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得好。”顧晨聽了大半天,最後忍不住推門讚道:“娘子,咱們家丫頭當真是長大了。”


    書也沒有白讀,這些官場上的事,竟也開始懂了。


    “爹爹(顧叔)、(顧大人)……”


    眾人見他進來,都連連行禮,然後黃魯立刻道。


    “顧大姑娘說得非常對,過往的知縣大人在這個潘富跟前,倒像是衙役,這個潘富才是真知縣。”


    聞言,曾棨和陳海存,都忍不住向顧舒寧投去了讚賞的目光。


    顧晨慈愛地摸了摸閨女的苞苞頭,然後笑著解釋道。


    “其實像這種知縣被架空的狀況,曆朝曆代都是有的,隻不過,輕重的情況不同罷了。”


    “等到了元朝以後,由於元朝的皇帝們治理不嚴。”


    “導致底下官吏盤根錯節,更形成了鐵板一塊。”


    “之前,常熟縣的一個叫沈尚的小吏禍害百姓。”


    “當地的縣令出麵製止,竟被沈小吏在公堂上毆打。”


    “打得那位知縣起不來床,氣的陛下在朝堂上大罵:你們做官的任由小吏侮辱,難道都是飯桶?”


    “可見,胥吏之禍、地主之禍,要遠遠大於官員之禍。”


    若是長此以往下去,大明遲早會走向亡國那日的。


    陳海存關心道:“顧叔,那此事有法子徹底解決嗎?”


    顧晨無奈地搖搖頭,沒法解決,就算是六百年以後也沒法徹底解決,不過倒是有法子可以緩解。


    黃魯告官之路並不怎麽順利,他沒敢光明正大地出城。


    而是走的山路,在密林穿梭,繞大遠路來的應天。


    身上都是樹枝劃痕,新新舊舊的好不可憐。


    而且還是東躲西藏,白天藏起來密林子裏頭躲官兵盤問,晚上再出來趕路,吃泥巴喝髒水才平安到京。


    不過他還算幸運,生在大明朝,還可以越級上告。


    甚至還可以敲登聞鼓,前提是你能先到登聞鼓。


    嗬嗬,那裏有許多官差守著,你還沒靠近就被拿下了。


    等以後到了大清那裏以後,《大清律》便有言道:“凡軍民訴訟,皆須自下而上陳告,若越本管官司,輒赴上司稱訟者,笞五十”。


    說白了,不許越級上告。


    登聞鼓更是規定:“必關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否則不得擊鼓,違者重罪。”


    像黃魯這種情況,在清朝,是要先挨五十鞭子的。


    他掐著手指估摸著時間,想著範從文這會子。


    應該已經到地方了吧?


    溧陽縣的雖然地方不算大,卻也是個魚米之鄉,是富裕的上縣,也是官場裏有名的肥缺。


    不少人,擠破腦袋,都想來這個地方當官兒。


    所以當初在任命知縣的時候,老朱也是費了些心思的,這個李皋就是他親自指派的。


    名聲不錯,也沒什麽缺點。


    誰知道不過上任才幾個月,就出了這麽丟臉的事。


    老朱這會子,應該氣得上火,牙幫子都開始疼了吧?


    很快。


    李皋就被官府的人先押送應天,其餘欽差去捉逃跑的潘富。


    奉天殿上,老朱先是喝下一大盞下火的菊花茶。


    然後才當著百官的麵,親自審問李皋這個貪官。


    這也就是在明朝了,要是換到了別的那幾個朝代。


    李皋可享受不了這個待遇,皇帝們每天多忙啊?


    誰有空為了你一個縣令,這麽又廢時間廢身子的?


    砍了不就完了麽?


    可老朱不同,他非常想知道,貪官們一路走來的心路曆程。


    “說吧,你到底是咋想的,咋才上任幾個月,就有這麽大的貪心,做出這許多混賬事來呢?”


    在老朱看來,你最起碼的,也要先幹幾件好事。


    然後再受不住誘惑,從而走上貪汙之路吧?


    就像他的那個侄子朱桓,那剛去定遠縣的時候。


    不也在定遠幹了些好事,然後才開始昏了頭的麽?


    “臣,有罪。”


    李皋哭的眼淚鼻涕一把流,老老實實地答話。


    “臣也沒別的陋習,就是……就是……愛……”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李皋多少有點不好意思說。


    顧晨便見狀,便好心好意地幫他回答了皇帝。


    “就是有點好色,看到美女就走不動道了。”


    古人靦腆,何況文人?


    百官聽了這話都紛紛低頭,並且表明喜歡美女這事實在是低俗,他們都不喜歡美女。


    “是。”李皋的腦袋,這會兒低得就越發狠了,他艱難道:“臣上任之後,潘富便用浸潤之計。”


    “用他所貪汙的民財跑去蘇州,買到絕色女子一名。”


    “然後他就請臣去他家吃酒,說是獻給臣為妻子。”


    “可臣家中已經有妻,沒有停妻再娶的道理。”


    “而且她是風塵女子,臣也不能納妓為妾啊!”


    納妓為妾,雖然不犯法,卻要被免職不許當官的。


    “潘富便說,讓那女子在潘富家,臣若是想她了,去他家享用也就罷了,臣一時糊塗就……”


    “就這樣,臣便上了賊船,落了把柄在潘富的手裏……”


    就這樣,潘富說什麽,就是什麽,他不敢反駁一個字不說,還心安理得地用起了民脂民膏。


    他一步做錯,接下來步步都錯了。


    “瞧瞧,你們瞧瞧,這就是我大明朝的父母官兒,不是,咱說你咋就這麽有出息呢?”


    老朱氣得從龍椅上下來,指著李皋腦袋就開罵。


    “你還是個進士,被一個秀才功名都沒有的衙役,耍得團團轉啊?”


    “你……你給人捏在手心裏擺弄,簡直是醜死人了,醜死人了,咱怎麽會親自任命你當溧陽縣知縣?”


    接下來的事情,他不問心裏也明白了。


    無非就是上了賊船,大明的官員就成了潘富的保護傘,借著保護傘他們更加大肆斂財了。


    “陛下,這些富戶、鄉紳實在是可惡。”


    顧晨看熱鬧不嫌事大,立刻給這件事添火加油。


    “臣看,他們這些人,根本就沒把咱們大明朝廷放在眼裏,這讓臣,想起前些年。”


    “常熟縣的胥吏沈尚,還有衢州開化縣胥吏徐文亮,竟然把堂堂縣官摁在公堂拳打腳踢的事。”


    “鄧大人、湯大人,你們出來啊,躲著幹什麽?”


    鄧源和湯壽輕被公然點名,而且還是說起這麽丟人的往事,他們連忙用笏板擋自己的臉。


    “顧大人,你幹什麽嘛,陳年往事提它幹嘛?”


    可已經晚了,因為顧晨一手拖一個,硬把他們給拖了出來不說。


    還當庭扯下他們衣裳,把陳年的傷口露給了皇帝。


    氣得他們連連捂臉,嘴裏更是不停地喊有辱斯文。


    “陛下,您瞧瞧,當年的傷,這會子還在兩位大人身上呢,刻骨銘心啊陛下,這些人還有王法嗎?”


    “臣以為,這光整治官員不夠,還得好好整治胥吏才是,否則這些人,還不知怎麽折騰百姓呢。”


    “鄧大人,湯大人,你們說是不是?”


    曾被胥吏打過的兩人,自然是認同顧晨觀點的。


    “是啊,是啊,往事不堪回首,每每想起當日的情形,臣等……臣等真是羞憤欲死啊……”


    堂堂縣官,被胥吏摁著打,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嘛?


    老朱看向顧晨:“那你給咱說說,怎麽收拾胥吏?”


    他也早想收拾這夥人了,可這不是沒想好應該怎麽收拾嘛?


    這個群體太龐大,不好下手啊。


    大家都盯著顧晨回答,誰知等了半天人家卻道。


    “臣不知道,想不出來,這事還得陛下費心。”


    切~


    大家都不屑地看著他,表示沒法子你說個屁啊?


    而顧晨卻是一直在等,在等老朱對這些地主、富戶、胥吏怒火最厲害的時候,那時候才是開嗓的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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