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石決明來說,這個夏天注定是不平靜的。從私事上講,石遠誌將迎來學生時代最重要的一個轉折,他要選擇一個心儀的學校,並且選擇一個若幹年內、甚至有可能是一輩子都要從事的行業。而石決明則重新打起了租房的主意,他不想弟弟在周末或者放假的時候跟他在職工宿舍裏擠著住。那樣的情形想一想就很沒有居家生活的氣氛。於是他開始留意臨海大學附近幾個小區的房屋出租信息。平安巷的房租還有一個月到期,他希望在石遠誌旅遊回來的時候,能夠住進他們倆的新家。


    從公事上來說,元赫和關鬱之前密謀的事情終於有了結果:陳澤被暫時停職了,省裏派了一個工作組來臨海,專門查他的問題。但是沒等始作俑者鬆一口氣,陳澤之前負責的工作也被封了起來,打包交給了另一位姓黃的領導重新審查。這位黃副局並不是元赫之前和市裏疏通好的人選,而是從省上空降來的,誰也不清楚這人到底什麽背景,元赫關鬱找了幾撥人去試探,也沒能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


    於是,黃螺島的溫泉開發計劃就這麽憋屈的擱淺了。


    當然這件事帶來的不光是讓人沮喪的後果,關鬱經過這件事意外的發現了跟“賀星”的華泰酒店搶奪溫泉開發權的另外一家公司,也就是元赫之前提過的背景很幹淨的那家小公司竟然跟賀家的兩個不起眼的旁支有來往。關鬱一氣之下,開始著手查“賀星”的釘子。


    不用再跟元赫隔三差五的出去吃飯,石決明也鬆了一口氣。賀思遠最近一直觀察他,見他終於硬氣起來,不再搭理姓元的,特意跑來誇了他一通,誇的石決明哭笑不得。他發現賀思遠這人的神經也是挺粗的,他一直擔心石決明會被元赫騙到手,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無論追求者還是被追求者都是男性——對於賀思遠這樣一個堅定的認為自己是直男的老爺們來說,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疏漏啊。


    好吧,這不重要。無論元赫是男性還是女性,這件事都已經過去了。石決明暫時也沒有要找誰談戀愛的想法。他就想好好工作,多接幾個單子,爭取讓石遠誌的大學生活能輕鬆一些,舒服一些。以後家裏會少一個人,他的時間也變得充裕,可以多接幾個單子來做。如果有合適的機會,也可以考慮跳槽的事……


    幾秒鍾之後,石決明又否決了這個想法。他之前對於跳槽這件事也有過計劃:等關鬱站穩了腳跟,或者徹底把“賀星”交出去之後再另尋出路。否則把關鬱一個人留在泥沼裏,雖然他的能力也足夠他麵對所有困難,但作為他走進“賀星”之前就跟隨他的助理來說,未免有些不仗義了。


    無論私事還是公事,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都是計劃一大堆,卻沒一個能夠落實下來。石決明無奈地歎氣,他還得努力呀。


    黃螺島的事情卡住了,壓在關鬱肩上的事情卻並沒有少多少,他每天依然忙得團團轉,一個禮拜總有兩三天幹脆就住在了辦公室。石決明有點兒被他拚命的架勢嚇到,每天都督促他抽半小時的時間到樓下的健身房去跑跑步。


    過勞這種事可是不挑年齡的。


    小助理倔起來關鬱也沒辦法,隻好每天下午抽空去樓下運動一小時。再後來石決明也不頓頓都在食堂給他打飯了,而是聯係了賀星大廈附近的一家藥膳坊,隔三差五的訂一些湯湯水水的東西給他進補。如此這般,半個月過去,關鬱覺得自己的狀態反而比之前天天回家的時候要好得多。


    關鬱再一次在石決明的身上刷新了對“助理”這一職業的認識。來“賀星”之前,他的助理一直是唐橋。但實際上,唐橋也是他在國外創業時的合夥人,兩個人之間更準確的說,是一種在工作上互相扶持的關係。但石決明是不同的,他除了在公事上從旁協助,還在生活上照顧他。關鬱能感覺到,很多時候,他不僅僅是把自己當做一個上司來對待,而是當做一個朋友,甚至是兄弟來關懷。


    他的小助理,是一個讓人見了就會心生溫暖的人。


    關鬱開始認真考慮給小助理發紅包的事。


    填完誌願表,石決明就把石遠誌攆出去跟他的幾個同學旅遊去了。雖然之前多有糾結,但真到出門的時候,石遠誌還是很興奮的,從小到大,除了從陳橋莊到臨海,他還沒有出遠門旅遊過。


    幾個孩子規劃好了路線,先到四川,然後從四川入藏。行程全部算下來大概有二十多天的樣子。


    學校來電話通知石決明去取石遠誌的錄取通知書時,石遠誌人還在納木錯,石決明拿到臨海大學法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比他自己當年考上大學還高興。前幾天報誌願的時候,石遠誌跟他商量過,說想在臨海大學的商學院和法學院之間選一個,石決明當然表示沒意見。隻要他別頭腦一熱去讀一個自己壓根不喜歡的專業,念什麽石決明都沒意見。


    石遠誌的通知書下來了,平安巷的房子也快要到期了,石決明寫好的向後勤部申請單身宿舍的報告還存在電腦裏一直沒有發出,在接到錄取通知書之後,索性就直接刪除了。他開始發動黃一幫他一起找房子。


    私事要上心,公事更要上心。隨著之前半退休的賀韜又開始頻繁的進出賀星大廈的頂層辦公室,辦公室裏的氣氛也開始變得緊張起來。尤其他身邊還帶著黑臉的林部長和因為初次來實習而格外想要立威的賀三少賀行遠。


    說到賀行遠,就不得不提一提他的二哥賀思遠。賀思遠最近報了一個業餘的設計班,每天晚上下了班都興衝衝的跑去上課。開班的人是老馮論壇裏一個資深的評星顧問,這人也是個老設計,上個月剛退休,在家閑的沒事兒幹,被老馮攛掇著開了這麽一個培訓班,培訓的目標就是老馮論壇裏的這幫一星二星的新人。之前石決明也在論壇的布告欄裏看到了這個消息,但他已經四星了,沒必要去參合這種普及型的授課,故而看過也就放到一邊了。沒想到賀思遠竟然去報名上課了,而且還上的如癡如醉,著實讓他意外了一下。


    賀思遠在人事部本來就掛的閑職,有他沒他對公事沒影響。他對這個職位也沒什麽可留戀,上了培訓班之後在老師的指導下開始接觸三星任務,興趣徹底被挑了起來。還說要等他爬到三星,就卸職不幹了,到設計部去從底層做起。


    作為哥兒們,石決明自然樂見他這樣的改變。但賀家的情況畢竟複雜,真想有所變動,還得過他老爹的那一關。


    石決明有些懷疑賀韜是不是被賀思遠要去設計部工作的消息給刺激到了,所以才會這麽急急吼吼的拉著他的小兒子來公司實習。三少爺說起來還不滿二十歲,之前雖然也跟著賀韜接觸過一些“賀星”的管理事務,但像這樣明晃晃的打出“太子爺親政”的招牌,還是破天荒第一遭。


    一山不容二虎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老話,他一出現,關鬱的處境就變得有些微妙了。尤其賀源一夥人之前受過關鬱的打壓,幾乎立刻就圍攏在了賀三少的身邊,儼然一副要幫著他去打擂台的架勢。


    石決明看看時間,起身敲了敲辦公室的門,“關總?”


    關鬱的聲音淡淡傳來,“進來吧。”


    石決明推開門探頭往裏看,見關鬱四仰八叉地靠在椅子上,兩隻腳搭在辦公桌上,手邊還點著一支煙——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習慣,關鬱自己很少抽煙,但偶爾會點起一支煙,就那麽看著它冒煙。


    這個小習慣是石決明偶爾發現的,關鬱注視著嫋嫋上升的煙霧時那種淡漠卻又空洞的表情,讓他懷疑他會不會在懷念那個故去的戀人。


    “關總?”


    關鬱側過頭,懶洋洋的笑了一下,“有事?”


    石決明搖搖頭,現在的人多會看人下菜碟兒啊,有事基本都跑去找賀韜請示了,順帶著可以拍拍賀三少的馬屁,誰都知道這才是“賀星”的正主。就算賀源等人未必是真心想捧賀三少,但架不住他們有關鬱這麽一個共同的目標啊。


    關鬱掐滅了那支煙,一抬頭注意到石決明臉上的表情,頓時笑了起來,“怎麽?在替我難過?”


    “不是難過。”石決明歎了口氣,“有點兒不服氣吧。”


    “這有什麽,”關鬱笑著安慰他,“清閑了不好嗎?”


    石決明指了指牆上的掛鍾,“下班了。”


    關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下班好啊,我都好幾天沒回家了。”


    石決明心裏稍稍有些不服氣,關鬱之前累得老牛一樣,賀行遠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半大毛孩子,一來就壓在了關鬱頭上。


    關鬱側過頭看著他,嗤笑一聲,壓低了聲音說:“小決明,要不我說你嫩呢。你也不想想,真有人想玩蚌鶴相爭,也得看我願不願意當那隻被玩|弄於掌上的傻鳥啊。你關哥的便宜是那麽好占的嗎?”


    石決明呆滯了一下。他之前也有些納悶為什麽賀三少會突然出現,但“賀星”畢竟是賀家的“賀星”,並沒往深處去想……果然還是太嫩了嗎?


    關鬱看到他臉上浮現出懊惱的表情,笑著歎了口氣,“心眼太多也不是什麽優點,我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就非常好。”懂事,勤快,也知道進退。


    石決明苦笑,“關哥你別安慰我了。我是什麽樣的人,自己最清楚。”


    關鬱不和他爭辯這種問題,他拎起電腦包,推著他的肩膀往外走,“跟我一起下樓吧,我車裏有禮物要送你……呃,不對,是送給你家那個小弟的,慶祝他馬上就要成為法學院一年級的新生。”


    石決明連忙推辭。


    “要的,要的,金榜題名時,這可是人生一樁大事啊。”關鬱笑著說:“對了,元赫也有一份賀禮,托我帶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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