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隨軍出征了,等我回來啊。”稍稍長大的少年抱著胳膊靠在門邊,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勾著嘴唇笑,那笑容有些邪氣,還帶著些陽光,用半調侃半不舍的語氣跟她說話。她卻比他更放肆的叼跟草在嘴裏,嘻嘻哈哈的,“去吧去吧,你可少惹事,拖累了玉叔叔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聽說灩波樓來了個神仙似的美人兒,笑一笑就能勾了魂兒去。灩波樓北邊兒有座姻緣橋,密密麻麻的掛著些紅繩,有的還垂到了河裏。這可歡快了地下常住的那群鴨子,撲騰著翅膀拽繩子玩。未央這笑容明顯帶著惡意,“這些鴨子就跟你一樣好色,要不你也起個男名兒,就用這鴨子,叫雪鳧算了。”“雪……浮……恩還算你有點文化。那兒有刻牌子的,我去把名字刻了。”“喂,是鴨子的鳧,不是這個。”


    遠遠地,有人金冠錦袍,步履輕快的從街頭走來,手裏還牽了匹皎雪驄。狹長的鳳眼盛著幽黑的夜色,有些傷感有些無奈,更多的還是濃濃化不開的柔情。


    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麵。當年,他們一塊兒背著爹娘逛了青樓。當年,他們在長安城混出了紈絝的名頭。當年盛名未,當下少年不再來。


    “喂。這樣你都能走神兒,還真不是一般的變態啊。”


    她稍稍抬了下眼皮,掃了一眼站在她麵前的獄卒,什麽也沒說便扭頭瞧向了一旁。


    這裏是天牢的最底層,很冷很堅固,也很安靜,用不著聽那些雜七雜八的人扯著嗓子大喊“冤枉”,在這裏,除了審訊她的獄卒,她聽不見任何的聲音。每當審訊結束了,就可以閉上眼靠在牆上,想別的東西。


    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想未央。


    那日李林德並未放過未央,想必那時候他見自己遍體鱗傷,已經心如死灰不願再抵抗了吧。可是,天牢何其大,分支何其多,未央到底被關在哪兒。


    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也好像很慢,意識時好時壞的,也不知道怎麽去算日子了,根本就不知道打喝下那瓶毒藥已經過了多長時間。隻知道她早就已經被押解回長安,關在天牢的最深處,饒是喊破了喉嚨外頭也聽不見。


    更何況,她早就沒半分力氣去說話。


    身上隻穿了單薄的褻衣,就算是一層褻衣也已經是斑斑駁駁的血汙滿身。不冷,隻是火辣辣的疼。


    血肉裏筋脈盡斷的劇痛和這相比其實也不遑多讓。


    又是這副冷冰冰的模樣。獄卒歎口氣,上頭下來的命令讓他每日都要審訊一便,其實罪狀江畫早就已經畫押了,如今卻還要定時定點的審訊。審訊什麽。不過是每日都虐打她一次罷了。


    這實在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兒,獄卒自然不會說,可拴在這鏈子上的人也是自打畫了押之後半句話都沒說過。


    除了神誌不清時候兩個字兒兩個字兒往外蹦的胡話。


    今兒的毒打才剛開始江畫就暈過去了,等醒了之後早不知結束幾個時辰了。


    有人揪著她的頭發把她拽了起來,逼迫她睜開眼,語氣惡毒,“為什麽不說話,裝這副清高樣子給誰看,恩。我尊敬的江山郡主、梨王殿下。”


    牆上的油燈搖搖晃晃的,照的一襲華麗的紅色宮裝似浸血了般,詭異怨毒。她逼近一步,眼角上挑的胭脂幾乎就要貼上江畫的臉,“想不到吧,王爺那一箭沒有射死我,慕容豔把我救了回來。知道慕容豔為什麽會救我麽。是聖上讓他救的。”


    江畫閉上眼,不想去思考。


    “嘶……”她疼的抽氣,眼皮竟被人硬生生的用手指撐開,尖銳的指甲幾乎就要捅進眼球裏。


    血幾乎是不停斷的從她嘴裏往外淌,整個脖子都弄的粘膩膩的,風瑤也不在意,隨意抹了下弄髒的手,繼續用力掐她的下巴,“畫押書我已經讓人去貼在長安的各個街道上了,現在隻怕整個天下的人都知道梨江畫是個喪心病狂、奸佞**的畜生,尤其是茶樓裏的評書,說的可是精彩,他們說呀……”


    “……說梨王殿下從小倌兒的身上爬下來,上了赤王爺的床,然後把赤王爺的身子和心都玩弄夠了的時候又去勾引聖上,當了皇後還不安分,又想腳踏兩條船,同時被兩個男人上。”


    說了半天,風瑤說的口幹舌燥,最後惡狠狠的啐了她兩口,拂袖而去。


    後來過了好幾天風瑤也沒來,估計是在尋思折磨她的方法吧。一想到這兒,江畫還是想笑,風瑤到底還是個孩子,連折磨人都不會,難道除了每日定時鞭打燙烙鐵就沒有別的方法了麽。想想她以前用在風致身上的那些,才真真是喪心病狂。


    風瑤這心腸,沒她狠。


    過了幾日,風瑤來了,還帶了把特質的小烙鐵。小小的一個,隔遠了看還挺緊致的,上頭雕了鎦金的紋樣兒。


    風瑤把烙鐵燒的滾燙,紅紅的,晶瑩剔透,仿佛上好的瑪瑙石。塗得鮮紅的指甲掐著她的下巴,然後另一隻手就拿著那瑪瑙石貼上了她的臉。


    滾燙的烙鐵印上皮肉發出“嘶嘶”的聲響。


    刹那間,骨焦肉爛。


    全身上下連心髒都麻木了,竟一絲痛苦都感受不到。


    一桶鹽水當頭淋下。風瑤扒開她的眼皮,硬是拽著她的頭發將腦袋擰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視線的盡頭,擺了一麵鋥亮的銅鏡。


    鏡裏的人三分死氣,七分可怖。兩根尖銳的指尖嵌進眼皮上的肉裏,反正臉上血多,也分不出哪些是頭上哪些是眼上哪些是嘴裏淌下來的。不過這些是在不算什麽,側邊的臉頰上,血淋淋的一片焦肉,就像活生生被剝了皮一般血紅。說是剝了皮的肉,還不如說是一團肉醬糊在臉上。


    這是她的臉。


    獄卒把鏡子拿過來懟在她眼前,按著她的頭使勁看,這才發現那烙鐵的分外精巧之處。這不是普通的烙鐵,是刻了字的。


    一片血淋淋的肉糜裏,隱約能看出一個筆畫分明的“娼”字。


    風瑤用力扯一把她的頭發,“梨江畫,你殺我全家,我便要你償還十倍萬倍。你以為這樣就能消的了我的仇恨麽,告訴你,不可能。我要你活著,卻是生不如死的活著。”到最後,風瑤幾乎是吼出來的。


    許是已經麻木了,江畫沒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麽,隻微微的動了下眼珠子。雖是被折磨如此,可那雙幽深的眸子裏半分軟弱都看不見,有的隻是滿目的悲憫和冷酷。


    周圍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安靜下來的,風瑤走了,獄卒也不再搭理她。整個牢房沒一絲陽光,隻牆上的油燈明明滅滅的昏黃光暈,托著地上的欄杆細長,恍如鬼魅。


    因為還被鎖在鐵鏈上,江畫隻能將身子盡可能的往後縮,企圖靠在牆壁上緩解痛苦。她現在忽然很想笑,原來人的承受力根本就是沒有底限的。當年被梨逍塵的記憶折磨的死去活來的,可全身筋脈盡斷的時候便發現原來那些記憶根本就不算什麽,如今……幽暗的光線裏,隱隱露出白骨的臉頰扯動,嘴角往上挑了起來,風瑤的手段,比起自己這個人人得而誅之的佞臣還要高明上幾分啊。


    既說了她高明,便決計不會就這麽放過自己。


    江畫醒來之後便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床很軟,鋪了雪白的絨毛床單,淡淡淺紫的床幃將整張床都攏了起來,繡在上頭的蝴蝶栩栩如生,險些讓人覺得下一刻便要振翅飛來。隔著紗幔,能看見外頭雕著花紋的承塵,精致的讓人誤以為是闖入了哪家女子的閨房。


    這間房江畫再熟悉不過。淩音局,青竹軒。


    昔日頭牌付玉瀟的房間。


    有清淺的呼吸噴在她頸間,似乎還帶著股甜膩的味道。她試探著動了下身子,隨即一聲嚶嚀便傳進了耳中。


    恍如一陣晴天霹靂。


    少年睜開眼,撐著手腕看她,赤裸裸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都打量了個遍,指尖還刻意在她身上戳了幾下。這才發現,自己和這少年竟都是一絲不掛的。


    “誰叫你停下來的,繼續。”簾幔外一陣輕靈的聲音響起,出穀黃鶯一般的動聽,可說出來的話竟是這般惡毒。


    江畫睜著眼,似乎還沒弄明白什麽情況,身上一陣尖銳的刺痛便讓她瞬間瞪大了眼。


    風瑤,若我活著,定當將你三千刀生生淩遲。


    “唔……。”少年嘴裏也不知含了什麽,直接就湊上了江畫的唇,一股腥檀的味道在口腔裏彌漫開,猝不及防的就從喉嚨裏灌了下去。


    乳白的濁液,帶著腥檀的味道,這是什麽,不言而喻。


    沒有命令,少年便不敢停下來,隻一味的重複這一連串的動作,一遍一遍,捅傷她的身體,捅碎了人心。


    到最後,少年也累了,外頭的聲音又響起,“你下去。”


    有淩音局的妓女將簾幔掛起,江畫微微側了下頭,便看見風瑤臥在盡頭的軟榻上,她的旁邊,還端坐著一個被絲絛蒙住雙眼的人。


    錦袍金冠,長發如墨,唇間一抹淡色盡顯風流。未央。


    風瑤拍拍手,便有兩串衣裳單薄的小倌兒推開門,魚貫而入。“你們便好好伺候那邊的那位客人吧,若是伺候的不好,本宮可是要種種責罰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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