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拉納格林共和國出動的四架ms已經確認完畢。如同張老師所說,確實是『次代鋼彈』和『比爾哥4h。」


    凱西看著虛擬熒幕上的作戰資料,同時向我報告。


    我不是預防者的人,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其實語氣可以不用那麽客氣。


    我從凱西的背後窺看熒幕,親眼確認「次代」。


    沒錯,確實就是它。


    是記憶中的紅與黑。


    以前我曾經挑戰過那架機體。


    那是在後來叫作「eve wars」的會戰之前,像是前哨戰的時候。


    那時候的隨同機體,記得是三架md「比爾哥2型」。


    印像中相當地棘手。


    「那麽,他們的目標想必就是……」


    「對方走的是往西南方大幅迂回的路線。」


    凱西操作著各式模擬畫麵表示。


    「這個方位是……奧林帕斯山。」


    果然不是克裏斯,也不是埃律西昂島啊。


    「所以他們要的並不是卡特莉奴小姐,而是『白雪公主』和『魔法師』了。」


    「要將這件事告知希洛?唯和迪歐?麥斯威爾嗎?」


    「五飛和他們照麵的時間會是什麽時候?」


    「計算結果是火星時間的三十分鍾之後。」


    「是嗎……還是先知會『voyage』的堺艇長會比較好吧。」


    「收到……」


    每次應對都很細膩。


    「我聯絡完之後,會馬上回來確認檔案。神父您請先坐在沙發上休息。」


    我看起來真的那麽像個老頭子嗎?


    我可是覺得自己還很年輕呢。


    話說在前頭,我年紀可比你的老媽還要小呢。


    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又吞了回去,改成別的話題。


    「這個狀況下,就先別管檔案了。」


    「可是……」


    「那個再說,凱西……你有辦法即時監控五飛他們的戰鬥狀況嗎?」


    「如果駭進火星聯邦軍的監視衛星,也許……」


    「你就試試看吧……」


    就算是預防者,這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吧。


    要是最後都沒有被發現,就值得拍手了。


    平常的駭客絕對辦不到,就算是我和希洛也應該不可能。


    如果是弗伯斯那個不多話的小鬼,或是卡特莉奴小姐,或許花點時間就可以辦到了吧。


    聯邦軍的監視衛星,其保全設計就是這般嚴密。


    要是她可以在五飛和傑克斯接觸前辦到,那就為她說教一番,當作獎勵吧。


    話說回來,我——


    一直以來都是過著無聊至極的人生,但仍然決定活到最後一刻。


    那家夥一定會說:「你的臭命,就連拿來擋子彈的價值都沒有」吧。


    那家夥——希洛?唯身上背負著不可承受之重的任務,我自覺有必要看到最後。


    這就叫作死黨。


    就算那家夥不這麽想。


    我跟希洛的交情由來已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是非舍命陪到底不可了。


    或許我看起來已經像是個老頭子,但心裏麵跟小鬼頭的時候可沒有什麽不同,讓我稍微用點禁藥的話,絕對不會輸給這些年輕人。


    雖然我不像剛才出動的那位衝動大笨蛋那樣,但操縱鋼彈這等小事,我還有自信辦到,而且我覺得自己的技術當然是比那家夥還要好。


    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讓那些小鬼坐上我搭檔的駕駛座。


    但話又說回來,我的搭檔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還有三十分鍾的空檔。


    就請大家來聽個故事吧。


    以火星曆來說,那差不多已經是九年前……不,十年前了吧。


    為了方便起見,我等等要講的都是用mc曆,實際上那時候用的還是ac曆。


    但是季節都已經變得亂七八糟了。這顆星球的自轉周期以二十四小時換算的話,又還多出了三十七分鍾。


    就是所謂的「深夜又37分」。


    這實在麻煩。


    那時候用的是每一小時多分配一分三十五秒進去的ac曆火星時間(mars time),但馬上就被廢除。


    因為時光飛逝如箭,才不會管你要計算什麽閏秒呢。


    況且那些想要「自由」的人,就是因為厭煩什麽時間、過去、曆史、主義之類的事情,才會跑出地球圈,來到這塊「新大陸」。因此沒理由要一直執著在ac曆這種概念上。


    地球圈的人就是因為注重秩序及傳統,才會那麽寶貴自己的「價值觀」及「曆史」吧。


    這點我也同意,但硬要我們接受的話,可就太多管閑事了。


    火星跟地球不管是交流、經濟、曆史,幾乎都是互不往來,所以我們火星人(martian)的心聲就是:「地球,不要再管我們啦!」


    不管什麽方麵都一樣——


    那故事的開頭,以地球的時間來說,已經是將近二十年前的時候,差不多都要發黴風化了。


    mc-00012 first spring


    那時候的我對生活感到無聊。


    對未來沒有興趣。


    滿腦子隻有酒和香煙的味道。


    每天都過著通宵達旦的日子。


    什麽殖民地啦,地球圈啦,全都無所謂。


    昨天之前的事也讓人心煩意亂。


    可是,我還是把自己叫作「迪歐」,留條垂到腰際的長辮子。


    「名字那東西,別人愛怎麽叫就怎麽叫羅。」


    我隻要有個歸所就夠了。


    當時我心中這麽想。


    然而——


    明明應該已經了結,但卻什麽都沒有了結。


    季節如物換星移般從我的眼前經過,我的內心卻依然停滯不前。


    我想著,早知道如此,跟那家夥一樣進入冷凍艙中還比較好。


    ——我隻有個忠告。


    那家夥一定會這麽說。


    ——……裏麵冷得要死。


    哼,真是可笑。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


    我開始想要和一路上分分合合,輾轉同居至今的希爾妲?休拜卡告別,去火星瞧瞧。


    就在我苦思要說些什麽傷人的話來告別時,希爾妲卻先我一步開口。


    「告辭了,迪歐……我已經對你感到厭倦了。」


    這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不是我先開口?


    「你啊,一想到什麽就會馬上寫在臉上。」


    「啊?」


    「你真的很沒用……老是在想著以前的事。」


    她用力拉著我的頭發,將我批評得一文不值。


    「留這條辮子是想怎麽樣?我不管那是海倫博士還是米蘭修女,總之一直緬懷過去,你覺得很快樂嗎?你以為這樣很帥嗎?我告訴你,難看死了!」


    「很痛很痛……很痛啦。」


    「我走了!替我跟你那個叫什麽索洛的搭檔打聲招呼吧。」


    希爾妲猛地一甩門,離開了現場。


    即使是我也感到受傷了。


    我氣自己連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酒醉又讓我壯了膽子。


    「等等啊,喂!」


    我馬上往希爾妲的身後追去。


    「等一下啦,喂!」


    希爾妲像是要逃走似的飛快奔跑。


    當我追上她,想要伸手搭住她肩膀的時候,她突然一個轉身,反過來抓住我的手臂。


    「!」


    還來不及反應,我的身體就被她翻在半空中,往地上摔去。


    「再怎麽說,我可也是在oz宇宙軍待過!別小看我!」


    她擺出士兵特有的架勢,凶狠地盯著我。


    「不準靠近我到半徑9?46拍米內!」


    「9?46拍米?」


    我後來才知道,9?46拍米就是大概一光年的距離。


    「再靠近我的話,我就告你跟蹤,給我注意!」


    如果把拍米換算成公裏,那就是9兆4600億公裏……她是已經討厭我到這麽大的天文數字了啊。


    是叫我瞬間移動就對了。


    「我在這個殖民衛星有認識的律師,一下子就可以辦好法律程序!」


    被她連珠炮似的這麽一講,我伸手輕撫著疼痛的背腰,大聲叫喊:


    「我懂了!我懂了!我不追你了,你愛去哪就去哪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感謝你的寬宏大量!」


    希爾妲一轉身,就這麽離開了。


    她那背影讓我莫名地感到悲傷;那隻是我的情緒反映嗎?還是我自以為是的認為她還對我有所迷戀呢?


    不管是什麽,我深深覺得這對我來說,都是最壞的告別方式。


    我的心情低落到了穀底。


    這條矬辮子真是蠢斃了。


    我遲鈍又寡斷,遜到無可救藥。


    可是,我卻覺得自己的人生這麽遜也隻是剛好而已——


    mc-0012 autumn


    我飛到了火星。


    降落地方接近北半球的奧林帕斯山山腳。


    雖說畢竟不可能做到一光年,但總得盡量離得遠一點才行。


    並不是我怕被告。


    就算被關起來,我也可以輕輕鬆鬆逃獄。


    但既然已經讓人討厭,那這樣是最好的做法。


    剛好可以讓我離開酗酒的環境。


    而且我打從心底就喜歡流浪。


    一旦待在同一個地方,我的屁股就會坐不住。


    所以與其待在狹小的殖民衛星裏,荒涼的火星還比較合我的個性。


    我在廢物商業者搜集到輕型引擎和零件,組裝出一輛野地用的越野摩托車。就在我伸出滿是油汙的手臂,擦拭額頭上的汗水時,突然心中浮現了疑問。


    「咦?火星有這麽暖和嗎?」


    我以為是局地改造環境型巨蛋的維生係統出了問題。


    但我一走到外麵,卻嚇了一跳。


    外麵有小小的昆蟲飛舞。


    另一側是海。


    天空飄著雲。


    可以不用一直戴著頭盔。


    我深吸一口氣,那夾雜著沙塵的空氣在我的肺中擴散,讓我感到有點窒息。


    「哦……人類還真是不得了啊!還真是搞成了火星的改造計劃!」


    我相當感動。


    小小的太陽在天空照耀。


    弗伯斯逐漸往相反方向劃過。


    「這真是了不起呀。」


    這時候,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人類而言,最有價值的遺產究竟是什麽呢?


    至少不會是這個世界,或是殖民衛星吧?


    這些都隻是科學技術進步帶來的成果。


    也不會是金字塔或是羅馬的競技場。


    不管有沒有那般的古代遺跡,人類都不會有什麽改變吧?


    並非是這種建築物,而是更深層,就像是人類內心的意識。


    例如說潛力,或是無限向外拓展的開拓精神。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不管是什麽,肯定不會好到哪裏去。


    因為人類這種生物雖然了不起,卻又一無是處。


    在我眼前的這片光景,要看作是新希望的光明呢,還是看作無窮無盡荒廢的黑暗未來呢?這些都不關我的事。


    我到底是怎麽了?


    淚水滑過臉頰。


    是為什麽?又為何是在這時候?我不禁思忖。


    又不是小鬼了,絕不可能是因為這般的景色而感動。


    那這淚水突竟從何而來?


    是悲傷,還是後悔,亦或是欣喜?


    孤獨。


    輕鬆、自由,這般照道理對我來說是再合適也不過的孤獨,卻讓我莫名地感覺淒慘孤寂。


    「…………」


    我發誓,這時候我絕對沒有在想念希爾妲。


    「呼啊——」


    我打了個大哈欠。


    伸了個懶腰之後,又回到組裝地點。


    引擎必須從頭開始調整。


    原本我是以為要穿著太空服騎車旅行。


    現在可以催出更大的馬力,讓我感到高興。


    事後回想起來,或許這時候還來得及也說不定——


    mc-0014 winter


    我一直騎著搭檔(80的二輪驅動摩托車),享受那火星車旅。


    最近這幾個月,從地球圈來的移民增加了許多。


    大概是對那邊的和平生活感到厭倦了吧。


    注射過火星地方疾病的預防疫苗,還有經過簡單的文書審核程序之後,就可以移民進來。


    當然也不是沒有偷渡客。


    其實我就是偷渡進來的。


    習慣了三分之一引力的話,就沒什麽大不了。


    可以不用頭盔就到外麵走動,實在讓人覺得舒服。


    我想大家一定是想要「自由」吧。


    移民的人多到甚至一季就有數千人蜂擁而至。


    連帶的,便成立了火星聯邦這個內情不單純的政府。


    人口一多,相對地爭執也會增加。


    一旦如此,錯把「自由」當作是「放縱」的混帳就紛紛冒了出來。


    如果隻是打架鬧事的話,警察或是警長還可以處理,然而一旦發展到恐怖行動和鬥爭,那就沒有辦法靠他們解決了。


    總有一天會開始建立武裝軍隊吧。


    無論如何,這對維持治安而言都是必要的。


    由於地球圈的「和平法」並不允許擁有軍隊,火星聯邦隻有獨立這條路可走,這都在預測範圍內。


    明明可以不用這樣,我還是在火星的冬夜中奔馳。


    時間大概就在半夜的「深夜又37分」。


    我發生了事故。


    二驅摩托車還真是惹不起積雪成冰的路麵。


    如果是4wd的話,大概隻會打滑而已,但機車通常都會翻車。


    這真是值得裱框的糊塗失誤。


    什麽釘爪胎?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稍微灌了點酒精在胃裏這點也很不湊巧。


    因為太冷而想要「暖和」一下身子,正是致命所在。


    打滑使得我握不住龍頭而左右擺動,大燈的光便在岩壁上四處亂照。


    我連撞到什麽而滑倒都記不清楚。


    或許是為了閃避什麽路障也說不定。


    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並非壓到了香蕉皮。


    當我警覺到的時候,已經是整個摔了出去,搭檔也撞向岩壁而起火。


    我因為安全帽和車衣的關係,頭、背脊和內髒都沒事,但左臂和雙腳就完了。


    骨折倒是還好,更讓我痛心的是我覺得自己老了。


    看著不斷燃燒的搭檔,我不禁悲從中來。


    「可惡!痛——死了——啦!」


    就算我再怎麽哭喊,也沒有人出現。


    「開什麽玩笑,混帳——!」


    我接著抱怨起火星的冬天及加速老化


    的地方疾病。


    開始下雪了。


    我對自己的迷糊感到悔恨。


    自己一個人在這邊大聲嚷嚷,實在是蠢透了。


    因為鼻屎般大的大片雪花紛紛往我那蠢態畢露的大嘴落下,我決定閉上嘴。


    「啊嘎嘰嘰嘰嘰……呃呃呃……」


    我咬緊牙關,但真的好痛。


    話說回來,現在不是賭麵子的時候了吧。


    「喂——!有人嗎?救命啊——!」


    雪下得越來越猛烈。


    風也是越吹越大。


    忙了老半天,最後換來的卻是這種下場。


    這是做什麽都恣意妄為的報應啊。


    我開始詛咒自己幹脆就這麽去死算了。


    然後很丟臉的,我逐漸失去了意識。


    在恍惚的記憶中,我依稀看到有個馬戲團的大型氣墊拖車停了下來。


    看來是有不知道哪來的好心人看到了我。


    「這孩子還是老樣子……」


    「哼,自爆啊……還好沒有被牽連到。」


    記憶中,還聽到似曾相識的男女對話聲。


    「有在呼吸嗎?」


    「勉強有。」


    對方伸出手掌確認我的鼻息之後,聞了聞氣息的味道便不屑地說:


    「看來是酒後在這條路上騎車。」


    「也就是自作自受?真是個笨蛋耶。」


    雖然想要回嘴,但我的意識已開始朦朧。


    「要走了嗎?」


    「他也沒脆弱到非要我們在這邊趕快幫他做點什麽不可吧。」


    「幸虧你生得硬朗呢,小笨蛋……」


    「這家夥大概是死到臨頭也改不了。」


    怎麽回事,他們也來到火星了嗎?


    地球圈果然很無聊吧。


    這兩個人自然不可能救我,不過好像還是幫我聯絡了有急救醫護的醫院設施。


    話說回來,還好他那時候沒有那架叫做重武裝的鋼彈呢。


    因為那家夥運送傷患的方式,實在太粗暴了。


    當我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是在醫院的病房內,兩腳都用石膏固定並吊在病床上。


    起火的搭檔似乎是成了前來相救,讓我免於凍死的救護隊方位指標。


    醫生告訴我說,要讓那老化的骨頭愈合,就算使用這裏最新的醫療技術,也要花上兩個月才能完全康複。


    這樣一來,就會經過新年。


    前後加起來不就是兩年了?


    如果是希洛,當天就自己動手治好,換成我卻成了這副德行。


    我向天神發誓,以後再也不酒後騎車。


    雖說我並不相信神。


    無論如何,我再也不會犯了。


    這並不是為了自己。


    為了燒得一幹二淨的搭檔,我決定以後再也不犯這個錯。


    mc-0015 first spring


    「你真是蠢得讓人啞口無言。」


    希爾妲在麵孔衰老,又無法行動的我麵前這麽說。


    她戴著黑框眼鏡,身上穿著看起來要價不菲的套裝。


    [插圖]


    穿在交疊的雙腳上的細跟高跟鞋和迷你裙與她搭起來恰到好處,令人臉紅心跳。


    一段日子不見,希爾妲已經變成了充滿知性的美女,讓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其他人。


    我則是一成不變……不,是變得更加沒出息了。


    因為付不出住院費,最後我隻得哀求她。


    在我的舌粲蓮花之下,有個中年護士和我交情還不錯,我拜托她上網搜尋有對姐弟的馬戲團,但他們並未出現在火星上。


    又沒有其他認識的人,我遂陷入無計可施的窘境。


    我是有跟院長表示治好傷勢之後,會在醫院工作還債,但對方完全無動於衷。


    真是家黑心醫院,我也沒有拜托他們,就擅自給我注射地方疾病的疫苗。


    枉費我特地偷渡到火星來。


    不過我還是有持續老化的現象,所以他們給我注射的肯定是假貨。


    而且酒後騎車的事也露了餡,如果現在出院,就馬上會被送進監牢。


    火星的監牢可糟糕了。


    據說是進去之後就再也出不來。


    更別說我這個骨折的大叔,恐怕更不可能逃出去了。


    就在我如此手忙腳亂之際,希爾妲不知從哪裏聽說了消息,來到這家醫院。


    「是剛好經過的吉普賽馬戲團裏麵的人告訴我的。」


    希爾妲以十分無奈的語氣這麽告訴我。


    她說自己目前正在火星南半球的拉納格林共和國國立圖書館內任職館員。


    我整張臉頓時緊張得僵硬起來。


    那我肯定已經處在半徑9?4 6拍米內了。


    「你放心,我不會跟你索取賠償金。」


    看起來拒人於千裏之外,但骨子裏倒是跟以前一樣。


    「因為你需要的是醫藥費嘛。」


    就算我是個無法動彈的傷患,也不用讓我聽這麽無聊的冷笑話吧(注:日語的賠償金和醫藥費發音類似)。


    「抱歉啦。」


    我毫無誠意地隨口道了個歉。


    誰要真心感謝她啊。


    能利用的就盡量利用,再來就拍拍屁股走人。


    雖然出了院,但搭檔已經成為一團廢鐵,我也沒地方可去。


    沒辦法,隻好上飛機偷渡到南半球去。


    我孑然一身,要去哪裏都可以。


    當我第一次看到南半球時,簡直興奮得不得了。


    南半球竟然是整塊相連的大陸!


    這就是火星最大的馬爾斯大陸?


    根本就是最棒的越野車旅地點嘛!


    雖然覺得不好意思,我還是一路往拉納格林的希爾妲住處投靠去了。


    她就住在一棟外觀清淨的大廈內。


    看來圖書館館員的薪水遺不錯。


    「真拿你沒辦法耶!至少想辦法賺你自己的夥食費啦!」


    在火星賺錢——沒有聽到像這樣的冷笑話,我就該偷笑了吧(注:日語的火星和賺錢發音類似)。


    這個國家的中央地帶有著「拉納格林海」,那是一座高樓大廈林立的巨大海上都市,相當繁榮;而海的周圍則有著零零落落的恬靜漁港,應該算是不錯的居住場所。


    雖然跟我沒什麽關係。


    我就在漁港的酒吧內打工當酒保,暗地裏則是做類似保鏢的工作,還有靠出老千的賭博賺點小錢,然後想辦法再打造出一輛搭檔。


    這次在泥地胎上捆個鏈條的話,我想就算是碰上路麵結冰,應該也不會再出問題了。


    我在回家路上的廢物商業者那裏發現了寶物。


    雖然是二手貨,但業者放了一具火星用越野摩托車「戰神黃蜂號β3型」的150引擎在販賣。


    要偷出來是很簡單,但身為一個重視榮譽的男人,就必須好好工作,再拿工作的報酬來買才行。


    這是我對新搭檔的敬意。


    等著我來買吧,戰蜂!


    隔天起,我就滿懷著希望努力工作。


    我動口哄騙女人,認真地趕鬧事者出去,並用心地使用「招術」。


    積蓄一路累積之下,終於存到了再一點點就可以買下戰蜂引擎的金額。


    「你真是蠢到無藥可救耶!」


    希爾妲一把拿起我用來存小錢的儲蓄豬公。


    「長這麽大了,還不懂嗎?」


    「還我啦!我好不容易把我的豬公給養肥了耶!」


    「這些就當作是我的精神慰問費,我拿走了!」


    然後她就摔破了我的豬公,把裏麵的錢全部拿走。


    「…………」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愛。


    我根本就不愛她。


    我從來就不懂什麽是愛情。


    找隻是想要戰蜂的引擎而已。


    「我們結婚吧!」


    「咦?」


    希爾妲回過頭來問了一聲。


    「我愛你,我們結婚吧!」


    不管是酒、香煙還是女人,我都會戒掉。


    辮子也會剪掉。


    就連迪歐這名字都會就此拋棄。


    不管是結婚還是趕死攻擊我都做(注:日語的結婚和趕死攻擊音威類似)。


    總之我什麽都願意。


    我就是沒辦法放棄「戰神黃蜂號β3型」的150引擎。


    我想要騎車奔馳在無止境的馬爾斯大陸上。


    「跟我結婚吧,希爾妲!我以前都沒發現,我一直愛著你!」


    隻要順利登記結婚,夫妻就可以合並財產。


    隻要搭檔到手,就什麽都成了。


    說實在的,我估計也會被拒絕。


    但看來我說要剪頭發奏了效。


    「我知道了,既然你有這樣的決心。」


    於是我拉著希爾妲的手,帶她到漁港的教會。


    這教會的老神父欠了我很多錢。


    都是我用撲克牌誆騙來的。


    就是因為他沒有認真宣達「福音」,才會有這樣的下場。


    我以等同免費的費用舉辦了婚禮。


    而我頭上辮子的斷發儀式,也是在這裏舉行。


    不好意思了,海倫修女。


    永別了,索洛。


    這都是為了我的新搭檔。


    你們會原諒我吧?


    我不需要什麽祝福。


    不期待光明的未來。


    我既不信奉和平主義,也不是單身主義人士。


    並且,我也肯定不是結果論者。


    我得以告別先前一直拖著我走的過去。


    而幸虧如此,我依然是我。


    我安分了兩三個月。


    當然,我覺得我比先前還更加勤奮地工作。


    我甚至還去做駕駛土木工程用mtf(火星土改設備)的肉體勞動工作。


    因為不管是保鏢還是出老千的賭博,在附近都已經無人不曉,賺不了什麽錢。我隻好瞞著希爾妲去收拾不法分子賺取賞金,還插手做聯邦政府欺負弱勢者而強迫禁止的物品走私工作。


    因此賺到相當的報酬。


    豬公二世為了我的搭檔三世而豐滿起來。


    我的第一代搭檔是「死神鋼彈」


    記得那原本也是我偷來的。


    後來讓人幫我改裝成「地獄死神鋼彈」。


    這搭檔實在是棒透了,但因為除了戰爭之外就沒有其他用途,最後淪落被銷毀的命運。


    在我過度操使之下,在銷毀前,機體各處就已經殘破不堪。


    加上我又沒有好好整備,布魯塞爾一役成了它最後的戰場。


    第二代則在先前化成了一堆廢鐵。


    這次的將會是第三代。


    最後我的存款終於存夠,於是我讓豬公二世自行了斷。


    新搭檔的零件已全部湊齊,我就在教會後麵的倉庫中,油汙滿身地拚裝車身。


    我一試催油門發出引擎聲,立刻聽到無比的樂音。


    「喂,麥斯威爾。」


    老神父向我搭話。


    我的心情無比雀躍。


    「怎麽了,老爹?」


    「看來我是不太可能還錢了。」


    「啊~不要在意……我的搭檔已經完成,就一筆勾銷吧。」


    「這樣不好吧……」


    「我小時候也受過教會照顧……所以什麽都不用了。」


    「可是……」


    「我迪……不,我皮葛?麥斯威爾雖然取巧狡詐,但就是從不拿窮人的錢。」


    我一腳跨上搭檔,猛力催起油門。


    「再會了,老爹!」


    我全速衝向荒野。


    呀嗬——————!


    雖然有種好像忘了什麽的感覺,但我應該沒什麽過去好回顧。


    煩人的辮子現在也沒了。


    遠遠的後方好像有個大喊「你這個混帳——」的女性聲音,但馬上就給搭檔的引擎聲給蓋住。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反正我是個大笨豬嘛。


    mc-001 6 first spring


    火星曆一年過去,我又回到久違的拉納格林。


    雖然不願意,但我真是老了啊,冬天的夜晚還是令人難以招架。


    即使已經用了在泥地胎上捆綁鏈條這種絕技雪地胎,但遇上結冰路麵,還是摔了好幾次。


    每次一摔,我都會感歎自己實在很蠢。


    後來到了冬天晚上,我就不再騎搭檔上路,改待在酒吧。


    我已經又哄始喝酒跟抽煙。


    頭發則是長到差不多長度就會剪掉。


    我並沒有要找希爾妲,所以沒有去海上都市,而是朝駱駝山丘腳下的漁港騎順道經過了老爹的教會。


    這還真是讓我嚇了一大跳。


    希爾妲居然穿著一身修女的模樣,在照顧一群不知從哪來的小鬼。


    「嗨……你在幹什麽啊?」


    我一派輕鬆地詢問。


    但話才說完,希爾妲就立刻翻臉。


    「你開什麽玩笑!」


    她突然抓住我的右手臂,往背後一扭,將我的手製伏在後麵。


    「全都是被你害的!」


    然後我就直接被這個暴力女壓製在地上騎著。


    車衣因為感受到衝擊而砰的一聲膨脹起來。之前的事故就是幸虧這樣,讓我的背脊椎免於受創。


    「唔……痛,好痛,你到底是發生什麽事啦?」


    「那個老先生去世,把教會送給你啊!說什麽當作借款的抵押!」


    前oz宇宙軍,也是前女友,又是前國立圖書館館員,現在是修女的希爾妲對我如此說道。


    「結果這間教會欠了一屁股債,早就是走投無路的狀態!裏麵收容了一堆孤兒,就算用上我在圖書館的退職金也不夠還,現在變成是我欠一屁股債!」


    我感覺右手會被她給折斷。


    這家夥的關節技可不是說笑的。


    「你的肩上是不是除了死神,還坐了個窮神啊?你說要怎麽辦啊?」


    「你要我怎麽辦嘛?」


    「離婚!現在馬上離婚!」


    「咦?」


    「咦什麽!就是囚為財產跟你合並,才會有今天這樣的問題!」


    糟糕……我忘了她是我的前……妻。


    「你自己申請離婚,不就得了嗎……」


    喀嘰——我聽到了這個不想聽到的聲音。


    「好痛——!」


    從前有個聖人說過——


    如果你的右手給人折了,那就再伸出左手。


    但我可沒有那種胸襟!


    況且左手臂才在一年前骨折過。


    「這裏還有一群無依無靠的可憐孩子!我怎麽可能放得下他們離開?」


    「這種事,我哪管得了那麽多!」


    「你這個人,怎麽可以壞到這種程度!」


    我想說我隻是個右手臂讓人折斷,可憐又無力抵抗的大叔吧。


    雖然有堆積如山的牢騷想要抱怨,但還是


    吞了回去。


    因為希爾妲抓住我的下巴,把重心往後一放,折起我的背來。


    再這樣下去,我的腰就會被她給折斷。


    「投……投降!我輸了!」


    我認輸了。慘敗。


    我伸出癱軟無力的右手,在離婚申請書上簽下名字。


    我簽下「pig mawell」之後,她馬上大吼不要鬧了。我沒辦法,改簽「duo」,結果她又說我還在讓過去牽引著自己,輕輕槌了我一拳。


    「那我是要怎麽簽啦?」


    希爾妲說出了一個我從來也沒聽過的名字。


    「james clerk mawell」


    這據說是許久以前,蘇格蘭物理學家的名字。而在戶藉上,這好像就是我現在正式的名字。


    據說是登記結婚時,希爾妲隨便取的。


    她把拚寫方式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告訴我,我努力照著簽了名。


    她教拚寫的方式令我有種奇妙的感覺。


    真是不可思議。


    就像是處在一陣溫暖之中,又像是在溫柔的掌心中,感覺很模糊。總之我從未體驗過。


    這跟小時候疼我的海倫修女那分溫柔感並不一樣。


    剮才那凶狠的模樣就像是在騙人似的。


    有種滿足的感覺。


    「我總覺得……你好像變了。」


    「是嗎?」


    我以為是沒戴黑框眼鏡的關係。


    也想說是因為穿上了修女服。


    不,我又轉而一想,或許是由於我離開了一年。以地球而言,是大約兩年時間的關係。


    但是怎麽想就是奇怪。


    我是絕對不會使用天使或女神這樣的形容,而且怎麽樣都不適合。


    我的心裏麵浮現了一個關鍵詞:「母親」。


    但馬上就打消這個想法。


    我不可能懂得這個詞的感覺。


    因為從我出生到懂事期間,我都是自己一個人。


    接著,我就被迫簽下了高額的借據。


    且要我同意以捐款給休拜卡教會的方式還款。


    她的口氣雖然不是命令,但就像是話中帶有魔力似的,有種讓我遵從的能力。


    接著她給我起了一個麥斯威爾神父的新外號,還拿出一件黑色的神父裝給我。


    都已經離婚了,為什麽還會讓希爾妲管到這個地步呢?我完全搞不清楚她的意思,但還是照著做了。


    身為摩托車騎士,我得保護好自己的背脊和脊髓。


    在右手的骨頭愈合之前,我便暫時留下來叨擾這間雖說是教會,但又像是孤兒院的地方。


    裏麵的那些小鬼因為對吊著手臂的我覺得有趣,老是纏著我,實在很煩人。


    好不容易骨折好了而拿掉繃帶,希爾妲突然用力拍我的背一下。


    這一下痛到如果把衣服翻起來,我想一定可以看到出現紅色手印的程度。


    「好了,你該出發了!」


    希爾妲要我出外旅行。


    她明豔照人的笑容絲毫沒有騙人的感覺。她說:「手是治好了,但人就沒有藥醫了!不管我說什麽,你一定都聽不下去吧!」


    「神父,慢走!」


    就連那些小鬼也都齊聲送我出門。


    「出去好好賺錢吧!」


    「加油——!」


    於是我便滿心感慨地騎上搭檔,插入車鑰匙一轉——


    ——幾天後。


    我來到一間小鎮的酒吧。


    桌上各發了五張撲克牌。


    我的對手是不法的通緝要犯。


    我手中的四條牌型從牛仔帽和我的手之間隱約露出。


    這是我耍老千的結果。


    就在我不斷積極加注之下,這個不法惡徒終於不支認輸。


    「你到底是什麽牌啊?」


    「豬……」


    「啊?」


    「跟你這笨豬打牌,當然是拿豬啊(注:撲克牌中,不成牌型的牌,在日本俗稱作豬)。」


    「你是在唬人啊!」


    我臉上露出笑容。


    跟笨豬玩牌,還需要用到唬人嗎?


    這家夥可能是察覺到殺氣,馬上站起來往店外衝去。


    但很抱歉,我可沒有好到會輕易放人一馬。


    我往他前方地上開了幾槍招呼。


    愛用的霰彈槍則是穩穩地瞄準著這個收入對象的後腦杓。


    這家夥立刻站住,全身發抖地轉過身來。


    「你到底是誰?」


    這個通緝要犯又開口詢問。


    這時候的我還很老實,就認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是壞蛋……」


    「少說笑了!」


    會在這時候說笑的人,性格肯定很扭曲。


    「那就這麽說吧……我是受到死神和窮神緊逼,要取你性命跟錢財的麥斯威爾神父。」


    因為在我說完之前,這個膽小鬼就拿出手槍想要開槍,所以我立刻早他一步用


    霰彈槍打爆了他的腦袋。


    到底是誰害的呢?我的性格扭曲得就像是複雜骨折似的。


    這之後,我就成了化身為老千賭客兼賞金獵人,流浪各地並捐款給休拜卡孤兒院(教會)的麥斯威爾神父——


    mc-0018 winter


    休拜卡孤兒院同時是教會,所以也會慶祝耶誕節之類的。


    但是日期就很隨便,是自行決定。


    總之就是唱唱聖歌,開開慶祝會了事的小型派對。


    如果能起碼準備個氣泡酒的話,我是可以參加一下啦。


    我知道會慶祝耶誕節,是在機場銀行要把捐款轉出去的時候。


    ——神父要當耶誕老人,記得要帶禮物過來喔。


    希爾妲傳了封這樣的訊息。


    我已經演了這麽多的角色,還要再丟個不一樣的身分給我啊?


    不過我想到自從我把娜伊娜?匹斯克拉福特托給希爾妲,已經過了一年半的時間,也該是要過去看看才行了。


    以地球來說的話,就是三年。


    希爾妲跟我抱怨「昔蘭尼之風」還是沒有現身。


    其實有娜伊娜在,她輕鬆了不少,居然還敢發牢騷。


    聽希爾妲說,她還是幫那個眼神不善的小鬼綁了辮子。


    我聽了捧腹大笑。


    這樣一來,不就跟小時候的我一模一樣了嗎?


    他一定是成了我的犧牲品,在裏麵讓人欺負吧。


    不過我可以理解希爾妲的心情。


    每天都困在這群小鬼頭中間,偶爾也是要發泄一下情緒。


    我很同情迪歐,但不會去安撫他。


    少年人血氣方剛,要是沒有自己承擔的覺悟,那以後可就累了。


    哎呀,這還真是跟我一樣呢。


    要是承擔得太多,也是值得商榷。


    我在購物中心買了件二手的耶誕老人裝,還買了副假胡子。


    背上的袋子則是裝了要給那些小鬼的沉重禮物。


    我跨上搭檔,離開機場,朝著拉納格林前進。話說回來,這家夥年歲也大了,


    車身上下已經殘破不堪。


    要是不跟迪歐來個定期保養,明年的車旅可就慘了。


    不知道那個囂張的小鬼會不會幫忙。但也沒什麽啦,隻要好好地將小孩子當作大人看待,他們就會乖乖做事。


    不知他之前遭遇過什麽事情,他的眼眸裏深藏著曆盡蒼桑的悲傷感。


    娜伊娜也一樣。


    我認識的火星孩子都有


    個共通點。


    那就是:他們全都是在過度的苦難和絕望環境中成長。


    這點不但難以幫助,數量也過於龐大。


    從小地方一步一步做起,即使僅隻是孤兒院中的寥寥幾個人,也要幫助他們從痛苦中解脫,我認為這就是我現在的任務。


    這算是不合算的獻身行為,或許其他被我殺死的壞蛋還比較可憐也說不定。


    但對我來說,這火星上混濁的空氣較適合我的個性。


    所以我不需要人同情,也用不著安慰我。


    駱駝峰出現在眼前,但我已經沒有信心可以做出二段跳躍。


    要是在冬夜中因為做出這麽蠢的事而骨折的話,那就沒辦法扮演耶誕老人的角色了。


    雖然既然都要做了,那讓複製馴鹿拖著雪橇出現,就表演而言或許會比較精采也說不定。


    已經可以聽到從休拜卡教會內傳出的那些小鬼的聖歌歌聲。


    我用力槌了自己的胸口,讓車衣脹開,展現出胖胖的耶誕老人模樣。


    一打開門,我就大聲說:


    「嗨!耶誕快樂!」


    一段時間沒來,小鬼的人數又增加了。


    帶頭的娜伊娜起,跟迪歐年紀相當的孩子共有十二個人。


    「嗬嗬嗬~!耶誕老人來羅!」


    雖然我已經很努力在扮演,但大家顯然並不怎麽買帳。


    「為什麽要穿紅色的衣服啊?」


    「神父,你胖了嗎?」


    「胡子根本就不搭嘛。」


    教會內包含希爾妲在內的所有人雖然都知道有耶誕老人,但並不清楚耶誕老人的模樣。


    「你們這些家夥真是沒有見識耶!」


    我感到傷心。


    自己是為了什麽才扮成這個模樣現身的啊?


    不過我還是一臉歡喜地送他們禮物。


    他們紛紛露出歡心喜悅的笑容。


    迪歐也很有教會孩子王的風度,公平地將禮物發給大家。


    長大的娜伊娜也麵露微笑,站在其中。


    希爾妲的黑發已經參雜了幾根白頭發。


    眼圈上也透露出這陣子經曆的辛酸。


    就稍微配合一下她的牢騷話吧。


    今天晚上禁酒禁煙。


    當我在後麵的倉庫拆解搭檔的引擎時,那小子果然不出所料現身了。


    我裝作一副不知道的表情。


    「真是的,看不下去了啦。」


    他這麽一說,就將我拆下的零件泡到機油中,拿起刷子開始清理零件。


    「不好意思啊。」


    我這樣說,但他並沒有回應。


    「這邊的也拜托你了。」


    我把裏麵塞滿了齒輪、螺絲、鏈條、轉軸之類零件的箱子推到他的麵前。


    「這是我個人給你的耶誕禮物!」


    這對機械迷來說,是最棒的玩具箱。


    那天晚上很安靜。


    迪歐是個能幹的小鬼,他會將小小的指頭套進擦拭布內,細心地清理黏在零件細小地方上的油一汙。


    整理工作的進度超乎我的預期。


    「喂,那個希爾妲修女……」


    不知是不是對單純的工作感到無聊,小鬼主動找我搭話。


    「以前是不是在哪裏當幹員啊?」


    有人問我問題,我就反問回去。


    這就是我的風格。


    「你為什麽會這樣覺得?」


    「她在教訓人的時候,真的是很辛辣耶。」


    「嗬嗬嗬……是啊。」


    畢竟她強悍到連我的右手都可以輕鬆扭斷呀。


    「你不跟她結婚嗎?」


    「笨蛋,神父跟修女不可以結婚。」


    「哼,明明是假神父,還真敢講。」


    「…………」


    小鬼就好好地當個小鬼,不用知道那麽多大人的事情。


    「你也真是勞碌命耶。少管別人的閑事,多擔心自己的事吧。」


    「我自己就算了……我這種人……」


    「…………」


    「我真正擔心的是娜伊娜姐姐……她一到晚上,就會一直望著窗外。」


    「是嗎……」


    「父母什麽的還真是麻煩耶……讓人一直等著。」


    即使自己多麽追求自由,但也不能選擇親生父母。


    有著匹斯克拉福特和諾恩海姆血統的命運,還真是艱苦又棘手啊。


    「還好我孤身一人。」


    「而且還讓希爾妲收留,你運氣也不錯。」


    雖然我沒打算要撫慰他,但還是不小心說了出來。


    「嗯,算是吧……希爾妲修女對我很好。」


    沒有被她欺負嗎?


    那還真是好運。


    我在這小鬼的年紀時,沒有住處,留著一頭亂發,整天就靠偷東西過日子。


    我沒有比較的意思,但我遇見海倫修女的時候,比這家夥和希爾妲相遇還要晚個兩年。


    我們接著繼續默默地工作。


    「我想啊……」


    辮子頭哲學家靜靜說:


    「人類的價值……應該就藏在內心中吧。像是溫柔,還是回憶之類的。」


    「哦……」


    「雖然父母親很麻煩,但沒有他們的話,就沒有我,而且要是心中不存在價值,那就不會明白生存的意義了。」


    我剛到火星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想法。這小子也自己用小小的腦袋得出了一個解答。


    我開始想要和這個小鬼認真地議論。


    「溫柔我沒有意見,但回憶就……」


    「是嗎,回憶還比較重要吧?」


    「換個比較艱澀的詞,回憶就是『記憶』。」


    「這點我還知道,就是memory。」


    「嗯,你先聽我說……」


    我開始自顧自地聊了起來。


    以我來說,在組裝的時候,就算是動嘴巴,手也不會停下來。


    「人類的記憶呢,是死掉的話就一切重來。我可不覺得這種東西會有價值啊。而且有好的記憶,也會有不舒服到讓人不想回憶的事吧。」


    「我開始想睡了……」


    「說到底,與其在意過去的回憶,積極麵對未來還比較重要。希爾妲這樣跟我說過,要是一直受到過去牽引,人很容易在不自覺間,才發現已經走到什麽都辦不到的窘境,也就是身心已經受到感傷的脆弱心情所支配。」


    「…………」


    「反過來說,就算記憶有價值,那同樣的,人的生命也就有了價值……這樣一來,我這個死神過去的所做所為,不就等於是大大破壞了這堪稱人類遺產的重要事物了嗎?」


    對啊……


    我之所以無法老實地接受這小子的解答,原來是因為我到現在都還在尋找那埋在屍體底下的和平啊。


    我隻是受到感傷的脆弱心情牽引,不想承認裹足不前的自己罷了。


    即使我想要將之斬斷,我的背後仍然留有那長長的辮子。


    半毀的聖母像及粉碎的彩色玻璃。


    那個景象又鮮明地在我心中閃過。


    ——麥斯威爾教會的慘劇。


    我從那時起就不再有動作了。


    我成了殺手和神父身分的麥斯威爾神父。


    想要借由被殺來擭得解脫的人,是我自己。


    當我發現的時候,迪歐已經躺在墊子上睡著了。


    [插圖]


    「會感冒喔。」


    我原本想要叫他起來,但後來還是為他蓋上耶誕老人的披風,讓他就這樣躺


    在原地睡覺。


    反正是件沾到了油汙,本來就想拿去丟掉的二手衣服。


    沒什麽好可惜。


    靜謐的夜晚又更深了。


    我迅速地將搭檔組裝完畢。


    就在接下來想要到希爾妲那邊聽聽她發牢騷的時候——


    我聽到一聲微弱的哀號。


    那應該是娜伊娜的聲音。


    我從倉庫探出身子,不動聲色地窺看四周情況。


    周圍傳來林木摩娑的聲響。


    夜空中浮現著那顆有著「冰結的淚滴(frozen teardrop)」別名,本義為「驚恐」的小小火衛2。


    但是光芒並沒有亮到足以減少黑夜的漆黑感。


    即便如此,在我的眼睛習慣了黑夜之後——我看到在動的黑影。


    有幾名男子肩上扛著已經暈厥的娜伊娜,消失在森林之中。


    我伸手把還戴在自己頭上的愚蠢耶誕老人紅色帽子甩在地上。


    穿上了雖然沉重,但裏頭放有我生財工具的黑色長外套。


    饒不了他們。


    他們大概是趁著娜伊娜在二樓窗邊看著外麵的時候,下手帶走的。


    希爾妲和其他的孩子都沒有發現。其手法相當精湛。


    我不動聲色地努力追著他們。


    從他們的腳步聲來看,總共有四名男子。


    還足以判斷他們應該都是確實受過訓練的人。


    而且其行動,就像軍人般有組織。


    許久沒有的緊張感頓時湧了出來。


    我開始感謝自己沒有喝酒了。


    我的「死神正職」是時候回來了。


    附近的混混跟不法惡棍不可能統禦到這個程度。


    姑且猜測,應該是火星聯邦或是諾恩海姆康采恩派來的特務部隊。


    微微傳來的規律機械聲,肯定是在這座森林對側等待的mars suit。


    這可不是用肉身可以交手的對手。


    怎麽辦呢?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帶走娜伊娜嗎?


    我當然不可能這樣做。


    隻能搶走他們的mars suit,與之對抗了。


    一出森林,我就看到四架mars suit佇立在「拉納格林海」的海岸邊。


    而機體的腳底下還停有高速氣墊船。


    我猜想穿著黑色衣服的四名男子,應該是打算將娜伊娜搬運到那艘氣墊船。


    這時候,娜伊娜恢複了意識,開始微弱地抗拒四名男子。


    機會來了。


    就在我思考要搶奪哪架機體的時候……


    一陣眩目的光線閃過。


    有架機體出現在金光閃耀的光線中。


    這架機體與mars suit並不一樣。


    我隻瞬間看到機體的輪廓,但形狀既不是鋼彈,也跟其他ms不同。


    「我來接你了,娜伊娜!」


    機體發出那一如往常的冷靜聲音。


    是那自號昔蘭尼之風的家夥的聲音。


    「父親大人——!」


    娜伊娜使盡全力喊叫。


    下個瞬間,三架mars suit就被斬為兩半。


    我連他用的是什麽武器都看不出來。


    mars suit的爆炸及煙塵還擋住了我的視野。


    等我察覺時,昔蘭尼之風那光耀眩目的機體已經動手破壞了剩下的最後一架mars suit。


    好險啊。


    要是我坐上去,就會被他瞬間殺死。


    「住手!我們手上可是有娜伊娜?諾恩海姆!」


    站在氣墊船旁邊的男子中,有個像是主謀的人將手槍抵在娜伊娜的脖子大喊。


    但是娜伊娜毫不畏懼。


    「不對!我是娜伊娜?匹斯克拉福特!」


    她神色自若地說:


    「父親大人!請不要在意我!」


    這時候,駕駛艙的艙蓋在眩目光芒之中打開,而他則是悠然地從中現身。


    「你長大了,娜伊娜……而且還變得更美了。」


    四名男子全都愣在原地。


    因為無論是就火星聯邦還是就諾恩海姆康采恩而舌,他的模樣都像極了自己這邊的首腦。


    但他們肯定不知道那個首腦是個假貨吧。


    我沒有從黑色長外套拿出愛用的霰彈槍,而是拿出附有狙擊鏡的狙擊槍。


    娜伊娜勇敢挺身而出。


    「父親大人!請動手吧!」


    於是我就依她的請求下手了。


    bang!我槍殺了主謀。


    沒有哪個生命是該死的。


    連我死神都這麽講了,肯定不會錯。


    獲得自由的娜伊娜,立刻奔向昔蘭尼之風所在處。


    有兩個人上前追她,還有一個人則是過去想要幫忙抱起倒地的主謀——我用狙擊鏡一個個地瞄準剩下的這三個人。bang!bang!bang!bang!下手狙擊。


    我的技術也真是變差了。


    殺四個人,居然用上了四發子彈。


    以前的話,用兩發就夠了。


    不過環境是逆光,那幾位再怎麽說也算是職業級,我也才剛重操舊業,還請大家稍微見諒。


    包括坐在mars suit裏麵的四名駕駛員在內,他們應該也有著回憶吧,甚至也會溫柔地對待別人。


    但是他們剛好就撞上妖精與昔蘭尼之風重逢,運氣太差了。


    而且再怎麽講,到希爾妲跟我的家中擄走寶貴的小姑娘,這是最可恨的行為。


    如果不想失去重要的事物,那就絕對不要犯下去搶取別人重要事物的行為。


    「娜伊娜……」


    「父親大人……」


    [插圖]


    光芒中,娜伊娜與那家夥相互擁抱,為重逢而歡喜。


    我還沒看過感情如此深刻的親子。


    原來這就是親子的感情啊。


    我想到一陣暈眩,這不隻是光芒造成,似乎還有別的原因,一種我觸摸不到的感覺。


    我想這樣的情境對我而言,絕對不可能存在。


    光芒中,娜伊娜大聲叫道:


    「神父!你在那裏吧?神父!」


    當我一走到眩光之下,她便丟出一個小袋子給我。


    「那個,請交給迪歐……是耶誕節的禮物。」


    我探了探袋子,裏麵裝的是綁頭發用的褐色發圈。


    透明的包裝盒上,還黏上了可愛的兔子貼紙包裝,很有女孩子味。


    「這點東西實在不成敬意,但我覺得辮子跟他很搭配。」


    娜伊娜似乎端莊地對我行了禮。


    她閃耀得就像是太陽就在我附近似的。


    我把手伸在額上遮光,仰起頭來往上看,但光線實在太過刺眼,看不清楚。


    完全沒辦法看出機體的形狀。


    「喂,你就這樣走了嗎?還是直接交到他手上吧。」


    「不了,他是個害羞的孩子……而且再過去也會打擾到大家。」


    「我會帶娜伊娜到諾茵身邊……這段時間有勞你了,麥斯威爾神父。」


    兩人就此消失在光芒中。


    我想,那一定是因為關上了駕駛艙的艙蓋吧。


    「請幫我向希爾妲修女問好。」


    機體就這麽帶著耀眼的光芒,飛向遠方。


    那獨特噴射器過度噴射的噪音,有種令人懷念,隱約在記憶中聽過的感覺。


    「難道那架機體是……」


    對機體雖然不是沒有底


    ,但應該不是昔蘭尼之風在找的那一架。


    周邊一下子就回到一片漆黑。


    「娜伊娜走了吧。」


    背後傳來希爾妲的聲音。


    「嗯,還叫我幫忙問好。」


    「真是個好孩子……她身邊都是些不規矩的孩子,希望沒有受到壞影響。」


    「不會的,有他在就肯定不會有問題……這個,交給迪歐吧。」


    我將褐色的發圈交到希爾妲手上。


    「哇,很棒耶!之前他都跟你一樣用繩子綁呢。」


    「笨蛋,我是用橡皮筋。」


    「我就知道迪歐是她的『中意對象』呢……迪歐也是『娜伊娜姐姐、娜伊娜姐姐』地叫著,兩個人好不親密。」


    平安夜——平靜的耶誕夜,我們的妖精跟著昔蘭尼之風一起出發了。


    「……以後會冷清不少了。」


    夜空中,「冰結的淚滴」緩緩地,簡直溫吞地像個蝸牛似的在天際移動。


    「這點才不會有問題!迪歐可是孩子王啊!」


    靜靜的海潮聲,聽來真是舒服。


    mc-0022 winter


    突然有陣刺耳的通訊器呼叫聲傳來。


    在強烈雜音之中,對方自顧自地在大聲嚷嚷。


    『這裏是魔法師!快回答!』


    笨兒子正大聲呼叫。


    凱西冷靜以對:


    「目前設有安全機製,請以『s?l』重新通訊。」


    『我哪有時間做這麽麻煩的——』


    凱西啪的一聲,切斷了連線。


    正確判斷。


    就算是數位通訊,也有可能遭竊聽,這點認知算是常識。


    更何況在交戰狀態,通訊受到管製的地點,哪有人會用一般的長距離通訊啊。


    自從希爾妲硬把他塞給我,是有教他技術,但卻沒有打好基礎。


    畢竟人小鬼大。


    片刻之後,原本眼神就不善的迪歐用更惡劣的眼神,一臉不悅地以加密的機密連線方式出現在虛擬熒幕上。


    『喂,臭老爸!傑克斯?馬吉斯行動了是嗎?讓我去吧!話說回來,也隻有我可以去吧?』


    辮子上的發圈,用的還是那時候娜伊娜給的那個。


    而隻剩下領子到胸口部位,已然殘破的耶誕老人服裝則是還像個寶貝似的穿在身上。


    說可愛的話是可愛,但終究是個得意又囂張的小鬼。


    「隨便你……」


    『哼,那是當然的吧!』


    畫麵倏然交替,換成希洛。


    『喂,五飛駕駛『哪吒』出動是真的嗎?』


    「嗯,沒錯。」


    『為什麽放他出去?』


    「我怎麽可能擋得住那家夥!發現的時候,他早就跑出去了!」


    『了解。之後再來清算你的失誤。』


    他單方麵地切斷了通訊。


    「這小子……」


    這家夥還是跟以前一樣,在講哪些話會讓人聽了不高興就講哪些話這方麵是個天才。


    「白雪公主」和「魔法師」已朝攔擊點出發。


    凱西向我報告:


    「神父,我已經成功駭進監視衛星了。」


    「嗯……」


    這女孩很像母親,相當優秀啊。


    之後再來好好為她說教吧。


    「離『哪吒』和『次代鋼彈』接觸,還剩下二十秒!」


    正麵的大畫麵熒幕上,照出了以ma形態低空飛過赤色大地的紅色次代鋼彈。


    「好吧,就讓我們見識見識一下,我們所不知道的『次世代戰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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