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培德開始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從元宵節開始,到今天,已經快一個月了,自己的好大哥竟然杳無音信。


    不就是鬧點小矛盾嗎,至於快一個月了都不找他?


    他並不知道大哥前一段時間一直在忙著照顧張白駒的事。


    此刻的劉培德對大哥萬分想念,這麽長時間,他得少吃多少頓紅燒肉啊,真的是饞了。


    你說讓他自己買?那不行,他錢留著有用。


    “樹根!看我買到什麽了?”張強推門進來,興奮地說道。


    “紅燒肉?”劉培德下意識說。


    “什麽呀?我去的是書報亭啊!不是食堂。”張強愣了愣,不過還是掏出了包裏嶄新的雜誌。


    “你看!今年第一期的當代!可太難搶了!足足讓我等了一個多星期!今天終於又有書了。”


    “哦。”


    劉培德知道哥哥有個長篇小說發表在當代上,不過他向來對於文學閱讀興致缺缺,在這個大學生都是文學青年的時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早聽他們說你哥這次寫的小說特別精彩,但又不敢聽他們說得太細,可把我憋壞了!”張強感歎了一句,就捧著書坐在床角看了起來,連背包都忘了摘下。


    要說最近在水木校園裏最熱門的小說是什麽,那無疑就是劉培文的《黎明之前》了。


    說著話,李樹生也走了進來,他有些著急地問道:“怎麽樣強子,買到了嗎?”


    看到張強揮舞了一下手裏的當代,李樹生大喜,“總算買到了,隔壁宿舍老劉那本,排隊借書的人都排出一個星期了!這下看他還神氣不神氣!”


    “有這麽離譜嗎?”劉培德挑了挑眉,他知道大哥的小說寫得挺好,但對於文學傳播缺乏概念的他來說,這種傳播能力和熱度遠不如稿費來得實在,所以他也沒怎麽關注。


    大學的時光寶貴,鍛煉提升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這還離譜?”李樹生笑了,“樹根你知不知道,外語學院有個姑娘,就是聽了文學院的一個師哥給她講了這裏麵劉新傑和顧曄佳的愛情故事,居然倆人就抱在一起了!”


    “還有呢!化學係的老師上課就他們探討小說裏麵可控服毒的化學原理,把學生們都聽愣了,下了課都跑出去借書!”張強在一旁補充道。


    “現在外麵都在傳說,看懂了這本書,想談戀愛的能找到對象,想交朋友的能找到訣竅,想研究學問的,也有無線電、化學、醫學各種知識,簡直是絕了!”


    “這也太誇張了,拿來我看看。”劉培德不由地伸手討要。


    “少來啊!”擋住他手的是李樹生,“張強看完,我排後麵頭一個!你後麵排隊去!”


    “對了樹根,你哥寫的書,他總有樣刊吧?你就不能跟他要一本?”張強忽然想到自己這個舍友可是鐵關係戶。


    “要一本……也不是不行。”劉培德嘴裏嘟囔著,腦子裏卻忽然想起了田小雲的那封信。


    她給大哥的信上,到底寫的什麽東西?


    ……


    此時的劉培文,正在辦公室整理材料。


    “要我說,這個譚忠恕最後就該投了,這樣兄弟倆不是皆大歡喜?”


    黃成民把整理好的檔案碼放整齊,又開始分別紮好,裝進盒子裏,手上的活不見慢,嘴裏也沒閑著。


    “你這話我不同意!”潘麗麗此刻正在校對最近收回來的檔案清單,她頭也不抬地反駁道,“譚忠恕跟劉新傑的感情,那就是真正的兄弟情義,做哥哥的,哪有不替弟弟考慮的?這時候馬上就迎來解放,他投降也輪不到他了,再說了,他們這些特科機構,犯過多少罪,做過多少惡?


    “他保護劉新傑,主要就是感情因素,要是他留下來,指不定還要給自己這個弟弟添多少麻煩,而且肯定也要被審判。所以哪怕知道去了灣島也沒好果子,他也隻能去灣島了,這才是兄弟情!”


    說完了,她才抬起頭,朝著劉培文問道,“大作家,我說的對不對?”


    “對對對,你倆說的都對!”劉培文隨口敷衍。


    “行了行了,別說了!”周庭不樂意了,“你們說的挺熱鬧,我還沒看呢!”


    黃成民知趣的閉了嘴,潘麗麗卻不願意放過劉培文。


    “哎,作家同誌,”她湊到劉培文旁邊,拐了拐他的肩膀,“你這一篇小說這麽受歡迎,能有多少稿費啊?”


    “不多,千字十塊。”


    “十塊?!”三個人異口同聲。


    “一千字十塊,一萬字就是一百,二十萬字就是——兩千多!請客!必須請客!今天我們幾個就要打土豪!”潘麗麗高呼。


    劉培文也不推讓,“行,你們挑地兒,這次帶你們吃頓好的!”


    幾人頓時高興起來,開始商量著吃什麽。


    結果到了下班時分,最後也沒商量出來,劉培文大手一揮,東來順!


    叫上了不在這個辦公室的吳綱和劉冬,一群人殺向東來順。


    一頓飯,六個人吃進去十斤羊肉,最後都是酒足飯飽。


    吳綱點了根煙,給劉培文讓了讓,劉培文推說不抽,他就跟劉冬、黃成民吞雲吐霧。


    “培文啊,你來咱們單位也半年了吧?”吳綱笑著問。


    “你瞅瞅,主任對小劉態度是真好啊。”潘麗麗看在眼裏,朝周庭低聲嘀咕。


    “廢話,小劉現在可是知名作家了,這要是不好好看著,指不定就讓哪個單位給挖走了。”周庭對這種情況門清。


    劉培文笑著回答道:“是半年了,主任。”


    “我看你小說寫得是真棒,不過平常也不能光忙著寫小說啊。”吳綱給他一個眼神,又看了一眼黃成民,“今年單位裏要調整了,工作名額會多不少,所以現在也有轉正的機會。”


    “單位調整?”


    “具體的說,是換換名字,改改牌子,規模上嘛也會大一些。”吳綱大概說了幾句情況。“總之呢,今年好好幹,下半年你們倆問題都不大。”


    作為單位唯二的兩個臨時工,黃成民答應得幹脆,神情也是異常激動。


    他這個臨時工都幹了五年了,如今能有機會轉正,可以說非常難得。想想轉正之後福利待遇還會更好一些,家裏負擔也會小一些,說不定自己還能找個對象,黃成民就直樂。


    劉培文也是鄭重答應。


    如今他幾部小說都獲得了不小的反響,在文藝界算是立住了,此時如果想去個雜誌社做編輯,或者幹脆去文協做專職作家,也都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不過他還是挺喜歡現在的工作的。


    不斷地整理,修正物品,對於人的內心來說是一種積極回饋,這種一切正在變好的感受,天生就讓人喜歡。


    而對於他這種費勁心思寫作的人來說,一份更能補充精神能量的工作,非常重要。


    一場火鍋吃完,幾人各自散去。黃成民跟劉培文搭伴回了大雜院,一路上把自己這幾年的辛苦說個不停,看來是今天有了好消息,把他激動得不輕。


    劉培文把他送回家,自己也鑽進了房子裏。三月初的夜晚依舊寒涼,但此刻已經很晚,劉培文也不想再點爐子,於是就倒出暖瓶的水燙了燙腳,便早早睡下了。


    自從張白駒的事情之後,他仿佛對什麽事情都看開了一些,平日裏為了搞錢沒日沒夜寫稿的狀態也有所平複,身體和精神都比原先的時候強了許多。


    半年寫了四五十萬字,我這也算是高產了吧?躺在床上的劉培文思忖著。


    隻可惜這種高產隻是他自己以為的。


    編輯和讀者都不這麽想。


    這天,忍了兩個多月的張德寧終於等不及了,找了過來。


    “你當初的承諾呢?你的意識流稿子呢?”


    張德寧本來對於劉培文也沒有過於著急催促,心想著一篇意識流的中篇,怎麽得寫上幾個月吧,很難的。


    結果二月下旬就看到當代第一期的首發長篇《黎明之前》,後麵的名字赫然是劉培文。


    幾個月吧,很難的……


    這下張德寧破防了,明明我先來的,怎麽意識流的稿子不見出來,反而寫出一個大長篇?怎麽這個長篇自己不知道?怎麽這個長篇還投給了別人?


    靈魂三問之後,這就讓作為編輯的她很難受。


    看著自己帶出來的白金大神,新書投了外站別的編輯,此時領導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怒其不爭。


    “你別急啊德寧,約好的稿子已經寫完啦。”劉培文連忙安撫對方情緒。


    “寫完了,給我看看!”張德寧聞言也不多說,伸手就要稿子。


    “稿子……”劉培文支支吾吾,“稿子被王濛老師要走了。”


    “啊?什麽意思?這篇你也要投給別家?”張德寧這下真慌了,不會煮熟的鴨子飛了吧?


    “你放心,跑不了!肯定在咱這兒發!”


    劉培德給張德寧吃下一顆定心丸,“前一陣我請托王濛老師給我幫了個忙,後來他問我,之前說的那篇意識流稿子寫得怎麽樣了,我說已經寫完了,還沒來得及精修,他就說要先看看,這有七八天了吧,你別急,我趕明去跟他要回來就行了。”


    “不用!”張德寧當機立斷,“我替你要去!”


    看著重新燃起鬥誌的張德寧衝出院子,劉培文感慨萬千。


    果然,把人逼急了,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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