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看媳婦兒這嚴肅的樣,心情忐忑地接過妻子手裏的信。


    待認真看過以後,顧晨的臉唰一下地就忍不住白了白,然後就忍不住用力地拍了眼前的桌子。


    “混賬!”


    顧晨把信摔在桌上,隻覺眼前一花,差點沒白眼一翻倒過去睡一覺,蘇婉盈連忙上前扶著他坐下。


    “你別急,你也別氣,既然這事情已經發生了。”


    “那咱們就得想法子解決,急和生氣都是沒用的。”


    這也不怪顧晨反應這麽大,如今全天下都知道皇帝要開海禁,商賈人家興奮擠著做生意是一回事。


    可對像顧家這樣的讀書人家,族裏的年輕人擠破腦袋想當官兒的,那也是大有人在的。


    想當官兒走大路還好,可有些人就喜歡自尋死路。


    這不,族中一個叫顧景的秀才,因為參加監商司的考試沒中,而他弟弟顧晏卻考中而心生不平。


    雖然隻是一個九品的巡檢,可好歹也是個官兒啊。


    家裏的父母親戚都十分高興,誇獎小兒子的時候。


    可能有點冷落、打壓到大兒子這個沒考中的人身上。


    所以他這嫉妒心不可收拾,當晚就把自己弟弟給嘎了。


    父母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小兒子早就沒有氣息。


    可家裏好容易有個九品官兒當,怎麽能夠放棄呢?


    何況,老兩口已經沒了一個兒子,絕不能失去另一個兒子了啊!


    權衡利弊之後,父母決定隱瞞這事,對外謊稱是大兒子沒中,所以悲痛欲絕自盡了。


    現在活著的還未去上任的,才是他們家的小兒子。


    可兩兄弟雖然長得有些像,卻又不是同年同月生的雙胞胎,就算僥幸瞞過別村的人,又怎能瞞過同村的?


    族老們更是輕易把事情弄清楚,可他們卻也是個糊塗的,覺得老兩口就隻有這麽一個兒子。


    要是兩個兒子都沒了,那還不是族裏負擔嗎?


    而且族裏多出一個當官兒的,那也是族裏頭的榮耀啊。


    於是,他們就默認這家人這麽幹了。


    因為顧晨的原因,知縣大人經常幫襯著他們村。


    有什麽事,知縣要比對別的村兒更格外留意些,發現這事本也要給麵子,就當不知道此事也就罷了。


    可蘇縣丞就不答應了,他咬定了自家女婿定然不會答應,便和顧家、知縣爭論了起來。


    顧家族老拗不過他,隻好當著蘇縣丞的麵寫信寄來。


    讓顧晨能給他這個麵子,並表示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還說希望他多多照看族中子弟。


    “這還用問嗎?”顧晨有點崩潰,立刻拿起筆就要回信:“這種因妒殺弟的混賬,能當官兒麽?”


    “他沒當官兒都能幹出這事,當了官兒還得了啊?”


    “直接讓知縣去他家拿人,該砍腦袋就砍腦袋,就這樣的禍害,還用寫信來問我嗎?”


    首先,這種事他不可能會包庇,其次是他就算是想包庇他也不敢,老朱手裏的小刀刀是開玩笑的嗎?


    現在把人處理了是最妥當的做法,紙是永遠也包不住火的,如果是在很久以後再被發現。


    那自己能擇幹淨嗎?


    最少最少,也會像薛祥一樣,因為治家不嚴被打個六十、一百大板,萬一那行刑的人下手沒輕沒重的。


    還焉有命在?


    人家詹徽可還盯著自己,他又不傻,明擺著的罪名不扣白不扣,誰會嫌加在政敵身上的罪名少?


    蘇婉盈張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最終也化為了一聲歎息:“你這官兒當得,當真是問心無愧。”


    這要是換了別人大人們,想包庇自己族人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那知縣大人還能不聽話?


    隻是這人確實也不能包庇,否則以後就算是當上了官兒,也是個麻煩不斷,得丈夫不停地擦屁股。


    親兄弟都能下得去手的人,那就是一頭冷血的狼。


    對狼來說,你幫了第一次,若是不幫第二次。


    那第一次的恩情就不作數了,而且還會反咬一口。


    隻不過夫君讀書,當年族裏出了力,這又是頭一次開口。


    丈夫若是不肯幫忙,隻怕有人該說他狠心了。


    顧晨苦笑,他倒是想問心有愧,可你看看他敢嗎?


    連一貫錢都不敢貪的人,又怎麽敢包庇殺人犯呢?


    他直接給知縣去信,讓他不必看著自己情麵,按律處罰,又讓族裏的族老以後再有類似的事不必問自己。


    一切的一切,都要按大明律來,不可有絲毫逾矩。


    這隻是發生在顧晨身上的小插曲,可在數萬個不同階級的家裏,此時都在因為各自的利益發生矛盾。


    朝廷開海,就開那麽一個港口,而且對出海的時間有限製,兩年之內他們必須要回港。


    所以他們不能走得太遠,這就證明他們在海上的生意,是有競爭性的,很可能對手就會讓自己少賺一筆。


    人家親兄弟之間尚且都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


    何況商人與商人之間,為了利益,他們針對對手的各種手段更是層出不窮、醜態百出。


    恨不得把對手全部幹掉,自己一家子把錢都賺進兜裏。


    還有官員、皇權、商賈之間的那些暗自較量。


    官員身後有沒有商賈階層的親戚?


    如果有的話,這些商賈有了錢,會不會孝敬當官兒的親戚?


    肯定會吧!


    他們掙得越多,是不是就代表官老爺掙得多?


    所以如今就有商賈階層,覺得皇帝定的稅也太高、太複雜了,讓自家當官兒的親戚上奏疏讓皇帝降稅。


    當然了,話肯定不能直說,你猜他們怎麽勸的?


    隻見一位江浙籍的官兒,滿臉正氣地上前奏報道。


    “陛下,士農工商,對商人重稅,這會抬高商人的地位,微臣以為,商稅不該比農稅重才是。”


    老朱聽了心思微動,講老實話,他確實是有這個擔憂。


    這也是為什麽,他從前把商稅定這麽低的緣故。


    “嗬~”顧晨這時直接冷笑道:“真是好大的笑話,百姓過的苦巴巴的,連頓頓大白米飯還沒實現呢。”


    “可他們卻要比那些,肥頭大耳頓頓小酒小肉商人承擔得多,咱們去問問百姓,他們願意嗎?”


    “他們心裏頭平衡嗎?”


    “宋朝商稅重得很,請問商人比百姓地位更高了嗎?”


    “這種話,分明就是有些人,知道陛下愛民如子的心意,所以才故意這般說,好叫自己得利罷了。”


    不管怎麽粉飾士農工商,不管你如何說商人的地位低下。


    那有錢人,就是比普通百姓過得好,他們就是能用銀子和官老爺聯係,辦事就是比你們普通人方便。


    別的就不說了,咱們就說一點,人家官員能和商人在桌子上吃酒賞樂,普通百姓能嗎?


    多交那幾個糧食抬起的地位,在金錢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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