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六子緊緊盯著村口眾人,嘴裏念念有詞:


    “天清地明,陰濁陽清,五六陰尊,出幽入冥,腳踏七星,靈光永在,燈在魂在,燈滅魂消,無畏無懼,隨我號令……”


    我這才猛然發現,不知什麽時候,他竟把符刀祭出來了。


    他一邊念咒,一邊雕著截木頭。


    木料黑漆漆的,像炭,但又沒炭那麽脆。


    我不敢開口打擾他,隻能暗自警戒周圍的情況。


    江六子手裏的符刀仿佛有靈魂一樣,就算他不看著削,也削不到手指。


    不一會兒,一個小孩模樣的木偶就被他雕了出來。


    他把木偶遞給我說:


    “這個你收好,要是遇到危機情況,它能救你一命。”


    這話聽著有些耳熟啊……


    我拽了拽脖子上的鏈子回答道:


    “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經給過我八角鏡護身了,這個你就留著吧。”


    江六子沒有說話,他把雕好的木偶放在地上,緊接著又拿出一截木頭雕了起來。


    沒過多久,他又雕出了一個大人模樣的木偶。


    然後他把木偶揣進懷裏說:


    “這個才是我的,你快把你的揣好。”


    見此,我這才把木偶揣進兜裏。


    江六子收起符刀,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村口。


    他長籲一口氣,壓低聲音說:


    “老弟,這事今天必須了結,錢大彪那狗曰的死不足惜,但咱們倆得惜命。”


    “對錢大彪而言,剛才是唯一能逃跑的機會,可對咱倆來說也是一樣的。”


    “剛才給你的木偶,也算是我壓箱底的本事了,雕這東西雖然耗陽壽,但總比小命丟了強。”


    說著,江六子給我看了一眼他的手掌心。


    隻見他手掌心有淤結,烏青烏青的,正好蓋住了他的川字紋。


    我焦急地問他是怎麽回事,他搖了搖頭,沒做解釋。


    但我心底卻有種不詳的預感,江六子今後如果早死,那一定和這事有關!


    直到今天,每當我想起那天發生的事,仍不免有些後怕。


    我也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拒絕江六子的好意。


    總之,當年劉家村的子母煞,確實給我留下了許多童年陰影。


    江六子後來還和我說了好些話,但時間過去這麽久,我大多都記不太清了。


    隻記得他說著說著,突然就咳了口血出來,有些憔悴道:


    “瑪德,真是陰溝裏翻船,我估計那個陣法快要撐不住了。”


    果然,江六子話音剛落,綁在鐵釺上的紅繩就斷了一截。


    紅繩斷了,斷的悄無聲息。


    要不是我們一直緊緊盯著,還真不容易察覺。


    比如說錢大彪,他就完全沒有發現紅繩斷了。


    他安排眾人重整隊伍,然後看著那道旋風大聲喊道:


    “凶神惡煞,乖乖聽令退去,我答應助你投胎轉世,你若再執迷不悟……”


    可錢大彪話還沒說完,那道旋風就驟然崩散!


    隻聽“嘭!”的一聲炸響過後,陰冷的氣浪瞬間撲向眾人。


    刹那間,塵土飛揚,風號連連。


    很快,隨著塵埃漸漸落定,錢大彪揉了揉眼睛。


    他定睛一看,結果臉上隻剩下一個表情——驚駭!


    陣法裏出現了一個懸在半空的人影。


    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因為吊著的人竟然是小翠她大伯!


    仔細一看,對方脖子上栓著紅繩,已經沒氣了。


    他雙手緊緊地揪著繩子,臉上仍然保留著死前的驚恐表情。


    而且他整個人看上去好像瘦了一圈,特別是胸腔部分,有一大塊明顯的凹陷。


    這讓我一下就聯想到了縫屍劉的死狀。


    肥婆娘看見她老公被吊死在樹上,立即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錢大彪被叫聲嚇得抖了個哆嗦。


    他回過頭,冷眼一瞪,惡狠狠地罵道:


    “臭婆娘,嚎什麽嚎,嚇死老子了!”


    肥婆娘趕忙捂住嘴巴,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錢大彪的那群光頭手下紛紛看向他,眼裏盡是怯懦和恐懼。


    他指著樹上吊死的屍體,衝眾人吼了一句:


    “都沒見過死人啊?他心裏有愧,上個吊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趕緊把女屍抬出來!準備點火焚屍!”


    可靈車那邊的人卻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彪爺,它不…不……不見了。”


    錢大彪聞言,眼神飄忽,心裏肯定有數。


    但他還是壯足了膽氣,故作鎮定地問:


    “你特麽把話說清楚,誰…誰不見了?!”


    就算做足了一百二十分的心理準備,他說話時還是打了磕巴。


    說明他已經怕了,估計正在後悔自己為什麽剛才不跑。


    靈車那邊的人沒敢搭腔,隻是撇著嘴,指了指靈車的後車廂。


    看到這一幕,江六子擦掉嘴角的血跡對我說:


    “凶煞屍變,鬼樹聚陰……老弟,咱們做好準備,不求救人,但求自救。”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回應道:“明白!”


    江六子祭出符刀,然後拿出幾張黃紙,用血畫符。


    我絞盡腦汁的思考,自己能幫上什麽忙?


    想來想去,最後我隻能在心裏默念:


    “縫陽屍,送陰魂,閻王小鬼莫要攔;補陰魂,送陽屍,童男童女抬相送……”


    縫屍咒剛唱到一半,我頓時覺得手指冰涼。


    我拿起陰屍針,開始回憶縫屍手劄裏的一些細節。


    沒多久,我想起縫屍手劄裏有這樣一段話:


    “縫,通封,意在閉合。陰針刺魂,送歸黃泉,針鋒延綿,可閉萬方……”


    當初的我,還遠遠達不到“可閉萬方”的境界。


    哪怕是現在,我也對這四個字望塵莫及。


    不過那段話的大致意思是說,縫屍匠手裏的針,並非隻能縫屍,也能封魂!


    隻不過封魂比縫屍還要耗費精氣。


    稍有不慎就會導致髒器衰竭,精血幹涸。


    當年我還隻是個十歲的娃娃,雖然腦子靈光,但眼界和閱曆根本不夠。


    所以取針封魂,屬實是我因為緊張和害怕,盲目選擇的下下策!


    我和江六子躲在暗處各自準備,村口卻已經炸了鍋。


    錢大彪帶來的人已經跑了大半。


    這讓他也萌生退意,他索性把頭箍摘下,念珠也隨手一扔。


    肥婆娘看他要跑,連忙拽住他,哭著喊著求他帶自己走。


    但錢大彪哪還有心思管她的死活?


    “放開老子!”他奮力想要將肥婆娘甩開,嘴裏怒罵著:


    “你們全家幹了這檔子喪盡天良的事兒,還指望老子給你們擦屁股?!你男人都上吊了,老子勸你也跟他一道去吧!”


    肥婆娘死死地拽著錢大彪的褲腰。


    她像個大秤砣一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師!大師!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城裏麽?求你帶我走吧!”


    一聽這話,錢大彪目光一冷,譏諷道:


    “臥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要不是你給的錢夠多,爺才不伺候呢!”


    說著,他狠狠地踹開肥婆娘:“滾你娘的吧!”


    肥婆娘像個皮球似的,在地上滾了兩圈。


    最終,她也隻能眼巴巴地看著錢大彪溜上靈車。


    可錢大彪並沒能因此順利逃走。


    因為我清楚地看見,靈車副駕駛位上,不知什麽時候,竟多了個女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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