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家的房子明顯是比剛才的那一家好不少。據房主說,這個房子原來是火器營出來的軍頭家裏的宅子,分為前後兩進,造型也規整,地麵都是青磚。


    但有一點解決不了,那就是裏麵如今都是住戶。


    這在燕京城的老房子裏是很常見的情況。曾經因為特殊原因,這些房子被收走充公,隨後就分配給了一些家庭居住,流程都是合規的,人家住戶雖說沒有產權,但是擁有永久居住權。


    比如今天這戶,就是這樣,房主後來被政府發還了房子,自己也在裏麵住,但也知道裏麵的五六戶人家是沒法趕走。


    關鍵是,雖然可以管這些住戶要房租,但整修房屋的費用和房產稅,都要他自己掏,在如今這個年代,真的是賠錢買賣。


    這種事兒在這個時代如今屢見不鮮,房主基本上就是三種對策。


    一是玩橫的,不管打砸鬧事也好,耍無賴惡心人也好,總之就是用盡各種辦法把租客轟走,轟完了自己住。


    二是躺平的,既不收房租也不管修房,把這房子扔在一旁,愛咋的咋的。


    第三是投子認輸的,就是索性把房子賣給公家或者個人,拿一筆錢走,房子不要了。


    如今的這位房主就是第三種。


    二進的院子,開價四千塊錢,以房屋的營造水平來說,可謂物美價廉,但是看著一家家住戶,那也是真心沒辦法。


    買了之後,他隻能住原房主那一間,等於自己買了個大雜院。


    看完房子,劉培文跟黃成民騎車往回走。


    看劉培文半晌沒說話,黃成民心知他是沒看上這兩處地方。


    “培文,我說句實在話,你要是想買規製好的,院子幹淨的,恐怕還得往城裏尋摸。”黃成民懇切道,“但是城裏貴得多啊。”


    “得有多貴?”劉培文問道。


    “不好說!”黃成民搖搖頭,“這兩年價格漲得厲害,他們說故宮旁邊的房子,前年也就一萬冒頭,如今得一萬五六了,二進院子的還更貴。就算往外點,東四、西四,也得八千一萬的。”


    “確實有點貴……”劉培文聞言,點了點頭。


    就算加上劇本的稿費,也有點勉強。


    看房的事兒告一段落,接下來的日子,又到了兄弟時間。


    劉培德今年暑假不打算回老家了,他跟學校申請了個暑期工作,一個月能有二十塊錢,還可以住在宿舍。


    劉培文這天來看劉培德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在宿舍裏大聲背單詞,手裏正是劉培文給他買的詞典。


    “樹根,這麽用功?英語怎麽樣了?”


    “好多啦!”劉培德此刻終於有了些自信,“來,我挑戰跟你全英文對話。”


    “哎呦?”


    劉培文可不慣著他,一張口就是歪果仁語速。


    “不、不是,你慢點啊!我跟不上!”劉培德急忙打斷。“你說得比亨特可快多了!”


    “你還好意思說?”劉培文沒給他留麵子,“人家亨特還不是為了跟你學漢語?你跟他說漢語的時候你說得就快嗎?”


    劉培德想想,是這個理。


    “還得多鍛煉啊!”他歎氣道。


    “行了,”劉培文擺擺手,“勞逸結合,你這麽好的腦子幹什麽不行?別累著!”


    “這你放心!”劉培德一臉自得,“學校配了個自行車,給我安排的活就是送資料,就水木這點路,我送一天都不累!”


    說罷他拍拍自己的屁股,“賣冰棍那個月我可沒白練!”


    步入七月,整個校園都寂靜下來。沒了教學工作的持續輸入、更沒有人來查檔案、找資料,檔案室的工作也徹底閑了下來。


    期間,劉培文又去水木看了弟弟兩次,生怕他一個人過於孤獨。


    然而他忘記了,優秀的人總是甘於寂寞的。


    一天天不用說話,隻需要考慮專心學習、幹工作,劉培德爽到飛起。


    不再擔心弟弟,劉培文這天又去拜訪張白駒。


    夏天暑氣重,劉培文帶了個巨大的西瓜送去。


    張白駒最近頗為清閑,自從年初一場病後,他似乎越來越隨意任性。天氣熱了,他幹脆就不出門,躲在屋裏吹風扇。


    “看看你姥爺!我說多少回了,少吹風扇、少吹風扇,就是不聽!”


    潘愫一邊埋怨著,一邊細細地揉著張白駒的胳膊。


    不用問,肯定是吹風扇吹麻了。


    “姥爺,這吹風扇您也不能從早吹到晚啊……”劉培文笑著遞過一塊西瓜。


    張白駒接過西瓜,咬了一口牙尖,滿意地咽下去,才開口說道:“這有什麽,我這個年紀,能舒服一天就是一天!”


    得,誰勸都沒用。


    劉培文望望周邊的人,搖了搖頭。


    今天張川彩一家子也在,早晨還在院子裏避暑,這會兒太陽毒辣起來,一群人吃完了瓜,都躲進了屋子。


    打開吊扇開關,頭頂上的幾片扇葉緩緩搖動起來,不一會兒,室內微風漸起。


    “來!培文,吃冰棍!”婁開兆遞過一根冰棍。


    “冰棍!太好了!”劉培文接過來美滋滋的咬了一口。


    接連幾口,咬下去半根冰棍,劉培文才放慢了節奏。


    捏著冰棍,劉培文羨慕地說,“有冰箱就是好啊!”


    “誰說不是呢!我們家都沒有!還得過來蹭姥爺的!”婁開兆笑著說。


    如今家用電器還是個稀罕物事。在這個全民收入都不高的時代,動輒兩三千的冰箱,幾千上萬的空調,可以說是妥妥的奢侈品。


    就連洗衣機,多少家庭都還沒普及呢。


    張白駒這台冰箱也不是買的,而是一個從海外歸來的朋友後人送來的。


    “培文啊,最近寫作品沒有啊?”張川彩的丈夫婁玉棟問道。


    他是研究文物出身,目前在文物出版社裏做編輯。


    雖然方向不同,但並不影響他對劉培文這個青年作家的欣賞。


    一方麵是自己的後輩遠親,長得又帥氣,又有一顆拳拳之心,對自家這老嶽父是真的沒話說。


    有時候張川彩跟婁玉棟開玩笑說,他來得還不如劉培文來得勤快。


    另一方麵是真有才華,接連幾篇小說,持續在燕京多家知名刊物上發表,作品反響都非常大,名氣如今已經超過不少老作家了。


    “寫了一個關於燕京大雜院普通人生活的小說,就在人民文學的七月號上,快發表了。”劉培文笑著說道。


    說完他忽然想起自己包裏還有樣刊,趕忙拿出來遞給婁玉棟。


    七月份的人民文學樣刊,劉培文是提前拿到的。真正刊物全國發行,要等到二十號。


    領稿費單的時候,李清全給了他兩本樣刊,他塞進包裏就忘了。


    畢竟哪個作家天天看自己作品?


    婁開兆翻開目錄一看,開篇第一個就是長篇小說欄目,隻有一部作品,名字是《沒事兒偷著樂》。


    一看作者,果然是劉培文。


    “我看看、我看看!”婁開兆著急地過來搶,劉培文又掏出一本遞給他。


    “就這兩本樣刊,沒有啦!”望著其他人期待的眼神,他隻能擺擺手。


    婁開兆不管那些,找了個角落就開始坐下看書,不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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