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晚,堀之內在自己房間,即貴賓室中心想,這次期中考開始得相當平靜。


    正前方,各務在桌子對麵,以術式陣搜尋網路資訊,並對照手邊的筆記。左手邊,杭特在地毯上交互看著字典和術式陣。


    堀之內自己也捧著筆記,預習明天的現代國文。


    房裏靜得出奇,不時響起的筆記翻頁聲令人微感緊張。


    在這幾個月當中,堀之內總算體認到自己是學生的感覺。


    ……也是啦。不管怎麽說,四法印學院基本上還是學校嘛。


    考試內容並無逾越一般學識範疇,隻是較偏魔法。


    科目稱作國文,內容卻固定是從「讀懂語義」開始,到和歌或古文,最後涉及言靈。


    數學是測驗能否闡明事物真理,化學多與煉金有關,曆史則是探討民族的起源與遷徙。


    當然,那些科目考得不好其實也無所謂。


    魔女各有不同的文化背景。考試內容可能觸及禁忌,鮮有全班答對的情況。就連家政科和同學搭檔煎漢堡排時,不小心以肉塊為觸媒詛咒了搭檔也是常有的事。像今年體育課,分組做引體後翻時還發生過大陸型魔女不小心從腳抽掉搭檔靈魂,引起大騷動的事。


    所幸道幾個歉就沒事了,而幫助靈魂歸位的是北歐係魔女。從她用腳把靈魂踹進去來看,世界真是循環不息。


    堀之內畢竟是學生會長,基本上都會接受考試。


    不過各務也和她一起考試,就讓她有點意外了。而且——


    「……你為什麽在我房間裏住下來啦?」


    自戰勝瑪麗之後,她就賴在入口附近的房間不走了。


    ●


    原因應該是出在與瑪麗的戰鬥上吧。堀之內心想。


    瑪麗與杭特比劃時切開了學院的人工地殼。教職員和部分學生的宿舍,就位在那條裂縫的延伸線上。


    各務因為身分關係,原本是住在教職員宿舍的空房間,或者能直接說屋頂上;但由於後來需要補強地殼與防裂工程的緣故,她就跑來這裏住了。


    且沒經過堀之內同意。起初——


    「……還以為她是一大早特地來接我上學呢。」


    結果大錯特錯。雖然這間頂樓貴賓室實在太大,本來就不容易發現,可是正常人哪會做這種事啊。直到各務入住一周之後,堀之內才發現真相,而早已知情的侍女們和光太郎也打算將錯就錯,直說:


    「大小姐,趕各務小姐出去就隻是讓問題在外麵發生而已啊!」


    實在非常有道理。畢竟這陣子常有低名次魔女想來挑戰,卻先被杭特和瑪麗趕跑的感覺,且各務每次都聽得興致勃勃。


    ……一副就是有機會就想加入她們的樣子……


    而各務自己的說法是——


    「那是當然的啊,堀之內同學。雖然這世界是由我妹筆下操控,我還是會想看看我們所創作的這個世界會有怎樣的可能啊。」


    可是每次看她和杭特聊得興高采烈,都讓堀之內冷汗直流。


    回頭想想,自己不僅沒見過這位同居人,在貴賓室和走廊以外也不會和侍女見到麵呢。


    ……我、我怎麽像是被隔絕了一樣啊……!


    意外發現的新事實。


    然而各務自己也不打算強調同居的感覺吧。等到注意到時,堀之內才發現洗臉台悄悄多了把新牙刷,還有izumo的「晶亮芥末牙膏」,讓人好奇得很想用用看。可是她用的「除穢用souy抹茶牙膏」不時會明顯減少,難道她其實不喜歡芥末嗎?


    ……再說,應該是soy抹茶才對吧。會是各務的妹妹搞錯拚法了嗎……


    這世界裏居民的錯誤知識或品名,也是在設定之中嗎?最近,堀之內發現自己開始受到各務的影響,把世上的種種疑問都怪到黑魔女頭上,感到十分頭痛。


    期中考第三天夜裏,杭特在貴賓室地板用術式陣畫製圖作業,一旁的各務突然提議:


    「——這時候就是該用萬聖節派對慶祝期中考結束呢,堀之內同學。」


    口氣怎麽像沒得商量一樣啊……!


    ●


    對杭特而言,萬聖節派對也是最佳選擇。


    「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要和瑪麗比考試名次了。如果用萬聖節派對當獎品,或者說作總結,可以化解掉很多東西,還滿不錯的耶~」


    真的搞不懂是怎麽回事。那天,和瑪麗一起走出餐廳大門時,她突然宣戰:


    「那麽,我們就來比期中考名次誰高吧。」


    就是這樣。我名次可是比你高耶,真的有想清楚嗎?


    不過呢,用萬聖節派對當獎品實在很棒。


    「在美國主要是化裝舞會吧。平常魔女就經常跑去跟魔女之夜的孤兒玩trick or treat了,在萬聖節當天實在沒什麽過節的感覺。


    美國各地都有魔女的互助組織,會送給孤兒幫忙做家事的精靈、可以放兩星期的吃不完麵包,或是不管怎麽切,一個晚上就會恢複原來厚度的火腿喔。」


    「總覺得那不是我妹想像得到的事。」


    各務的話讓杭特抬起了頭。


    「所以是這個世界自己發展出來的?」


    「『作品』的內容不會逾越作者所知——因此,作品人物自己的所作所為,對我妹來說都是『延伸作品』吧。」


    各務接著舉例。


    「像富士火口湖溫泉地,我和我妹都不太清楚。可是從它依然存在來看,我們現在的這個世界,果然還是把我那個世界照搬過來當基礎『設定』。


    然後我妹加上魔女之夜戰鬥細節的時候,有些『很難理解的地方』就被她直接毀掉了;『根本不認識的地方』反而什麽事也沒發生。」


    「這樣當地居民也太倒楣了吧……」


    杭特在地上拄著臉說:


    「話說回來,各務的妹妹對美國有怎樣認識啊?」


    「她曾經因為家父工作的關係,見過幾個大都市喔?」


    「啊……感覺也是這樣沒錯。」


    「什麽意思呀?」


    「——魔女之夜的災情啊,除了主要軍事基地,就是沿著通過主要機場的東西航線分布。雖然大家都以為黑魔女是故意打人口密集的大城,不過她隻是比較認識那些地方而已吧。」


    「在這方麵,就完全是我妹的責任了。」


    ●


    雖然各務經常以玩笑語氣談論妹妹,但妹妹犯錯時終究會嚴厲懲罰。


    對於能否將各務這樣的判斷視為她感情的表現,堀之內有些猶豫,不過——


    「反正結果才是重點,要拿到魔女之夜的出場權才有意義。」


    她發現到各務這麽說之後,表情淡淡消失。


    於是她以一聲「話說」起頭說道:


    「——期中考結束後,應該就是和第一名的魔女打排名戰,到時候黑魔女就近在眼前了。」


    「也要先打贏第一名啊。」


    各務輕輕一笑,望向堀之內背後,在吧台待命的光太郎。


    「應該還沒有第一名的情報吧?」


    「隻知道十年前,校長等人在上次魔女之夜結束後製定排名製以來,她的名次就沒變過。」


    「——有意思。堀之內家的侍女當中,有人和第一名交過手嗎?」


    堀之內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沒有吧。


    假如有,堀之內應該早就接到相關資訊,沒有就表示第一名身分不明且不容侵犯。而光太郎的答覆當然是——


    「——有。」


    ●


    「有嗎?」


    從沒聽說。但光太郎稍微低頭說道:


    「應該說曾經有過吧。」


    「所以——」


    「她敗給第一名後,就因為諸多緣由而離開堀之內家了。」


    「幾年前的事?」


    「——九年前。」


    光太郎對杭特的答覆,使堀之內確定一項事實。


    「那麽她真的是十年不變呢……」


    「是的。我也一度見過那種水準的力量。當年我還是個夫人身旁的普通執事。」


    「那是——」


    光太郎稍停片刻,如此說下去。


    「那是擁有絕對防禦與絕對火力,對上任何人都完全無敵的力量。」


    ●


    光太郎換口氣後,望向吧台後方。


    有幾個侍女蹲在堀之內等人的角度所看不見,連接走廊的空間中。戴眼鏡的侍女長手拿槍型簡易版標準機具,指著光太郎說:


    「……執事長請別多嘴,不然身上就要開個洞了。」


    「我又不會說!你們幹麽都跑來這裏啊!」


    「因為這關係到夫人嘛。」


    外表像個孩子,資曆卻相當深的圖畫書型西歐魔女說道:


    「離開的那一個,也是因為自己不該碰觸那件事才留下那些話就走了。雖然她畢業以後在這裏和我們過得很開心,可是她從來沒有因此流於私情或被人煽動就泄漏第一名的資訊。」


    懂嗎?侍女長抬望光太郎。


    「第八名止步的我不懂她實際上怎麽想,不過她是這麽說的——這個第一名才是應該出戰下次魔女之夜的人。」


    ●


    堀之內心裏是聽見謎語的感覺。


    「絕對的防禦和火力?」


    「有辦法同時兼備嗎?」


    「你不覺得杭特同學就很接近了嗎?」


    「隻要運用得當,瑪麗的消滅術式也算是絕對的防禦和火力吧?」


    「不過有人把她轟爛了呢?好像還有補刀喔。」


    「那、那是一種偷襲啦!」


    是吧?堀之內向杭特投出征求同意的視線。


    「——杭特!你幹麽手遮臉蹲在那邊啊……!」


    「因為你的要求太過分了啦……!」


    這時,各務突然插了嘴。


    「不過現在的第一名也是那麽過分,是吧?堀之內同學,令堂是前任第一名,她用的是怎樣的術式和構裝,戰法又是如何呢?」


    ●


    母親的術式和構裝。


    聽了各務的問題,堀之內稍感錯愕。


    她記得與母親天人永隔時的種種,可是——


    「……真不曉得該怎麽說才好。」


    沒錯。對於十年前的魔女之夜,她有一事不懂。


    「我不知道。」


    十年前那一晚。


    使大半世界遭到毀滅,人們痛失所愛的短短一晚。


    別離時的情景是那麽地清晰,卻有件事怎麽也想不起。


    「很抱歉,我……不知道家母怎麽戰鬥。」


    ●


    「不知道?……戰況應該很激烈吧,你真的都不記得嗎?」


    「對。」


    堀之內給予各務肯定答覆。


    ……的確是那樣。


    她不記得母親和黑魔女的戰況。不——


    ……是消失了。


    母親如何戰鬥、如何保護地球,最後如何戰敗。


    堀之內認為自己應該存有這段記憶,但無法憶起。


    隻有朦朧的印象。有大量的光和力量,更具體的就——


    「我記不得了……」


    各務聽了轉過身去。


    一度欲言又止,手扶著額背著堀之內說:


    「癡……」


    「你想說我癡呆了對不對!對不對!」


    「哪有哪有,堀之內同學好聰明的呢。」


    「話說——」杭特舉手發言。「關於黑魔女被逼急以後弄出的那些東西,這邊應該有資料吧?我們那邊也有。」


    「對……黑魔女叫出了大量的巨大援軍,有人形和龍形。」


    這部分堀之內就知道了。據推測,這些「援軍」是從衛星軌道降落地球,以無視距離與速度相關法則的方式,有條不紊地飛向地表。


    由於它們順著地球自轉方向,沿緯線依序落下,事後有人認為當初若能及早掌握狀況,就能利用降落時差應變,大幅減輕美國西海岸至大洋洲的災情。


    然而實際能目視與各種雜亂情報,厘清狀況即時應變的,隻有玻裏尼西亞地區,所以杭特與支援她的第七艦隊才能與該地區的殘存戰力合作吧。自己和杭特對決時,她首次選擇的狙擊位置是夏威夷外海,原因就是出在這裏。


    「各務,我想先問一下,令妹對夏威夷——」


    「對,雖然她在海灘撿到海參嚇得臉都綠了,不過大致上很喜歡。」


    ……我就知道——


    一旁杭特故意看其他地方的樣子,也已經愈來愈習慣了。


    「可是……」各務問道:「你『不記得』黑魔女和令堂的戰況?」


    「沒錯,各務小姐。」


    光太郎從吧台後出聲了。他仔細地擦拭玻璃杯,在燈光下檢查,並說:


    「——我們與黑魔女的戰鬥中,就隻有夫人與黑魔女的戰況沒有任何詳細紀錄。」


    「為什麽?」


    這問題,是由堀之內自己回答。


    「因為被黑魔女『抹消』了,從這個世界、曆史或任何東西。」


    「這——」


    「那是黑魔女的力量,叫做概念抹消的術式。」


    她說:


    「那是與創世相反的力量。她將足以毀滅這個世界,使一切歸為虛無的力量,強加在戰敗的對手上——於是家母失去了對抗的力量,紀錄也消失了。」


    ●


    各務的身分、世界的由來。


    由於明白這兩點,杭特聽了堀之內的話之後也有話想說。


    「是橡皮擦。」


    她懂了。


    雖然晚,但還是懂了。黑魔女的毀滅之力即是——


    「不是用來創作這個世界的,消除的力量——關於堀之內媽媽能夠對抗黑魔女的術式那部分,都被橡皮擦擦掉了。」


    「如果是刪掉一整段,那部分空白就說得通了。」


    「這麽一來……」各務說道:「這裏的人就無法繼承能夠對抗黑魔女的招式了嗎?」


    「對……而且,家母是第一個招式被黑魔女『抹消』的人。」


    「是喔?」


    杭特忍不住問,而堀之內幹脆地點了頭,但隨後歪起脖子。


    「我想黑魔女當時也很急吧,可能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那種事。就我調查所知,就隻有家母當初對抗黑魔女的術式遭到『抹消』而已。」


    「真可惜。」


    各務重新深深抱胸,說:


    「隻要知道那是什麽,要強化堀之內同學就輕鬆多了。沒錯,也就是能讓她從普通的滿子升格為超級滿子……!」


    見到各務在堀之內站起的同時颯爽開溜後,杭特有話要說。


    「喂,中間還有期中考要顧耶。」


    ●


    「不過呢……」大家又坐回去後,堀之內又聽見各務開口了。「說老實話,要是沒有一個東西能提供堀之內同學成長的目標,實在是太可惜了。」


    「哪有,多少還是有一點喔?」


    「你有辦法防護資訊遭到事象層級的『抹消』嗎?」


    「沒有,單純是家母決戰術式以外的資訊沒有消失而已。所以——


    」


    堀之內叫出朱雀。往右肩轉頭一看,術式陣裏的朱雀正在啃蕎麥麵,和堀之內對上眼後變得一臉嚴肅。


    『…………』


    並默默將盆子藏到術式陣另一邊的空間去。然後單腳站立,啾啾叫起來裝沒事。見狀,各務和杭特都投出懷疑的眼光。


    「堀之內同學,那是……」


    「鳥、鳥吃蕎麥麵很正常啊?他也很喜歡吃蕎麥籽吧。」


    重點是朱雀本身。


    「朱雀身上有堀之內家曆代代表儲存的構裝資料。所以朱龍膽現在雖然可以說是我專用的東西,不過強化的時候都有詳細參考過以前每一代的構裝喔。」


    「是喔~」杭特不禁讚歎,各務卻白著眼對她耳語。


    「就是說堀之內同學她娘親也是完全強化攻擊力吧?」


    「也難怪黑魔女怕了她……」


    「嗯。覺得不刪掉很危險吧。」


    「夠、夠了喔!不要亂塑造家母的形象!」


    堀之內轉向杭特。


    「再說,你自己也曉得攻擊力和構裝大小跟強度的關係吧?」


    「啊,嗯。不過隨用法不同,比例也會差很多啦。」


    「這是為什麽?」


    聽各務這麽問,杭特以雙手在空中抓出約五十公分的距離。


    並以「你想想」提詞說:


    「魔導構裝級的魔法杖,用起來其實很不容易吧?變得那麽大,就難以做出細微的動作。因為能量要『跑』,所以怎麽樣都會有延遲。如果有軍隊規模的後援,是可以靠眾人的力量管理這方麵的事,可是魔女之夜基本上都是獨力上陣。」


    「那麽,你是說堀之內同學的朱龍膽已經到了成長極限嗎?」


    「——是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啦,可是我也曾經想過能不能做一些根本性的改良什麽的。」


    因此——


    「家母說不定也是在最後一刻才加入了那種改良。」


    ●


    光太郎看著各務說聲「原來如此」並坐回椅子上。


    前任當家的關鍵知識亡佚這件事,看在這世界的創作者,最接近黑魔女的她眼裏,手段和後果都應該了然於胸吧。


    「你的意思是——」


    各務豎起右手食指說:


    「有可能在下一次排名戰得到如何追上令堂的提示吧。可以這麽想嗎,堀之內同學?」


    ……各務小姐果然厲害!


    有道聲音,與光太郎自然流露的心聲同時響起。


    「說得好,各務小姐。」


    右方,吧台邊的牆後走出一個人。是侍女長。


    ●


    堀之內見到侍女長從吧台後的走廊轉角走出來。


    手上托盤是準備端給她與兩位同學的茶具。


    「大小姐,請容我在這時候說聲『請放心』。」


    「放心……?」


    「是的。」侍女長悄然無聲地放下杯子,注入紅茶。杭特跟著舉手。


    「啊,我要很多檸檬汁!」


    侍女長立刻微笑著將檸檬拋上空中。


    緊接著,檸檬在她所端的杯子上分成兩半。其內容——


    「要挖嗎?」


    「不,是鑽削——原本是長槍型的機具,現在當高轉速步槍彈使用。」


    回答時,檸檬失去所有果肉,略為濃稠的液體滴入杯中。


    侍女長再用空盤接下墜落的檸檬皮。


    「雕蟲小技,讓各位見笑了。」


    「哪裏,十分精彩——以你的技術,可以處理多大的東西?葡萄柚會有問題嗎?」


    「純看輸出功率,從西瓜到油桶都行。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因為發型的關係,排名第三還有個稱號叫『鑽頭夫人』呢。」


    ●


    「啊~侍女長玩得好起勁喔。」


    侍女們依然坐在吧台後,用術式陣觀察貴賓室。光太郎對她們點點頭,並側眼看著她們說:


    「話說她剛剛是不是為了送紅茶,就一直用蹲的走到轉角後麵,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回來啊?對吧?」


    「……執事長,不可以站著。作戰中基本上要保持蹲姿啊。」


    「呃,我隻是正常以學生身分過來的普通人。」


    「那就不要沒事跟我們爭嘛……!」


    「競爭心應該沒有普通人和魔女的分別吧……!」


    光太郎用力無視侍女們說的「又在說屁話了」之後,侍女們對術式陣畫麵施加讀唇術式。


    「不過,我們都知道侍女長為什麽要從那裏出來啦。」


    「為了避免觸黴頭什麽的嗎?」


    「不是,就隻是突然在執事長身邊站起來很惡心而已。」


    「我是哪裏惡心啦……!」


    「啊,我們不是說執事長惡心喔?」


    「就是啊,執事長。請不要因為職場都是魔女就有那種被害妄想。要是用那種被害妄想欺負我們……啊,說這種話,執事長又要用被害妄想討厭我了……!」


    「來人啊!來人啊!這裏有被害妄想症患者!」


    這時,背對吧台奉茶的侍女長裙內有麵術式陣落到地上,這個隻有他們看得見的術式陣顯示著——


    『閉嘴。』


    當光太郎的臉為這兩個字抽搐,侍女們「喔喔~」地驚歎。


    「侍女長果然厲害!」


    「你們給我等等!『果然厲害』是隻能對大小姐或她的朋友用!不是我們能用的東西!稱讚要有高低之分啊!」


    「我懂你的意思啦,可是你這樣很惡心耶,執事長。啊,這在批評裏算很低的。」


    「如果那樣算低,那最高級的能一次罵死我吧……!」


    憑魔女的言靈搞不好真得辦得到呢。光太郎心想。


    ●


    不曉得在哭什麽的光太郎消失在轉角之後,四個侍女取而代之走了出來。似乎要送上些小餐點。


    堀之內感覺得到,那是侍女們請她們稍微歇會兒,不過看侍女長與各務歡談也滿有意思。


    侍女長來自德國,是德國代表李斯別絲·路耶格的學妹。最後止步於第三名,據說是由於前次魔女之夜過後德國陷入困境,她將提供技術擺在個人名次之前的緣故。


    雖然她畢業後因負擔減輕而來到這裏,但實力依然不減,最後擔任了統管其他魔女的職務。


    這樣的她,正微笑著和各務說話。


    堀之內知道她平時是幾乎不笑的人,相當訝異,不過——


    ……那是因為流體的創作型術式,是她完全沒見過的技術吧。


    沒錯,或許是這樣的技術話題,讓她第三名時代的感覺回來了。


    ……所以,她笑並不是受到各務個人吸引——


    想到這裏,堀之內往窗口望。


    窗上映著自己抑鬱的臉。


    「————」


    自己在苦惱些什麽呢?


    ……別鬧了,我為什麽要嫉妒侍女長啊……!


    堀之內不會不懂自己的情緒。這樣的狀況,顯然和玩伴被別人拉走一樣。


    現在,她有件事想先「利用」這位侍女長的好心情問清楚。


    「侍女長?你剛才要我安心是什麽意思呀?」


    「失態了。」侍女長轉過身來。可能是發現自己離題太遠,整理領巾位置並對各務默默行禮後說:「無論對手是誰,大小姐總歸是夫人的千金。」


    「母親和要我安心……是什麽關係?」


    這問題,讓侍女長眼鏡底下的眼懷起笑意。


    雖然眼中帶笑,卻也有遙想的眼神,緬懷從前的視線。


    她


    以魔女之眼正麵直視堀之內,並這麽說:


    「——根據紀錄,我們依然保有夫人舊朱龍膽在魔女之夜出戰者決定戰之前,也就是三賢者之間的戰鬥結束之前的資料。


    現在,大小姐也處在相同狀況下。」


    因此——


    「這是種魔咒啊,大小姐。魔女的魔咒,隻要在相同狀況下就會造成同樣效果。


    從前夫人已是如此,假如大小姐也是一樣,魔咒就會生效。


    即使世界的事象遭到抹消,在魔女的世界中,魔咒一旦生效就無人能擋,畢竟黑魔女也是『魔女』嘛。」


    「這麽說來——」


    侍女長微笑著垂下眼,稍微低頭說:


    「我們一致相信,大小姐一定能在對戰第一名時獲得足以對抗黑魔女的力量。」


    ●


    堀之內清楚聽見了侍女長的話。


    眼前,她敬個禮後提起茶壺,為每個杯子添補紅茶。


    「出戰前次魔女之夜的不是別人,正是夫人啊,大小姐。」


    堀之內當然也明白侍女長在說些什麽。十年前,她也在現場。


    然而,那是母親的事。


    自己現在聊的是對戰當今榜首的問題。


    「可是我和母親不一樣喔?」


    「是啊——名字不一樣。」


    堀之內白了各務一眼。而且那又不是名字,隻是昵稱……喔不,應該說是硬要取的綽號喔?


    侍女長低頭後退,並攏腳跟,重心從腰部向後擺。


    「對創世之初就存在的黑魔女而言,夫人是有史以來最強的魔女。像我這樣的人,直視她那龐大恢宏的流體和術式,都仿佛會燒穿眼睛。但是,她卻仍然敗給了黑魔女無視法則的戰術——用援軍破壞了無關的大地。


    反過來說——假如是堂堂正正的對決,我認為夫人一定會贏。」


    「不過——」堀之內替她接下去。「母親終究是戰敗了,她在決戰中的一切也被消除了。」


    「對,沒錯。正由於夫人戰敗,才有後來的我們和一切變化。


    也因為如此,我們才會聚在這裏。因為守護祖國、組織、家族等種種大義,都能代換成『戰勝魔女之夜』這麽一個目的。


    而我們都認為,大小姐一定能超越夫人。」


    「這……」


    堀之內原想說下去,侍女長卻深深一鞠躬,阻斷了她。


    那是多說無益的意思吧。


    隨後,她抬起頭來。


    臉上是平時那張看似沒有情緒的表情。


    一如往常。


    堀之內跟著注意到,自己身為現任堀之內家當家該如何應對。


    「好。」


    於是她說出了口。兩眉淺豎,對侍女長微笑道:


    「我也會如侍女長所言,對自己抱持那樣的期待。


    與第一名的戰鬥,將會使我們成為最強的魔女。」


    ●


    ……大小姐果然厲害……!


    侍女長聽著其麾下的侍女們,在背後吧台裏邊或走廊壓低各種聲音與動作嬉鬧,並於內心如此感歎。


    因此,她再一次地——


    「大小姐果然厲害。」


    真正為敬意低下了頭。


    她沒能達到說得出「那句話」的程度,也可說是沒嚐試過,但即使逞強也說不出口。


    不過,這裏卻有說得出「那句話」的人。


    而那個人,就是自己輔佐至今的人。那麽——


    ……對我當時沒能察覺的愧疚,也在這裏了卻了吧。


    換口氣後,她說:


    「——抱歉打擾三位了。假如期中考上有任何我能效勞的地方,請盡管吩咐。各務小姐與杭特小姐也請別客氣。」


    「那麽侍女長,能請你在期中考後辦一場萬聖節派對嗎?」


    「沒問題,悉聽尊便。請問規模、地點與餐點這三大要素有何要求?」


    「要容得下你們才行喔?」


    「好的。那麽——大小姐?」


    轉頭一看,堀之內點點頭聳肩說:


    「——都這個季節了,不能再到海邊烤肉了吧。」


    ●


    經過期中考結束後的補假,發還考卷的日子到來了。


    堀之內和各務在補假期間都忙著準備萬聖節派對,到了這天,她們意外發現杭特和瑪麗在餐廳觀景台對峙。


    ……她們在做什麽?


    心裏隨後冒出「喔,那個啊」的預感,同時視線彼端,杭特和瑪麗從懷中抽出紙張砸在桌上,大喊:


    「draw!」


    到底在搞什麽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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