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仙門百家齊聚四海中央地壇。


    偌大的地壇坐落在城中央,像是從繁華的城池中掏空了一塊,但周遭的城池閣樓都是依附它而建立,而且加起來都不及它寬闊宏大。


    凡人若步入其中,一眼望去幾乎望不到地壇的邊緣,隻能看到遠處的地麵有一道弧線。


    弧線上設有古老的結界陣法,靈氣在結界上流動著。


    四海城護法也在四方駐守,強大的神識掃視著地壇的每一次角落。


    地壇看似普通的石板上密布著玄奧的陣法和機關。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樹立著的一座高聳入雲的石像碑銘。


    碑銘上靈光流動,前後兩麵分別纂刻著曆劫少年群英會和千聖論道台的榜上弟子。


    在當下修士眼中,少年時登群英會,暮年時上論道台,便可稱得上是死而無憾的豐功偉績。


    而石像刻著的顯然是當今正道的祖師。


    對於這種隨處可見的和自己一點都不像卻冠上自己名號的雕像,黎亦酒已經看習慣了。


    她就是覺得這地兒好像有點熟悉。


    服飾各異的修士整齊地從四方入口湧入其中,先是在地壇中走了走,而後走台階來到候場席上,找到屬於自己門派的位置坐好。


    遠遠近近傳來此起彼伏的交談聲,有的是官話,有的是方言,顯然聚集了各地人才。


    清心宗的隊伍也緩緩步入其中,青白色調的服飾款款走來,如清風拂麵,令人耳目一新。


    “哇!好大啊!”


    陸鹿發出一陣驚呼,“這是夷平了一座山當做比試場地嗎?”


    謝朗點了點頭,“確實夷了一座山,但那是明燈祖師比武論道的時候留下的,後來仙門百家見此處平坦,而且還是曆史遺跡,便幹脆以此為仙門大比的場地了。”


    黎亦酒想了想,“比武論道?現在的人可真文雅。”


    她明明是夷了一座山把成千上萬的人在這裏活埋了,而且還壓嚴死了,所以才這麽平。


    現在仙門百家的腳下,可以稱得上是亂葬崗。


    他們竟然把這地兒當比武場了。


    不錯不錯,用活人的朝氣鎮鎮煞氣也好,就跟現代在墳地上建學校一個道理。


    就是不知道他們比完後會不會鬧鬼。


    黎亦酒用神識掃了掃,遺憾地發現以前那些老朋友都魂飛魄散了。


    不然出來敘敘舊也挺好。


    蕭雲長輕車熟路地領著諸人穿過地壇,前往正前方候場席位那裏空出了一塊的地方,並道:“隨我來,清心宗的位置在正中央。”


    宗門的位置是按照實力排的,在靈域中的地位和聲望越高,越靠近中軸線。


    雖然人人都說清心宗沒落了,但清心宗過去是靈域第一仙門。


    時至今日,或許是靈脈枯竭的緣故,清心宗一輩比一輩低迷。


    但論底蘊和資曆,仍然是當之無愧的仙門首座,自然也一直位於正中央。


    不過這一回,正中央的前方還預留了一塊位置,位置並不大,因為會在那裏落座的人也不多。


    卻有許多人頻繁地往那個地方投去目光,像是有些焦灼地等待著什麽。


    那是無人之境的席位。


    蕭雲長帶著人從地壇中穿過時,遇到各路仙門,一路招呼,終於來到了候場席。


    自在門的人已經在清心宗旁邊的位置落座了。


    自在門已然與清心宗結為盟友,此時見他們過來,紛紛起身寒暄。


    客氣過後,逍遙子抬手道:“開幕大典即將開始,諸位同門快快落座吧。”


    蕭雲長頷首,示意諸位長老和弟子依次入座,卻見眼前忽而閃過一陣流光。


    他們的位置瞬間被人搶先了。


    蕭雲長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秦言深,你什麽意思?”


    身著天衍宗服飾的長老和弟子們神色傲然,仿佛沒有看到清心宗眾人憤怒的目光,施施然入座。


    在主位上坐下的天衍宗宗主秦言深聞言麵露不解,“仙門席位,論資而排,我能有何意?”


    他看著清心宗眾人難看的臉色,緩緩笑了,“本宗主倒好奇,諸位清心宗的道友為何堵在這裏?”


    符陽子上前怒斥道:“這分明是我們清心宗的位置!你給我滾!”


    “你們的位置?”


    秦言深意味不明的目光掃過清心宗人丁凋零的弟子,而後道:“諸位清心宗的道友怕是找錯地方了吧?論資格,你們應該在……”


    他手中拿著把折扇,說話間緩緩指向觀眾席的其他位。


    但這個時辰,那些位置早已坐滿了人,於是他指向的位置越來越偏僻。


    清心宗弟子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最後秦言深懊惱地一拍折扇,歉然道:“今日過後,仙門大比恐怕沒有清心宗的一席之地了。”


    天衍宗的弟子們頓時傳來譏笑聲。


    他們還往自在門的地方擠了擠,“讓一讓,你們自在門的人就那麽點兒,怎麽好意思霸占那麽多地方,我們天衍宗的天才英雄豪傑們都沒位子坐了!”


    “你們!”


    自在門的弟子被擠開,一時間也不得不站了起來,和清心宗一起怒視天衍宗。


    而天衍宗一個宗門占了兩塊地!


    身為天衍宗首席小師妹的柳蘇蘇風風光光地站在秦言深身側,得意地看了黎亦酒一眼。


    有點實力又如何?寡不敵眾!


    他們天衍宗就是比她的破爛宗門厲害!


    黎亦酒平靜地看了過來,麵對她譏諷的目光,隻是微微一笑,“好久不見,蘇蘇仙子。”


    柳蘇蘇心裏一突,多次被殺的經曆讓她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


    直播間的彈幕在黎亦酒入鏡時暴漲。


    【蕪湖我黎姐!】


    【好久不見啊殺人狂,今天又來殺主播啦?】


    【主播:你禮貌嗎?】


    柳蘇蘇惱怒地瞪了一眼直播間,咬牙切齒地用意念回,“看看這回是誰殺誰?!”


    現在她背靠高手如雲的天衍宗,黎亦酒那些投機取巧的伎倆別想再算計到她!


    柳蘇蘇看了眼黎亦酒身後那三瓜倆棗的弟子,冷笑一聲,又挑釁地看向黎亦酒,“我們賽場上見!我柳蘇蘇一定會碾壓你!讓你知道我的真實實力……”


    她自信地放著狠話,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因為黎亦酒已經移開了目光,像是隨手溜了一隻流浪貓一樣,跟她打了個招呼後便懶得搭理了。


    直播間的嘲諷聲鋪天蓋地。


    柳蘇蘇氣炸了,“黎、亦、酒!你在聽我說話嗎?!”


    黎亦酒敷衍地看她一眼,“沒看見我跟你們宗主有話要說嗎?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


    “???”


    誰是小孩兒?誰是小孩兒了?!


    柳蘇蘇挽住秦言深的胳膊,冷冷地看著黎亦酒,“宗主!她欺負我!”


    秦言深聞言看了黎亦酒一眼,眸光微微閃爍。


    柳蘇蘇幾次三番在他麵前提過黎亦酒,這並不是以前的蘇流了,更不是一名普通弟子。


    她指使大鵬殺了聞人厄,又設計害死了聞人淵,還身懷鸞鳳神劍。


    鸞鳳神劍啊……思及此,秦言深的眸色加深,露出一個看晚輩的笑容,聲音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和,“這位小友,有何話要對本宗主說?”


    他想了想,看了蕭雲長一眼,“莫不是要回到天衍宗?”


    看著蕭雲長冰冷的目光,秦言深笑著看向黎亦酒,“沒有問題,天衍宗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宗主?!”


    柳蘇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秦言深傳言安撫她。


    柳蘇蘇這才明白,原來是為了鸞鳳劍,待到得到鸞鳳劍,就甕中捉鱉殺了黎亦酒。


    太棒了!柳蘇蘇麵露喜色,一改之前的針鋒相對,狀似友善地對黎亦酒柔聲道:“來吧黎道友,清心宗這破宗門有什麽好待的,等你來了天衍宗,我也願意不計前嫌地原諒你。”


    黎亦酒笑了一聲,“我還什麽都沒表示呢,你們倒挺會自說自話。”


    她嘖了一聲,又道:“抱歉,我有精神潔癖,天衍宗這種蠅營狗苟之地,我待不下去。”


    秦言深並不意外她會拒絕,畢竟她要是打算回天衍宗早回了。


    隻是聽到一名區區元嬰的嘲諷,秦言深的神色還是冷了下來,“你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黎亦酒笑道:“這句話秦宗主該說給自己聽……這個位置坐著舒服嗎?”


    她似笑非笑話鋒一轉的提問,讓秦言深覺得有些不對。


    但這時清心宗弟子正憤怒地驅逐著天衍宗的人,秦言深以為她也是這樣的目的。


    他依然端坐在主位上,目光在地壇中掃視,“此處位於正中,視野廣闊,一覽無餘,自是舒服,甚為契合我天衍宗之地位。”


    蕭雲長冷笑,“你們天衍宗也配?”


    “如何不配?”


    秦言深夾雜著威壓的聲音擴散至整個地壇,傳入每一位修士耳中,“仙門席位,論資而排,天衍宗位於正中,諸位可有異議?”


    偌大的地壇瞬間寂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了這邊,半晌沒有人說話。


    天衍宗如今確實實力雄厚,但在名聲上劣跡斑斑,自然是無法服眾的。


    許多修士都露出鄙夷憤慨的神色。


    可天衍宗行事陰險狠毒,槍打出頭鳥,若是有人提出異議,天衍宗定然發難。


    屆時清心宗或自在門救得了他們嗎?


    天衍宗確實強盛,三大仙門確實沒落了,靈域已經變天了。


    仙門百家敢怒不敢言。


    秦言深滿意地收回威壓,看向清心宗和自在門的人,“仙門百家皆無異議,爾等還有何話可說?”


    清心宗和自在門的人越發惱恨,還欲力爭。


    黎亦酒卻忽而笑著開口,“沒有沒有,你們既喜歡這裏,暫時讓你們體驗一會兒又何妨?”


    “這怎麽能行?!”


    自在門的人齊聲開口道。


    天衍宗的人聞言也並不滿意,“讓?我們用得著你們讓?用不著挽尊,滾吧破落戶!”


    黎亦酒一反常態地招呼道:“走走走,我們別擋著秦宗主他們,讓仙門百家好好看看。”


    清心宗的人雖一頭霧水,但還是聽她的話讓開了。


    逍遙子以自己對黎亦酒的了解,總覺得她不懷好意,也勸著自在門的人讓開了。


    於是乎天衍宗麵前頓時一空,頓時暴露在仙門百家的目光下,當真是一覽無餘。


    這就偃旗息鼓了?天衍宗眾人看著突然走開的清心宗和自在門,有些難以置信和莫名的不安。


    秦言深沉了沉臉色,探究地看著黎亦酒,“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黎亦酒笑盈盈地開口,“大好的日子,有請秦宗主給大家磕一個!”


    “你放肆!”


    天衍宗眾人以為她在侮辱宗主,頓時想群起而攻之。


    然而下一瞬,他們卻不敢置信地看到,黎亦酒話落後,他們宗主起身了。


    然後對黎亦酒磕了一個!


    “咚!”


    聲音響徹地壇。


    若不是秦言深修為在身,這個力道落在凡人身上,早就腦子都磕碎了。


    眾人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幾乎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


    等等,怎麽了?剛剛發生什麽了?


    天衍宗不是在力壓清心宗和自在門嗎?怎麽宗主突然給弟子磕上了??


    天衍宗弟子呆住了,“宗、宗主,您在幹什麽?!”


    秦言深頭疼欲裂,額頭血肉模糊,抬頭看到黎亦酒帶笑的臉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他原先深沉倨傲的目光瞬間化為驚悚。


    怎麽回事?他在幹什麽?!他怎麽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這種事?!


    黎亦酒坦然受了他的大禮,而後大方地道:“別光給我一個人磕,其他人也別落下了。”


    於是秦言深又轉向了其他人,頭不受控製地重重地望地麵撞去。


    不——!秦言深目眥欲裂。


    “咚!”


    又是一道響亮的聲音,秦言深額頭鮮血滑落,劇痛的大腦嗡嗡作響。


    有人笑道:“秦宗主這頭磕得不標準,重來。”


    於是秦言深又磕了下去。


    那人又道:“再來。”


    天衍宗的弟子已經呆滯了。


    仙門百家人都看傻了,瘋了吧?秦言深瘋了吧?!


    片刻,秦言深不知道已經磕了多少個像頭,早已頭破血流,視線晃動模糊。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半晌才看清自己現在磕的人是誰。


    是他曾經戕害過的火襲月。


    火襲月冷冷地開口,“為奴為仆,身不由己的感覺如何?”


    話落,她身後走出來一名紅衣少年模樣的“人”——岩漿地龍?!


    秦言深頓時瞳孔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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