌廚令人吃不消。要是勇也早點回來意大利就好了。』
勇敷衍地以『對不起啦。』的訊息回複琵安卡時,心中感到有些開心。
因為對於兄弟倆分開過暑假一事感到無趣的人,不隻勇一個人。
?
時間來到了秋季選拔預賽當天。
勇製作出以番茄咖哩為內餡的意式披薩餃,巧則是端出拿坡裏風咖哩佐意式寬麵。
雖然兩人的料理都大獲好評,不過最後仍然隻有身為兄長的巧在這場比賽中順利晉級。
「哥哥,你果然很厲害啊。」
比賽結束後,勇坦率地開口讚揚巧。
「你也一樣啊,隻差一點就能晉級了。」
「不過哥哥也十分清楚,若是沒有在比賽中取勝,就毫無意義吧?」
「……這麽說……也對啦
。」
兩人在住處的飯廳裏吃著晚餐。由於至今已試吃過太多意大利料理,他們今天難得以日式料理來當作晚餐。
菜色有金平牛蒡、涼拌炸茄子、燉煮比目魚、白飯跟味噌湯。至於湯中所使用的味噌,就是巧從愛知縣買來的豆味噌。
「不過我倒是成功地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
「咦?」
勇一臉平靜地注視著巧。
勇於八歲時,尚未明白站在廚房裏的哥哥有多麽厲害,他自認為雙方實力應該不相上下。但是隨著兩人一起下廚的機會增加之後,他才逐漸體認到巧的廚藝已經達到自己遙不可及的境界。
因此,勇覺得至少自己不能成為哥哥的累贅——
勇抱持著這樣的決心拚命追隨著哥哥的腳步。當兩人就讀遠月學園,被賜與名為秋季選拔預賽的機會時,勇下定決心這次絕對要戰勝自己的哥哥,但終究仍未能如願。
勇總覺得巧應該會像這樣一直走在自己的前方,因此他認為非得在完全追不上哥哥前,讓自己繼續成長下去不可。
不過——現在已經不能單純地追隨哥哥的背影。
接下來得要找出自己所想前進的道路才行。
不是追隨哥哥前進的方向,而是步上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哥哥,連同我的那份也拜托你囉。」
勇低下頭去,以像是在祈禱似的語氣說道。
「沒問題。」
巧靜靜露出微笑。
但是,這對兄弟此時渾然不覺。
美作昴仿佛在嘲笑著兩人之間的羈絆般,打算利用這點來讓自己在比賽中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