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決明從來沒給人做過保媒拉纖這種事,但他覺得徐莉這個人是真的不錯,性格挺開朗,人也大氣,不像江虹那麽愛使小性子。最重要的是,徐莉在物質方麵不會太挑剔,在經曆過江虹那道坎兒之後,這一點對黃一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黃一知道他父母為了能在臨海市給他攢錢買下一套二手房受了不少辛苦。他們倆都是普通醫生,兩邊的老家在陳橋莊那個小地方也隻是普通的人家。因此他很感念父母的不易。江虹因為房子的事情跟他鬧矛盾的時候,他心裏真的是十分煩惱。或許江虹對他、對未來的生活有要求沒有錯,但他要是存了啃老的心思那就真的太無恥了。


    父母為他們做的已經很多了,但江虹卻仍然覺得還不夠。這讓黃一有種特別無力的感覺,他覺得他已經把自己能夠付出的全部都堆在她麵前了,可是對他所做的這一切,她仍然覺得不滿足。時間越久,那種“無論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滿足她”的感覺就越是深刻,黃一也越是覺得疲憊。等到江虹說出“分手”兩個字的時候,黃一不想承認,他心裏竟然有種詭異的釋然與輕鬆。


    黃一覺得自己並沒有被分手這個事實打擊到,真正打擊他的,是江虹的索取遠遠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以及她不斷表現出來的對他的失望。這給了他一種很糟糕的心理暗示:你不行,你沒能力,你是個窩囊廢,所以你守不住你的幸福。這讓黃一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甚至是自我厭棄的漩渦,難以自拔。


    老實說,黃一實在沒有勇氣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再開始經營一段新的感情。萬一這個叫徐莉的姑娘發現他就是個沒能力的男人,如果她也對自己的能力表現出同樣的失望……


    石決明在電話裏難得的絮叨了起來,“我不是說徐姐就特別清高,視金錢如糞土。她也愛打扮,喜歡新衣服漂亮首飾,愛逛街愛下小館子,但這些物質方麵的享受她更願意自己去掙,而不是跟別人去要——你千萬別多想,我這句話沒有要貶低誰的意思,隻是就事論事。徐姐現在住的一套六十平的小居室是她自己交的首付,每月按揭。她開的那輛甲殼蟲也是她自己買的,沒讓她父母花一分錢。”


    石決明補充說:“她很獨立。選擇對象方麵,她看重男人本身的品行,不會緊盯著你的錢包挑剔個沒完。這麽好的姑娘,真要錯過了到哪兒找去?”


    黃一是北方人,骨子裏多少是有一點兒北方男人的那種大男子主義的。他也並不覺得女孩子非得自己掙錢花才叫心靈美,在他看來老爺們養家糊口是天經地義的。他和江虹之間唯一的岔子就在於江虹要的他付不起。聽了石決明的介紹,他心裏又生出另外的一種擔憂來,“你這個徐姐是不是挺強勢的?”


    石決明很認真的想了想,“我還真沒覺得她強勢。話說強勢到底是個啥意思?”莫非就是像他家大貓那樣偶爾耍個霸道?


    黃一,“……”


    “你回去吃你的飯吧,”黃一歎了口氣,“讓我再想想。”


    掛了電話,黃一把石決明發來的照片又調了出來。照片上的姑娘短發,大眼睛,笑起來的樣子很灑脫,看得出是個大方的姑娘。


    黃一問自己:要……試試嗎?


    石決明大概也不知道怎麽勸他,直接發了短信過來,把約好的時間地點告訴他,附帶一句提醒:徐姐愛吃焦糖布丁。還有,第一次見麵千萬別遲到。


    黃一盯著手機出了會兒神,心想算了,總歸是小決明的一番好意,見就見吧。


    石決明從酒店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那輛很眼熟的越野車。吃飯之前他曾給元赫打電話報備了一下自己的行蹤,但他沒想到元赫能過來接他,他們在酒樓包廂裏吃喝玩樂的時候,元赫就可憐巴巴的吹著冷風等在樓下?


    陳攀看見從車裏走出來的男人,再看看石決明微微有些癡呆的表情,怪聲怪氣地吹了個響亮的口哨,“喲,喲,你家男人接你來了,真會心疼人呀……”


    徐莉扶額,覺得有這樣一個組長真的好丟臉。


    石決明也喝的有點兒高,被陳攀一拍肩膀,不由得晃了兩晃。


    旁邊幾個人也都笑了起來,大劉還特意湊過來,摟著石決明的肩膀打趣他,“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石決明盯著漸漸走近的身影,臉頰上不知怎麽就慢慢燒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加了個班,這會兒正要回去。”元赫指了指他們身後的海鮮酒樓,“老板我認識,就讓他幫我看了一下,見你們還沒散,就順路過來接你了。”


    陳攀又開始吹流|氓口哨。同事們也紛紛覺得“路過”這個借口找的好可愛呀。


    元赫眼裏浮起笑意,他覺得石決明有這樣一群同事……還不錯。


    石決明給大家作了介紹,陳攀徐莉等人不自覺的就有了一種身為“娘家人”的感覺,不過元赫跑來接人的舉動給他加分不少,“娘家人”對此表示滿意。


    石決明雖然喝的腦子有些糊塗了,但他心裏還是高興的,等告別了同事,一上車就抱住元赫的脖子,十分主動的給了他一個深吻。


    “怎麽想到要來接我?”石決明兩眼亮閃閃地盯著他。


    元赫笑著親他,“因為想你了。”


    石決明笑了起來,“我也想你。”


    元赫在他嘴唇上吻了吻,略有些無奈地幫他係好安全帶,然後從掛在窗口的塑料袋裏掏出一小罐酸奶,插好吸管遞給他,“呐,葡萄味兒的。”


    石決明嫌棄地扭頭,“小遠才喜歡吃零食。”


    元赫被他孩子氣的舉動逗笑,哄著他說:“喝點兒酸奶能解酒,要不一直頭暈多難受。”


    石決明思索了一下,伸手接過酸奶,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元赫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把,“秦少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


    石決明轉頭看他,“他說什麽了?”


    “說想見見咱們,請咱們吃飯。”元赫說:“明天晚上有安排嗎?”


    石決明搖頭,“不去。”


    “不想見他?”元赫覺得自己並不意外他會這麽說。他知道石決明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尤其石決明一想到這樣一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竟然是他家小遠的老師,心裏就膈應的不行。


    “見了麵能說什麽?還不是替他自己辯白?你有錢有勢的,他還不想跟你徹底撕破臉,這些天搞不好都躲在家裏編瞎話呢。”


    元赫哈哈大笑。


    “笑什麽?”石決明不滿,“不信你就自己去聽聽,他肯定會說自己多麽無辜,多麽左右為難。一方麵要顧及他和南星的兄弟情,另一方麵還要周全和你之間的朋友之義……他會把自己描繪成一個左右為難、結果兩邊都沒討到好處的老好人的。”


    元赫想了想,覺得站在秦少白的立場,這會兒也隻能這麽表演了。


    “說的也是。”元赫其實也不大想見秦少白,至少現在不想。秦少白目前最迫切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打消他的疑心,甚至是元家的疑心。所以,他大約也能猜到秦少白會說什麽,很可能他還會請求元赫高抬貴手,放過南星一馬。南星的刑期隻怕不會低於五年,他父母目前正在到處找門路要撈他。但是這件事鬧得太大,隻怕他們也是白忙一場。


    石決明借著酒勁兒,說話也沒了那麽多的顧忌,“你不是說秦家現在沒以前那麽風光了?那他們肯定是不想得罪你們元家的。如果秦家的人知道他和南星得罪了你……南星年紀略小,隻怕這大部分的責任都要秦少白來背,那他在秦家的日子隻怕沒那麽好過了,他急著跟你和解也未必就是真覺得自己錯了,不過是想借著你的手解決他的麻煩。”


    元赫笑著點頭,“嗯,有道理。”


    “這就是個小人。”石決明撇嘴,“哪怕學問再多,也是個小人。”


    元赫摸摸他的臉,心裏卻輕輕歎了口氣,暗想難怪古人也說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人心,原本就是最讓人說不準的東西


    石決明又問,“如果他死乞白賴的找你說話,你會原諒他嗎?”


    元赫想了想,“原諒談不上,畢竟各有各的立場。但我心裏大概不會再當他跟何振希吳迪他們是一樣的了。”


    石決明伸手摸摸他的臉,“別難過。”


    “不難過。”元赫側過頭在他的手指尖上親了一下,“一輩子那麽長,怎麽可能所有的人都會一起到達終點呢?有的人中途退出,有的人中途才會加入……這就是生活。”


    “你說的對。嗯,很有哲理。”石決明覺得元赫突然間抖出一身哲學家的範兒,真讓人看著不習慣啊。


    元赫笑了起來,“不說他們了。既然你不想去,那咱們就不去了。”


    石決明露出嫌棄的表情,“我最煩那種做了錯事,然後擺出一副:我都誠心誠意的向你道歉了,你怎麽還不原諒我,怎麽這麽冷酷無情……的調調了。”


    元赫猜測他說的大概是石永,但這話放在秦少白身上……似乎也是適用的。他想起小時候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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