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異常是什麽呢?


    是一段代碼裏的微小bug,作文裏的一個錯句;是繪畫的時候一筆偏移的色彩,是一些生命,一些現象,一些神明,一種塵埃。


    ——都市傳說,遠古神話,口口相傳的故事,魑魅魍魎,扭曲的神明,惡意的法則。


    不為常人所見的它們,都可以歸結為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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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中心旁小巷子裏,一個足有一人高的巨大番茄倒在巷子盡頭,它的腦袋上深深的鑲嵌著一個垃圾桶的蓋子,不知道是鮮血還是番茄醬的濃厚紅色液體在地磚縫隙裏蔓延。


    如果忽略這顆番茄的下半身是蜘蛛的節肢,並且外皮上有著密密麻麻的眼珠,那這一幕看著還挺有藝術化風格的。


    至於靠坐在一旁的少年,就沒那麽具有藝術感了,他此刻正捂著自己的腰側,那裏插著一截黑色的巨大甲蟲類節肢,鮮血從中殷殷的流出。


    這一節肢體明顯來自那個死去的巨大番茄。


    “他媽的.....他媽的.......他媽的!”


    說著髒話可以加強對疼痛的忍耐程度,名為魏莪術(音同:峨竹)的少年,完全沒有料到這個長相搞笑的番茄竟然比自己過往遇到的所有“東西”都要強大得多。


    這份預估錯誤導致了致命的結果,鑲嵌在他腰側的那節黑色截肢就是慘痛的代價。


    魏莪術試圖用手握住把它拔出來,但其上的尖銳甲刺讓他根本無法握住這個截肢,他隻能痛苦的從背包裏翻找,找到了一個毛巾與一卷繃帶。


    他迅速的用毛巾裹緊了這個截肢,略微的想了想,又把繃帶咬在了嘴裏。


    周圍的人聲已經恢複,隨著身後那個番茄一樣的東西死亡,不被人注視的同化已然解除。


    他能聽到小巷外的人生喧囂,自己斜前方也傳來了腳步踩在鋼板樓梯上的聲音,魏莪術抬頭警覺的看了看聲音的來源,卻隻看到了一個逆光的側臉,似乎是個女生.....?


    那個逆光的身影穿著和自己一個學校的校服,留著及肩短發,在逆光下看不清她的麵容,但她領口那紅色的綬帶,顏色鮮明的讓人印象深刻。


    這個身影隻是轉瞬即逝,魏莪術也不能確認是不是幻覺,更不能確定她是否注意到了小巷深處的自己。


    魏莪術的感官在劇烈的疼痛下變得有些混亂,他明白自己在這個胡同裏藏不不了太久,要盡快的處理好傷口,就算自己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大量的失血也依然是致命的。


    為什麽不去報警或者醫院?答案很簡單,那種東西沒有人能看到,報警也不會有人相信,而且...他窮。


    魏莪術自幼在福利院中長大,能夠看到那些不為常人所見的“東西”,它們神態各異,大部分對人沒有主動攻擊的欲望,但少部分則極度危險。


    自從幼時開始,他便一直能夠看到那些東西,那些明明存在的、扭曲的狡猾之物,都被掩蓋在正常之下。


    那些存在原理不明,目的不明,存在的意義不明,導致的結果不明,完全無法理解,簡直像是嘲諷現實的【正常】一般,獨立而存在的【異常】。


    魏莪術一直在試圖尋找到能夠看到同樣事物的同類,或者了解它們的原理,但很遺憾,現實並非小說,沒有任何人會相信一個福利院孩子的“胡言亂語”。


    他便是這樣孤獨的活過了十八年,在與生活對線的同時,還要麵對這些“東西”。


    甚至學費都依靠政府的補貼與自己的獎學金,磕磕絆絆的才能勉強念到高中,他不能因此引來任何的警察調查,也支付不起醫院的費用。


    已經十八歲的他隻是因為“臨近高考”這個理由才被允許繼續住在寢室中,如果出現任何的問題,他注定會在高考前幾周的現在麵臨無家可歸的情況。


    “那就太糟糕了.....我還準備考985去拿全額獎學金呢.....”


    從疼痛中緩過來的魏莪術,目光變得非常的冷靜,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把繃帶在嘴裏咬的死死的,雙手用力握住了包裹節肢的毛巾,向外猛地發力。


    “唔唔唔!!!!!!!!”


    劇烈的疼痛超乎人類能夠忍受的極限,截肢帶有倒刺,被這樣蠻力的拔出撕扯出了可怖的血肉,他把那一截丟在了地上,竟然沒有發出聲響。


    這從醫學上來說,簡直就是自殺行為,但魏莪術深知自己必須這樣蠻力拔出,如果不一口氣完成,自己將會因為疼痛和失血而失去第二次發力的力氣,那樣就徹底前功盡棄。


    .........還好嘴裏咬著繃帶,沒有發出太多的聲音。


    過度的疼痛讓他的眼前猛地一黑,肌肉像是觸電了一樣的痙攣。


    幾秒後,魏莪術才從過度疼痛的眩暈中緩解了過來,用手取下了咬在嘴裏的繃帶卷,大口地喘著粗氣。


    雖然眼前還有些雪花一樣的視覺殘留,但是他已經恢複了理智,用嘴咬著短袖的下擺露出腰側可怖的傷口。


    沒有細看,也不太敢細看那可怖的傷口,他急忙用手裏的繃帶蓋住傷口,迅速的繞著腰部纏了七八圈,勉強算是處理了一下可怖的血洞,但依然有血從七八層白色的繃帶中滲透而出。


    這種情況難不倒魏莪術,他繼續在書包裏翻找,找到了一卷快遞公司用的大卷透明膠帶。


    在膠帶的“撕啦”聲裏,魏莪術如法炮製的繼續纏了七八圈,這樣粗暴的手法讓他的傷口看起來很可怖,像是被人拆開丟到垃圾桶裏的快遞紙箱,但對於他來說這樣就足夠了,不會滲出鮮血就足夠了。


    魏莪術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才有餘力擦了擦自己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的雙手和雙臂上傷口不少,萬幸並不深刻。


    他放下了短袖的下擺,這是他地攤上買的打折貨,xxl的尺碼,套在自己身上完全寬鬆過頭,但是此刻寬鬆的下擺剛好能夠遮住自己腰側的繃帶膠帶。


    “買大號的衣服確實有好處,不僅從小到大都能穿,還能這樣用。”


    就算這樣的慘狀,魏莪術還有閑心和自己開玩笑,如果不是有這樣的大心髒想必也撐不過之前的十八年。


    他晃晃悠悠的扶著牆,穿上了校服,用長袖遮蓋住了手臂的傷口,僅僅是這樣的動作就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他能感受到自己腰側的大洞在流出液體,隻不過液體被透明膠粗暴的攔住了。


    他扶著牆,緩了一會,抬頭看了看這條巷子的藍天,雖然視野大部分被高樓占據,但那條藍天卻顯得更加讓人心曠神怡,心神向往。


    他很向往那樣的藍天,但是此刻或許還需要再.....再在巷子裏堅持一會......


    身後倒著怪物的屍體,番茄汁在垃圾桶的蓋子下粘稠的流淌,再向前則是染著自己血液的那段截肢,被丟在一旁,最後則是撐著牆,麵色蒼白的少年仰望著藍天。


    這就是名為魏莪術十八年人生的全部。


    父母意外去世,福利院撫養,唯獨他能看到那些不為人見的異常,忍受著仿佛大海深處孤身一人的黑暗和冷寂,與之對抗,與孤獨對抗,並且把自己“偽裝的與常人無異”。


    這就是他的人生,或許有些爛,但這就是他的人生。


    世界總是這樣,不是嗎,無聊透頂,隻有黑白灰三個顏色,因為某種原因或者某種孤獨而缺乏了色彩。


    叔本華曾經說過,“人類就像是一個鍾擺,往複的搖擺於無聊和痛苦之間”。


    但總有些人能夠超越這份擺動,把整個鍾砸的稀巴爛。


    “不要讓自己後悔......”


    魏莪術喃喃自語,這句話是他從小記到現在的一句話,說是他的人生信條也不為過,這句話支撐了他全部的行動,包括這些愚蠢的見義勇為。


    魏莪術走過的牆麵留下了清晰的指痕,那是他在疼痛下無意識留下的,單憑手指的力量竟然能在堅固的水泥牆麵留下清晰可見的指痕。


    他肉體力量的恐怖可能遠超他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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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拚盡全力,魏莪術總算是乘上了沒幾個人的37路。


    這一路公交車是他從福利院抵達高中,每天都需要乘坐的路線。


    魏莪術晃晃悠悠的刷了學生卡,以自己所能做到最快的動作抵達公交車的後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去。


    這樣的動作耗盡了他僅剩不多的體力,他把書包抱在身前放在膝蓋上,背部靠著窗戶和座椅形成的夾角,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樣縮在了角落裏。


    公交車緩緩的開始發動,魏莪術麵無表情的靠在角落裏,忍受著身軀的痛楚,看向窗外。


    繁華的市區景色在他的眼中隨著公交車的移動一同流轉。


    一隻長著老鼠頭顱的蜻蜓,從暫時停下的公交車旁,施施然的飛過。


    遠處街道上,一個長滿眼球,足有兩人高的奇特路燈牌長出雙腿,像是沒有人能夠看到它一般,安分守己在十字路口等待著綠燈。


    ——如果有一種怪物,除了你沒人能看到,你注定孤立無援,在目睹它們即將行凶的瞬間,你會做什麽?


    逃跑,還是視而不見?還是去尋求不可能存在的幫助?


    魏莪術的選擇很簡單,簡單到任何人都能做到——伸出你的右手,從小拇指開始依次收回掌心,無名指,中指,食指,最後用大拇指扣在食指與中指的第二個指節處。


    如果你這樣做了,那麽你就已經完成了“握拳”這個烙印在人類基因裏最深層的,最原始的進攻準備。


    對於這一切,魏莪術給出的結論就是毆打,如果它們還依然存在,那就毆打到它們不敢出現為止。


    他沉默的看著窗外的風景,想著有的沒的事情,分散著注意力。


    他的頭腦很好用,就算絕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偽裝自己和在福利院裏活下去,剩下一點的精力也夠他每年都拿到全額的獎學金,課本的知識對他來說隻需要掃一眼就能弄清楚。


    如果說小說的主角都會有一個金手指,那我的金手指是什麽呢?能看到異常的這雙眼睛?超乎常人的力氣?還是我的頭腦?


    魏莪術沒由來的想起了這些,但他轉瞬啞然而笑,哪有主角的金手指會讓他反而陷入險境的?現在不都流行簡單粗暴的“係統,啟動!”“我重生了,這一世....”“簽到就可以獲得....”,最差最差也是“從xxx開始的xxx”。


    “沒有當主角的命,卻也不是普通人。”


    魏莪術還不知道,他的困頓與灰暗的人生,很快便要被想象不到的意外所徹底打破。


    “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要不要吃點糖?”


    清脆的女聲忽然從魏莪術的身側傳來,他扭頭看去,一個容貌絕對稱得上美少女的高中生忽然坐在了後排的位置,剛好與他麵對麵,此刻正歪著頭看著自己,她大大的眼睛像是貓一樣,裏麵全都是好奇。


    不知道是因為錯覺,還是因為她校服外套裏白襯衫上的紅色綬帶太過顯眼,魏莪術仿佛能從她的眼底看到紅寶石一樣的火彩,從她黑色的眼睛裏隱約的透出好看的紅來。


    她穿著和自己一樣的校服,應該是自己的同校,想來也是,早晨的37路,隻會有自己同校的學生,還有退休了的老爺爺老奶奶才會坐。


    “或者說,來點止疼藥?布洛芬我也帶了哦。”


    她低頭在自己紅色的帆布書包裏開始翻找,好看的黑色及肩短發輕輕晃動,發梢躍動的全是青春的美好氣息。


    魏莪術擺了擺手,謝絕了她的好意,自己的情況並不是幾片布洛芬能夠解決的,後者反而會讓自己昏昏欲睡,睡過去會發生什麽都不好說。


    “好吧。”


    她自顧自地往嘴裏丟了一顆紅色的糖果,應該是桃子味,她是有多喜歡紅色啊...魏莪術有些想要吐槽,但是實在是沒力氣,隻能麵無表情的看向窗外,有些虛弱的靠在角落。


    陽光照在兩人之間,路旁電線杆投射下的陰影像是膠卷滾動一樣,不斷地重複,黑色眼底滲透出紅色光彩的少女撐著下巴,專注的看著魏莪術,忽然笑了出來。


    “你這個人,還真奇怪。”


    她沒等魏莪術回答,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校服,拎著紅色的帆布書包,把她背在了背上,裏麵輕飄飄的,看起來沒放幾本書。


    “我先下車嘍,同學,拜拜~”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37路已經到了終點站,這個有些神奇的短發美少女開心的擺了擺手,輕鬆的從公交車後門跳了下去,紅色的帆布包就像是小尾巴一樣,在早晨的陽光裏起起落落。


    魏莪術一隻手捂著腰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麽。


    “同學,這是第二節課了....你跟我一樣遲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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