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沸騰。


    陰之力前所未有的濃鬱,濃重到可以滴出墨來。


    關俊彥體內的形勢從未像這般險峻。


    一直在陽力的壓製下安分守己的陰力如同吃了興奮劑,發瘋般膨脹,從概念和能量兩個層麵侵蝕關俊彥的身體與靈魂。


    一浪高過一浪的陰氣自丹田生發,卻不與陽氣調和平衡,而是不斷抵消,勢要將這禁錮源頭的身軀浸染成徹底的黑。


    不斷有經脈被入侵,不斷有竅穴失守,不知不覺間,大半身體已經變成黑色,身體的主人卻隻能聽之任之。


    因為主人的靈魂同樣承受著異常的侵蝕。


    無數光怪陸離的印象構成一座座真假難辨的幻境,用種種方式囚禁、分化、瓦解意識的防線。


    這其中有不可名狀的恐怖生物。


    有能毀天滅地的可怕存在。


    有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人間至高享受。


    也有卑微到塵埃裏,比不得好死的舔狗都不如的“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手段之玄奇,能力之神異,傳說中化外天魔不過如此。


    除非是傳說中的佛陀聖人,否則絕難抵擋這無窮無盡的侵襲,更何況少年本身三魂七魄。


    沒過多久,少年的意識便在這侵蝕中逐漸沉淪,靈光渙散,眼看著就要淪為黑暗的傀儡。


    就在危急關頭,意識海的最深處,最後的角落,一點靈光倏忽亮起。


    如同黑夜中的一盞燈,雖然不能驅散黑暗,卻庇護出一方淨土。


    長夜總會過去,隻要靈光不滅,總會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靈光帶動靈魂,靈魂影響身體,守住最後的百會穴不滅,不斷接引靈脈之力,堅守最後的陣地。


    直到陰力吃得興奮劑過期,再也high不起來,這才靠著強猛的後勁,以打樁機的精神一下一下地向下鑽探,一點一點收複失地。


    與此同時,一點不滅的靈光大方光明,如同旭日東升。


    光耀之處,紛繁幻象化作泡沫,隨風飄散。


    漆黑如墨的皮膚也恢複光潔,且比先前更多了一層瑩潤。


    苦盡甘來,否極泰來。


    關俊彥睜開眼睛,眼中有熒紫之光一閃而過。


    掌心一抹,一把同樣是熒紫的小劍在手中逐漸成型。


    這是聚氣成刃第八層的象征,金色褪去,紫氣東來。


    “這波不虧。”


    實質化的紫色小劍懸停麵前,劍尖轉動,指向距離不遠的白麵金毛狐狸精。


    後者嘿嘿一笑:“恭喜你啊,小男人,再進一步。”


    說完,撒腿就跑。


    關俊彥握住小劍,劍光迎風見長,同時一躍而起,追殺狐狸精。


    “別以為嬉皮笑臉就有用,你沒說共鳴會這麽危險!”


    “你也沒問啊。”狐狸精扭頭道。


    “我不問,你就不說嗎?”


    “妾身說了,你會聽嗎?願意把殺生石全取出來?小男人,你敢說你對妾身一點懷疑都沒有?”


    “說不說是你的事,聽不聽是我的事。”


    一邊說,一邊跑,眨眼間在狹小的店麵裏繞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第十圈,被兩人圍著當立柱的店主才不急不忙地開口:“別鬧了,這樣打,打不死人,要打去心象世界打。”


    一人一狐的動作同時頓住。


    實體劍氣砍幻術狐狸,能砍死才有鬼。


    “不鬧了?”店主一邊掃了一眼,“一個沒殺心,一個知道不會被殺,整天這樣鬧來鬧去很有趣?有時間,想想怎麽把所有的殺生石拿到手,想想怎麽解決神樂家的麻煩——讓同學去投石問路,石頭投了,路呢?還有錢,我記得你的手機話費快用完了。”


    “有你這麽當母親的嘛,他才熬過一場劫數。”狐狸精抗議道。


    店主理都不理她,平靜地看著關俊彥。


    後者立刻認慫:“我錯了,我這就去幹活,賺錢養家。”


    “去吧,路上小心。”


    “好的。”


    店主真就是當母親的態度。


    關俊彥也真是當兒子的樣子。


    乖乖認慫,臨走還不忘把狐狸精關回身體,絲毫不顧狐狸精的抗議。


    “為什麽每次對我這麽強硬,對她就這麽軟。”


    “因為她對我比你對我更真心。”


    “說得像你對妾身有多真心似的。”


    “是啊,因為你的作風和那些傳說,我始終不敢完全信你。”


    和狐狸精的相處就是這樣,哪怕不敢全信,依舊可以言談無忌,盡情釋放本性。


    “妾身也一樣,苦吃得太多,反而不敢輕易交托信任。”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雖然沒說具體的危險性,但提醒過我,尾巴之間的關係——九尾狐有九條尾巴,九條尾巴卻不等於九尾狐。”


    “彼此彼此,妾身也要謝你對妾身的一魂六魄手下留情。”


    說到這裏,一人一狐同時笑了起來。


    不完全交托信任,不代表完全不信任。


    這樣有保留的信任與合作,其實也挺好。


    殺生石分成十塊,分別對應三魂七魄。


    關俊彥體內的三尾隻是二魂一魄,代表狐狸精部分的意誌,不是全部——看禦門院心結心結的樣子就知道,神魂分化後可能存在分歧,三尾狐願意合作不代表其他六尾願意合作。


    而一旦三魂七魄聚齊,就會引發其妙的共鳴現象,不僅能將殺生石的力量增幅到平時達不到的高度,三魂七魄也會遵從整體的指引短暫性地聚攏一處。


    關俊彥分別擁有最大和最小塊的殺生石,並擁有兩魂一魄,理所當然地成了最大的標的。


    結果過於膨脹的陰力與狐狸精的“黑魂”與關俊彥的本質產生衝突。


    此時的關俊彥還不足以負荷白麵金毛的全部力量,差點被吞掉,幸好因為狐狸精有意無意的提醒多留了心眼,體內的二魂一魄也比較安分,沒有離開殺生石像其他魂魄那般橫衝直撞,最後靠著一張意想不到的底牌成功堅持下來。


    殺生石的陰力並非無窮無盡,共鳴也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等到共鳴結束,魂魄各自歸位,局麵自然扭轉。


    順便借著大漲的陰力打磨陽力,並將聚氣成刃推向更高層次。


    之後嘛,關俊彥本可以抓著一魂六魄回歸的機會,以斬神之刀還以顏色。雖然不能真的斬狐,但可以讓脫離殺生石庇護的魂魄吃不小的苦頭甚至折損道行。


    不過狐狸精留了一線,他也就留了一線,日後好相見,畢竟以後還有很多要仰仗依賴她的地方。


    “那就繼續這麽相處下去?”笑夠了,狐狸精問。


    “好啊。”關俊彥即答。


    “呐,你說我們的關係到底算什麽?”


    “不是戀人,不是情人,不是親人,說是朋友也有點怪,敵人也說不上,合作夥伴又淺了點——我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那就讓妾身來告訴你答案——共依存。互相攀附,從對方身上吸取養料,分離開來不一定會死,但一定不會好受。”


    “精辟。”


    “別高興得太早。這種共依存的方式很容易越纏越緊,總有一天會有一方被勒死。”


    “那就在勒死前找到新的相處方式就好了。”


    “你是想和妾身更進一步嗎?妾身倒是不排斥哦,隻要你告訴妾身你那個詭異的像是數據流一樣的‘域’到底是什麽?”


    “這就開始得寸進尺啦。”


    “你第一天認識妾身?”


    “這倒是。不過底牌這種東西,怎麽可能這麽輕易交出來?”


    “小氣。”


    “說這種話很有意思嗎?”


    “挺沒意思的,但又沒事可做。”


    “那就來幫我定位其他的你。”


    “這還要定位?你這樣的怪胎一個就夠了,其他人可沒這本事把妾身壓得死死的。現在整個東京有點實力的,都應該察覺到各地的異常了,某個餓了很久,從來沒吃飽的小寄生蟲會變得更加饑餓吧。”


    “這才是你說得最佳時機。”關俊彥知道“小寄生蟲”是什麽。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正好試試這第八層的聚氣成刃。


    這麽紫,隻用在擊劍上未免太過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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