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陽安郡邊緣。


    葉文萱懸於天際,好似仙人出遊,身形隱沒在雲霧之間。


    離開梧桐山以後,她本打算直接去大乾皇城的武廟尋人。


    沒成想路上卻是收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妖魔盡數離窟,欲要報複大乾。


    “這就是你們想要做的事情?”


    葉文萱沉默良久,沒忍住笑出聲來。


    她專心修行,除了有需要的東西以外,這輩子從未刻意去做過什麽斬妖除魔的事情。


    但隻要修為足夠高,千妖窟內的大妖們,便極少敢於出來為禍世間。


    她隻需安靜的躺在水簾仙洞內,便能讓南陽宗維持在穩定的狀態,雖然仍有妖魔小打小鬧,終歸是無傷大雅。


    就拿大乾舉例。


    這麽多年來,何曾有過滅亡的風險。


    現在如何?


    她平靜看向遠處,眼中多出幾分感慨。


    就像現在,即便自己恰巧路過,看見了,也絕不會有什麽出手的想法。


    葉文萱深知孰輕孰重。


    若是讓老狗知道自己的行蹤,一旦被其斬殺,南陽宗再無撥雲見日之時。


    不過,她倒是不介意多看兩眼。


    到時候也好借此一幕,教教那素未謀麵的年輕人,何謂無為而治。


    返虛境修士的感知力極其恐怖。


    在她的注視下,密密麻麻的身影從晨霧中踏出,朝著此地邁步而來。


    “……”


    縣城門口,正在值守的差役剛剛打了個哈欠。


    下一刻,他眼珠子差點瞪了出來。


    “不是,又來?”


    就在不久前,他才剛見過一頭人形老狼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他運氣好撿回一條命。


    後來聽說那頭老狼死的極慘,淒厲的狼嚎聲充斥了整個縣城。


    如今世道愈發閑舒,聽聞朝廷開啟寶庫,在陽安郡到處都建起了傳聞中的仙家法陣。


    青州更是開辦武院,已經在考慮向各地收取弟子。


    這群不知死活的妖魔,竟然還敢來犯?


    差役看著那頭緩步逼近的巨大凶獸,手掌顫抖著拔出了佩刀:“何……何方妖孽,還不快快退去!”


    “……”


    看著那凡人朝著妖王拔刀。


    葉文萱沉默了一瞬,突然覺得是不是自己在山中呆了太久,對這世道有些陌生起來。


    對方大概隻需一道呼吸,就能讓這小差役灰飛煙滅。


    如她所想的那樣。


    身形龐大的凶獸怔了下,倏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吼!


    腥臭的妖風席卷著朝城內肆虐而來。


    那小差役嚇得丟了刀,雙掌捂住耳朵,卻並沒有魂飛魄散。


    隻因有若隱若現的光幕攔在了縣城之外。


    “還不滾回來。”


    瞬間空蕩的大街上,一道身著玄甲紅披的身影,手握陣器,沒好氣的朝著那差役喊道。


    陽安郡鎮魔大將死死盯著城外。


    曾幾何時,一頭嘯月妖王便能讓整個青州陷入長年累月的夢魘中。


    如今,這頭妖王卻隻不過是個先鋒將而已。


    不出多時,密密麻麻的身影,肌肉湧動著,一步步走到了縣城旁邊,其中身形最大者,好似一口就能吞下整座土城。


    它們宛如高山般雄偉,僅是緩緩的邁步,便讓大地劇烈顫抖。


    若非陣法相護,整座縣城早就塌為廢墟。


    而在那頭最高大的灰象頭頂。


    更是有三道身影筆直而立。


    “咕咚。”


    陽安郡大將顫顫巍巍的取出一張圖,這是許清兒姑娘專程給每個州繪製的。


    按照圖上的模樣逐一對照了下。


    他差點沒暈厥過去。


    其中那手持寶瓶的黑熊,居然是傳聞中的十大妖皇。


    青州何德何能,竟然能引起這般存在的注意。


    “碾過去,踏平青州。”


    黑熊雲淡風輕的看向前方,甚至連眼角餘光都懶得浪費在這小小的青州。


    若非窟主有令。


    它壓根都沒興趣關注什麽大乾。


    在黑熊的印象裏,大乾武廟僅僅隻是依附於梧桐山的一處窮鄉僻壤罷了。


    就在這時。


    天際的葉文萱卻是略微蹙眉,朝著街道的另一側看去。


    隻見在那眾多妖魔抬腳的瞬間。


    一道靈壓猶如無形水波般輕柔蕩開,然後轟然將它們掀翻出去。


    長街盡頭,女人緩步而行,一雙眼眸似是剛剛長好,還覆著一層白翳。


    身著一襲寬大的黑色法袍,其上南陽圖紋精致大氣,好似真的蘊著一輪耀眼大日。


    “……”


    看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容,葉文萱忽然又感覺到了些許陌生。


    蠢笨的靈兮兒,可以在大部分存在麵前表現出傲然,但絕不包括一尊十大妖皇。


    況且對方現在也並非傲氣十足,而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穩。


    再看向靈兮身上的法袍。


    葉文萱沉默瞥了眼自己身上親手繡製的南陽,按捺住原本想要離開的想法,繼續看了下去。


    “本皇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被金翅三番五次打的抱頭痛哭的傻子。”


    黑熊攜著兩位妖皇,提前從灰象身上躍起。


    待看清眼前人模樣,它不僅不慌,反倒發出了譏笑。


    “她交給本皇,殺!”


    隨著一聲令下,眾妖齊齊咆哮著衝了進來。


    就在這時,又是兩道流光從遠處趕來,其中一個身著鎮魔司巡查使大氅,另一個則是穿了便服。


    在他們落地的瞬間,兩頭妖王身軀炸碎著倒飛出去。


    “靈兮前輩,有勞了。”


    陳忠輕輕拱手,旁邊那人也是恭敬點頭。


    動作間,屬於化神境的氣息已經是毫無遮掩的席卷開來!


    “沒關係。”


    靈兮搖搖頭,看著兩人奔殺出去,隨意揮袖,除了黑熊以外,又將另一頭妖皇也給卷了起來。


    竟是主動想要以一敵二。


    “呼。”


    葉文萱輕吐濁氣,盯著這個大徒弟那雙半瞎的眼眸。


    對方顯然是吃了大虧,卻沒有回梧桐山來向自己哭訴。


    不過看這舉動,倒是和曾經全然不同了。


    還有大乾,何時出了新的化神修士,還恰巧就在此地。


    在她思緒飄忽間,三人已經與妖皇纏鬥起來,其餘妖王見了這情況,紛紛朝著青州殺去!


    “……”


    陽安郡大將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陣器。


    大乾或許還有許多地方,陣法還未建成,但陽安郡不同,因為這裏有個柏雲縣。


    那小小的縣城,乃是沈大人的故土。


    故此,陽安郡乃是由許家幾位族老,再加上清兒姑娘親手建造而成的大陣。


    天際的光幕緩緩變得厚重濃鬱起來。


    一縷縷流光如牛毛細雨般落下。


    它們或許奈何不了真正的妖皇,但對於這些普通的妖王而言,宛如一場無聲的屠殺。


    強壯的大妖們剛剛踏入其中,便是感覺生機被迅速抽走。


    腳下一個踉蹌,轟然摔倒在地。


    麵前的院落巨震,卻始終沒有崩塌,被爹娘攢在懷裏的稚童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看向門外的凶獸,卻發現那凶獸的神情仿佛比自己更加害怕。


    直至腥臭的妖血沁入泥土,將整條街道染成一片暗紅。


    “……”


    葉文萱默默看著下方發生的一切,又看了看以一敵二仍舊不落下風的靈兮。


    對方居然有了腦子,知道倚仗那件法袍的保護,熟稔的使出各種手段去應對。


    千妖窟的全力報複,竟是連這小破縣城都過不去。


    這還是自己認知中的那個大乾嗎?


    念及此處,她轉身朝著皇城方向而去。


    說過不動手,那就是不動手,即便下方是最依賴她的徒兒。


    若是連這點耐性都沒有,那也枉費修了這麽多年。


    ……


    九州之地各處都爆發了妖禍。


    而情況竟和青州近乎一樣。


    梧桐山的前輩們各自鎮守一地,而那腳踏玄劍的年輕人,則是遊走於各州,替諸位師弟師妹收尾。


    每當那襲南陽黑袍顯世,便意味著血染大地。


    當然,聶君並非殺的最狠的那個。


    相較起來,隻對妖王出手的鎮獄法相,十餘丈高的身軀,在暗金色羽披的加持下,更是近乎收走了數十條妖王的性命。


    而最讓各地總兵驚訝的,反倒不是這個。


    畢竟梧桐山修士的威名天下皆知,那尊金身法相更是代表著沈大人。


    他們最不能理解的,是那突然出現的十餘位化神修士。


    每張臉龐都熟悉無比,但他們身上散發的強悍氣息,卻是讓人動容。


    酈州總兵侯萬山撇撇嘴。


    有些眼紅的盯著胞弟。


    都是在極境困滯多年,對方莫名其妙就一朝化神,直接替了他這個總兵,讓他除了在天上飄來飄去以外,竟是無事可做。


    分明是千妖窟的報複。


    可直到如今,它們甚至連一座小城都未攻下來。


    反倒像是飛蛾撲火般,接連衝上來送死。


    看著金身法相再次帶著一大堆妖魔屍首離開了酈州。


    侯萬山收回目光,朝著靜謐祥和的諸郡看去。


    大乾之外的廝殺,仿佛絲毫影響不到各郡百姓,實在讓人很難想象,就在兩三年前,他們甚至還因為一頭混元境的妖狼,考慮要不要舍棄掉青州。


    然而。


    無論是梧桐山弟子,還是突然多出來的這麽多化神修士,包括那些玄奧的大陣。


    似乎都是因為坐鎮皇城的那道身影。


    沈大人在悄無聲息間,竟是真的做到了以一己之力,庇佑九州黎民。


    ……


    與此同時。


    皇城武廟,甲院內。


    沈儀取出剛被青花送回來的妖魔精血,禽妖的精血早就用盡,他想了想,幹脆把跟火性沾點邊的妖血通通拿來試試。


    經曆了如此多次的嚐試後。


    他的手法也是愈發熟練起來。


    沈儀滿意的看向麵前多出那一大堆顏色各異的“天凰丹”。


    至少不怎麽炸爐了。


    “……”


    【返虛.天凰不滅真身:入門】


    將其一口吞下,沈儀打開麵板,繼續推演著天凰不滅真身。


    按理來說,丹藥有了,壽元不缺,功法也是沒問題的。


    又是自己最喜歡的淬體法。


    卻始終沒有太大進展。


    【第兩萬九千年,你服下各種雜丹,借助藥力淬煉靈軀,你很快消耗了藥力,靈軀再度凝實幾分……】


    沈儀沉默片刻。


    分明是返虛境的後續功法,卻隻是讓神雀涅槃法得到了境界的躍升,其中蘊藏的神通,遲遲捉摸不到。


    他終於知道先前為何會覺得有桎梏感了。


    就以南陽宗目前的狀態,似乎很難再供養的起真正的大修士。


    無論是資源還是天地氣息,都顯得那般匱乏。


    就在這時。


    沈儀倏然關掉了麵板,眼前的紫金丹爐也是從空中落入掌間。


    他回眸而去,便是看見了一道身著白袍的陌生倩影。


    嘖……


    習慣了先前那件法袍,沈儀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被人悄然走至身後還沒有察覺的事情。


    黑袍下的身軀瞬間緊繃。


    卻沒有立刻做出反應。


    即便沒有法衣,他還是化神後期的修士,能在自己麵前做到這種程度的,世間也唯有一人而已。


    “我確實沒想過,你能做到這般地步。”


    葉文萱沒有浪費口舌去介紹自己,到了她們這個層次,有時候僅需一個舉動,就能辨認出對方的身份。


    她走至沈儀身旁,默默盯著天際。


    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的確是給了葉文萱不小的驚訝。


    對方幾乎把能做的事情,盡數做到了極致。


    讓人很難相信這僅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當然,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麽把我那群不成器的徒弟,全都叫來大乾,替你去鎮守什麽妖魔。”


    “你許諾了他們什麽,讓他們這般輕易的就忘記了我這個師父。”


    葉文萱若有所思側眸看去:“寶丹?還是南陽宗長老法衣?”


    聽著這輕描淡寫的話語,沈儀並未答複,隻是淡淡瞥了眼院外。


    “……”


    在那裏,正在咀嚼著果脯的稚嫩少年忽然僵住。


    隨即有些失落的垂下手,擠出一個略顯勉強的笑。


    清風覺得他已經足夠了解師父。


    但還是未曾想過。


    自己這群同門師兄弟,在師父眼裏竟然會是那種人。


    難道就不能是承了沈儀之恩,想要出力償還恩情……何況他們本來也不喜歡看見妖魔為禍蒼生,隻不過之前大多時候在山上,如今親眼看見了,想要做點什麽又何錯之有。


    “算了,都不重要。”


    葉文萱並未理會清風,以她的境界,自然是早就感知到了這個小徒弟的存在。


    她沒有避著對方的意思,也不在乎清風會不會因此產生什麽想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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