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間一如昨晚紀文心所看到的那樣,真皮沙發寬茶幾,琉璃壁飾金箔掛畫,看著奢侈又還挺有品位。


    偏暗的橘黃色燈光恰到好處地打在裝飾擺設上讓房間顯出幾分幽靜;而正對沙發前方的超大液晶屏幕上則模糊地滾動著被點播的歌曲,掐掉原唱的背景音樂打破了有些幽靜的室內氛圍。


    紀文心剛進去時隻覺得和其他包廂並無二致。一眼望去,房間內大約坐了八、九來個人,液晶大屏幕裏熒熒閃著歌曲的光亮,無人歌唱,隻有伴著音樂隨意交談的低聲話語聲音。


    她是來給這件包廂送酒的。


    圓盤托在她手上,她有些生疏地小心將那瓶酒呈在透亮反光的玻璃矮幾上。


    在送酒前領班特意強調了好多遍這酒的價格,一瓶大概抵得上她兩三個月的工錢。


    如果一不小心摔碎了的話,那麽她得不吃不喝在這裏白幹三個月才能抵清這小小一瓶的價值。


    得知玻璃瓶裏澄澈的暗橙色液體有著如此不菲的價值,她也不禁更加小心翼翼起來,生怕出了什麽錯——她現在一無所有幾乎什麽都不怕,最擔心的隻在於“錢”這一字。


    包廂內的茶幾很矮,她須得學著像其他服務生那樣跪坐在地上才能不出錯地將就到好。紀文心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十萬分小心地倒酒這件事情上。


    也因此當有個熟悉的人聲突然傳到她耳中時,她措不及防地被那聲音驚得手抖了一抖。那聲音告訴她說:“我記得你。”話音裏帶著笑意,“你是昨天那個,叫芬芬的新人對吧?”


    起初紀文心以為他是在同別人說話,然而當她有些驚訝地抬頭望去時卻措不及防地撞入了段遲那雙專注看著她的眼眸中。


    黑白分明、好似帶著堅定力量的眼睛,此刻因室內燈光的緣故籠著層朦朧的淡黃光暈,正是前世她看了無數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樣子。


    紀文心呆了一瞬立即反應過來低下頭:“啊,嗯!是的是的,我是芬芬,這兩天剛來,以後會好好做的!”說著說著竟有些語無倫次。


    每個在這個夜場上班的人都會有個別名,並將寫著別名的名牌別在胸前。“芬芬”就是紀文心的別名,隻不過她今天剛來上班,名牌還沒製作好,此時白色的襯衣製服上空蕩蕩一片。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無措低頭倒酒,卻不料自己有些慌了心神,匆忙間手中不穩,將酒水從晶瑩剔透的玻璃杯中灑出來了些。


    一個男人的聲音略略不快:“你怎麽倒酒的啊?!”他坐在沙發另一端扯著粗糲的嗓音說道,“怎麽放心讓你一個新來的到我們這來的?!”語氣裏有不滿,還有絲高高在上的戲謔。


    紀文心咬唇尋找紙巾要將灑出來的水漬清理幹淨時,另一個柔和女聲響起替她解圍:“你嚇到她了。”


    她聞聲抬頭,向出聲的女人投去歉意的笑,目光卻看到那女人緊挨著段遲坐在他旁邊,正是他今晚的女伴。


    女伴挽著段遲手臂。


    她有一張姣好的鵝蛋臉,細眉紅唇妝容精致,栗色的波浪卷發披散到胸口,白皙的脖頸邊花瓣造型的碎鑽項鏈在不甚明亮的房間裏熠熠生輝。


    一旁的段遲沒說話,隻笑笑拿起另一杯酒向後靠坐在沙發上側著頭盯著紀文心收拾的動作,眼中波光流轉不知道在想什麽。


    紀文心看到親密靠在一起的段遲和女伴,心裏有些複雜。


    她一邊仔細地擦著桌子上的酒水一邊不自覺地悄悄朝自己身上看去——


    她今晚穿著店裏分發給她的員工製服。設計得毫無特色的白色襯衫,領口一個黑色領結,襯衫尺寸比她消瘦的身材還要大上一號,就那麽空落落地套在她身上顯得有些不協調的怪異。襯衣下擺被塞在黑色製服褲中,褲子上別了電子點單板對講機等等雜七雜八的物品。


    坐在段遲身邊的人華衣美飾,重生後的她素服拘謹。


    兩世人生,同樣的段遲身邊不同的人,再明顯不過的對比落差讓她感到有些許失意。


    房間內在她慢慢桌麵清理幹淨、酒水布置完畢的時候已經響起了有人對著屏幕嗚嗚哇哇地唱起歌來,旁邊起哄的起哄湊熱鬧的湊熱鬧,氣氛在慢慢熱烈起來。


    收拾完畢的紀文心就該撤了,回去準備別的任務等著其他吩咐。


    “服務生!”在她將要起身離開時,剛剛那個柔和的女聲又叫住了紀文心。這聲音婉轉動聽,有種說不出的曼妙,“你過來,陪陪我們。”


    ……??


    還能這樣的?!


    紀文心向房間內又望一圈,唱歌的還在唱得歡,談笑的還在談笑,段遲靠在女伴身上不鹹不淡地繼續笑。


    “抱歉,我們店規定——”紀文心思索著開口回答。


    “規定?!哥哥我從沒聽說過什麽規定!”另一個男人向她湊過來,一把抓向她手臂,“今晚段哥可一直盯著你瞧著呢啊!頭一次見他對個小妹這麽上心!!來來來!留下陪我們玩玩又不是什麽大事!”


    柔聲的女伴也朝她微笑:“難得今晚大家興致都好,妹子你可不要掃了興。”


    紀文心在心裏撇撇嘴,無言地準備繼續婉拒,卻聽到那女伴說道:“一萬塊。”


    前台空地忘情唱歌的聲音慢慢靜下來,柔和的女聲此時異常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你過來陪我們唱一首,等等把段哥唱高興了,一萬就歸你。怎樣?”


    一萬塊錢!!……就、唱、一、首、歌……??!


    聽到一萬塊這個數字紀文心幾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對於有些人來說,區區去去一萬隻是用來隨意玩笑揮霍博取開心的數目,微小得如塵粒般不值一提。


    然而對於此時的紀文心來說,這個數字實在是對她充滿了誘惑力。


    可是——


    這群人到底在玩什麽呢?!


    紀文心幹笑兩聲低頭回話:“您、您別開我玩笑了啊。”就然後準備掙脫被抓著的胳膊離開。


    “我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女伴似水的嗓音繼續潺潺地流入每個人耳中。


    紀文心有點艱難地再次看向她,見她滿臉玩味的淺笑;


    又把視線轉向段遲,他隻朝她輕輕點頭:“來。”隻那麽輕輕一點卻仿佛存在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紀文心飛速地思考。


    ——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而他們的架勢也不像是她拒絕就會輕易罷休的樣子。


    ……那還不如試試看!一萬塊說不定就是真的呢!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下呼吸,接著便從嘴裏緩緩吐出一個字:“好。”


    她被遞上一支話筒。


    她緊緊捏著這支話筒,有些不自在地開口:“要唱——什麽?”她重生在幾年前,流行歌曲應該沒大變化吧?


    “《入戲太淺》會麽?”女伴問。


    紀文心茫然地搖搖頭。


    “《星路煌煌》會麽?”


    繼續搖頭。


    “……算了,”女伴好似放棄了,“你會什麽?”


    紀文心有些不太確定地問:“《半球》……可以嗎?”這首歌是她最擅長的一首曲子,隻不過不知道這一世的世界裏有沒有。


    包廂裏另外的人有的已經開始嗤笑起來,露骨的目光在紀文心身上上下打量:“半球?哪裏的半球?你胸前的?”他惡意地打趣,“還是說,小妹,這是你們那裏的山歌?”


    紀文心咬緊牙關。


    要不是看他是客人、看在一萬塊錢的麵子上,她保準要把話筒往那人腦袋上砸過去!


    “給她切歌。”一直在旁安靜看戲的段遲開口發話了。


    “誒好!”打趣的人閉了嘴,在點唱單裏翻了半天後終於把這首歌找了出來。


    聽到熟悉的前奏旋律響起,紀文心內心稍稍緩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這首歌在這世界裏還存在。


    她站直身體清了清嗓子,跟著大屏幕上滾動的歌詞一同唱響歌詞:“……為了改變現實又能做些什麽……人生的一半還未真正活過……”唱歌時,她的嗓音是細軟綿長的,像悠悠劃過葉片的露水,隻不過歌聲有些走調。


    沒人與她伴唱,也沒人交談說笑,所有人都在聽她扯著嗓子唱歌。


    房間裏之前有些輕鬆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整個室內安靜下來,隻流淌著背景伴奏的音樂聲和紀文心細細軟軟卻走調的歌音:


    “遙遠的過去從何處而來”


    “遙遠的未來要奔向何處”


    越唱她的氣息越不穩,像接不上氣一般憋著嗓子越唱越不在調上。


    她暗暗有些焦急:她居然連她最擅長的這首歌曲也沒法唱好了!


    唱不好不會被打吧?


    段遲是好人,應該不會的吧?那其他人呢?


    快一點,再快一點,把這首歌唱完吧!


    越焦急她的歌聲越扭曲,話筒裏都帶上了粗重的喘氣聲:


    “苦難抓牢我的臂膀”


    “才初次發現自己的存在意義……”


    她看到段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他臉上先前的笑容已不複存在,陰陰的看著有些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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