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吃晚飯,在屋裏躺著看天花板發呆。


    白熾燈的燈光晃得我眼睛疼,可我就是沒辦法移開目光。


    江爺今天罵我罵得對,但我心裏最過意不去的,還是自己讓他失望了。


    來沉江雖說還不滿一個月,接連發生的事情也讓我疲於應付。


    說是應付,可每次都有人幫我兜底,說白了,我沒能幹成任何一件事。


    總覺得以前跟著羅老三,不管遇上什麽麻煩我都可以想辦法解決。


    然而他這一死,當我獨自來到沉江後,才終於明白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


    如今爺爺的生死撲朔迷離,父親掩藏的秘密也僅有蛛絲馬跡。


    我如果想徹底揭開這些謎團,單靠縫屍匠的手藝,隻怕無法達成目的。


    道理我都懂,可麻煩的是,陰行十八脈,各有各的傳承,人家不會隨便就把手藝傳給外人。


    將心比心,我縫屍的手藝傳承自爺爺,如今誰要是跑來和我說想學,我也未必肯教。


    一是沒有自信,二是心裏有道坎,總覺得這是我們陳家的東西。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腦海裏胡思亂想的東西,把時間概念都衝淡了。


    即便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喚,我也不覺得餓。


    “咚咚咚……陳酒,你要不要出來吃點兒東西?”


    聽到楊箐喊我,我回過神應了一句:“不了,我不餓。”


    她沒有繼續敲門勸我,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


    緊接著不到三分鍾,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這回來的人,步子重,腳步聲很沉,一聽就知道是江六子。


    “砰砰!老弟,我進來了啊。”


    不等我答應,江六子就推門而入。


    見他手裏端著一碗飯,我趕緊跳下床對他說:


    “哥,我真不餓。”


    江六子沒理我,將飯碗放下後,示意我坐好,他有話要說。


    我關上門,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麵,卻始終沒有勇氣看他一眼。


    因為他是幫我最多的人,我同樣也辜負了他的付出。


    江六子習慣性地拿出香煙,翹起二郎腿問:


    “咋?你要絕食啊?不都跟你說了麽,別放心上,何況就這屁大點兒事,至於麽?”


    至不至於我不知道,可我內疚啊。


    我跟別的孩子不一樣,我沒法當著他們的麵說自己還是個小孩子。


    什麽童言無忌,什麽童心使然,這些詞跟我都不沾邊。


    畢竟一年來,我確實經曆了太多詭異離奇的事情。


    而這種經曆在冥冥中不斷地催促我,要我盡快成長起來。


    就算拋開我自身的因素不說,身邊不還有楊箐等著我照顧麽?


    她是楊老狗唯一的女兒,同時也和我一樣,是“陳羅楊張”四家裏,僅存的後人。


    假如她再出點兒什麽岔子,我身邊可就真沒啥值得信任的人了。


    想到這兒,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林姐的影子。


    她臨死之前,對我們陳家懷揣著極大的怨恨。


    一想到她當時說的話,我不禁問江六子:


    “哥,你說我該怎麽辦?這麻煩接連不斷,我是不是真是個掃把星?”


    江六子正要點煙,聽到我的話,他手裏的火頓住了。


    他頗為無奈地看了我一眼,叼著煙說:


    “我不是老頭兒,也沒那麽多大道理,哥就一句話,你要信這事兒,那你這輩子就活該倒黴,懂?”


    我搖了搖頭,直愣愣地看著他,說心裏話,不太懂。


    江六子眼皮一耷,歎了口氣。


    他取下嘴裏的煙,然後把它放在桌上問我:


    “老弟,你告訴我,這是啥?”


    “呃……香…香煙?”被他這麽一問,我心裏開始犯嘀咕,所以回答的語氣也不大確定。


    江六子拍了拍桌子:


    “我問你還是你問我?你覺得它是煙,那它就是煙,那它能用來幹啥?”


    “點著了抽!”這次我覺得自己回答的夠肯定了。


    隻不過,我完全沒懂他想要說什麽?


    可接下來,江六子卻笑了笑,然後把香煙的過濾嘴拔了下來。


    緊接著他拿來一張衛生紙,隨即把煙絲全都抖在了紙上。


    我看他搓來搓去的,仍舊不懂他想幹嘛。


    哪知下一秒,他拿出符刀往自己手指上割了一下。


    我還來不及驚訝,就見他把搓好的煙絲敷在了傷口上。


    這時,他才對我說:


    “這玩意兒能應急止血,怎麽樣,不懂了吧?”


    過了一會兒,他把煙絲扒開,手指上的血,確實止住了。


    我知道他這麽做,肯定是想借此告訴我什麽。


    於是我靜靜地在一旁等著,等著他開口。


    然而,等他重新點起煙,直到把煙都抽完了也沒說話。


    沒辦法,我心裏憋的難受,隻好主動詢問他:“哥,你剛才是什麽意思?”


    江六子淡然道:“不是告訴你了嗎?這玩意兒能止血。”


    我瞪大了眼睛,試探性地追問:“噢,就這事兒?”


    他點了點頭,滿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搞得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江六子也不走,就這麽坐在我對麵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抽猛了他就咳幾聲,然後脫掉鞋和襪子扣會兒腳,扣完接著抽。


    我又不好意思轟他走,隻能忍著這股辣眼睛的味道,陪他坐著。


    由於屋子不通風,屋裏很快就變得煙霧繚繞,蒙上了一層灰色。


    “咳咳,咳咳!!”


    我被嗆得咳了兩聲,實在有些頂不住。


    這時,江六子才一臉壞笑地去把門打開透透氣。


    等到煙散得差不多了,他才指著桌上的飯碗對我說:


    “陰行這碗飯,咱能吃上靠的是手藝,但最後能不能吃得飽,還得看各人的眼界和閱曆。”


    “手藝就不多說了,你天生就是縫屍匠,沒人比你更適合縫屍。可眼界這東西,就好比剛才我問你的問題,你能答上來,就證明你有一定的閱曆……”


    說到這兒,江六子頓住了,然後就饒有深意地看著我笑。


    我聽出來他這話沒說完,意思也十分明確。


    他想告訴我,我雖然有閱曆,但閱曆還不夠。


    江六子大概也是通過我的表情判斷出,我已經明白了他話的意思。


    於是他繼續對我說:


    “不夠沒關係,我告訴你不就行了麽?那現在我再問你,你知道香煙有啥用麽?你會怎麽回答?”


    聽到這話,我感覺心裏一直堵著的東西,漸漸地被疏通了。


    我仔細想了想,心裏豁然開朗:


    “哥,你是想叫我不懂就問,否則陰行這碗飯我即使能吃上,也不一定能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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