騅路目瞪口呆,老者手掌一揮,一道天青色的螢光薄膜憑空出現,護住了兩人,避開了血霧飛濺。


    剛有一人如此慘烈的死去,老者卻絲毫不以為意,再度躬身,說道:“二少,您是騅元帥的次子,騅小帥的弟弟,還記得麽?”


    騅路不知眼前人的用意,謹慎說道:“大師說笑了,在下乃是騅家棄子,二少之名,實不敢當。”


    老者道:“二少的遭遇,老朽素有耳聞,然而天底下哪有母親不疼自己的孩子的呢?哪有哥哥不愛自己的弟弟的呢?當年把你丟入海,是騅元帥一意孤行,自那之後,您的母親日夜以淚洗麵、您的哥哥自此不再理睬騅帥,好好一個元帥府,端的是妻離子散、家不再家。”


    騅路緊盯著他,並不言語。


    他當然不會因為一番言語就輕信他人,但他此刻落入他人手掌,騅家想殺他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眼前這老頭衣著華貴,想必身份不俗,又何必不辭辛苦、親身前來說些鬼話騙他?


    老者又道:“老朽空口無憑,想必二少也不信。請二少隨老朽來,我們已為你準備好了房間,馬管家您記得麽?他收到了消息,已經從華蓋城騅家動身趕往此處,要不了多久,就會來到這裏,迎你回家。”


    騅路低笑一聲,說道:“勞大師費心。在下遭遇坎坷,早對華洲騅家心灰意懶,他們一番好意,我先謝過,隻是萬不敢接受。勞大師轉告一聲,就說我騅路命中無富貴相,不敢再入他家門檻。”


    老者急道:“二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騅家如此待你,自然是虧你欠你,但歸根結底,還是血濃於水,難道二少如此狠心,連骨肉之情也不顧、連一個贖罪補過的機會也不願意給麽?”


    騅路閉上眼,說道:“各人機緣,自有天意注定。我不曾覺得騅家虧我欠我,他們縱然狠心,畢竟對我有生養之恩,這不過是一恩一怨相抵,兩不虧欠而已。”


    老者見他神色決絕,也不再勸,突然一笑,天真畢現,商量道:“二少心誌堅定,老朽今日就不再勸你,隻是此處汙穢,要讓騅家人知道了,定要怪老朽招待不周。老朽草民一個,可不能承受騅家的怒火,您看,是不是換個地方?”


    騅路心亂如麻,不想移動,那老者一把拉著騅路,硬是拉到了一處豪宅中,說道:“二少,這房間數月前就為你準備妥當。騅夫人送來一張清單,說這些都是你喜愛的裝飾,你過過目,要是不喜歡,招呼老朽一聲。”他胸膛拍的啪啪響,“隻要不是皇帝的龍椅,其餘的老朽自給你置辦!”


    騅路一看,眼角一酸,竟要落淚。


    地上的絨毯、紫銅的香爐、雲紋的瓷瓶無不曆曆在目,這房間的布置與他小時候的房間一模一樣,他神情恍惚,走到床前,掀開被褥,床板上果然一道道刻痕。


    騅路心中大動,一貫自傲的麵不改色也無法做到,一張臉上竟露出了憤怒、懷疑、屈辱種種表情,但最多的卻是辛酸。


    露米婭察覺到他的變化,說道:“小路,控製情緒!”


    老者說道:“也真怪,騅夫人特地吩咐要在床板上亂劃這麽幾道,好好的花梨木,就這麽壞了品相。”


    騅路不言不語,隻輕輕撫摸那幾道刻痕。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年幼的他,每當苦悶不能自抑時,便用匕首在床板上劃割,本以為這事無人會知曉,不料卻全被人看在眼裏。


    老者見他神色有異,說道:“二少,老朽先行告退,您好好歇息。外邊有人守著,有事您吩咐一聲就是。”


    騅路問道:“大師貴姓?”


    老者道:“老朽乃是怒濤神術師,掌天權上下一切事務九年有餘。”


    騅路先前從山慈口中聽過怒濤之名,此刻微微點頭:“怒濤之名,如雷貫耳,原來就是大師您。”


    老者微微一笑,恭謹離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天地之大,想藏一人何其容易,姬無敵與青鳥茫然四顧,不知往何處去。姬無敵道:“青鳥,你回去。”


    青鳥寒著臉不理他。姬無敵又道:“你不要急,小路估摸是去哪裏玩了,你回去等等,或許他就回來了。”


    青鳥怒道:“我看著很好騙麽?你是不是想直搗黃龍,孤身前往華洲騅家?”


    姬無敵一愣,想不到青鳥如此機敏,便道:“此去太過凶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不要說小路要宰了我,就是我自己也不能原諒自己。你乖乖聽話,回去等叔叔消息,好不好?”


    青鳥道:“有什麽凶險的?你要丟下我,那我就獨自前去,華蓋城我又不是沒去過!”


    姬無敵無奈,隻好和青鳥一同上路,兩人白日騎馬,夜晚乘舟,竟比騅路早了一天,來到了天權城周邊。


    姬無敵道:“天權城是通往華洲的唯一通道,想要繞路,少說要一個月半個月,我們耗不起。”


    青鳥道:“混進去?”


    姬無敵道:“鳥洲華洲又沒什麽交情,天權怎麽可能允許鳥洲來客隨意出入?加上這是邊界地帶,防衛不可能不嚴密,我們要混進去,難如登天。”


    青鳥心急火燎,卻無可奈何,隻好答應姬無敵的計劃,在清涼村稍作停留。


    自鳥洲痛失天權之後,天權方圓數百裏內已無鳥洲居民,華洲固守天權,也不理會這一大片閑置土地。


    可以預見,一旦鳥洲和華洲再次爆發戰爭,此處一定首當其衝,不是被華洲鐵騎踐踏,就是被鳥洲兵刃伐戮,一般人哪裏願意留在這裏,唯有一些犯下滔天罪過的亡命之徒來此避難。


    久而久之,此處已是無法無天的灰色地帶,清涼村名字雖然出塵,卻是不折不扣的賊窩,這裏殺戮成王,實力為尊。


    青鳥剛一進入清涼村,就有閑漢對她吹口哨,嘴裏不幹不淨的說著什麽,姬無敵一言不發,走到那人身前,手起劍落,斬斷人頭!


    換了別處,可能引發恐慌的尖叫,但此處顯然不同,那閑漢的同夥怒吼一聲,操起家夥就要搏命,無關人興奮的大叫一聲,呼朋喚友的前來圍觀。


    姬無敵動也不動,隻見青鳥一揚手,四下氣溫猛地下降,場中頓時多了七八個人形冰雕,隨後“喀啦嘎啦”一陣響,那些冰雕帶著人體碎塊,猛地崩解。


    姬無敵看著圍觀的人,開聲說道:“我們叔侄初來貴地,隻為避避風頭,不為惹事生非。我這侄女最恨別人對她指手畫腳,出手有些魯莽,諸位見諒。”


    一出手就誅殺八人,這等手段何等狠毒,青鳥樣貌再好看,也無人膽敢造次。有一大漢帶著一夥人擠開人群,看了看屍體,又看了看青鳥,大駭不已,抱拳說道:“兩位弟兄,俺蒙各位同僚瞧得起,做了這清涼村村長,你們不打招呼就大開殺戒,莫不是瞧俺們不起?”


    姬無敵掏出一塊大黃金,丟到那人手裏,說道:“先前已解釋過,這不過是個誤會,不過死了這麽些人,我也過意不去。這些錢財算是這幾人的安葬費,餘下的,請村長分給諸位,算是我的小小見麵禮。”


    那大漢一掂黃金,又咬了一口,見著金塊上的牙印,頓時點頭,說道:“清涼村沒有規矩!這些人死了,是他們不長眼,也是他們實力不濟,怪不得兩位弟兄。”


    他揮散眾人,將姬無敵與青鳥引到村裏的酒家,說道:“兩位弟兄,俺以前叫黑旋風,現在叫刀疤虎。”他指了指臉上一道刀疤,又道,“既然來了清涼村,就是一家人,容俺替你們接風洗塵!”


    姬無敵敢胡亂出手殺人,是因為青鳥是紅袍術士,神術師身份高貴,就算真犯了什麽事也有人願意保護,怎麽也不會淪落到不得不來此居住的地步。清涼村規模不小,但青鳥在這裏一定所向無敵。


    世上沒有沒規矩的地方,最少也得有一個規矩——拳頭大的當老大,青鳥亮出的是山大的拳頭,再想打她的主意,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刀疤虎的麵子挺大,酒樓裏有許多客人,反倒是他們這一桌最先上完菜,其餘人隻看了一眼,無人膽敢不滿。刀疤虎是老江湖,看著粗獷,其實心細,見姬無敵注意到了,說道:“這一畝三分地,還得看俺的麵子。”


    青鳥說道:“黑旋風的名頭,我聽過。”


    “哦?”刀疤虎道,“黑旋風這名字在華洲或許婦孺皆知,在鳥洲並不顯赫,姑娘怎麽知道的?”


    青鳥道:“我是華州人。”


    刀疤虎大喜,說道:“竟是老鄉!”他連連拍桌,“店家!酒呢?我今日要和這姑娘不醉不歸!”


    青鳥大大皺眉,說道:“你**擄掠無惡不作,誰要與你喝酒!”


    姬無敵連忙圓場,偷偷拉了青鳥一把,說道:“閣下見諒,我這侄女性子剛烈,出言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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