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短信內容沒頭沒尾,著實讓紀文心摸不著頭腦。藍胡子的故事她小的時候在童話書上讀過,可是現在又和她有什麽關係?


    蹲的時間有些久,兩腿微微發麻。紀文心在黑暗中皺皺眉,退出短信界麵沒再回複。這個氛圍怪異的房間還是早點離開為好。


    她拎起行李包繼續一深一淺地一步步按原路朝門口走去。


    腿上還有點麻,血液運行不暢,她走路時便有些東搖西晃。於是歪歪扭扭地,她又磕到了在黑暗中的一張桌子。


    桌子上大概擺放著另一件物品,晃蕩著從半空摔到地麵,應聲碎裂。


    乒乒乓乓稀裏嘩啦的碎響,動靜大得幾乎能傳到樓下。


    紀文心頭疼地將腦袋撇向傳來物品摔碎聲響的方向,磕碰的鈍痛順著皮肉傳到她體內深處。


    桌子在手機光照死角處,所以先前她並不知道。隻是要是摔壞了程千家的東西,便又是一樁麻煩事。


    她借住手機微弱的屏幕光亮看向意外發生處,卻隻看到桌腳下似石塊又似碎瓷片一般的東西。


    再將手機燈光向裏探去一些,可以隱約看清是一個中空的塑像被打碎了,塑像中灌著的塑料片散落出來。


    ……對,就是像儲蓄罐一樣在塑像中塞滿了一頁頁方寸大小的薄片。


    又是一陣閃電劃過雲層,悶雷在屋外轟鳴作響。


    紀文心被雷聲震得身體抖了抖,俯下身子湊近查看。是膠卷片和塑像碎片混在了一起。


    很快,樓下傳來林嫂詢問的喊聲。


    紀文心正看得仔細,聽到喚聲陡然一驚,隨口應了話,便手忙腳亂地將碎片和塑料片全都裝到了行李包中取出的塑料袋裏。


    接著她快速地手拿行李包和手機摸索著向門口退去。


    剛將那扇深色門扉關上,林嫂便已經趕到了三樓樓梯口。


    “出了什麽問題了嗎?”林嫂問得小心,語氣裏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又不敢太過刨根究底的謹慎。


    紀文心從詭異的房間裏退出來重見大亮的天光,眼睛還有些不適應:“這間房間——”她閉了閉眼睛。


    “這間房間的門鎖和其他房間不一樣,隻有程先生能打開。”林嫂自動給紀文心解釋,然後又狐疑地問,“剛剛的聲音……”


    “是我自己的東西摔了,已經被我收拾掉了。”紀文心勉強地笑了笑,接著不再在程千家多做停留,拿起自己的東西便步出了程千家。


    屋外天色更加暗沉,濃鬱的灰色雲層堆積在天頂,偶有閃電劃過天際,大雨卻遲遲不降下。


    在林嫂以及其他鍾點工的探頭探腦下,紀文心坐上出租車離開了樹影飄搖中的別墅,回到了之前所在的小區。


    程千對此沒有特別的異議,紀文心的行程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此刻坐在a市中心城區附近一家咖啡館的雅座裏。他一身休閑,頭發和衣衫卻依舊打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眼鏡換上從前慣用的金屬框邊,在隨意中倒顯出幾分肅穆。


    程千沒有離開a市,事實上他這幾天一直都在城內。


    他晃了晃手中的瓷杯,看著杯中棕黑的咖啡在燈光下一圈一圈漾開波紋,安安靜靜等待來客,目光凝滯,像是在沉思。


    這個世界不正常,程千從很久之前就清楚地了解到了這個事實。在之前幾年,他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讓自己去改變些什麽。然而在不久之前,他意識到了紀文心和自己的關係,還有一大段險些被他遺忘的過往。


    雅間的門被扣響,程千沒有抬頭,隻低沉喚道:“請進。”


    來人腳步很輕,像是刻意放緩了步伐。她關上門畏畏縮縮走到程千對麵的座位旁,然後有些拘謹地向他打招呼:“程先生,你好。”話語裏含著不知所措,還有一絲程千所熟悉的蒼老。


    程千將瓷杯放下,然後才抬眼看向進來雅間的中年女人:“你好,伯母。”他用手扶了扶鏡框,話說得有禮,“不用客氣,請坐。”


    這是個一眼看去還算得體的中年女人,高檔的保養品減緩了歲月在她臉上刻下的痕跡,一身剪裁得體的套裝束住她因年歲增長而變得有些虛胖的體型,隻是氣質有些市儈。


    程千斂眉細細端詳剛剛在他對麵落座的人的麵龐。


    頭發太長,皮膚不夠鬆弛,眼睛過於有神——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她的五官和他所記得的一摸一樣,就連眉間那顆顯眼的痣也長在同一個地方。紀文心養母的長相。


    中年女人有些惴惴地轉動目光環顧雅間,接著將目光轉向程千,問道:“請問不是說還有另一個人……?”話裏行間充滿小心翼翼。


    “伯母,不用太緊張。要喝點什麽?”程千將視線轉向對麵女人的手指。


    手指圓潤多肉,帶著富態的白淨,顯然是過了不短時間的好日子。


    被喚作伯母的中年女人勉強地扯開一絲笑:“隨意就好了——”


    她麵前這個年輕人今天是第一次與她會麵,看外表不超過三十歲,可眉宇間卻有股與年齡不相稱的老成,明明隻是尋常的客氣語氣,看向她的目光也平靜得很,但就是讓她從腳底生產出一股壓力來。


    他不說話的時候,室內便一片寂靜,沒由來得讓她緊張。


    就在雙方都各懷心思的時刻,雅間的門再一次被敲響了。


    這次被領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佝僂著背,神情委頓,昏黃的眼底掛著兩個沉重的眼袋,整個人比中年婦女更加畏縮。


    他衣衫襤褸,頭發淩亂,指甲縫裏還帶著髒汙,顯然長期沒有好好整理自己。


    程千與中年女人同時向這個中年人。中年人微微垂著頭眼睛上挑著,小心打量已經坐下的兩個人,一時間房間裏誰都沒有說話,空氣中飄蕩著沉默。


    最後還是程千打破了沉滯的氣氛:“伯父,請坐吧。”


    於是中年男人也瑟瑟縮縮地坐到了程千對麵,中年女人的身邊。女人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向旁邊挪了挪身子。


    兩個中年人都在等待這場會麵的主導者,程千開口。


    程千似乎很有耐心,不急不躁的,麵上表情完全看不出虛實。他先讓服務生給對麵兩位長輩送上茶水,接著才淡淡開口:


    “上次讓人給伯父伯母送去的合約,想必兩位都已經過目。如果還有什麽疑問可以現在提出來,我或者我的律師都會盡可能解答。”


    他話音落下,兩個氣度迥然的中年男女這才發現另一旁的律師。律師坐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另一隻小圓桌邊,身著正裝,手捧文件,本來正眼觀鼻鼻觀心地靜坐。此時聽到程千提起他來,便嚴肅地朝中年男女點頭示意。


    中年男人縮著肩膀喝了口茶壯膽,咳嗽兩聲率先問出心中疑問:“那個,程先生啊,不是我計較啊,那個事成了的報酬啊——”在收到程千不帶感情的目光後又立馬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程千看著這張與記憶裏一模一樣的蒼老臉龐,不急不緩地說:“按合約裏的來。”


    中年男人渾濁的目光一下子亮起來,他搓搓烏黑的衣擺有些興奮:“那就好!那那之後我的表現保證讓您滿意!”


    “請問——”坐在一邊的中年婦女此時插話進來。她看看中年男人再看看程千,有些猶豫,“我,我真的要和他扮作夫婦——?”


    “是。”


    “呃,那,我能不能知道您要求我們這麽做的理由?”


    “……”程千垂眼靜默了兩秒,才接口道:“我的……女朋友生了病。”


    聽到這話,在一旁的律師微微詫異地抬頭看了程千一眼。


    “現在非常思念她的父母。”程千清緩的聲音還在繼續,聲調變得柔和了些,“我不想讓她傷心。”他抿了口溫度已經冷卻下來的咖啡,不再說話。


    他其實不解釋也沒關係。隻是看到對麵一雙中年夫婦熟悉的臉龐,還是忍不住將自己與紀文心的關係明確地說出來。


    “所以讓我們來扮演您女友其實早已亡故的雙親?”中年男人反應迅速地接話。


    而中年女人則輕易被這理由說服,用力地點頭巴結:“我就隨便問問。病人是該多關心關心。”


    程千安靜地看了他們兩眼,又回頭向早等在一邊的律師示意。


    律師上前遞過文件,代替程千講解後續事宜。


    待到一切談妥,中年男女才一前一後離開了雅間。


    見證一切完成的律師最後也沒忍住,還是把問題問了出來:“程先生原來已經有戀人了?”


    “嗯。”程千回答地幹脆。


    “很久以前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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