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往左——不對,過了!往右回點!”


    臘月二十八的早晨,劉培文正指揮著劉培德調天線位置。


    昨天晚上,二人坐著大隊裏的驢車回到村裏,看見劉培德抱在懷裏的電視機,九嬸扭頭就去傳消息了。


    在燕京時,兩人就擔心鄉裏的信號不行,於是在搓手搖發電機的時候,又搞了幾截戶外天線,如今天線安到了堂屋簷子下麵的石柱上,又找了根大竹竿長長地伸出去。


    導致的結果就是劉培德必須爬著梯子,整個人抱著竹竿,艱難地調方向。


    “對……對再回來一點——哎田小雲你別停啊!”


    一旁拚命搖著發電機的田小雲此刻累得夠嗆,但是又不敢停下,畢竟速度一慢下來,畫麵就會變暗,更沒法調信號了。


    “快!劉英!快來救我!”


    一旁看熱鬧的劉英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搶過田小雲手裏的手柄搖了起來。


    電視機裏的畫麵終於不再模糊閃爍,隻留下幾分淡淡的雪花,劉培文把喇叭聲調到最大,清晰的人聲穿透出來。


    “成了!成了!”


    站在電視機旁邊,眼都不眨的李金梁小朋友終於看到了電視機上的畫麵,大聲喊了起來。


    “沒想到啊,還真讓恁這幾個大學生搞成了!”


    端著茶杯站在後麵的劉環口中滿是讚歎。


    劉培文此刻是有壓力的。


    主要是他沒想到兄弟倆今天隻是安裝電視機,就有這麽多人來圍觀。


    扭頭擦了擦本不應該存在的汗,他環顧屋子裏,好家夥,村北頭的人來得差不多了吧?


    電視機被安放在了堂屋正中央的條幾上,引出一根長長的電線,接著一旁角落裏的手搖發電機。


    手搖發電機此刻被固定在了一個長條凳上,底下又加了一塊木頭墊高,用繩子綁在一起。人坐在條凳上搖,有點像手搖三輪車。


    這時劉英已經敗下陣來,換了劉全有在搖。


    劉培德下了梯子,回屋擠到手搖發電機跟前,想了想說道:“杆子短,太費力了,得換個長點的杆子,搖起來能省點勁兒。”


    “我就說你該聽我的,改成腳蹬的吧!”劉培文總結道。


    “聽你的?”劉培德撇嘴,“那得拆一輛自行車呢!”


    “你們少說兩句,我都聽不清了!”後麵黃友蓉喊了一嗓子,兄弟倆閉上了嘴自覺地站到了邊上。


    一時間屋子裏的人都被小小的電視機熒幕吸引了。


    十七寸的黑白電視機,放在後世,隻能掏空了當個魚缸。


    在1982年初的中原農村,在這個村裏還沒有電燈的年代,能看電視簡直就是科技水平的降維打擊。


    劉培文分明看到九嬸都湊到後麵看起來了。


    此時是上午,電視機上正在放的是《敵營十八年》,這部1981年首播的電視劇,是國內首部長篇電視連續劇,雖然隻有九集,但已經是開創曆史。


    此刻雖然沒有色彩,但是從未見過電視連續劇是啥玩意兒的村民們還是立刻就被深深吸引了。


    “這是什麽台?”田小雲低聲問劉培德。


    “中原台吧,這調了半天,就能看中原台、中央台和皖台這幾個頻道。“


    劉全有搖了二十分鍾,手酸了,喊了一嗓子,後麵又有人擠過來替換。


    “連生叔!好久沒見你啦!過嘞咋樣”劉培文看到來人,低聲問了一句。


    “嗨,在商州瞎混唄,這過年也沒活了就回來了。”李連生是劉培文家鄰居李建國的弟弟,房子就在南邊一點。


    81年他跑去商州跟人打零工,整整一年沒回來。


    “我聽他們說你這出去一年,能比在村裏多掙好幾百呢?”


    “哪有這麽多啊!”李連生搖著發電機,臉上露出幾分謙虛,“這一年省吃儉用,也就攢下二百塊。”


    劉培文覺得他隻是故作謙虛。


    也就是劉培文今年過年抱了個電視機回來實在是太轟動,不然以九嬸的宣傳力度,年入二百塊的李連生此刻應該是村裏的風雲人物。


    以往這位連生叔可不是什麽低調的人。從少年時就飛揚跳脫,一直是十裏八鄉有名的混世魔王,也正因為此,足足拖到二十六歲結婚,才慢慢安分下來。


    這個結婚年齡在當時的農村來說,幾乎是身有殘疾才能拖到的年紀。


    一屋子的人都是低聲說話,認真看劇,直到快要吃中午飯才散。


    明天是除夕,家裏的東西早已置辦齊全,是以家家戶戶反而有得是空閑看這個新奇的“洋匣子”。


    中午,一家人坐在堂屋裏吃飯。


    過年了,家裏的雜麵饅頭也終於升級成了白麵的,中午黃友蓉把劉培文帶回來的香腸蒸了一整根,放涼切開直呼,鮮香四溢的滋味,讓劉英直呼好吃。


    兄弟倆去燕京的這半年,家裏其實變化不大。不過劉培文能看得出來,叔叔對於目前種地的收入恐怕是有點看不上了。


    也算不是看不上,隻是養著一個大學生、一個初中生,就靠這點地,一年存的錢根本不夠補窟窿。


    好在他上次回來給了叔叔三百,此時家裏吃穿用度反而比此前還寬裕了幾分。


    到了下午,陽光正好,中原的鄉村裏遠比燕京暖和的多。如此,來看電視的人就更多了,劉環隻好從屋子裏搬出一個衣櫃放到院子裏,把電視機高高的放在上麵,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不少村裏人都自己帶著板凳,在院裏找個能曬到太陽的角落坐下,顯然不是看熱鬧,而是就在這裏消遣這個下午了。


    不過人多也有人多的好處,你帶來半袋子瓜子,我抓了幾把花生,他又讓過來幾塊烤紅薯,前後的人彼此分一分,每個人嘴裏都沒閑著,更有不少小孩子穿擦其中,偶爾還能要到糖吃,不亦樂乎。


    簡直就是一個大型露天過年派對。


    隻有黃友蓉看著這一地的狼藉,心態已經崩潰。


    但是大過年的總不能拉下臉來趕人,她還得趕緊燒水,不然來討水喝的都能把暖瓶喝空。


    本來以為搖發電機的人都累了,下午就會散場,可誰成想搖發電機竟然成了一個搶手活。


    原因無他,發電機離著電視機近啊!不少小夥子為了湊近點看電視,根本不惜力氣,到後來搖發電機的人都會被催促著趕緊換下一個。這個年代的娛樂活動實在是太少了,冬天的鄉村裏。大家的體力都充足得很。


    往年的冬天,都是村裏的懷孕高發期,所以次年總是有一大堆“秋生”冒出頭來。


    今年過年,有了可以發泄體力的手搖發電機和轉移注意力的電視機,想必村裏的生育率能降低不少。


    到了下午四點多,連知名盲人算卦藝術家馬連才都拄著棍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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