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扯著我領帶啊,真咲!你當我狗啊」


    「別侮辱狗了!行了,安靜點,進來」


    保健室裏不見保健老師的身影。盡管沒上鎖,但燈已經關掉了,昏暗的房間示意著主人不在的事實。三張並排擺放的床周圍,隔簾也寂寥地敞開著。


    「你看啊,保健老師都不在,我們回去吧」


    「不行,止血和消毒我還是能做的」


    真咲粗暴地打開電燈開光,入侵診療區域——


    「坐下」


    把我拖到了帶滾輪的圓椅上。然後,她以熟練地動作從藥品櫃裏取出醫用消毒液。


    「隨便碰小心被罵喔」


    「不會被罵的。記憶喪失患者估計不知道,其實我是保健委員」


    ……啊,原來是這樣。


    「不過這點小傷,其實都不需要勞煩保健委員呢」


    我中指按了按早已不疼的眉心,指腹印上了淡淡的血色。


    「別碰傷口,笨蛋!會感染病菌的!」


    說到底,這傷就是你弄出來吧。


    「好,藥會稍微痛一下喔」


    「痛痛痛痛、痛死了啊!」


    「都說藥會痛了吧,忍一下就好了」


    「不對不對,是你用力過猛了啊!痛痛痛痛」


    保健委員小姐把脫脂棉球用力按在我傷口上,那力氣大的簡直要把本已閉合的傷口再次打開。最後,她啪地一下用力貼上了創可貼。


    「好,行了。這樣就沒問題了」


    「一開始就沒問題啊!我要回去了」


    沒什麽傷卻強行把我拉到這種地方,要是匯合遲到了,我會被萌萌罵的啊。


    「啊,你等一下」


    我剛準備轉身,領帶又被她抓住了。


    「都說別拽我領帶啊!」


    「不要回去啊。在此之前,有話必須得說」


    「哈?有話得說?」


    「嗯,是的」


    真咲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點點頭。


    ……這家夥,把我打傷之後又擅自把我拖到保健室,還要求我感謝麽?


    「沒好說的,我回去了」


    「不行!絕對有,作為一個人來說!」


    我打算強行把她甩開,可她死不鬆手,反而用更大力氣把我拉了回去。


    「……對不起」


    「欸……?」


    把作為一個人來說必須說的話,說了出來。


    「讓你受傷了,對不起」


    她深深地低下頭。


    「哦,啊,沒,我才是……謝謝」


    我萬萬沒想到會得到她這麽幹脆的道歉,所以幾秒鍾前還在心裏發誓絕不說出口的話,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來。


    「幹、幹嘛啊,別突然道歉啊。搞得人莫名其妙」


    「不,沒有莫名其妙吧。我冷不防地拿手機扔你才是莫名其妙,真的對不起」


    「別說啦,要是這麽點傷就要讓你道歉的話,那我到底該道歉到什麽程度才行啊」


    「什麽意思?為什麽亞季非道歉不可?」


    「不、不是,我也……那個,之前引發過流血事件來著……」


    一想提這件事,口齒怎麽都順暢不起來。那件事發生在我失憶之前。據說出事前的我在體育課換衣服的時候突然暴怒,襲擊了隔壁班的男生,把對方傷得很厲害,血都噴到了天花板上。我由此隱約看到了我內心之中隱藏的凶殘,對此感到畏懼。


    『就是你鬧出來的,你的流血事件喔』


    這件事不是別人,正是真咲告訴我的。


    「……於是,亞季你為什麽要為那種事道歉?」


    怎麽那麽笨啊。剛才說了那麽多,應該能明白吧。


    「不,所以說,我也把同學打出血了,所以有種因果報應的,算扯平了吧」


    「扯平?你說什麽啊」


    這個人真討厭,我剛才的解釋怎麽就聽不懂?那已經是一種病了吧。


    「流血的,明明是你」


    「咦?」


    ……頓時,我的思考停止了。


    「啊,說起來,那時候老師也不在,也是我給你止的血。反正你也不記得了吧」


    「這、這、這、等一下等一下。搞不懂搞不懂,這怎麽回事啊」


    「怎麽那麽笨啊。剛才說了那麽多,應該能明白吧」


    真咲一副懷疑我有病似的表情這麽說道


    「讓我怎麽明白啊,不是我襲擊別人麽?那個,隔壁班的男生」


    「遠藤是吧」


    「對,遠藤!我不是去揍他了麽?」


    「然後,被躲開了」


    被躲開……了?


    「然後你一個踉蹌,腦袋紮進了窗戶,被玻璃弄的全是血」


    真咲用食指描繪出血濺的軌跡。


    「喂、喂,這麽說莫非……」


    「不是說過了麽。你鬧出來的……你的流血事件啊」


    你這說法有毛病吧!


    「搞什麽啊!你那麽說肯定要誤解吧!於是究竟怎麽回事?我自顧自地自爆樂,去揍別人結果卻弄傷了自己?」


    「那還用說麽?要真鬧成你想的那樣,還不退學啊」


    真咲像在說「這樣的白癡還是頭一次見」似地張大雙眼。


    「……」


    我已無言以對。


    什麽鬼,這是什麽鬼啊……


    什麽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種事,你倒是說清楚啊!害我害怕得一塌糊塗啊。哎,太好了,我是無辜的。聽我說,萌萌,我不是暴力犯!


    「你怎麽鬆了口氣似的,這改變不了你要打遠藤的事實」


    「就算這樣,想打和已經打了還是有天壤之別」


    謝謝你,遠藤君,幸虧你躲開了。你一定是個運動萬能的帥哥……雖然完全不記得你了。


    「不過嘛,遠藤也確實有過分的地方」


    真咲的態度與我內心的感受形成鮮明的對照,皺緊眉頭說出遠藤的名字。


    「怎麽,你知道其中緣由?」


    我最開始問這件事的時候,你應該說過具體的不清楚啊。


    「我姑且跟二班的人問了問。聽說遠藤那家夥,說了萌萌很多壞話」


    「萌萌?為什麽?」


    「那家夥向萌萌表白了。你信麽?就那個遠藤哦?對那麽可愛的萌萌?他覺得自己有那個權利?」


    權利應該還是有的吧。這位鄰居小姐還是那麽袒護萌萌啊。


    「當然,他果真淒慘地被拒了。然後他一惱火就說萌萌壞話,簡直人渣」


    人渣無疑啊,遠藤。顏值肯定也很渣。


    「氣死了,竟然那麽說可愛的萌萌。亞季你要是不上,我也絕對會上。現在去也來得及吧?」


    「住手啊,真是個暴脾氣的保健委員啊。於是,遠藤說了萌萌什麽壞話?」


    「咦……什麽?」


    真咲之前還像新加坡魚尾獅似地不停吐著對遠藤的抱怨,結果突然就停了。


    「不,還能有什麽啊。我想知道遠藤說得有多過分」


    「這、這個嘛……不用問這個吧」


    真咲跟剛才的氣勢截然相反,聲音漸漸變小了。不知是不是搞錯了,她的臉也看上去很紅。


    「這不好吧,我很在意啊」


    能把蓮杖亞季氣得不顧一切,那些壞話或許能夠成為恢複記憶的提示。


    「不是,所以說,他是說,萌萌……不是…女」


    「不是女孩子?萌萌麽?這算壞話麽?」


    「不,不是的,所以說,那個……不是…女」


    「還不是一樣。這真不像你啊,倒是說清楚啊」


    「讓我說清楚……嗚嗚嗚,就是說,那個,萌萌不是……處女啊!」


    ……欸?


    「他、他說萌萌不是處女,不要萌萌了!說萌萌跟哥哥亂……亂……」


    「哇,夠了,夠了!對不起對不起!」


    真咲快要把作為女生絕不能說的話清清楚楚地說出來,我連忙阻止了她。我懂了,怪不得她支支吾吾。怎麽會這樣,我竟然強行對青梅竹馬做出了那麽過分的性騷擾。


    「總之……對不起,真咲」


    「別道歉啊,隻會讓我覺得羞恥啊!我回去了」


    真咲的臉紅到了耳朵,猛地抓起消毒液的瓶子。


    「是、是啊。回家吧」


    然後,把一切忘掉吧。


    我和真咲慌慌張張地為回家做準備。


    話雖如此,其實兩手空空的我也沒什麽好準備的,隻是看著真咲熟練地扔掉脫脂棉球,給鑷子消毒,把消毒液放回櫃子裏。從時間上看,花了兩分鍾。這短暫的沉默,讓我感到無比尷尬,於是便——


    「話說,你剛才在屋頂上幹嘛?」


    沒多想,真的沒多想,隻是想隨便說點什麽來打破尷尬,很輕鬆地這麽問她。


    「什什什、什麽!?」


    ……然而,你這算什麽反應。


    「怎怎怎、怎麽了?幹嘛問那種事,當心宰了你!」


    「為什麽我非得被你宰掉不可啊。我隻是問你在幹什麽而已吧」


    「唔唔唔。沒什麽…………我什麽都沒做」


    欸?特地把音響帶到沒人的屋頂上,還華麗地跳躍,你還說什麽都沒做嗎……


    「姆唔唔唔,煩死人啦。你的失憶真是煩死人啦」


    「我又沒辦法,我是真的失憶。你在上麵幹什麽,說清楚不就行了……啊」


    她如此堅持地噤口不言。不好,險些重蹈覆轍。


    「喂,你幹嘛那個樣子。我、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嗯,沒關係,我明白,我真的明白……所以,什麽也別說了」


    硬逼著女孩說話,不知會踩到怎樣的性騷擾地雷,真可怕。


    「都說不是啦!我隻是在練課題曲而已!」


    「課題曲?你是舞蹈社的?」


    可她說過她是保健委員吧。是舞蹈課那邊的嗎?


    「嗚嗚嗚嗚嗚嗚」


    真咲握緊消毒液的瓶子,眼睛含著淚死瞪著我,看上去在苦惱究竟是索性用瓶子砸碎我的腦袋還是幹脆老實交代。經過了幾秒鍾的心理鬥爭後


    「其實我……在當偶像」


    看來我的小命是保住了……嗯,她說啥?


    「偶像——!?」


    我的叫聲響徹了保健室。


    「喂,聲音太大啦!這是秘密啊」


    「啊,抱歉。可是,欸?你說偶像,就是常說的那個偶像?『第一可愛』那種?」


    「嗯。我加入的正是『想要成為世界第一可愛』」


    「真的!?很厲害啊!」


    「都說你聲音太大啦!我一點都不厲害!」


    「不,哪裏不厲害了!超厲害的啊,是那個『第一可愛』吧?欸,你是『第一可愛』?我現在在跟『第一可愛』的成員說話?跟我握個手啊」


    「快住手快住手,我真的不厲害!何況我是才剛剛加入的研究生!真的完全沒什麽大不了的!」


    真咲猛烈地擺著手,那架勢恨不得把手甩掉。


    「難道說,上過昨天的電視節目?」


    「沒上沒上!那種是更厲害的人上的。我連演唱會都沒上過。現在好不容易才得到上演唱會的試鏡機會」


    「啊,話說我好像聽說過。隻有金字塔的頂點才能上電視出cd」


    「沒錯沒錯,我就好比是那金字塔最下層或是地基的部分。所以握手還是饒了我吧」


    真咲滿臉通紅,食指撓著圓椅上的靠墊。


    「喔,是這樣啊。偶像也夠辛苦呢。不過,原來是這樣啊,原來真咲是偶像啊」


    「什、什麽意思啊」


    「哎呀,沒什麽啦。就是覺得,好厲害啊」


    竟然是偶像……那個真咲啊,那個穿著甚平在外麵走的真咲啊,那個扔手機砸人的真咲啊……


    「……你在笑對吧」


    「嘻什麽?不不不,我哪兒笑嘻嘻,沒笑嘻嘻。完全沒……噗哈……沒笑嘻嘻!」


    「根本就是在忍啊!臉都笑起來了啊!」


    咦?奇了怪了,我可是拚命在忍啊。


    「哼,夠了。我也知道我不是那塊料」


    「對不起啦,我不會再笑啦」


    「盡管笑吧。反正我歌唱得也不好,舞跳得也不好。但是,有什麽辦法啊……我就是喜歡啊」


    看她攥緊了拳頭,還以為她肯定要揍上來,結果她隻是稍稍撅起了嘴。她還是頭一次露出退卻的表情。那就像圖釘的芯留在我心頭,讓我沒能繼續笑下去。


    「不,但是你能加入『第一可愛』,果然很厲害啊。要努力喔」


    「用不著你說,我已經在拚死努力了。因為我跟粉絲約好了,要不斷地努力,努力,在演唱會上取得ter的位置」


    「粉絲!很有偶像的感覺啊。厲害厲害」


    「…………」


    我是很拚命地想給她戴高帽子,可真咲完全沒有回應。她默默地在圓椅上坐下,手裏擺弄著剛才忍住沒朝腦袋砸下去的藥瓶。接著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去——


    「……我說,剛才的舞跳得怎麽樣?」


    真咲突然這麽問道。


    「欸?舞?」


    「你、你不是看到了麽……在屋頂上。希望你,能告訴我最直白的感想……」


    真咲一邊撫摸著瓶肩,一邊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問道。我急忙將記憶倒回到屋頂上——


    「……我覺得很好」


    如她所願,說出了最直白的意見。


    「騙人!真、真的?」


    圓椅被猛地一腳向後方踢倒,真咲站了起來。


    「太猛了吧,你」


    「我在問你,是不是真的!」


    「是、是真的啦」


    「騙人,你在顧及我感受」


    「才沒有」


    「但你就是騙人,那你倒是說說看好在哪裏啊!」


    照實說的話也挺麻煩的啊,真是夠了。


    「呃,就舞蹈本身來說的話呢,感覺確實不咋樣。總覺得很生硬?或者說不熟練?」


    「……嗯……嗯……」


    「動作似乎也有沒跟上的地方」


    「……嗯」


    我這高高在上地說什麽鬼,明明對舞蹈一竅不通。但是,真咲用那麽認真的眼神注視著我,就像聆聽教練建議的體育選手一般頻頻點頭地聽我說,所以我——


    「可是怎麽說呢,總覺得目光無法從你身上移開」


    我也不知不覺地說出了心聲。


    「目光無法移開?」


    「嗯。本來我是準備抱怨的,因為睡得好好的被吵醒了。然而看到你的時候,眼睛卻無法移開,反而還想要繼續看下去。你不覺得這反倒很厲害嗎?」


    「哈啊……」


    ——咕咚。


    藥瓶滑落到真咲腿上。盡管隻有一瞬間的緩衝,但淺褐色的瓶子勉強免於受損,掉到了地上,就像不想再遭到相同對待似地漸漸滾向遠處。保健委員完全沒有意識到藥瓶的逃亡——


    「……謝謝你,亞季。我好開心」


    笑逐顏開地這樣說道。


    「哦,噢,是嗎」


    哎喲,搞什麽。這不是能露出這種表情嗎。快住手啦,讓人心頭一緊啊……那種好似帶著幾分懷念,想要哭出來一般的笑容。


    「對了,亞季!作為答謝,我再給你跳一遍測試的課題曲吧。這次從頭開始看喔」


    「哈?你要跳?現在?在這裏?」


    「你不是說還想看麽。我想到個好主意,等我十秒鍾」


    真咲張開雙手示意10秒鍾後,抓起書包跳上了床,把窗簾關了上去——


    「10、9、8……3、2、1,鏘!」


    她用精準的十秒鍾把製服換成了啦啦隊式的舞台服裝,閃亮登場。


    「這東西你一直帶著嗎!」


    「那當然啦。怎麽樣,可愛嗎?」


    那是藍底配上黃色線條,胸口大膽露出,炫目愉快的服裝。她輕盈地從床上跳下來時,迷你裙翩翩然飄了起來,以鐵壁之防禦得名的黑色安全褲隱隱乍現。


    不,可愛是可愛,你這情緒是怎麽回事?咦?你真的是真咲?你原來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麽?


    「我要注入愛意跳起來咯☆」


    ……注入愛意。


    ……出現了。


    舞台服裝這種東西,能如此熾烈地點燃少女之心嗎?變身啦啦隊隊員的保健委員,連萌萌都望塵莫及的,超可愛地眨了下眼。


    ☆


    ……於是,半個小時過去。


    「各位~,今天真的非常感謝~」


    保健室中,是沐浴在觀眾們的聲援中笑著揮手的真咲,以及——


    「喲,喲~!棒極了~!小真咲~!嫁給我~!」


    獨自一人扮演滿場觀眾的……我。


    ……哎,我太天真了。沒想到課題曲竟然有六首,就是場整整半個的迷你演唱會啊。身體還不由自主地動起來,又是打call又是聲援,手和喉嚨都已經到極限了。那些粉絲,都要一直這樣超過兩個小時?你們是超人嗎?不過,也不枉我辛苦這麽一番。


    「哎,真開心。總覺得想起從前了。謝謝你,亞季」


    真咲無比感慨地擦掉額頭上的汗。


    「不、不用客氣。話說,我們也該回家了,畢竟時間也不早了……」


    「哇,真的啊!都這麽晚了啊。糟了糟了」


    真咲總算麵對了時鍾,從舞台上跳回到保健室,慌慌張張地開始為回家做準備。


    「真的謝謝你,亞季。多虧了你,我覺得這次的測試能通過了」


    她一邊把音響、靴子之類的硬生生地往包裏塞,一邊笑起來。


    「噢,你肯定能行。通過之後,我和萌萌再去看你表演哈」


    「不,萌萌就算了。要是被她知道,我會羞死的」


    「為什麽啊,她超喜歡偶像,也超喜歡真咲的。兩者兼具,豈不是最棒了?」


    「你這是什麽腦殘的計算。啊,對了……我說亞季」


    「嗯?」


    「你今天在到處打聽萌萌的事情對吧?為什麽?」


    「咦?啊,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就是想知道萌萌在周圍人眼裏是怎樣的,隻是這樣而已」


    「是這樣啊……」


    我沒多想就這樣搪塞起來。雖說跟她在這短暫的時間裏一下子拉近了距離,但字條的事,記事本的事,還有照片的事都沒必要跟真咲講。最重要的是,我已經得出『是我想太多』這個結論了。


    然而……


    「呐,亞季。但願是我想太多了,你有沒有覺得最近……萌萌有點怪?」


    然而,真咲不知什麽又讓我的疑心起死回生了。


    「……怎麽了啊,突然這麽說」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無法讓口氣保持自然。


    「不,我就是問你,有沒有覺得萌萌很奇怪?」


    「我哪兒知道。突然就說萌萌奇怪?你真是莫名其妙」


    「不,又不是我的事情,她是你妹妹啊」


    「我知道啊,所以說她哪裏奇怪啊」


    「你這麽問,我也說不清。就是覺得她有時很鬱悶,可一轉眼又突然精神起來了……另外,怎麽說呢,總感覺她在躲著我……」


    「躲著你?誰信啊。明明那麽粘你」


    上次在路上還抱過你呢。


    「這種感覺不是一直都有,就是一瞬間好像有種突然離我遠去的而感覺……總之就是這麽覺得,肯定很怪」


    真咲以「可能想太多」開頭的論述,最終以「肯定」結尾。


    ……什麽意思啊,別這樣好不好。萌萌就是萌萌,這不就行了麽。


    「亞季,你就沒發覺?」


    「沒發覺。再說了,我連被車撞了住院的記憶都沒有,她變得怪一點也合情合理吧」


    「不是說這個,我說覺得怪,是隻你出事之前。大概就是這兩周左右的事。準確的就不清楚了」


    「都說我不知道了啊!」


    聲音變得粗魯,就等於告訴對方我內心的動搖。就算知道這種事,我也無法阻止。真咲的懷疑轉變為確信。


    「亞季……發生什麽事了對吧?」


    ——踏


    在真咲這麽說的幾乎同時,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保健室在一樓的盡頭,這裏能聽到腳步聲,也就意味著人肯定是正在往這邊來。


    「不好,得藏起來!」


    我被真咲拉著袖子,拖到了床上。隔簾一下子被她拉上了。


    「幹嘛躲躲藏藏啊」


    「噓!我現在可是穿成這樣啊。被看到豈不是羞死了」


    就算這樣,為什麽連我也要藏起來?


    ——嘎啦嘎啦嘎啦。


    我正準備提意見,開門的聲音早一步響了起來。發出腳步聲的人果然走進了保健室。怎麽辦,既然真咲不願被看到穿成拉拉隊員的樣子,那由我先出去來爭取時間會不會比較好?我準備把想法告訴真咲——


    「別轉過來!」


    結果鼓膜被音量壓至極限的怒吼聲給刺到了。


    ——嗖、咻。滋滋滋滋。


    然後稍稍能聽到衣服摩擦的聲音。


    「你幹嘛啊,真咲!」


    「不是叫你別看嗎!」


    我剛準備轉身,後腦便被她狠狠一敲。我能感覺到她有手下留情。喂,不會吧,你該不會正在這裏換衣服吧?你在想什麽啊,就算你快速更衣再怎麽拿手,我就在你旁邊啊!


    「……嗯……呼……哈」


    感覺還聽到了香豔的呼吸!怎麽會這樣,明明身處這種情況,然而裏頭遠比外頭更令我在意。


    在這段時間裏,保健室的燈先關掉又開了。像是有人暫時離開後記得出去時確實關了燈,對此感疑惑,想要確認。


    ——咚。鏗鏗鏗。


    然後,聽到什麽東西放在辦公桌上的聲音。接著,腳步聲朝唯一關著簾子的床位筆直走來。大事不妙啊,真咲。衣服還沒換完嗎?製服換成舞台服裝那麽快,怎麽反過來就這麽慢啊。


    「討厭……是內衣縮小了麽?」


    你在確認那種事?


    ——啪


    溫熱的觸感壓在了手上。這是什麽,好柔軟,好輕,好光滑……難道是剛脫下的舞台服裝?上衣麽?還是裙子?總不會是罩罩吧!回頭不被允許,用手擺弄也不被允許。我一根指頭也動不了,將所有集中力匯集於手背上,嚐試判斷衣物的性質。不,等一下,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腳步聲已經……


    「好了,睡下去!」


    「咕欸!」


    我的後頸被奮力扯過去。因為突發狀況,正在進行解析的手趁亂抓住了問題部件。原來是


    這樣啊……我明白了,這是被子。在我如此斷定的同時,我被扯著躺了下去,被粗暴地蓋上了被子。隨後,簾子打開了。


    「老師,蓮杖君突然身體不舒服,就讓他躺下了」


    簡直神速。從偶像神速變回保健委員的真咲像是已經完全習慣這種事了一般,麵不改色地對保健老師這樣說道。


    「咦?哥哥……還有小咲?你們在這兒啊!」


    可是站在那裏的人不是老師。分開隔簾走進來的人,是不穿白衣卻散發著天使感的超絕美少女。


    「哇,是萌萌啊。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什麽叫這種地方啊。不是通知今天放學後有保健委員會議麽?反倒是小咲,你在幹什麽?」


    萌萌就像在指責真咲「狡猾」似地這麽說道。


    「真的?我都沒聽說這事。怪不得保健老師不在」


    「啊,話說小咲午休也沒來呢。班主任老師什麽都沒說麽?」


    「多半是忘記了。畢竟我們班主任那個樣子」


    「哎,所以是這個人來代會啊」


    萌萌一副想通了的態度朝門轉過身去。同時,那個人抱著大堆的文件走進了保健室。


    「等一下,萌萌。你走得好快啊。呃,這些文件該放哪兒?」


    「麻煩放那邊的辦公桌上,學姐」


    萌萌以公事公辦式的冷淡態度指向了診療區域的辦公桌。


    「哇,八葉同學,對不起!讓你代會了?」


    「啊,原來你在這裏。沒關係啦,都怪我家姐姐不好。不過托她的福,我跟萌萌聊了好多,打成一片了呢。是吧,萌萌」


    「學姐言重了。學姐和學妹的身份注定我們之間有條不可逾越的線」


    「為什麽要說那麽冰冷的話!」


    為什麽呢……從她們見第一麵的時候,萌萌就對八葉同學出奇冰冷。


    「話說,哥哥也在這兒。怎麽了哥哥?身體不舒服?」


    「啊,不,不是的,我隻是在睡覺。睡眠不足超出極限了」


    既然八葉同學在,最好還是不要提及真咲當偶像的事為好。為了跟真咲對口風,我故意說得很大聲很清楚。


    「什麽嘛,原來哥哥在睡覺啊。萌萌還以為哥哥肯定已經在校門口等萌萌了,還準備扔下八葉學姐趕快把文件搬完的」


    「啊,原來你你知道把我扔在後麵了啊……」


    八葉同學苦笑著扶了扶眼鏡。對不起,妹妹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算啦,也沒什麽不好。總之會議已經結束了,趕快回家吧」


    徹底解除偶像模式的真咲,回複平常冷冰冰的態度,拿起塞進了舞台服裝的書包。


    「不,這可不行。我得吧會議內容轉達給你」


    但班長擋在了真咲麵前。


    「那種事,明天也行吧」


    「這不好。能跟我去趟教室麽?」


    「喂,不會吧?現在回教室?太麻煩了,還是在這兒說吧」


    「拜托了,還有海報必須貼在教室裏。行了,我也會幫你的,一起走吧」


    「你認真的?啊,這位班長真是煩死了」


    「嗚嗚嗚,別這麽說我啊~~」


    這種事的班長明明氣勢低人一截,但對自己的主張絕不退讓。這次同樣雖然對滿腹牢騷的真咲苦苦哀求著,但漂亮地把人帶回了教室。


    然後,保健室裏隻剩下我和萌萌。


    「好,那我們也回家吧」


    「…………………………」


    「萌萌?事情已經辦完了吧,回家吧」


    「…………………………」


    我以為她沒聽到,所以又喊了她一次,但萌萌什麽也沒說,依然背對著我盯著兩人離開後的房間門。


    不知怎的,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對,就是昨天晚上。萌萌準備離開我房間時,眼睛盯著自己臥室的門……那令人不安的背影。


    「哥哥,你和小咲在床上做了什麽?」


    「還能什麽……什麽也沒有。我隻是在睡覺」


    「我聽到了,說內衣變小了什麽的」


    「——咳咳」


    總是這樣,萌萌總能背著我刺中核心。


    可是——


    「難道,記憶恢複了?」


    這次萌萌打算刺破的核心,在遠遠超乎我預想的更深的地方。


    「記憶?不,還沒有恢複……為什麽這麽問啊」


    「那麽,腦袋有沒有發暈?有沒有閃回?有沒有之前那樣發作?」


    「都說沒有了吧。怎麽了啊,萌萌?」


    「是嗎……那就好」


    「哪裏好了,為什麽問我這些啊」


    「…………」


    「萌萌?」


    我重複問了一遍,結果萌萌難以開口一般垂下了目光——


    「因為,我看哥哥好像跟小咲關係很好的樣子……」


    細若蚊蚋地這樣答道。


    「這是什麽話……我什麽你這就認為我記憶恢複了?」


    萌萌什麽也沒有回答,依舊低著頭,緊緊地抿著嘴。


    『你有沒有覺得最近……萌萌有點怪?』


    真咲的話在我腦中重現。本已消融在陽光中的漆黑疑念,隨著夕陽再度侵蝕心頭。


    ——不要相信萌萌。


    「萌萌,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


    「為什麽你覺得,我跟真咲關係好,記憶就恢複了?」


    「……」


    「看著我啊!」


    我已經沒有餘力去挑選話語。我沒辦法壓抑那消而複現的疑念,以及每次出現都更加膨脹的猜疑。


    「說清楚啊,萌萌!」


    超過限度的恐懼與疑問變成憤怒迸發而出。萌萌肩頭一顫,膽戰心驚地把臉抬起來。


    「對不起。不耳要生氣,哥哥……」


    萌萌的臉繃得緊緊,隨時都好像要哭出來。


    「啊、不、不是的,我並不是在發火。隻是提到了我的記憶,一感情用事就覺得有事情被隱瞞著……是我不對,我不該吼你,對不起」


    一看到她這樣的表情,語氣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我果真是她的大哥呢。


    「對不起對不起。不是的,哥哥。萌萌並不是要隱瞞。其實萌萌也不是很清楚,而且這涉及隱私,萌萌也很苦惱該不該說……」


    萌萌把兩隻大拇指相互轉著圈,扭扭捏捏地像找借口似地嘀咕著。正當我想著對這樣的她說「沒關係」「我沒生氣」急著先安撫她,心情完全倒轉過來的時候——


    「哥哥和小咲……可能正在交往」


    結果萌萌在保健室裏引爆了特大號的炸彈。


    「啥!?欸?欸?交交交、交往?和我?真咲她?什麽,這什麽鬼!」


    「等一下等一下,哥哥,先別那麽驚訝。我是說如果,可能。萌萌也還完全沒弄明白……」


    「沒弄明白就別說啊!這麽大的事,讓我怎麽不吃驚啊!」


    你們真是夠了!真咲也是,萌萌也是,蓮杖亞季也是!一個個淨會單方麵投放模糊不清的情報!也為被你們折騰得半死的我考慮一下啊!


    「不要發火啊啊啊~~~。哥哥讓萌萌說,萌萌才說的啊~~~」


    「啊,沒錯沒錯。對不起,一下子沒控製住。我不會再生氣了,能告訴我,為什麽你覺得我和真咲在交往?」


    「不要!萌萌什麽也不說!哥哥肯定要生氣的,又會對萌萌大吼大叫的!萌萌絕對什麽都不再說了!」


    萌萌撲到床上,整個人從頭縮進了被窩。哎,糟糕了。這是徹底鬧別扭了。


    「真的對不起,萌萌。我發誓,絕對不會再吼你了」


    「哼,出軌的丈夫都是這麽說的。哭泣的總是妻子」


    誰丈夫誰妻子啊。你編排的什麽鬼角色啊,在被窩裏。


    「真的拜托啦,這可能跟我的記憶有關。你為什麽覺得我跟她在交往?從出事前的我那裏聽到過什麽?還是說看到了什麽?」


    「沒有喔,並沒有接到你們倆個的報告,或者看到你們親熱的樣子。硬要說的話就是………………妹妹的直覺?」


    媽呀,又搬出超不靠譜的依據來了……


    「什麽,哥哥在懷疑萌萌?好過分,人家可是鼓起勇氣才說出來的!」


    萌萌像烏龜似地從被窩裏伸出頭來,怒氣衝衝。


    「不,我並不是在懷疑你」


    但這不是特別能信的事情。畢竟,對方可是那個真咲啊,那個隻會把我當做空氣中不純物質的真咲啊。怎麽可能啊,再怎麽說也不可能。


    「再說了,就算我們瞞著萌萌在交往,她也應該把事情告訴我吧。譬如說我跟你在交往,竟然把身為女朋友的我忘記了」


    就像最開始被告知失憶時,萌萌的反應。


    「啊,對呀,這也對呢。那麽,你們果然可能沒有交往。可是……」


    「可是?」


    「感覺你們之間有什麽。隻屬於你們的,特別的是什麽……」


    「是說,可能曾經相互喜歡過?」


    ……莫非過去交往過?


    「萌萌不知道。但是哥哥以前向小咲求過婚……」


    「哈?求、求婚?我對她?」


    嗓門禁不住大了起來。


    「嗯,以前聽小咲說過。是幼兒園最後的夏天,在祭典上」


    「什麽啊,幼兒園啊。肯定鬧著玩的啦」


    「就算鬧著玩,求婚就是求婚。在女孩子心裏,那一定是特別的」


    萌萌如此斷言,她雙眼中的光芒,看上去與玩樂的概念相去甚遠。幼兒園時候的求婚,至少也是十年前的約定,真咲還會記得嗎?從她平常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


    「啊,對了,這麽說來……」


    記憶突然被刺激到,我把手伸進口袋。一早就被我揣進口袋並就那麽遺忘掉的那東西,就像在訴諸不滿似地,尖角紮在我的指尖上。


    「萌萌,你看這張照片,你認識上麵的人嗎?」


    「不是小咲麽」


    萌萌一看照片,馬上給出了回答。果然是這樣。因為沒見過真咲笑的樣子,到今天早上我還想象不到,但那小臉上殘留著她的麵影。可這樣一來,『鄰家的小陌陌(momo)』就是——


    「這是媽媽寫的」


    萌萌看著用簽字筆寫下的文字,依然非常果斷地斷言道。


    「媽媽……是說我們的媽媽?」


    「嗯。這張照片是媽媽拍的。媽媽以前愛開小咲的玩笑,喊小咲小陌陌」


    「真咲是momo?為什麽?毫無momo要素吧」


    「因為小咲姓百地(momochi)啦,百地真咲(momochi masaki)。萌萌和小咲經常一起玩,所以就一並喊momos啦。萌萌是自家momo,小咲是鄰家的momo」


    「原來這麽回事」


    話說,真咲原來是名,我還以為肯定是姓呢。算了,總之心裏的石頭算是落地了。這張照片果然如假包換就是真咲的照片。


    「話又說回來,媽媽為什麽要用那麽混淆的叫法」


    用一樣的名字來喊自己的孩子和鄰家的孩子……成心讓人疑神疑鬼啊。被你害得,我都懷疑萌萌是其他人掉包的,簡直羞恥。


    「因為媽媽有點怪啦。話說,哥哥在家也是這麽喊的喔」


    原來你也是共犯麽,蓮杖亞季。蓮杖家搞什麽鬼,整一家子都在給我添亂。


    「哥哥有保留著這樣的照片啊……果然是特別的呢」


    「不,等一下。不就這麽張照片麽,你想太誇張了」


    「要真無所謂就扔掉啊。明明哥哥都沒留爸爸和媽媽的照片」


    「……經你這麽一說……」


    「反倒是充滿對喜歡的人情感的東西難以拋棄。我覺得就是那種東西」


    萌萌再次注視著照片上的真咲。像雨衣一樣搭在她頭上的被子,滑落下來。


    「呐,哥哥。剛才小咲也一起鑽進這個被窩了,對吧?」


    「不,沒有沒有。沒有一起」


    「心跳加速啦?」


    「欸?」


    「就算沒有記憶,跟喜歡的女孩在一起還是會心動的吧?萌萌就是這樣。被哥哥摸摸啦抱抱的時候就會心跳加速。哥哥和小咲在一起,也心跳加速了?」


    是有過。可那是因為真咲突然換起了衣服。


    「想接吻了?」


    ……欸?


    「啊,麻煩死!」


    這個時候,保健室的門被粗魯地打開。


    「麻煩死了麻煩死了,還不如死了更輕鬆」


    「不可以那麽說啊,人活著就已經很賺了」


    闖進保健室的兩個人,分別是板著臉的單馬尾和苦笑著的波波頭。


    「小咲!」


    萌萌一看到真咲便像出膛的子彈一般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


    「哇,怎麽了萌萌」


    「小咲,萌萌最喜歡你了!」


    「啊,啊啊,謝謝。我也喜歡你」


    「所以呢,所以呢,萌萌啊,萌萌覺得啊……是小咲的話,可以把哥哥分一半給你喔」


    喂,你在說什麽傻話!


    「喂,你在說什麽傻話啊。一半是什麽意思?」


    「分享哦,分享哥哥。萌萌要右半邊,左半邊請收下吧」


    咦?分享是指那種事?要切開麽?物理性的?


    「因為,按裏外分就太不公平了,上下的話總覺得,總覺得……以後會有爭端」


    「喂,亞季,你妹妹在說什麽?」


    我哪兒知道,倒是你的青梅竹馬在說什麽鬼話啊。我完全聽不懂。


    已經完全搞不懂了。


    ……總覺得,事情變得非常詭異。


    不,也不對。並不是最近才變得詭異,而是一直都很詭異。想來,我的人生從一周前的蘇醒開始直到今時今刻,詭異的事情從未斷絕。追根溯源,或許在患上失憶的那一刻,我便已經被送上了詭異的人生路線。


    即便如此,我覺得最詭異的時候還是醒來那時候。而被告知失憶的那一刻,就是最頂點。為什麽每當過去被揭開,詭異的程度就會增加啊。蓮杖亞季,你究竟想以怎樣的路線圖來描繪你的人生啊。


    讓我稍微整理下情況。


    首先真咲說萌萌很奇怪,母親管真咲喊陌陌,萌萌在懷疑我和真咲關係不一般。然後,是蓮杖亞季留下的那張『不要相信momo』的字條。


    ……喂,真是鬧夠了沒。這話上次已經對你說過了吧,蓮杖亞季。你要是想警告我,倒是留下能夠讓我發覺的具體指標啊。至少也要明示能讓我去發覺的對象啊。


    「這樣好了!平時歸小咲,周末節假日歸萌萌。這樣就行了呢,哥哥!」


    「都說搞不懂了啊。你倒是擺平她啊,亞季!」


    ……momo,到底是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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