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長淡淡開口,“說啊。”


    “……”


    不敢不敢,要命。


    逍遙子隻搖頭歎氣道:“我隻能說你清心宗的人厲害啊,讓我交待了個天地誓言出去。”


    蕭雲長這回當真詫異了。


    天地誓言威力巨大,不可違背,稍有不慎便會被天地法則製裁。


    非危機時刻,修士是絕不會輕易立誓的。


    逍遙子可是分神,黎亦酒竟逼得他立下了天地誓言?


    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


    蕭雲長看向黎亦酒,對方正在應付那些擔心她的弟子。


    他頓了頓,沒有問,而是先率眾弟子登上大鵬,繼續前往玄武湖。


    黎亦酒將徒子徒孫應付完後,來到蕭雲長身側坐下。


    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笑道:“蕭長老可是有什麽事想問我?”


    蕭雲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隻道:“人人都有自己的隱秘,你若想告訴我便說,若有不便之處便罷了,不必有心理負擔。”


    黎亦酒一頓,緩緩笑了,他竟然反而擔心她有心理負擔。


    現在是真的有負擔了。


    並沒有什麽不能說的,天衍宗遲早會因為今日之事找上門來,屆時她還需要清心宗幫襯,對他們隱瞞就很沒必要了。


    她傳音入密,言簡意賅道:“我得了鸞鳳劍,與大鵬殺了聞人厄,柳蘇蘇逃回了天衍宗,她今後可能會變得更加難對付。”


    蕭雲長的眸色變了又變,“你……”


    得了鸞鳳劍……殺了聞人厄……他說不震驚是假的。


    聞人厄相對來說還是其次。


    清心宗和天衍宗已經是死敵了,債多不用愁。


    重要的是鸞鳳劍!


    他方才確實聽到了一陣動靜,金光漫天,顯然是天材地寶出世的跡象。


    沒想到竟是明燈祖師的鸞鳳劍!


    明燈祖師之物,還是神劍,這是絕對會引起天下震動的。


    但方才的異象很快就消失了,其他修士都來不及反應,天材地寶的歸屬之爭就結束了。


    這樣的神物,竟然就這樣落入了他清心宗的人手中。


    還是一名新入門的弟子。


    蕭雲長按捺住心底的震動,看著黎亦酒良久,沉聲道:“你不該和我說的。”


    黎亦酒正欣賞著流雲,聞言轉過頭來,“嗯?”


    蕭雲長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你要知道,我是分神中期,還是一名劍修。”


    神劍對劍修的誘惑何其強?


    蕭雲長很難不心動,如果眼前的人不是黎亦酒,他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她一個金丹,得了寶物也就罷了,怎麽敢對他說?


    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她不懂嗎?


    “你太大意了。”


    蕭雲長看著黎亦酒說。


    黎亦酒卻笑了,“蕭長老現在的反應,說明我並沒有大意。”


    別人可不會是他這個反應。


    蕭雲長沉默下來,想起了被迫立下天地誓言的逍遙子。


    黎亦酒不是個大意的人,相反她很果決謹慎。


    她隻是信任他而已。


    蕭雲長難以形容自己心底的感覺,但他忽而覺得什麽神劍都不重要了。


    世上有幾人願意向他交付這樣的信任?


    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蕭雲長認真而鄭重地看著她,“天大地大,你盡管去闖,我永遠在你身後。”


    黎亦酒說:“我也是。”


    蕭雲長一怔,失笑,“你真不像個弟子。”


    黎亦酒躺在大鵬的羽毛上,任由清風吹拂,笑盈盈地說:“蕭長老,論輩分我還真不是弟子,咱倆是平輩啊,日後你指不定還得叫我聲師……姐。”


    她想說師祖的,但師姐都還沒喊,得一步步來。


    蕭雲長沉默了一下,“你還沒打消這個念頭?”


    這是什麽惡趣味?


    他一直將她當做晚輩,這一時半會兒是扭轉不過來的,怎麽會喊她師姐?


    黎亦酒莞爾側眸,“蕭長老要不要跟我打個賭,賭你會不會喊我師姐?”


    蕭雲長又是沉默,“……不賭。”


    黎亦酒笑了,“看來您不是很自信啊,未來師弟。”


    “……”


    大鵬一路順利地抵達了玄武湖。


    它緩緩降落在幹裂的土地上,巨大的羽翼卷起無數塵埃。


    弟子們站在大鵬背上,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湖呢……?”


    明家沒有家,玄武湖沒有湖。


    這裏已經形成了一片荒原,也隻有一塊巨大的紀念碑,寫著“玄武湖舊址”。


    載道真人看著眼前大片幹涸的土地,歎了空氣,“滄海桑田,世事無常,玄武湖已無玄武,一個普通的湖泊如何逃得了歲月侵蝕?”


    弟子們一個個從大鵬身上下來,聞言有些遺憾和感傷。


    史書記載中的玄武湖那般波瀾壯闊,一望無際,像個碧綠的海洋。


    還是明燈祖師重要的事跡節點。


    沒能一觀原貌,當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陸鹿蹲下,摸了摸地上幹枯的土地,道:“相傳,神獸玄武本是天界北方之神,居北冥,掌冬與水,世稱玄天帝君,本是祥瑞之神。”


    “下凡曆劫來到玄武湖,福澤一方湖畔生靈,被人建廟立像,本應很快就會回到天界,然而好景不長,外丹道盛行……”


    “世間流傳得玄武神格便可飛升成神,吸引了大片覬覦之人……”


    謝朗用劍在幹涸的土地上翻出一塊白骨,接上她的話,“那些曾受玄天帝君庇護的人也恩將仇報,砸毀了祂的廟宇,推倒了祂的神像,不再感激祂,不再供奉祂,而是為了名正言順地奪取他的神格,向祂身上潑髒水,說他是邪神……”


    “帝君為了自保,不得不殺了那些人……”


    “但也因此沾上了殺孽,神格被汙染了,由祥瑞之神,變成了殺戮之神,無法再飛升歸位了,隻能日複一日地殺人……”


    “直到遇到了明燈祖師。”


    陸鹿用樹枝在地上畫著,並用語言描述著,“那時候明燈祖師是天下公敵,玄天帝君也受天下覬覦,兩個同樣與世界為敵的人,在這裏相遇了……”


    “可惜沒怎麽見證者,也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麽樣的情況。”


    “總之後來祖師收服了神獸玄武,他們從此互為慰藉、並肩作戰……也相繼隕落。”


    陸鹿惆悵地歎了口氣,指著自己在地上畫的簡筆圖,看向黎亦酒,“看,我畫的怎麽樣?萬年前明燈祖師和玄天帝君相遇的場景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她化了一個明燈祖師持劍立在岸邊,神獸玄武浮出水麵的畫麵。


    場景倒是畫得挺大氣磅礴的,尤其將玄武畫得威武龐大。


    但黎亦酒卻道:“不是這樣。”


    陸鹿抬頭,“這史書也沒記載,你咋知道不是嘞?”


    黎亦酒望著無邊荒原,久久無言。


    因為她就是其中親曆者。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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