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裴瀾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穿好衣服,生火做飯。


    “外婆,您起來了嗎?”裴瀾輕輕敲了敲外婆的房門。


    屋裏先是響起一陣咳嗽,然後響起外婆柔和的嗓音,“起來了,你進來吧。”


    裴瀾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屋內打開窗戶,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外婆,大夫說了,您要多透透氣,白天我不在,您就在堂屋裏坐坐,找白奶奶聊聊天兒,心情好了,您身體也能好。”


    “好,好,”外婆笑著點點頭,隨即問道,“昨日我見你愁眉苦臉的,是不是又碰上案子了?”


    “是啊外婆,沒啥頭緒,今天還得去走訪一些相關的人士呢,”裴瀾攙起外婆瘦弱的身子,“今天給您熬了瘦肉粥,你嚐嚐味道怎麽樣。”


    “你啊,總是想方設法給外婆做好吃的,”外婆拍拍裴瀾的手背,“把錢攢下來,以後還得娶媳婦兒呢。”


    “外婆,那您可得養好身子,以後幫我帶孩子啊!”裴瀾笑道。


    說到帶孩子,外婆的臉上露出一絲期待的笑意。


    把外婆扶到堂屋坐下,又端來臉盆給外婆洗漱,伺候完一切才端上了一碗熱騰騰,香氣撲鼻的瘦肉粥。


    外婆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著,裴瀾這邊又燒上熱水,幫外婆沏上茶,煎好藥,放在一旁涼著,忙完了一切,這才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吞咽碗裏涼透了的粥。


    放下碗筷一抹嘴,回到自己房間換上差服,腰間掛好佩刀,戴好帽子,裴瀾與外婆叮囑了幾句,又跟隔壁獨居的白奶奶打了聲招呼,匆匆出門了。


    到衙門點了卯,稍微坐了會兒,梁開也到了。


    “走吧,先去找錢四海。”裴瀾說道。


    “嗯,走吧。”梁開點點頭。


    二人並肩走出衙門,直奔南城門。


    四海糧鋪。


    錢四海正挺著大肚子,叉著腰,神氣地指揮著店裏夥計往屋裏搬運剛進來的貨物,見兩個官差模樣的人朝自己走來,露出一絲疑惑的表情。


    “您好,是錢四海嗎?”裴瀾率先開口。


    “是,我是錢四海,您二位是?”錢四海搓著手,有些不知所措。


    “你別緊張,我們就是找你了解一些情況。”梁開說道。


    錢四海聽言,緊張的情緒緩和了許多,忙說道,“二位裏邊請,喝點茶水。”


    “不了不了,忙著呢,不坐了,”裴瀾擺擺手,“我就直說了,張小順,李元,王滿江這三個人你都認識吧?”


    “認識,認識,熟得很,我們經常一起......談生意!”錢四海說話時,胖乎乎的臉上肥肉一抖一抖的。


    “你們平常都在賭桌上談生意?”裴瀾斜了錢四海一眼。


    錢四海一愣,尷尬地笑了笑,“賭友。”


    “王滿江這個人平時有什麽仇人嗎?”裴瀾問道。


    “王滿江?他就是個有點小錢的莊稼漢,能有什麽仇人?不過我這段時間挺忙的,沒跟他們一起玩,倒是聽李元說王滿江這陣子手氣很不錯。”錢四海滿不在乎地說道,“不過這位小哥,您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死了。”梁開在一旁說道。


    “死了?”錢四海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哈哈,報應啊!”


    “嗯?”裴瀾露出一絲疑惑,“什麽意思?”


    “你們不知道,這家夥,忒不是人,”錢四海滿臉的厭惡,說道,“給他幹活那些幫工的工錢都被他拿來賭了,你說這種人他不該死嗎?”


    “那你不還是跟他一塊兒賭嗎?”梁開在一旁說道。


    “我是跟小順還有李元關係比較好,跟王滿江不太熟,他和李元的關係比較近,他種的那些藥材都是賣給李元的。”錢四海說道。


    梁開點點頭,在本子上記錄,“還有其他線索嗎?”


    錢四海想了想,搖了搖頭,“沒了。”


    “從初六開始到昨天早上,你在哪裏?”裴瀾問道。


    “今天是幾兒來著?”錢四海問道。


    “初九。”梁開提醒道。


    “哦,那我一直在店裏待著,”錢四海說著,指了指身旁的店鋪,“我平時就住在後麵的小院裏,這些天請了幾個師傅修灶房,我怕他們幹活偷工減料,所以一直自己盯著。”


    “有誰可以證明嗎?”裴瀾問道。


    錢四海撓撓頭,“這個,鄰居應該都能證明吧?”


    裴瀾看了一眼梁開,梁開會意的點點頭,走進了隔壁的店鋪詢問。


    沒一會兒,回來了,衝裴瀾說了聲“他沒說謊”,然後鄙夷地看著錢四海,“你這老小子可夠缺德的,大半夜哐哐砸牆,不怕鄰居逼急了一把火燒了你鋪子?”


    錢四海嘿嘿一笑,小聲道,“你們不知道,這孫子,比我還損,房頂漏水,修屋頂自己不買瓦,從我屋頂上揭。”


    裴瀾無奈地搖搖頭,這種鄰裏矛盾可見得太多了。


    “行了行了,今天麻煩了你了,”裴瀾擺擺手,“你們鄰裏之間沒必要搞那麽僵,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有空一起喝頓酒,把話說開了就好了。”


    “嘿嘿嘿,您說的在理。”錢四海賠笑道。


    “好了,我們該走了,”裴瀾說道,“哦對了,這個張小順和李元家在哪兒?”


    “您就沿著這條路走到第三個路口右拐,第二家就是張小順家,李元家稍微遠點兒,在織坊街那邊,具體說不清,你到那邊隨便找個人問問就行。”錢四海說道。


    “好,謝謝啊,”梁開拍拍錢四海的肩膀,“這些天就別往外跑了,回頭可能還得找你。”


    “好好好,一定配合,一定配合!”錢四海堆笑道。


    裴瀾衝錢四海抱了抱拳,與梁開並肩離開。


    來到張小順家,還未進門就聞到了一股藥味。


    “大姐,這兒是張小順家嗎?”裴瀾朝一個正在守著爐子扇風的婦人問道。


    夫人抬起頭,見是兩個官差,忙站起身,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這才開口道,“是,這兒是張小順的家,我是他妻子。”


    “打攪了,我們是縣衙的捕快,”梁開問道,“張小順人呢?”


    婦人歎了口氣,“他呀,染了病,躺了好幾天了,這不,剛從大夫那裏拿了藥。”


    “染病?什麽病?幾日了?”梁開問道。


    “大夫說,叫什麽泄瀉,就是拉肚子”婦人說道,“都怪他貪小便宜,買了人家不要的海貨,吃壞了身子,跑肚拉稀,約莫有四五天了,人都瘦了一圈了。”


    “能看看藥方嗎?”裴瀾問道。


    “可以,您稍等。”婦人說著,轉身進了隔壁房間,取出一張藥方,上麵有大夫的簽名以及開方日期。


    裴瀾將藥方遞還給婦人,“方便見一下他嗎?我們有些事情想問問。”


    婦人猶豫了一下,說道,“可能,不太方便。”


    “怎麽不方便?”梁開追問道。


    婦人有些尷尬,“剛才不是說他跑肚拉稀嗎,我這忙裏忙外的,屋子還沒來得及收拾。”


    “......”裴瀾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說道,“沒事兒,我們可以踮著腳。”


    “噗嗤,”婦人被裴瀾的一句話逗樂了,“好吧,你們跟我來吧。”


    房門一打開,就有一股腥臊氣味撲麵而來。


    “藥煎好了嗎?”裏麵傳來男人虛弱沙啞的聲音。


    “咕嚕嚕~”


    “哎喲我......”一個男人嘰裏咕嚕從床上跳起來,掀開放在房間角落裏的馬桶,然後一陣疾風驟雨,“呼,舒坦......娘子?怎麽不說話?”


    “相公,有兩位官差找你。”婦人站在門口說道。


    “官差找我?”張小順愣了愣,“在哪兒呢?”


    “就在這兒,你要是不介意,我們就進來了。”裴瀾捏著鼻子說道。


    “差爺請稍等片刻,容在下先擦一下。”張小順說道。


    “......”裴瀾和梁開對視一眼,一陣無奈。


    終於,張小順扶著牆,走到門口,對二人拱了拱手,“對不住,身體抱恙,怠慢了二位。”


    “無妨無妨,”梁開擺擺手,“我們就是問個話,馬上就走。”


    “您請說。”張小順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捂著肚子,臉色慘白,眼眶發黑。


    裴瀾開口道,“初六子時到昨日卯時,你在何處?”


    “一直在家中待著,沒有外出,”張小順苦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小哥,我都這樣了,還怎麽出去?”


    裴瀾無奈地笑了笑,繼續問道,“王滿江你認識嗎?”


    “王滿江?”張小順點點頭,“認識,不過我不喜歡這個人。”


    “也是因為他賭品差?”裴瀾問道。


    “這倒是其次,主要是人品差,我們平時都是做點小生意,最忌諱拖欠工人的工錢,他倒好,幫他種藥材的工人一分錢都拿不到,全被他輸在了賭桌上,”張小順說起王滿江,與錢四海一樣,滿臉的厭惡,“而且,他輸了每次都想賴賬,但凡他贏了,要是正好碰上你沒錢了,他能逼著你去借高利貸。”


    “你最近一次與他一起賭錢是什麽時候?”梁開問道。


    “最近一次?”張小順想了想,“大概是上個月三十吧,對,就是三十,後來我去了趟隔壁臨海縣,回來時買了些海貨,吃完就成現在這樣了。”


    “海貨你得吃新鮮的,有異味的千萬不能吃。”裴瀾提醒道。


    “是是是,不過我尋思也沒死多久,而且價格便宜,就想著這便宜不占白不占。”張小順撓撓頭笑道,說著,肚子又是“嘰裏咕嚕”一陣響,張小順轉頭跑進了房間,“失禮了!”


    “應該跟他沒關係。”裴瀾小聲道。


    梁開點點頭,“嗯,走吧,下一家。”


    “張大哥,我們先走了。”裴瀾衝房間裏喊道。


    “好,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張小順在屋裏喊道。


    “不用不用,忙你的吧。”梁開捂著鼻子說道。


    告別了張小順,裴瀾順道去找了開方子的大夫,經確認,確實如張小順的妻子所說,拉肚子的症狀已經有四五天了。


    “那接下來,就是李元了。”梁開說道。


    裴瀾點點頭。


    邊走邊問,終於一路摸到了李元家,卻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


    衙門的其餘同僚,仵作李叔,楊啟文,都在院子裏,眉頭緊蹙。


    “怎麽了這是?”裴瀾小聲詢問同為捕快的江文越。


    “我們也是剛到,”江文越說道,“李元死了,死狀與王滿江如出一轍。”


    楊啟文和仵作正在檢查屍體,見裴瀾二人走上前,楊啟文問道,“調查結果怎麽樣?”


    裴瀾搖了搖頭,“還沒來得及整理,但是有用的線索不多。”


    楊啟文點了點頭,站起身,喚過李元的妻子和老母親,“你們把發現屍體的經過與本官詳細說一遍。”


    “是,”李元的妻子擦了擦眼淚,說道,“昨日是民婦的生辰,晚上做了幾個愛吃的菜,李元他下午剛賣出一批藥材,也掙了不少銀子,晚上高興,多喝了幾盅,晚上想與民婦歡好,但民婦這幾天身子不方便,拒絕了,他便早早吹了燈,上床休息。”


    “隻是到了後半夜,忽然聽見外頭有什麽響動,民婦膽子小,不敢出門查看,便搖醒了李元,讓他出去看看,誰知道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李元的妻子痛哭流涕。


    “那你昨晚沒有發現他遲遲未歸?”楊啟文皺著眉頭問道。


    “民婦也喝點酒,隻是酒量不好,一喝就醉了,他出門後沒多久就睡著了,”李元的妻子哭道,“都怪我,要不是我叫他,他也不會死了,嗚嗚嗚......”


    李元的老母親是個開明的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麽。


    “那屍體是誰發現的?”楊啟文問道。


    “回大人,是老身發現的,”李元的母親說道,“年紀大了,睡不著,一大早就起來準備拿幾根柴,做早飯,卻發現柴房的門半掩著,一開門,就看見我可憐的兒,倒在柴房裏。”


    說著,老婦人眼裏也泛起了渾濁的淚水。


    “唉,”楊啟文歎了口氣,“節哀吧,本官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謝大人!”李元的妻子和母親齊齊下拜。


    “快快請起。”楊啟文扶起了老婦人,一旁的裴瀾趕緊攙起李元的妻子。


    楊啟文接著說道,“這屍體,我們要帶回去,在檢查一下,你們可有異議?”


    婆媳二人搖了搖頭,“全憑大人做主。”


    “好。”楊啟文點點頭,揮揮手,江文越等人很有眼力見地上前,抬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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