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區醫院,重症監護室外,守了一屋子人。


    莫言趕到的時候,莫語一眼就看到了他,走過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莫語的這一巴掌甩得很重,莫言的左臉立刻浮現了一個紅色的手掌印。


    對於這個小了自己二十二年的弟弟,莫語是既當姐又當媽,寵他寵到不像話,這一次,她是真的被傷透了心,才會出手打了他。


    “莫言,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她看著他,神情悲慟,“爸爸都那麽大年紀了,你居然因為一個女人連斷絕父子關係這樣的話都說的出口?!”


    在莫語麵前,莫言從來都是個乖小孩,他倔強地抿著唇:“是他逼我娶陶縈悅在前。”


    “這是理由嗎?啊?!莫言,你就不能讓爸爸,讓我都省一會兒心嗎?!”莫語激動地大喊,“是,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你一直在怪爸爸沒有保護好媽媽。你的這些小情緒,爸爸都明白!他表麵上對你橫眉豎目,不打則罵,可是,他有真的對你做過些什麽嗎?你以為沒有爸爸的默許,你真能憑你自己的本事在娛樂圈混得這麽一帆風順?”


    實力?運氣?


    別傻了!!


    莫言聞言,倏地噤聲,低下頭去,不再多說一個字。


    一直在一旁的錢進見狀,無奈地歎了口氣:“小語,別再說了。莫言這孩子向來倔強,你又不是不清楚?”


    唉,這脾氣,簡直就跟老首長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若說他們不是親生的,誰信呢?


    “可是錢叔叔……”


    “小語,你比叔叔更清楚,你爸爸其實最疼的就是莫言,這一回發生這種事,沒有人願意看到。這也不能全怪莫言。”錢進朝莫語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在繼續往下說了,隨即又轉身看向莫言,“莫言,進去看看你爸爸吧,醫生說,也許就這樣醒不過來了。”


    醒不過來了?


    莫言頓時像是被雷擊中,愣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錢進拍了拍他的後背,他才邁著虛浮的腳步朝重症監護室走去。


    病床上,原本不可一世的莫老爺子毫無生氣的躺在上麵,雪白的被單下,是老人枯朽的身體。


    形同枯槁。


    這四個大字驀地閃入莫言的腦海,他從沒有想過,囂張跋扈的父親,有朝一日會這樣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


    以前,總有些叔伯勸他,父親老了,要對他好一點,順著他一點。他從沒有放在心上,這時候,他才發覺,父親是真的老了。


    是啊,老頭五十六歲那年才生了他,如今他都已經二十有八,他怎麽會不老呢?


    “爸……”


    許多年來,莫言都快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麽叫過他了,竟連發音都覺得有些生疏了。


    曾經那些自以為是的桀驁不馴,那些為了自由所做過的所謂壯舉,在麵臨生離死別的時候,竟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爸,你醒醒。”


    看著進氣都沒出氣多的莫老爺子,莫言第一次這麽深刻地感覺到,原來無堅不摧的莫首長終究也隻是凡人。


    會生病,會死亡。


    那些年,他怎麽會那麽天真的以為,自己真的可以一直和他鬥下去呢?


    他怎麽會忘了,老頭老了,他並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他耗……


    “爸,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向你認錯嗎?你把眼睛睜開,我認錯。”


    說著,他直直地朝著老爺子的床頭跪了下去,膝蓋落地的聲音,聽起來沉悶極了,可是床上的老人卻沒有絲毫反應。


    “你不是要我娶陶縈悅嗎?好,我答應你,隻要你醒來,我就娶她。”


    他不再和他置氣了,他不再和他唱反調了,所以拜托,醒來好不好?


    重症監護室外,莫語、錢進和一幹人等看到透過玻璃窗看到裏麵的情景,都不禁抹了抹眼角。


    希望經過這一次,莫言真的能有所長進,畢竟並不是每一次遺憾,都有彌補的機會。


    世上最悲痛的事,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在。


    *


    近一年裏,薛敏的工作量又加大了,除了日常工作,她還需要向總裁大人匯報溫素錦小姐的日常。


    這不,一天之中,第一件的事絕對不是和公司運營有關的事,而是把溫素錦前一日的生活軌跡,配合私家偵探的照片,一一向總裁大人做詳細說明。


    “總裁,這是昨天的照片。”


    把一個檔案袋放在嚴默桌上,薛敏仔細打量著他臉上的表情,然後有些不確定地問:“至於昨天溫小姐的行程,總裁需要再聽一遍嗎?”


    檔案袋裏的照片她早就看過了,裏麵全是溫素錦和總裁大人的合影,這就不需要她畫蛇添足作說明了吧?


    果然,隻見嚴默揮了揮手:“不用了,你出去吧。”


    “是的,總裁。”


    薛敏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唉,總裁大人還真是別扭,明明那麽在意人家,卻死活還要裝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甚至到現在還跟溫品言糾纏在一起。


    他這樣,真的不糾結嗎?


    門被關上,門內,嚴默打開檔案袋,習慣性地把照片從頭翻到尾,然後打開書桌最底層的抽屜,把照片整整齊齊地疊放在裏麵。


    這裏麵,是這一年裏,溫素錦所度過的每一天。


    所以,他知道她住在浦沅,經常去附近的沙縣吃飯,她一星期會和莫言去看一場電影,還養了一隻圓滾滾的貓。


    當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讓薛敏去安排私家偵探去跟蹤溫素錦的,就像是出於一種本能。


    也許是被她糾纏習慣了吧,一時沒了她在自己身邊繞,他倒是開始覺得難受了。


    所以說,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這一年裏,溫品言給他提供了很多看起來似是而非無關痛癢的信息,不過沒關係,隻要有一點頭緒,他就有辦法讓溫宏方把這些罪名都坐實。


    他本來早就想甩了溫品言這個惡心的女人,可是,到了最後,他也沒有這麽做。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件事上這麽猶豫不決,在昨天見過溫素錦以後,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會選擇繼續和溫品言演戲,不過是不想斬斷和溫素錦的聯係。


    這一年裏,她成長了很多,不再動不動哭了,也不會連走了幾百遍的路都不認得。


    她終於如他所願,變得堅強而獨立,可是,他卻覺得有些……失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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