騅路和迎春住在一起,晚飯卻並不是在一起吃。騅路吃完晚飯之後,發現不但客棧空空如也,街上也渺無人煙,便向掌櫃問道:“掌櫃的,人怎麽一下子都沒了。”


    掌櫃劈劈啪啪的打著算盤,說道:“客官真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


    掌櫃略有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今天是六月二十七,往年的這一天都是公布奇術試試題的日子。街上沒人,那都是去試場紮堆了。”


    騅路奇道:“試題提前公布?這不是公然舞弊嗎?”


    掌櫃道:“你道是考科舉呢?奇術試考的是日積月累的實力,可不是臨場發揮的運氣。”


    騅路道:“那今年考些什麽?”


    掌櫃道:“年年都一樣,考靈氣操縱、靈氣總量和術法效力這三種。你知道靈氣是什麽吧?”


    靈氣乃是施展術法的必備之力,就好像揮劍所需的體力一樣。對於奇術師來說,操縱靈氣的熟練程度、自身靈氣足夠支持幾個術法,決定了奇術師的強弱。至於術法效力,則是術法的破壞力、防禦力等,也並非是深奧的詞。


    騅路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奇術試是指定一個術法,施展出來就通過,沒施展出來就算失敗。”


    掌櫃嘿嘿一笑,說道:“術法流派千千萬萬,奇人異士更是數不勝數,這世間流存的術法少說千萬,抽哪個來考好?再者說,靈氣有陰陽稀稠之別,你叫一個有著至陰靈氣的奇術師施展出火焰術法試試?妄想!”


    “是這樣啊……”


    “但是,今年卻有一些附加規則,這些小鬼們在試場紮堆,是想討個說法。”掌櫃啪啪啪的敲著算盤,“客官要是想知為何,不如把今天的晚餐錢給了吧。”


    騅路道:“我眼瞎啊?我啞巴啊?我不會自己去看、去問啊?”


    掌櫃道:“你去看,你知道加了什麽規則麽?你去問,難道有人了解的比我這個在本地幹了十年客棧掌櫃的人更清楚?”


    騅路不再多說,揚手拋去銅錢:“最好讓我覺得值。”


    “好咧!”掌櫃跑出櫃台,拿著一碟花生米坐到騅路邊上,說道,“客官,這比往年多的第一條,則是限定通過人數。以往的奇術試是優則過,不論幾千幾百人,隻要達到標準,您就通過。今年可不同,一個試場僅僅隻能通過一百人。”


    “哦……”騅路若有所思。


    掌櫃接著說道:“這第二條,則是從下屆開始,年齡超過三十歲的人,不得再參與奇術試。”


    “怎麽?”騅路道,“低級的奇術師多得跟蝗蟲一樣了嗎?”


    “哎喲,客官真是聰明。隻是這種惹事的話,還是少說為妙。”掌櫃道,“你看,隻要通過奇術試,就能成為奇術師;成了奇術師,不幹活朝廷都給你發錢。這等掉餡餅的美事,誰不想做啊?低等級的奇術師早就多的跟牛毛……不是,多得跟國庫裏的金子一樣了。”


    騅路道:“要是金子,我可不嫌多。”


    掌櫃道:“可不是?老夫也不嫌多。”


    騅路道:“參加奇術試的有多少人?”


    掌櫃道:“去年有近兩千人,今年怕是也差不多。”


    騅路嘿嘿笑道:“搖光城,還太平的了嗎?”


    掌櫃搖頭道:“若是隻有第一條,那還好說。可第二條規則若是不改,就怕歲數大了的腦子不清醒。距離奇術試開始還有三天,客官要是沒事的話,這三天可不要隨便出門。”


    騅路道:“關我什麽事,我又不參加測試。”


    …………


    …………


    迎春一行人回來的時候,騅路和掌櫃仍在聊天。迎春看見掌櫃,連忙說道:“掌櫃的,請你叫大夫過來!”


    騅路抬眼一看,隻見先前譏諷他的男人滿頭的血,被迎春攙扶進來。掌櫃“哎喲”一聲,說道:“這是怎麽回事?”


    迎春道:“唉!我這師弟性子直,開口得罪了人,與人打了起來。”


    那男人滿眼暴戾,說道:“我得罪人?哼!三十多歲還沒當上奇術師,不是廢物是什麽?”


    迎春道:“師弟啊,你聽師兄一言……”


    “你也配教訓我?”那男人大聲道,“我們三人中數你最差,要不是你拍師傅馬屁拍得響,你能跟我們一起來嗎?嘿嘿,今年隻能通過一百人,我看迎春師兄你是白來一趟了!”


    掌櫃連忙道:“客官不要激動,免得創口崩裂,老夫這就去給你找大夫。”


    迎春深感尷尬,說道:“掌櫃,我隨你一起去。師妹,你們照顧好師弟。”掌櫃的給迎春指明另一位大夫住處,兩人一東一西,急急跑去。


    那男人剛剛一通大吼,傷口再度崩裂,鮮血不斷的順著顎骨滴落地麵,男人看著血流,心裏更是煩躁,嘴裏罵罵咧咧的說著什麽。


    那少女坐在一邊,任由同門師兄鮮血直流,全然不管不顧,過了一會,出言嗬斥道:“能不能安靜點?”


    那男人聞言,稍稍一愣,竟乖乖閉嘴端坐,一動也不動了。騅路心中大奇,不由得端詳起少女。僅一眼,他便沉溺在少女的氣勢中。


    漆黑如夜的長發筆直的散落在腰間,刀斧刻畫的嘴角閃耀著攝人心魄的妖異色彩。蒼鷹般桀驁的眼神是最銳利的進攻,峭壁般挺直的脊背是最完備的防守。看似纖細的四肢,卻讓人有不可抗衡的感受;看似微薄的身軀,卻讓人有隨時都會爆發的判斷。


    這一份美早就無關容貌,單純是體形儀態中穿透而來的震撼。騅路想起初見時少女那不容置疑的話語,有著如此氣度的人,的確可以無視他人的意誌。


    “無恥狂徒!”男人拍案而起,怒視著騅路,“你盯著我師妹看什麽?”


    騅路此刻才回過神來,但他沒有移開視線,更肆無忌憚的注視起少女繁星似的眼眸,草莓般的唇瓣,這才說道:“在下有眼無珠,第二次見才發現姑娘是個絕世美人,真是慚愧。”


    少女顯然被騅路正直到無恥的話語震撼,微微張著嘴不知如何回應,過了一會才厭惡的看著他,寒聲道:“登徒浪子!”


    男人窩了一肚子火,顯然不打算放過騅路,正要發作,門口突然傳來喧嘩:“就是他!師弟,就是他把徐師兄打成殘廢的!”


    騅路轉頭看去,隻見六人氣勢滔滔的走進客棧,為首的一人對那男人說道:“在下吳一算,閣下就是在試場傷我徐師兄的人?”


    男人說道:“徐師兄不知道,隻知道一隻長著八字胡的大烏龜。”


    吳一算怒道:“徐師兄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砍他手臂?”


    男人道:“我想砍就砍,你要怎樣!”


    吳一算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少女,最後一眼落在了吃著花生米的騅路身上。


    他思索片刻,說道:“閣下,徐師兄已成廢人,今後不用說奇術師,就是正常生活都困難,你出手如此狠辣,怕是脫不了幹係。我看閣下衣著華貴,想必家財頗豐,你隻需拿出白銀一百兩,此事就一筆勾銷,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何止是少男少女,連他身後的五人也無法理解,一時間充滿憤慨的“吳師兄”響溢大堂。


    吳一算又道:“閣下要是不肯,我們師兄弟六人隻能奮力一戰,替徐師兄報仇了!”


    男人顯然沒了主意,轉頭看了少女一眼。少女簡單開口:“給他。道歉。”


    男人從懷裏取出銀票,交到吳一算手中,不情不願的說道:“我出手不知輕重……抱歉。”最後的抱歉低不可聞。


    吳一算接過銀票,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笑道:“年輕人火氣大,我理解。”又回頭說道,“我們走!”


    男人看著吳一算一行人走出客棧,臉色得意洋洋,說道:“師妹你看,這軟骨頭好笑不好笑?走得那麽急,是怕我要回銀子麽?”


    少女還未作答,騅路卻哈哈大笑,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或許誰都沒有看清,但是騅路看得清清楚楚。吳一算拍那男人肩膀的時候,另一隻手從他懷中取出了一樣物件。


    若是一個時辰前,騅路絕不會知道這物件是什麽,但和掌櫃聊過之後,他頓時明白吳一算取走了什麽。


    想要參加奇術試考場,需要一張“通行令”。通行令製作不易,每年都換一次模板,想要偽造幾乎沒有可能,入手的方式隻有報名一個途徑。再加之通行令上無姓無名,為了防止替人代領,遺失之後絕不再補發。


    騅路大笑,笑的是這麽重要的憑證被人當麵偷走,非但渾然不知,還自以為占了便宜的男人。


    吳一算一行人前腳剛走,掌櫃和迎春後腳進門,掌櫃拍拍胸脯,說道:“哎喲……真嚇死老夫了,我還以為幾位客官要在我這店裏打起來了!”


    騅路笑道:“掌櫃放心,這位公子出手闊綽,打壞了你店裏器物,他定會原價賠償。”


    掌櫃道:“器物是小事,要是鬧出人命來,我這店可沒人敢上門咯。”


    男人冷哼一聲,說道:“這群軟腳蝦敢動手麽?氣勢洶洶的帶了六個人來找老子算賬,最後隻要了一百兩白銀!哈哈!笑死我了!”


    掌櫃陪笑不語,迎春一臉諂媚,說道:“師弟高大威武,他們一見就立刻駭破了膽,個個都不敢動手,隻好臨時改了主意,收點錢財買個麵子算了!”


    騅路又是大笑,說道:“出門不比居家,處處都是險惡,這位頭破血流兄台,你頭腦這麽不靈活,以後還是不要出門了罷!”


    男人聞言,怒到極點,額上青筋猛然一綻,一道血箭從額頭飆射而出,咬牙切齒道:“頭破血流兄台?你在說誰!”


    騅路道:“可笑你中計還不自覺,我今日大發善心,點撥你一下。你看看你懷裏是不是少了什麽東西?”


    那男人一摸胸口,臉色頓時大變,失聲道:“我的通行令……”


    騅路冷哼一聲,低頭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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