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我……”秦正明最近被人捧得有些飄飄然的,雖然一直告誡自己要小心謹慎,但是這麽多年來的冷板凳坐下來之後,突然有一朝翻身,終究是有些意難平,不經意間便露出馬腳來。


    如今被秦雲卿一提醒,秦正明頓時清醒過來,看向秦雲卿的眼中,便帶上了一絲慚愧。


    “父親。”秦雲卿自然看懂了秦正明眼中的那抹羞愧,心中頓時一鬆,她需要的是一個助力,而不是一個拖後腿的,語氣一頓,繼續開口,“女兒現在可是永定國公府名下的義女,秦府和永定國公府在外人眼中可是通家之好,若是父親請求立七皇子為太子的折子一上,站在永定國公府這邊的人,將會如何看待父親?”


    “七娘,你的意思是要捧著五皇子……”秦正明猶豫了一下,遲疑的開口。永定國公府和王皇後娘家安定國公府比,簡直就不堪一提,這也是他想著轉身投靠王皇後的原因,但是如今被秦雲卿一提醒,頓時腦中清明起來。


    “不!父親。”秦雲卿想也不想的開口否認了,“現在聖上正當壯年,我們要效忠的唯聖上而已!”


    “唯聖上而已……”秦正明喃喃的重複了一下,瞬即恍然大悟,“七娘,是我誤入迷途了!從今而後,我隻做一個純臣。”


    秦雲卿展顏一笑:“父親既然能悟,那便是最好的,女兒也隻是旁觀者清,父親是當局者迷而已,今後,不論是誰坐在上麵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必然不會為難純臣的。”


    “你祖母已經等急了,我們快去吧。”秦正明笑著換了一個話題,沒有順著秦雲卿的話往下說,但是卻聽了進去,頓時心情大好起來,朗聲笑著,向著正院走去,秦雲卿跟在秦正明的身後,看著秦正明挺拔的脊背,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淺笑。


    老太太正焦急的坐在正房客堂的主位上,時不時的向著門口張望著:“這七娘怎麽還沒有回來?不是說今兒個就回來嗎?”


    “母親不用著急,老爺已經去府門口等候了,若是七娘回來,定然會過來這裏給母親磕頭的。”秦太太輕聲的安慰著,心中不耐煩至極,可是聲音卻還是十分的耐心和柔順。


    這半月來,她可是窩囊到了頂點,這老太太在山東的時候,看著是一個沒有主意,極其軟糯的,可是誰知道到了京城之後,秦正明為了她請封了誥命,而孝宗帝一聽是秦雲卿的祖母,破格給了一個正三品淑人,從此之後,老太太便端起了架子,自己是動則得咎,每日裏隻能小心翼翼的陪著小心。生怕一個不對,被老太太數落一陣。


    “回老夫人,太太,七姑娘和老爺一起來了。”小丫鬟進來行了一個禮,輕聲的稟報著。


    “快,快請進來。”老太太倏的就站了起來,“我出去看看。”


    “祖母,你可是長輩,她隻是一個晚輩罷了!”秦雲怡實在看不下去了,冷著臉說道。


    “六娘,你這話是怎麽說的?”老太太刷的就把臉沉下來了,“七娘現在可是縣主了!我聽老五說,縣主可是宗室,比我們這裏的人品級都要高,就算出去迎一下也是應該的!以後如果再這麽不知輕重的說話,看我不罰你!”


    秦雲怡心中那個氣啊,卻又不敢跟老太太頂嘴,黑沉著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心中的怒氣壓了回去:“是,祖母。”


    老太太見秦雲怡認了錯,便也不在苛責,扶著石媽媽的手,就要出門去迎秦雲卿,卻見秦正明已經挑簾進來:“娘,七娘回來了。”


    秦雲卿跟在秦正明的身後,正要斂身給老太太行禮,卻被老太太伸手拉住了:“好孩子,來,給祖母瞧瞧,可曾瘦了?”老太太說著,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了一番,一臉的心痛,“可憐見的,竟然瘦了這麽多,在宮裏哪裏能像家裏一樣,吃住隨心的!石媽媽,快讓廚房把燕窩端上來,給七娘順順口,然後讓她們仔細的做些好吃的端上來。”


    “是,老夫人。”石媽媽笑著應了一聲,轉身下去吩咐了。


    “七娘,來,坐在祖母身邊。”老太太拉著秦雲卿在身邊做了,“既然回來了,這幾日就好生補補,要把那些子瘦下去的肉都補回來才行,女孩子家家的,肉乎乎的好看。”


    秦雲卿聽著老太太嘮嘮叨叨的說著,心底緩緩的升起一抹暖意,不論老太太因著什麽原因,才對她如此噓寒問暖的,但是那心底的誠意,她卻是看得出來,老太太是真心的心疼她。


    “祖母,我很好,沒……”秦雲卿笑著想要安撫老太太幾句,卻被老太太打斷了:“好?哪裏好了!”老太太嗔怪的瞪了秦雲卿一眼,扭頭看著秦太太,“老五家的,這燕窩怎麽還沒有端來?你也不去催一催!”


    秦太太差點被老太太的這話氣的吐血,什麽時候起,她竟然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抬頭看了秦正明一眼,卻見秦正明一臉深以為然的模樣,想要發作,但終究不敢,隻得站起身來,正要出去,秦雲怡唬的就站了起來,伸手指著秦雲卿:“七娘,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娘豈是那供人驅使的丫鬟,要替你去……”


    “住嘴!”不等秦雲卿開口,秦正明猛地扭頭,陰冷的目光掃向秦雲怡,“六娘,你的禮儀都學到什麽地方去了?七娘現在是縣主,豈是你能指手劃腳的指責的?!”


    秦雲怡的臉,頓時越發的黑沉,卻又不敢頂撞秦正明,隻得一臉委屈的認錯:“父親,女兒知錯了。”抬頭,又努力的朝著秦雲卿擠出一抹笑容,“縣主,我與你姐妹相處慣了,一時之間忘了禮儀,你該不會怪罪姐姐吧?”明裏暗裏指責秦雲卿得了勢,就不認人了!


    秦雲卿笑著站起來:“六姐姐,你我姐妹,這裏又沒有外人,哪裏用得著講究這些個有的沒得,但若是有外人在,讓人看見了,豈不是讓人恥笑我秦府沒有規矩?以後六姐姐說話還是注意些的好。”秦雲卿這話雖然客氣,但是言外之意卻是,以後還是要注意一些禮儀規矩的,若是習慣了,在外人麵前也這樣任性,到時候丟的可是秦府的臉。


    “你……”秦雲怡被秦雲卿堵的說不出話來,臉色越發的黑沉,扭頭看了一眼秦太太,臉上露出一絲譏諷來,“縣主,我娘可是你的母親,你指使著我娘做事,難道就不怕人說你一聲不孝嗎?”


    “哦~”秦雲卿抬眉,看了一眼秦太太,“母親,六姐姐這話說的可是?”


    “六娘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老太太聽著不樂意了,“七娘可是一直坐在我身邊,什麽話都沒有說,最是乖巧不過的,你怎麽能胡亂攀扯?你若是一直這麽跋扈,就算是嫁去了鎮國公府,也是丟我秦府的臉麵!”


    秦雲怡沒有想要老太太偏心到這個份上,原本瞧著老太太對自己也算是寵愛,但是秦雲卿一回來,這一比較,高下立分,心中預發的不忿。


    “老夫人,燕窩來了。”石媽媽端著燕窩進來,老太太忙不迭的盯著秦雲卿把燕窩吃下去,倒把秦雲怡放在了一邊,免了秦雲怡的難堪,可是這仇,卻是越結越深了。


    “五叔,七妹妹被封為縣主,是我秦家的榮耀,是不是應該擺酒席,好生慶賀一下。”一直默默坐在一邊的秦雲馨突然開口說話了。


    秦雲馨自從來到京城之後,可算是憋壞了!秦雲卿第二日就進宮了,而秦太太又忙著準備年節,伺候老太太,根本就沒有閑餘功夫帶著她們姐妹去做客,而秦雲怡雖然在京城時間不短了,但是由於秦正明的官位不高,並沒有什麽豪門閨秀與她交往,因此這大半個月來,秦雲馨大感失望,還不如在山東的時候,她好歹也是百年世家的嫡女,雖然父親並沒有出仕,但大家看在世家的麵子上,若是有什麽時興的事情,總是忘不了給她一張帖子,哪裏像現在這般,她已經半個月沒有出門了!


    秦正明點點頭,秦雲馨這番話說得也確實有些道理,於是抬頭看著秦雲卿笑著道:“七娘,你覺得如何?”


    “七妹妹自然是答應的了!”秦雲馨看著秦雲卿,不等秦雲卿開口,便搶了話頭過去。


    秦雲卿瞥了秦雲馨一眼,見她看著自己,絲毫不曾掩飾眼中的熱切,臉色一沉:“父親,女兒以為萬萬不可。”


    “為什麽?”秦雲馨怎麽也想不到秦雲卿竟然會拒絕的這麽幹脆,忍不住倏的站了起來,“你被封為縣主,我們都替你高興,擺酒席慶賀一下,也是我們一番心意而已,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的踐踏!是不是做了縣主,就看不起我們這些姐妹了?”


    秦雲馨一臉的怒氣:“若是我們不配做你的姐妹,你直言就是!即便你是縣主,也不見得我們沾得了你的光,你又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


    到底是百年世家培養出來的嫡女,說話就是滴水不漏,輕描淡寫之間,就把秦雲卿描繪成了一個得勢不饒人的勢力女子,而她自己卻成了姐妹情深的典範。隻是現在的秦雲卿,已非當初剛到秦府時,那個無依無靠的秦雲卿,當即淡淡一笑:“五姐姐,你誤會了。”


    “五姐姐怎麽就誤會了你?”秦雲怡搶過秦雲馨的話,“若不是你目中無人,怎麽會連父親的話,也不聽了?”


    秦雲卿扭頭看著秦雲怡,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平緩:“六姐姐這話我可是怎麽都不敢認的。我這個縣主隻不過是邀天之幸,湊巧救了太後而已,並不是立了什麽天大的功勳,而且還是一個隻有封號沒有封地的空頭縣主,有什麽值得誇耀的?!若是我們真的擺酒慶賀,真正的豪門貴胄根本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即便是送了請帖過來,他們也看都不會看上一眼,到時候豈不是被人笑話?!若是讓禦史知道,定然會彈劾父親教女不嚴,因為太後病重,我才得了這個縣主,現在大肆慶賀,豈不是對太後不恭?!”


    秦正明聽著秦雲卿緩緩的聲音如流水般,雖然不起波瀾,但卻是隱藏著驚濤駭浪,看向秦雲卿的眼光頓時又變了許多!這個女兒,自己今後要多照拂一些才是!


    老太太被秦雲卿這麽一說,頓時嚇得臉色頓變:“老五,這個慶賀的事情,以後休再提起,我們自己一家人聚聚就行了。”


    秦正明笑道:“母親說的是。”


    秦太太連忙湊趣:“媳婦這就去廚房吩咐她們加些七娘愛吃的小菜。”


    老太太笑著點頭,秦太太轉身去了,立即屋內又洋溢起一團溫情,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轉眼就是新年,因著今年秦正明得了聖寵,來往拜年之人便多了許多,秦太太忙的腳不沾地,一時半會的,根本就沒有心思管秦府的這些女孩子們。


    秦雲卿每日裏,也不與其他的姐妹們在一起,除了每日去給老太太請安之外,就是在自己的院子裏,做些繡活,看看醫典,原定的等她山東回來,胡家繡坊和濟雲堂醫館開張,可是她在宮中一呆就是大半個月,倒是把這件事給拖了下來。


    年節時期,繡坊的繡娘和醫堂的活計掌櫃們自然放假了,秦雲卿讓石磊每人給了五兩銀子安家費,大家倒也是開開心心的,說好過了正月,再回來。


    過了年初三,秦太太開始要帶著秦府的女兒們去各個府裏做客,但是秦雲卿借口孝期未過,便推了所有的人情來往,隻是在初五那一日宮中大宴,才一身縣主正裝,去了宮中,給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請安。


    大過年的,皇後娘娘倒也沒有為難秦雲卿,順順利利的讓她出宮了,倒是出宮之際,錢淑妃讓人把秦雲卿喊了去,好好的敘了敘姐妹之情,有的沒得說了很多,總之姐妹情深,以後要互相之間多幫襯。


    秦雲卿原以為能看見蘭妃娘娘,卻不料直到她走出了宮門,連蘭妃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林嬤嬤趁著秦雲卿陪太後娘娘說話之際,和宮裏的幾個要好的姐妹們的聚了聚,說了一會兒話,倒也十分的開心。


    兩人出了宮,坐在馬車上,林嬤嬤開始八卦她聽來的消息。


    “姑娘,我聽宮裏的老人兒說,現在聖上最寵蘭妃娘娘,自從蘭妃娘娘身子康複之後,聖上幾乎天天都宿在蘭妃的宮中。”林嬤嬤說著,不由得有些感歎,“想不到現在的蘭妃娘娘竟然比當初全盛時期,更得聖上的恩寵,也算是異數了。”


    秦雲卿皺了皺眉,看著林嬤嬤:“嬤嬤,太後娘娘對此沒有說話嗎?”


    “太後娘娘已經不管宮裏的事情很多年了,再說了,如今聖上根基已穩,很多事情,太後娘娘已經不好置喙了,尤其是這種夫妻床上的事情。”林嬤嬤歎了一口氣,“聖上雖然純孝,但是太後娘娘卻也不能不顧及聖上的臉麵。”


    秦雲卿突然想到蘭妃娘娘中的毒,扭頭看著林嬤嬤:“嬤嬤可知道蘭妃娘娘中毒的經過?”


    “這件事,我也隻是有所耳聞,但是聖上對此事諱莫如深,不要說我,就連太後娘娘也知之不祥。這是宮中的一大疑案,具體的也許隻有聖上一個人才知道。”林嬤嬤看著秦雲卿道,“宮中有些事情是不能觸及的,譬如蘭妃娘娘中毒的事情,你一定要三緘其口,千萬記住。”


    秦雲卿點點頭:“嬤嬤放心吧。我以後隻當不知道此事,連做夢都不說的。”


    林嬤嬤被秦雲卿這麽一說,頓時笑了:“能這樣最好了。”


    秦雲卿雖然答應了林嬤嬤不再提蘭妃的事情,可是心中卻不由得不去想,當初師父說蘭妃中的毒來自戎狄,而那一日在山東,獨孤擎也說在秦雲卿的屍身上聞到的香味,也來自戎狄,這兩者之間……,莫非有什麽聯係?!


    “嬤嬤,他可有什麽消息?”秦雲卿想著,下意識的就開口問道。


    林嬤嬤扭頭看了秦雲卿一眼,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姑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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