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白——一切都被唯一的顏色支配的世界。我正站在這個沒有現實感的不可思議的世界中。


    “我死了嗎?”


    我開口道。這個我,看著這一幕。


    這是過去的記憶。


    一個月前,“夢之木”的騷動。追著在眼前消失的透琉,我也進入了這個白色的世界。


    這個我,回溯體驗著那時的記憶。


    “恩恩!?這什麽啊!?”


    遠處出現了芝麻粒。以為是透琉跑了過去後……


    “哥哥!?”


    沒錯,是哥哥。應該在一周前失蹤的哥哥,趴著倒在那裏。


    我叫起哥哥,扼要說明了這一周間發生的事情。


    透琉的事情,小夜子的事情,剪定社和變革委員會,還有“夢之木”的事情。隻是,主要吸引了哥哥的注意的,是媽媽的來信。


    聽了這些事的哥哥,得知了媽媽如今也愛著自己,決心和我一起回現實世界。


    ““哥哥,我們快點找出透琉,然後一起回家吧!你想讀媽媽的信吧?”


    “……嗯!”


    哥哥點著頭用力地回答,我們各自尋找著透琉的身影。靠近哥哥指出的前方的黑點後,我們明白遠處的透琉爬了起來。


    “理人!勇人!”


    透琉也注意到了我們,跑了過來。


    我正好抱住差點摔倒的透琉,如此說道。


    “總之,我們先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吧。我們三個一起向夢之木許願‘請讓我們回到原來的世界’的話,一定就能回去的。”


    但是,透琉拒絕了我的話。


    “不行!我還有這改變世界的使命!”


    確實,我對透琉說了謊,背地裏和小夜子她們有聯係。而透琉所構想的“無垢世界”若是實現,不知會對這個世界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可是啊,透琉。我也同樣地擔心著你。而我,也被你關心著。——大家為了你拚命努力,是因為我們就是那麽重視透琉,那麽喜歡你啊!


    “所以,透琉必須回到大家身邊。”


    “可是……就算回去,也什麽都不會改變……”


    “會的!我會去改變的!”


    是我的認真想法傳達到了嗎,接著,透琉的害怕慢慢消解。


    終於,透琉兩手環住了我的後背,抽泣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我對著眼睛哭的紅腫了的透琉和像個小木偶一樣僵立著的哥哥如此提議。


    “那麽,我們三個就一起說‘請讓我們回到原來的世界’吧!”


    透琉和哥哥點頭回應。


    我們圍著圈手牽著手,調整好呼吸,互相看著對方。


    ——一、二,


    “““請讓我們回到原來的世界!”””


    似乎是聽到了我們的願望,世界被藍白色充滿。


    等到光芒收束後,我戰戰兢兢地睜開了眼……


    “——誒?”


    白色的世界一成不變。隻是,透琉和哥哥的身影消失了。


    “為什麽!?為什麽隻有我!?”


    看著眼前那個慌張的我,我想起了剛才“咎之木”的話。


    ——那麽,隨著‘破滅之歌’的退場,全部的封印都被解除了。


    ……是嗎,這是被封印的我的記憶!


    理解的同時,我和我變成了一個。


    接著,變回了一個的我,為了回到原來的世界,再次向虛空乞願。


    “請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


    我兩手合十,拚命拜求。接著——


    “——有趣。”


    搖動著白色空間的沙啞聲音。


    “有趣——裏穀理人。”


    “這個聲音……難道是‘夢之木’!?”


    “沒錯。吾乃‘夢之木’。裏穀理人——你。”


    “請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求你了!”


    “……不要這麽著急。為了和你說話才先讓他們倆個回去了。如果平安無事地說完,你也會回到原來的世界。”


    “如果沒有平安無事地說完的話……?”


    “在這虛構世界中過下去也不壞吧?”


    我不要這樣————!


    “嗬嗬,玩笑而已。”


    “玩笑!?”


    這個人我不擅長應付!……啊,這不是人。


    擔心影響他的心情,我總之是先說話了。


    “那麽,你要說的是……?”


    “裏穀理人——我希望你拯救世界。”


    “……什麽意思?”


    “現在,榊野市集中了七個奇源,正賭上世界的理想狀態爭論著。吾希望你能收束這個爭論。”


    “爭論……?不,說起來‘世界的理想狀態’究竟是……?”


    “也是……稍微回溯一下過去的事情吧。”


    想著話題似乎會變得很長的我盤著腿坐到了白色的地上。


    “遙遠的過去,吾等奇源,和神做了一個約定。”


    “yue ding,是說的約定嗎?”


    “沒錯。‘代替神明,吾等奇源來注視人類的未來’——這就是和神的約定。但是,任何約定都是有期限的。超過期限時,吾等就從‘注視人類的未來’這一任務中解放,然後——神賦予了吾等‘恣意對待這個世界的權利’”


    “恣意?”


    “就如字麵所說。是要破壞世界,或是要改變世界——隨吾等喜歡。”


    “什麽!?”


    我想起了剛才“夢之木”所說的話。


    ——現在,榊野市集中了七個奇源,正賭上世界的理想狀態爭論著。


    “沒錯。約定的期限是今天。圍繞這個世界的理想狀態,吾等之間發生了爭執。大致分成兩派。‘現狀維持派’和‘圓寂派’。”


    “圓寂?”


    “圓寂,就是死。隻不過,寄宿著神力的吾等,隻要有觀測者的存在,就不被容許死。”


    “觀測者,難道……”


    “沒錯,就是你們人類。隻要人類不滅亡,吾等的不死特性就不會消失。換句話也可以這麽說。為了死去而有毀滅世界的必要。”


    “————”


    “圓寂派為了實現自己的死而策劃著‘世界的終結’。而吾——也是圓寂派。”


    “哈啊啊啊!?”


    不,冷靜,這個意思是……


    “當然,現在的吾並沒有考慮死。裏穀理人——你讓我有了興趣。沒想到,你能讓我的計劃,化作泡影。”


    ——計劃?


    “你若是沒有取得紙透透琉的信賴,現在,吾應該已經實現了那孩子的願望,讓這個世界變成了‘無垢世界’。”


    “無垢世界……”


    “如你所知,是消除了煩惱的世界。在那樣的世界裏,人類是活不下去的。完全停止精神活動的人類,應該隻要兩周左右,就會餓死。”


    ……停止精神活動!?隻因為消除了煩惱!?


    “沒錯。煩惱,換言之就是‘想法’。把想法從世界上濾除,生物的精神活動就會停止。這樣一來作為觀測者的人類就會死絕,喪失了不死性的吾等也就能死去——這就是吾所描繪的劇本。”


    “夢之木”所說的話太過浩大,讓我不知如何回應。隻不過……我並不對渴求死亡的夢之木感到過意不去。


    “為什麽,這麽的想要死去呢?”


    “吾對活著這件事厭倦了……至少,到昨天為止的我是這樣。這是人類的你無法理解的事情呢。”


    ……是啊。奇源在幾千年,幾萬年……說不定已經注視了人類


    幾百萬年了。會厭倦也不奇怪,可是……


    “盡管如此……我也不想這個世界毀滅!”


    “嗬嗬,所以你讓人喜歡。”


    “誒?”


    “放心吧。至少,吾是不會再想毀滅這個世界了。”


    “謝,謝謝你!”


    “裏穀理人。”


    “是!”


    感覺到“夢之木”的真摯的我從盤腿坐換成了正坐。


    “吾把吾的力量授予你。希望你使用吾的力量,說服其他的奇源——拯救世界。”


    “……為什麽是我?用你的‘能實現一切願望的力量’讓其他奇源遵從不就好了?”


    “做不到。吾的‘萬能之力’太過強大,被神加上了限製。”


    “限製?”


    “說到底,吾的力量是為了實現人類的願望的東西——也因此,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動用力量是不被允許的。”


    “可是……也不用非把力量托付給我啊……我隻是一個高中生啊!‘拯救世界’什麽的這個擔子太重了!說服其他的奇源這件事,不是交給我,而是交給自衛隊或者警察……或者是其他有正義感人生經曆又豐富的大人的話會……”


    “——不,隻有你能拯救世界。”


    太過幹脆的斷言,讓我沒能繼續說下去。


    “這一周期間,吾觀察了你。然後吾注意到了。你和其他的人類不同。”


    什麽啊?能和同齡人聊得投機……之類的?


    “你,有一顆純潔的心。”


    不不不!我沒有的!我手上有多少小黃書,“夢之木”先生您肯定知道吧!?


    “嗬嗬……是呢。確實你的心裏雜念很多。——但是,明明滿是煩惱,你的心卻是純淨的。”


    ……難道這是禪學問答?


    “你的心裏有‘愛’,‘關懷’和‘原諒’。它們成為了你純淨的源泉。”


    “這種事誰都有。”


    “但是,沒有你的程度。比如——曾曾木小夜子。那家夥愛的水量很大,但是幾乎全部流向了你一個人。那家夥的心,就像是流入溪穀的一條大河。因為沒有支流,流向你的愛會滿溢,很快就會泛濫成災。泛濫的大河是渾濁的茶色對吧?因此,那家夥的心很容易變得渾濁。”


    “————”


    “除了曾曾木小夜子,紙透透琉,紙透栞,社香織,祈答院明彥,裏穀勇人……所有人都大同小異。但是,裏穀理人——你不同。你心中的大河廣闊,深邃,平緩,在此之上,還有無數的支流。所以才不會滿溢,始終保持澄淨。而且,這份純淨沒有過度。”


    “沒有過度?”


    “沒錯。水至清則無魚——超過界限的純淨會讓他人無法接近。但是,你不同。你的心有著適度的純淨而又溫暖。所以,你才會受到眾人的仰慕。你所具備的,這份容易親近的特質,應該能對吾等奇源通用。至少,你讓吾心動了。”


    “…………”


    該對他的誇獎表示感謝嗎,或者是為了辭退說服者一職而否定呢。我無法立刻做出判斷。


    我和“夢之木”在此之後都陷入了沉默。


    老實說,我很迷茫。所以,


    “如果我拒絕說服者這個任務,你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吾的力量隻打算授予你一人。”


    “怎麽這樣。請不要威脅我啊!”


    “如果你不能接受,不管走哪條路,世界都會毀滅。”


    “為,為什麽!?奇源中不是有現狀維持派嗎!?隻要他們勝利了。”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圓寂派中有著比我擁有更強大力量的‘咎之木’。隻要那家夥的想法不發生改變,世界的終結就無法避免。”


    “…………”


    “裏穀理人——吾從心底堅信著你能拯救世界。”


    ——從心底堅信著。


    這句話,斬斷了我心中的迷茫。


    “我知道了。就讓我借用你的力量,試著去拯救這個世界吧。”


    “好的……這樣的話,世界就——嗶——”(譯注:——嗶——為原文黑色碼,下同)


    “……?”


    我歪著腦袋,對“夢之木”的話中斷感到不可思議,隨後,


    ——劈嘻哩。


    不,實際上是沒有聲音的。眼前的虛空中劃出一道巨大的龜裂,劃著之字向下方延伸。


    “——‘破滅之歌’嗎!”


    “夢之木”對似乎在震動著白色空間的某物發出了憤怒的聲音。同時,虛空中的裂紋裏侵入了漆黑。


    ——這是浸染一切的純白,被邪惡的漆黑侵蝕的瞬間。


    虛空的龜裂中出現的黑霧升了起來,開始汙染空中。過了一會兒,黑色的霧化作了單翅鳥。那是——露著邪惡之眼的烏鴉。


    “‘破滅之歌’!汝怎麽會在這裏!”


    對激動的“夢之木”,


    “回答的必要——已經沒有了。”


    烏鴉沒有張嘴就如此說道。


    “難道你借用了‘咎之木’的力量嗎!”


    “知道而要阻止於我——沒有辦法。”


    烏鴉在虛空中發出了不詳的振翅聲後緩緩地降到了我的眼前。接著,它拍打著漆黑的羽翼,一直停留在虛空中。


    數秒間我和烏鴉相互瞪視對峙——先動的是烏鴉。烏鴉朝我的鼻尖突出了漆黑的嘴,如此說道。


    “裏穀理人。你拯救世界的可能性——已經沒有了。”


    “——誒?”


    “而‘夢之木’啊。你和人類說話的機會——已經沒有了。”


    “難道——你打算封印我的力量和裏穀理人的記憶!?”


    ——封印記憶!?


    烏鴉,沒有回答“夢之木的問題”,而是緩緩張開了至今一直緊閉的嘴。出現在我的眼前的,是不是漆黑的舌頭——而是比漆黑更黑的黑暗。


    凶兆,誤會,沒有了星星的宇宙。


    黑暗的濃厚,深邃與冰冷能讓人聯想到這些詞匯的。


    “——唔!”


    本能地察覺了危險的我發著沉悶的悲鳴向後退去。但是,還是烏鴉吐出的黑暗更快一步。


    “嗚哇!?咳咳……咳咳!?”


    冰冷的黑暗沁入了我的肺腑。


    誒……怎麽好想睡啊……


    身體結冰似的寒冷讓我的眼皮開始落下——


    “不會讓你得逞的!”


    像是呼應了“夢之木”的叫聲,我的身體被藍白色的光明包圍。——但是,冰冷的黑暗並沒有被趕走。我沒能頂住睡意,慢慢閉上了眼睛。


    “咕咕唔……!”


    聽到“夢之木”懊悔的嘟囔聲,我道起歉來。


    ——對不起,果然我……


    “裏穀理人!讓你回到原來的世界!”


    “……原來的世界?”


    ——啊嘞?我到底在和誰說話啊……?


    我的腦子像是蒙上了一層霧靄一樣模糊。


    “裏穀理人!”


    遠方,似乎有誰在叫我。


    “拯救世界吧!”


    “拯救世界……?”


    “你的話,應該連那個‘咎之木’都能說服的!”


    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似乎是很重要的話語。所以我,


    “我知道了……拯救世界呢……”


    把這某人的話語銘刻進了心中。


    “裏穀理人——能和你見麵真的——嗶——。”


    聽著某人歡喜似的低語——我的意識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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